话吗?真是莫名其妙,比韩家老三莫名其妙多了。”
  韩家老三?是的,这也是他,他另外的一个身分。“他是谁?”
  “他可能会是我未来老公。”这样说没有问题吧,反正不管如何,这身子总会和那个姓韩的男人结下纠缠不清的缘分。
  她还真是不知道羞涩为何物啊。“他如何呢?”不知怎么,他希望了解另外一个他在她心底的位置。
  “很糟糕。”她摊摊手,表示无奈。
  他了悟,心中暗笑。“怎么个糟法呢?”
  “样子丑又没有上进心,要他学习总要偷懒,我这次会迷路还不是因为他。
  他这辈子大概真的没救了,只好期待老天心疼傻人,让他能够平平安安当一辈子的米虫了。“她心中好不服气,怎么居然会遇见这样的人。
  “这么糟糕?!”
  “我描述的恐怕还不及一半呢。”
  “这样你还想要嫁给他,不会是喜欢他家的钱吧!”
  她突然瞪大眼睛。“你这个人还真是喜欢怀疑,这个世界上还有比金钱重要许多的东西。许多许多……”
  总觉得,她说到“许多许多”的时候,眼角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动着。
  “那你从他身上找到了别的东西?”
  她略带困惑,许久才说:“或许找到,或许还在等,谁知道未来如何呢。”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奇怪,哪天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一点也不希奇。就像她父亲的离开,曾经以为拥有的东西,全都有可能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一个不太像样的家伙能够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他摆出轻视高高在上的神情。
  “那可未必,也许——”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在寻找什么呢?”他追根究底。
  何素却突然生了气,“我跟你很熟吗?还是你在调查户口呀?不跟你这个无聊人说话了!”她转头欲走。
  调查户口?又是有趣的新名词,不过他并不在意。对一个武林盟主的女儿暴露身分,一定会是他目前最大的危机,也很有可能葬送这三年的努力,但是要杀她,心中确实不愿不舍,他愿意为了心中偶尔的不愿打个赌。看着她的背影,轩辕非释然地笑着。
  走了两步的何素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尴尬地回头,笑得很尴尬。
  “不走吗?”
  “我迷路了,需要你带我走出去。”
  看着他极为精致却又有些坏坏的笑容,她马上皱起了眉头。“带不带随你,顶多就死在这个山头了。”
  “走吧。”
  他抽剑朝着地上一挥,那火盆顿时碎裂成细末,里面的东西也跟着成了烟尘。
  而木牌则细细纳入怀中,动作迅速如闪电。
  何素这一路只觉得非常辛苦,不知道是否是他故意使坏。看她体型丰腴,所以从出发到结束,速度一直很快,而且中间还不休息,甚至都不说话。
  等差不多要到韩记的时候,她也几乎累得虚脱不能再走,便随意在路边的一块石板坐了下来,而再抬头时,那个叫轩辕非的人已经不见了。
  终于……终于否极泰来了!
  气喘吁吁的走进店铺,只见韩家的老头,还有那两个不太顺眼的老大老二都不在店里,倒是消失了许久的挂名未婚夫终于出现。
  “韩少风,你——你——”何素心中怒火狂烧,偏偏喘到不行,说不出话来。
  “何素,你怎么弄成鸡窝头了?”他居然还在嘲笑她的狼狈。
  “去你的!”爱美的何素一把捂住自己的头发,只怕没剩多少的优点也消失不见。“你去哪里了?居然不好好地看着店!”
  “唉!”他压低了声音叹气。“我觉得我真的不适合这行。”
  这小子真行,没多长的日子,居然也学着她说话的方式了?!“行不行,要我说了才算!”
  “可是这里有我爹我哥,再不济,不是还有你吗?干什么还非得我来呢?”
  这话说的倒也不是讨好之语,何素带来的一些经商观念,打出什么“买一送一,买书送宣纸”的口号,虽然是前所未闻的方式,却又是那样迎合人心,非常有效;几乎让韩家人赚钱赚到手发麻。
  也是因此,韩老爹看她的眼神和过去截然不同,两眼总是冒着金子,简直把她当作活菩萨,还命令韩少钦和韩少乐要多多容忍她、体贴她。
  “你还好意思说,这些本该由你这个大男人出力的。”
  还没有说完,他却不甘心地插话,“何素,你不是一直都说男女平等吗?”
  她差点没气炸,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对他灌输这样新颖的理念,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要好好与他争论一番时,却有三个人气势汹汹地板了进来。由于最近常常出入这异,所以何素一眼就认出他们。
  他们三人正是吴家、刘家还有何家书铺的少东家,也是一群无聊的公子哥,整天没事做,只晓得吃喝嫖赌,听说韩少风也曾经是他们的二贝。
  “各位是来买书吗?”言下之意非常明白。买书请进,其余免谈!
  “买书?你这个丑女人,我们家的书都堆积如山了,还需要买你们这里的破书吗?”刘青一脸气愤。
  然后,另一个也大吼,“就是、就是,也不知道使了什么诡计,居然骗想买书的人都到你们这里来。不是——”吴起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的胸部。
  何家少东何威却恶意地笑道:“我说吴少,你以为这女人有这个本钱吗?”
  原来如此,眼红是吧?!“闭上你们的臭嘴!”
  她俨然是头凶狠无比的母老虎。
  “你们那点丑事有谁不知道?好比吴家明明卖的是普通纸,却硬说是宣纸;刘家门面不错,还招了不三不四的女人在门前招揽生意,只不过书的质量却是一塌糊涂。真不知道你那里是买书的文雅之地,还是三教九流的烟花之地。”
  河威看着同伴被人骂得变了脸色,正想开口说话,“你——”
  “我什么我!”何素说话有如连珠炮似的,根本不给人机会插话。“你们何家做事也一样丢人。什么破烂的书都往外面卖,简直是误人子弟,是不是想要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像你们这样吃喝嫖赌混日子呀!”
  三人皆是气得跳脚,却偏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突然,其中一人一把撞开了何素,来到了轩辕非的面前。“韩少风,这个女人是谁?你们韩家什么时候换人作主了?!”
  “这是何——何——”他故作惧怕地回答不出来,好像是怕着什么一样。
  “河什么呀,我是何素!”她推开抖得像落叶的男人,直接面对挑衅。“我是何素,也是韩少风未过门的妻子。”
  “原来是这样呀!”吴家少东装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说韩少风,你不会是觉得自己实在太糟,配不上漂亮女人,才从哪个乡下地方找一个这么丑的女人当老婆吧,不怕晚上作噩梦吗?”
  “就是就是,不但丑,而且没有一个女人的样子,是女人就该乖乖躲在家里,而不是抛头露面,真是丢人现眼!”
  “韩少风!你真是没用,居然任由一个女人爬到自己的头上。”
  何素的眉头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结,火山终于爆发。“我们家少风哪里差了?
  我看他就好得很,他率真、努力上进,对人和善又真诚,不屑与你们这些不入流的家伙混在一起,这样的男人会差吗?不会,将来他会很好,一定会很好!“
  轩辕非一愣,不知道这个糟糕的男人在她的眼里居然还有另外一番评价。
  不速之客却同时大笑起来。
  “这还真是天大的笑话,我说这位大姐,你也不去打听打听看看,这里谁不知道韩少风就是韩家最没用的米虫?还说什么将来,我看,只要韩记一倒,这家伙就会饿死街头了。”
  “那只是过去,现在的韩少风早就不是过去的韩少风了。”虽然那些话她也常常会用来骂他,只不过出于别人的口,她就不能接受了。“更何况,他就是再差也比你们好。而且,这韩记有他在,有我何素在,怎么可能会倒。”她指着高高地整齐堆放着的书本,“你们哪家的书有我们韩记好,哪家的客人有我们韩记多?”
  三人自知说不过她,可是又不能这样回去,因为要是再不让她走,只怕以后这临安的书市都是他们韩家的了。“傻瓜韩少风,你以为这个女人会喜欢你这样没用的男人吗?她不过是想藉由你再一点一点蚕食你们家的家业,只有你这个傻瓜才会由着这个丑女人爬上你的头顶。”
  轩辕非知道,这个时候他最好就是静观其变,不说话才是。不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已经见不得别人如此侮辱何素。
  “何素不丑,而且她爱我。”是的,她说过,在一个人的生命中远有比金钱更加重要的东西,说这些的时候她似乎哭了,她是认真的,认真的想从韩少风身上寻找她失去了的东西,这样的认真若是被人践踏,对于何素而言,一定会是最大的伤害。“我也爱她,我要和她过一辈子。”
  “真是一个蠢东西,叫人给骗了也不知道!”
  “不许你们骂他!他说得没错,我何素爱韩少风,就是爱他!”她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爱吗?还真的不知道,不过他难得这样有勇气为她说话,这样相信她,她真的是被震住了。
  他似乎……还是第一次说喜欢她吧。
  “爱?!爱钱吧?!”
  “闭上你们的臭嘴!全给我滚出去,滚!”轩辕非突然没了忍受这些人渣的兴趣,所以一下子收敛起假假的和善笑容,只是稍稍露出霸气和锐利,却已经足以镇住一批市井无赖。
  “还不滚吗?”何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把巨型扫帚,对着他们狠狠地挥了过去。
  只见那些人狼狈地跌到了门口,而外面早就围着一群看好戏的人。
  他们一边推开众人一边撂下狠话,“丑女人,你给我们记住,我们不会给你好日子过的!”
  何素得意地笑着对身旁的男人说:“少风,对这些无赖不能光用说话这样客气的方式,要像我这样,看见没有?”
  轩辕非极为自然地揽上她的肩。“你果然是最聪明的。”
  这男人面对她的接触总是又害羞又无可奈何,这一次竟然主动碰她?何素心里莫名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溜进心坎里。
  “你平时胆子那么小,又那么懒,刚才怎么神勇起来了,不害怕吗?”
  他唇角微微一弯。“我也不知道,等我发现时,我就已经站出来了。何素,我虽然没用,但也是一个男人,总不能让一个喜欢自己的女人来保护我吧。”
  “想要保护我?”
  “自然是,你是我的女人呀。”
  “只是哄我的吧!男人呀,就喜欢说一些好听的话,然后日子一久,就再也不会记得了。”每个男人都一样,她的父亲,还有以前的那些男朋友,哪个又能禁得起岁月的考验?
  “你一向对自己自信满满,此刻怎么反倒怀疑起我的话来了呢?”她的眼里再一次露出一种属于过去的悲哀,让他不禁怀疑她过去是否被什么人欺骗过,一想到这些,他的心莫名就升起了怒火。
  “不是怀疑你,我是不相信任何男人。”
  “包括你的父亲?”
  “最怀疑的,就是我的父亲。”
  她怀疑白正,一个武林盟主,一个爱女成痴的男人?轩辕非纳闷地暗忖着。
  ************
  一道人影在树影中来回几个跳跃,来到了一扇小门前。虽是艳丽的容貌,在这月色之下却显现煞气和诡异。
  清冷而霸道的声音匆起子身后。“你想做什么?”
  慕容鄢骤然回头,轩辕非就站在不远的台阶之下,双目炯炯,锐利地盯着她。
  “我没做什么?轩辕总是过于多心。”她后退一步。
  他冷冷一笑,然后缓步走到她面前,突地出手一把捏住她的手掌。
  由于她掌心握有飞针,如此的剧烈动作使飞针反刺入她的掌心,她却一点也不叫疼,反而露出妩媚的笑容。
  “你想杀了她?”他低头凝视她微微渗血的拳头。
  慕容鄢却是笑着摇头。“轩辕的大事我怎么会来破坏。只是我非常好奇这位白绫小姐而已,想来看看她到底什么模样,让轩辕变了许多。”
  “慕容姐姐,你胡说什么?”
  “是呀,姐姐最近也多心得很。不过人多一点心思总不是什么坏事,轩辕也要多多记着姐姐的话。”她右手往前一送,轩辕非为了避开她的掌力,就松开了她的手。
  “你到底要说什么?”隐约知道,她是为了山中之事而来。
  “既然轩辕要听,那我就说了,白绫是否已经知道轩辕你还活在这个世上?”
  “不错,我在山中见过她。”
  “那我可就不明白了,轩辕怎么能够容忍这样一个危险的存在呢?以往可不是这样的哦,难不成是与她日久生情,舍不得杀了她?”
  “你不用胡猜,我不杀她自然有我的道理,这与荒谬的感情毫无关系。”
  “难道轩辕又要说什么棋子之类的话来敷衍我、来掩饰自己了?”慕容鄢自然不信。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破坏整个局面的棋子,恐怕不是该留下的吧?“
  “这里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你只管做你的事情就好了。”轩辕非却因为她的挑衅而动怒,语气更加冰冷。
  慕容鄢弯腰一揖。“弟弟的命令我何时不从过?只是来告诉轩辕一声,白正已经知道女儿的去向,相信不久就要来了。”
  “什么时候?”
  “如今已在路上,没有意外的话,七日之内必到临安。”她再一揖,然后起身远去,走出一丈外,突然回头,“轩辕,白绫对你到底意味着什么?此刻姐姐想,她恐怕已经不单单是一颗棋子那样简单了吧。”
  “你到底要说什么?!”
  “轩辕那样聪明岂会不懂,只不过是故意装傻罢了。轩辕,姐姐奉劝你一句,你所选择的这条路上是绝对没有她的位置的。你要成为天下霸主,就不能和她在一起。”人终于消失在黑夜之中,话音却是久久不绝。
  真是荒唐!他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将来能够获得更多而已。虽然在发生了山中之事以后,他的心中夹杂着欲望和不安的感情,想要她一直留在他的身边,想要知道她何来如此的笃定,却害怕将来不定的变数。
  不过,他可不认为那是什么感情,不过是因为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遇到这样看待他父亲的人,所以觉得希奇,觉得与众不同,觉得自己和她是一国的。
  绝对不会是感情,因为那是人心的负累,当年的姐姐还不是差点为了一个男人背叛了他!
  绝对不是那样的,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他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情给毁了。
  可他的脚却在不知不觉地踏上台阶,一直走到何素的门前,直到手指摸到了那扇漆红的门,直到听见门内的女人似乎又在嘟囔着一些有趣的事情,他的脸上倏地浮现出笑容。
  不曾走远的慕容鄢也看到了这一幕,她红唇紧抿,目光幽冷,如同暗黑夜中徐徐开放的罂粟,美丽但危险。
  日暮时分,在临安最大的妓院里,有三个衣着华丽却面目猥琐的男子,正一边喝着酒,一边抱怨。
  “那个丑女人神气什么?居然敢这样对待我们!”
  “就是,就是,这临安城里哪个人在我们面前不必恭必敬?这个丑八怪居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们难堪!不行,这口恶气要是不出,我们以后还怎么出门呀……”
  这三人正是在何素面前吃瘪的书铺少东,他们三人聚在这里,就是为了能够找出可以打击何素和韩少风的好法子。
  “不如找人打她一顿吧!”
  “或者干脆去破坏他们的铺子。”
  突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传来一道声音,“小女子有好的主意,可说给各位爷参详。”
  三人闻言,皆是抬起蒙眬的醉眼去看,只见那是一个妖媚艳姿的红衣女子,而且堪称绝色,他们常常来此,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货色,不禁见猎心喜地凑上前。
  “来了这里那么多次,居然没有发现还藏着这么个宝贝呢!”
  女子对他们的动手动脚丝毫没回避,既大胆又风情万种的一欠身,“各位爷,小女子叫慕容,以后还请各位爷多多捧场了。”
  “一定,一定!”
  慕容鄢抿嘴而笑,似乎很开心,不过要是忽略她惑人心志的容颜,细看她眼神的话,便会发觉更多不属于风尘女子的东西,比如说冷冽,比如说阴毒。可惜,世人常常只能沉迷于她的妖娆,而看不见其它。
  “各位爷这样看得起慕容,真是慕容的福分呢。对了,刚才听各位爷说起,似乎有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冒犯了众位大爷,可有这事?”
  “不错,不错,是有这样的事情。你说你有好的主意,说来听听,说的不错,爷回头重重有赏。”
  她俯身过去,那三人边听边点头,听到最后,皆是拍手叫好。“果然是个妙计,不但可以出口气,还可以赶走那个女人,坏了他们韩家的生意。”
  其中一人却突然问道:“可是,万一他们家不嫌弃那个丑八怪怎么办呢?”
  慕容鄢异常冷静地回答,“敢问各位爷,这世上可有如此大方的男人吗?就算真有,她一个女人这个样子,又有什么面目留在他们家里呢?”
  在那三人都在为这个绝妙想法而洋洋得意之际,她只是冷眼旁观他们的丑态,心中却别有他想。
  棋子,还是自欺欺人?很快的,就会有答案了。
  慕容鄢说的果然没错,白正果然在第七天的正午来到。
  轩辕非正在房内练功,心里还庆幸着这难得的逍遥与安静,然后气喘吁吁的小孔和跟随韩家老二的侍女小元就跑了进来,紧张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居然连门都忘记敲了。
  “什么事呀?是不是何素又发现我跷头了,所以大发雌威?”
  “不是!不是!不是!”小孔连着说了三个“不是”,“是何素小姐的爹爹来了。”
  小元却连忙改正,“什么何素呀,那明明就是白小姐,是白绫小姐。三少爷,白绫小姐的爹爹来了。天呐!她居然就是武林盟主的女儿呀!”
  “来了就来了,去找何素不就好了吗?”
  “何素小姐不在呀,好像晌午开始就一直没有看见她了。”小孔虽然觉得三少爷今天的语气有些奇怪,不过还是面前这件事情比较要紧。
  “她会去哪里?不就是在店铺里面吗?”她是个标准的钱精,每天就晓得与金银打交道,老实说,他确实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
  “不在,不在,她平时会去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人。三少爷。
  今儿个何素小姐没有来找过您吗?“
  说到这个倒是有些奇怪了,以往的时候,常常才鸡鸣一会儿,她就会来他这里报到了,今天确实有些反常。“或许,她去哪里玩了。”
  小孔不满地白了他一眼,“三少爷,何素姑娘又不是您。”言下之意,只有他才会做出那样不务正业的事情来。
  轩辕非心底虽然也有些焦虑,不过并没有打算当着外人表现出来。“她是个大人了,外出一下又有什么不得了呢?”
  “可是白小姐的爹爹——”
  “来就来吧,等等就好,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客人。”他的口气狂妄,与往常截然不同。
  倒是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小孔说:“三少爷,我们要找何素小姐也不全是为了她爹爹。老管家说,最近门前总有一些鬼鬼祟祟的家伙在偷窥,看起来很像是吴家还有何家的人,何素小姐前些日子才得罪了他们,这些人最可恶了,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我是害怕他们对小姐不利。”
  还没有说完,就被一边的小元用力地撞了下,她不解地抬头,却看见从不喜欢发火的三少爷一脸铁青。
  “怎么不早说?”
  “早说?”
  “是呀,知道危险,怎么不早回报?”
  “可是、可是……”三少爷对何素姑娘的事情不关心的,要是早说,说不定还会被埋怨或大惊小怪啊。
  “有什么好可是的,真是蠢材!”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披上一件衣服就往外面街去。
  两个丫头只是看得一愣一愣。
  好半天,小元才讪讪地对小孔说:“小孔,那位是我们的三少爷吗?”
  “看样子是,不过行为确实有些奇怪,没有想到我们的三少爷居然那样看重何素姑娘。”
  小元却说:“看重有什么用呢,老爷不是也一直想着要留着何素姑娘吗?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看这件事情,就一个字,难!”
  “这怎么说?”
  “何素姑娘人聪明,而且又来自于名门,我们那位没出息的三少爷怎么配得上人家。”一知道何素的真实身分,她霎时换了一副嘴脸。
  “怎么不行?只要何素小姐喜欢我们家三少爷就行了。”小孔忍不住替主子说话。
  “小孔,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没有看见白小姐的堂哥吗?那才是人中之龙呀,看他一直把白小姐挂在嘴边,分明就和她是一对的。”
  耳力极佳的轩辕非隐隐也听到了什么堂哥的话,不免皱起眉。
  他一边想着,人却已经绕到了客厅前,往里面微微侧眼看去,坐在首位的人正是白正。他和三年前并没有多少差别,还是青衣文士的打扮,可他身边站着的男人却让他起了戒心。那人有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轮廓很柔和,眉目极为细致秀气,肤色透明。青色的衣衫,一如他给人的感觉,清爽而温和,看起来就是个极容易亲近的男人。不过,这异常柔和的表相看在他眼里却有如针扎,极为不顺眼。
  他很想进去探一下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不过何素的事情却还是让他暂时放弃了心中的想法,笔直出了韩府。
  他找了韩家的好几个店面,却始终没有看见何素,店里的伙计也都说一早上不曾见过她露面。
  他不禁握紧拳头,小心地不让自己的火气爆发出来。如果让他知道她确实被那堆杂碎给掳走,他绝对会让那些家伙后悔曾经来过这个世界的!
  两个时辰已经不知不觉地悄然过去,他不禁在心里怀疑,是不是另外有人在暗中做了什么手脚,也只有这样,他才会一点线索也没有。
  下一秒,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人名,心一下子落到了谷底。
  他早该知道事情不会这样简单就结束约。
  ************
  虽然才傍晚,灭神教临安分舵却是静悄悄的。
  分舵的门半掩,有位穿着红衣的少女在门前守候,看见轩辕非时她吃了一惊,然后才上前行礼。
  “教主,属下是临安分舵的诀玉。”
  他瞪着她。“为什么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静得过于诡异。
  “舵里的姐妹都被慕容姐姐派出去做事,教主有何吩咐,属下也能效劳。”
  她低头躬身立在一边,小心谨慎地回答。
  “何时的事情?”
  “就在早晨。”
  他心里一沉,“慕容鄢人呢?”
  “慕容姐姐正在后院。”
  未说完,轩辕非已经不见踪影。
  慕容鄢正坐在院中央,看见他时,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也不惊讶,反倒客气地招呼他坐下。
  “轩辕弟弟,坐下吧,走了那么久的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他冷冷地坐在她的对面,一双眼睛寒如极地之冰。“果然是你搞的鬼,何素人呢?”
  “果然还是这样子的弟弟最好看,模样俊秀极了。姐姐真想把这样子的弟弟藏在家中,一辈子都不给人看,特别是那些女人。”看着他已卸下面具的俊美脸庞,她殷勤地替他斟酒,又服务到家地推了过去。
  “我只问你何素人呢?”
  “轩辕,你何必这样性急,是你的终归是你的,包括女人,包括财富地位。”
  “你敢这样对我,就不怕我杀了你?”他端起酒杯也不喝,只是看着酒中她艳丽的倒影。
  “轩辕弟弟的狠心与本事,我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不信的。”她自行斟了一杯,缓缓放在唇边。
  轩辕非冷冷笑着。“慕容鄢还有什么事不敢做呢?”
  “唷,瞧弟弟说的,姐姐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
  “慕容姐姐,不要惹我生气,你我相处十多年了,你最该知道我的脾气有多糟糕,趁着我的耐心还在,快些把何素交出来吧!”
  慕容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别企图瞒我,既然我找到了这里,就有完全的把握证明是你带走了她。”
  “不错,人确实是我带走的,不过我却是为了轩辕好,为了你的大业着想。”
  他皱着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正来了,不是吗?”
  “这个我自然知道。”
  “是呀。”她点头称是,“那么我们就说一个弟弟不知道的吧,比如说那个出色的白岂舒。”
  “什么意思?!”
  慕容鄢晃着酒杯,眼角细细地看着轩辕非。“弟弟你果然是不知情。”
  “你到底要说什么?!”他额上筋脉微微跳动。
  “其实也不算什么,只是白正一心想让他大哥的儿子娶他的女儿。”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立刻否定。
  她装出惊讶的模样。“弟弟是不想接受这个事实,还是认为白家小姐配不上那位出色的公子?”
  心里的想法?轩辕非暗暗琢磨,却意外发现自己之所以否定,不是觉得何素不能与那人相配,而是打从心底抗拒这件事情。
  慕容鄢也不等他说话,就接着说了下去。“有件事情轩辕大概还不知道吧,这位白姑娘当初离家出走,也是为了这门婚事。”
  “怎么说?”
  “听说,她因为容貌和体型的关系,所以年过二十还未出阁,有一位看中他们家势力的官家子弟想要迎娶她为妾,白正看那人品行不端,又不是真心真意,自然拒绝了。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是个无赖,因为求婚不成就恼羞成怒,四处造谣说白绫的坏话。
  “白正怜惜女儿,就与从小失去父亲,寄住在他家中的侄子商量。这位白公子为人厚道,又与白绫兄妹情深,再加上报恩的因素,就是叔父没有要求,也会主动提议,所以两人商量之下,就自行订了婚期。”
  轩辕非只觉得心口发闷,嘴角微酸。“那样的如意夫婿,她为何要走?”
  “这就要说另外一个传闻了,这位白姑娘本来以为白岂舒娶她是因为爱她,可是一次进香遗愿的时候又遇到那个无赖,他言词侮辱至极,只说白岂舒这样的男人会要她只是迫于白正的压力,心疑之下,她就走了。”慕容鄢又说:“这姑娘虽然有些傻气,不过倒还真是有骨气,一个一直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千金,居然就这样闯了出来。”
  他眉头始终不曾解开。虽然他对这些非常关心,不过并不想让别人知道。
  “你和我说这些和今日的事情有关吗?我只要你放人,你啰唆半天做什么?”
  慕容鄢只是摇头,“我知道以前是我看错了,轩辕确实只把白正的丫头当作棋子,可是照目前情势来看,轩辕的如意算盘是要落空了。”看他一脸不信的模样,她继续说,“韩少风一不能文,二不能武,身无所长,你用什么来和人家青梅竹马又样样都好的白岂舒比呢?”
  “我是轩辕非,不是无能的韩少风!”他突然冲口而出。
  “轩辕非?!你要告诉众人你是轩辕非?弟弟不是在开玩笑吧?!”她瞪大了眼睛问,“这样做岂不是毁了自己三年的努力?好吧,就算你要说出来,而轩辕弟弟也确实比那白岂舒要好上三分,可是你真以为这样就够了吗?白正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魔道中人吗?还真是一个叫人惊讶的想法呢!”
  “可是何素拒绝了这个安排。”这恐怕也是唯一可以抓住的理由了。他也不懂自己心中计较什么,在意什么,只知道他已经不能再把这个女人屏除在自己的生命之外,他想要留着她。这种感觉是他不曾有过的。
  “百般温情下,女人总会屈服,更何况,那白岂舒未必就真的对她无意。”
  确实有这样的可能,何素虽然总说要“培养”韩少风,一心一意把他当成未来的夫婿,可是她始终对他有诸多挑剔,而且那次赶跑那三个杂碎之后,他就没再听她说过爱他之类的话了。她是个精明的女人,会懂得选择最好的前途,这样的她,会放弃他选择白岂舒吗?他竟然不能确定。
  “我说的有道理吧。”她绕到他身后,把洁净的食指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那你心里有什么计划?”
  慕容鄢笑意盈盈。“自然是好的主意,一出英雄救美的戏,一定可以让轩辕梦想成真的。”
  “所以,你就捉走了何素?”这已经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了。
  “不,并不是我,我从来不会对女人下手的,而且还是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的女人。”她说起话来似乎很友善,不过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并非如此。“我只不过是稍稍地推了一下而已。何素得罪了那三个蠢材,我就替那三个蠢材出了一个主意。”
  “她是为了替我出头!”他内心怒火翻腾。
  “是吗?不过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慕容,她只是一个弱小的女人,那些男人很可能会——”心头得出无数种结局,而每一个都让他心惊。
  “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告诉他们,对于女人而言,贞洁最重要,我想这句话一定会深深留在他们心底的。”
  轩辕非突然伸出左手,如闪电一般紧紧锁住她的喉管。“快说!她在哪里?!”
  虽然震慑于他逼人的杀气,不过她并没有因此而退缩,“轩辕,如果她失去了贞洁,那么最后的那点价值就荡然无存了,恐怕那时白正也不好意思把她嫁给白岂舒了吧。而你,一个什么都不好的懦弱男人,却可以因为救她,因为‘爱’她而获得白正的认同,顺理成章地走进白家,获得最后的成功,这样不好吗?”
  喉咙又是一紧,恐怕已经见红了。这丫头对于轩辕而言果然是不同的。
  “说!她在哪里?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二遍!”
  这恐怕就是最后通牒了吧!“轩辕,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她问他。目光淡淡,添了一丝了然。
  “自然知道,魔亦有道,我轩辕非不屑用这种手段去获得成功。”
  魔亦有道?好一句响亮的话,这十多年来,她似乎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奇怪的话呢。
  “是不屑还是在意,你在意她失身吗?或者说,该是关心才对。既然不是爱,怎么还会在意?还会怕伤害?”她说得轻,几乎是自言自语,再加上轩辕非心不在她,所以并未听见。
  慕容鄢叹口气,终于轻启红唇,说出一个地方,因为她想要寻找一个更加确定的答案。
  轩辕非一得到答案,几乎没有停留就飞身出门。
  看着他的背影,她情不自禁就想到了很多年前的往事,那些始终都如尖刺般扎在心底的往事。
  感情一旦失去了真诚,势必失去一切,失去一切呀,她和瞿飞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当年,灭神教初创,身为副教主的她为了得到青松门的独门秘籍,不惜偷偷潜入其中,结果被青松门门主的首席弟子瞿飞发现,她假装自己是迷路误闯了进来,瞿飞涉世未深,未及细想,也就信了这个面容美丽又有些楚楚可怜的姑娘。
  她虽有目的,可是她却爱上了瞿飞,爱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然后,她前去偷书时被发现,秘密终于被知道。
  青松门门主要瞿飞杀她,他不肯,反而求他的师父开恩。
  这一纠缠,倒是给了她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所以她杀了他的师父。这一杀,不但断了瞿飞的活路,更是一手毁去了他和她的希望。
  瞿飞万念俱灰,拉着她就要跳崖共死。而她为了轩辕、为了心中渐起的野心,已然成了罪人一个,如今更加害了自己心爱的人,所以也愿意成全他最后的心愿。
  只是最俊,瞿飞到底是不忍心,在最后一刻用内力送她上崖,从此天人相隔,再无相见之日。
  自那日起,她就彻底放弃所有希望了。
  同一时刻,何素也面临着进退两难的困境。
  醒来后一看见身旁一票人的眼神,她就知道这次麻烦大了。
  “终于醒了?”
  她盯着他们,居然也不觉得恐慌,只是非常冷静地开始数着手指头。
  他们觉得不可思议,大声问:“丑女人,你干什么?”
  “数一数这回你们犯了几条罪,够不够把你们抓起来关上一辈子呀。第一条,当街掳人,第二条,胡乱伤人,说吧,你们还想添些什么罪证?”
  吴起突然一把抓过她的衣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会这么大胆。
  到了这种时候,这样的情形,居然还是镇定自若,丝毫没有慌乱。
  “是想杀了我?杀人可要偿命的!”
  他恶狠狠地说:“不过是一个女人,杀了你,你又能怎么办?”
  “衙门原来还是你们三家开的呀?”
  他一气就要挥掌而下,旁边两人却阴侧恻地说:“我说吴兄,你和她生气干什么呢?她现在在我们手里,随我们怎么处置都好。何姑娘,你心里面就真的一点也不害怕吗?不怕我们对你做些什么吗?说出来吧,把恐惧压抑着是会得病的。”
  拜托,她怎么说都来自未来,什么样的场面没有在电视上见过?“好吧,我很害怕,就是不知道三位大爷打算怎么对付我这个弱女子?”
  他们却听不出她话里的不屑,只当她终于开始识时务了。
  “哈哈,你们女人就喜欢装腔作势!告诉你,我们会和你好好玩玩,保证会让你欲仙欲死的。”说话时,还轻佻地摸了摸她的脸颊。
  果然,没有什么新鲜的。虽然她对于那片处女膜并不在乎,不过要和这样的男人发生关系,确实会让她恶心好一阵子。而且,这身子还不是她的,原来的主人以后要是知道自己被人糟蹋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为了这个可能,她最好还是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们敢?!”
  “为什么不敢呢?瞧,我们现在就要开始做了哦。”其中一个果真伸出脏手拉开她的衣服。“何兄,这丫头虽然长得不怎么样,皮肤却好得很呢,这么白。”
  目光真是猥琐至极。
  后面的随从都发出嗤笑。
  她咬紧牙关,也确实知道今天要过这一关真的很难。“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后悔了吧?我们早说过了,当日的羞辱会讨回的。我们要什么?你们女人最最在乎的不就是这个吗?我们就要你失去,而且还是当着许多人的面,然后你就会生不如死,我们要你在韩家待不下去!”他们竟然迫不及待地开始脱起衣服,面容上满是淫秽之意。
  何素闻着他们身上的气味只觉得恶心想吐,心里纵然早有准备要坦然地接受一切,可是事情临头时,竟然还是会想抗拒。
  是害怕吗?说不上。
  是讨厌吗?也有些。
  是为了替什么人守住什么吗?那又是为了谁呢?为了韩少风吗?她觉得茫然,竟然怎么都不能爽快地回答出来,她为这样的结果觉得悲哀。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却突然传来了喧闹声。
  何威裤子脱到一半,自然是满心下悦。“下面在搞什么,不知道我们在办正事吗?”
  于是有一个打手模样的人推开门出去看,还没有等到他回报,何素却意外地听到了此刻最希望听到的声音。
  “你们把何素交出来!我知道她在这里,你们当街掳人,我要报官,我一定要报宫!”
  韩少风?!本来只不过是在心里面想想而已,没有奢望过他真的会来,可是他竟然出现了,就像所有的英雄一样,在最危险的时候去营救自己的爱人。
  可是,这可能吗?在这样的戏码中没有一个人的身分符合呀!他不是英雄,不过是一个胆小怕事的男人,她也不是美女,甚至连一点点的边都沾不上。
  那三个人认识韩少风也有多年,一直知道他的个性,所以他的出现也是大出他们的意料。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大胆起来!”吴起怎么也难以相信,直到这韩少风真的跑上来站在他们的面前。
  “何素!”又成了韩少风模样的轩辕非,以为自己只是把她当成棋子的他,此时此刻却拥有着与计划和设想完全不同的行为和心情,远非一般的喜悦,而是狂喜她的平安。“你——”
  他正要上前,何威却大吼一声,“你们愣着干什么,都是吃白饭的吗?还不给我拉住他!”
  五、六个大汉顿时一拥而上,把轩辕非团团围住。
  由于他不能够对外人施展功力,只好受制于那些不入流的小角色,好比龙在浅滩遭虾戏,只能在人群中大声叫着何素的名字。“何素,何素?”
  “我在这里。”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能把我如何的。”
  “这个该死的女人,我看你怎么嚣张!”站在何素面前的刘青火大地一把撕裂她的衣服,锦缎破裂的声音顿时让所有人停止了动作。
  轩辕非看着那破碎的衣服飞上半空,整个人都疯掉了。
  他就像只疯狂的老虎,张开嘴就咬,一边往前冲,一边还在嘴里喊着,“我要你们偿命!我要你们偿命!”
  周围的人被他这样的举动给吓住,一时之间准备不及,便放开对他的钳制。
  三个人一看他的架式,也不免心虚紧张。“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给我狠狠的打!”
  那些打手不过碍于韩少风是韩记的人而有所忌惮,此刻听到主人都下令了,自然也就不再客气,拳头倏地如同雨点一样落下。
  轩辕非虽然生得高大,却也禁不起这么多人对他的围攻,加上又不能做出任何反击,所以没多久,他已是鼻青脸肿。
  何素看着他身上的血,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少风,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何素,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不值得相信的,也有人说了就会一辈子遵守的。
  你是我的女人,我要保护你,拚了命也要保护你!“
  她一时如遭雷击。说不相信男人本是赌气的话,他居然放在心上。当初,那个男人为了也许真也许假的理由放弃了母亲,而这个男人却让她放心,他说他要保护她。
  多日之前,她在山上曾经犹豫不绝,不知道自己心中期待着什么,又对韩少风抱着怎样的期望。如今总算明白,她何素求的不是钱财,不是权利,不是一个人的外表,甚至不是他的能力,她最在意的只是一句话,一句简单却又难得的话——平等相对,承诺一生。这是父亲无法给母亲的,而她奢望得到。
  寻觅多年,竟然在此获得,难道也算是一种缘分吗?
  “笨蛋,你以为你是英雄吗?你这样又能改变什么?不过白白受苦罢了。”
  眼睛很酸,恐怕是哭了吧。她从小最不愿流泪,总觉得眼泪是让心爱的人来心痛怜惜的,如果没有一个知心的人,她哭又有什么意义?可是此时哭了,是因为终于寻到了自己想要的人,想要的情感。
  “就是受苦了,我也觉得开心。”看着她眼睛里的泪光,轩辕非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陷落。他终于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解答,何素已经不再是棋子那样简单了。这就是爱吗?是和慕容当年一样的感情吗?过去的经历让他不禁恐慌起来。
  “你这个笨蛋!蠢蛋!白痴!”她嘴里虽然骂着,却再也没有平日里的凶悍。
  “我是没有本事,所以才正好配你这个无盐女呀!”他虽然还是与她习惯性地斗嘴,却也不是平日计划好的言词。“我要你相信我,虽然是赤手空拳,可是我有勇气和你同生共死。”
  “你说的没错!”何素哭着,却又笑了。就在这时,她突然看见吴起拿着一把刀朝他冲了过去,她心急,高声喊道:“少风,小心刀子!”
  轩辕非早就把房内所有人的行动收在眼底,吴起的动作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受到身分所累,只能够由着他们任意妄为。
  而此刻,在窗外关注已久的慕容鄢也终于弄明白了他的心思。她有心要他自动放弃,不料却看到他为了这女人,居然白白被那些不入流的货色欺负,看他如此,她是生气无比,可是见他受伤,却也是不舍至极。
  眼见那刀子就要刺到他身上,她以红巾蒙面,终于出手。
  飞身入房,云袖翻舞,刀光闪现,如同疾风,所到之处皆有红色飞溅。
  身子曼妙,行走之姿如同舞蹈,却偏偏阴森血腥,和她的柔媚全然不协调。
  何素从她出现那刻就只是愣在那里,不再说话。这女人的救助来得奇怪,凶狠也更叫人害怕,让人不寒而傈。
  终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慕容鄢缓缓垂下了手中短剑,背着身子,并不回头。
  “你——”轩辕非想要说话,却听到了她冰冷无情的声音。
  “好自为之吧!”
  一阵暖暖的香风之后,她已经消失在房间之中。
  何素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人究竟是谁呢?”
  “或许是路见不平的剑客吧!”他敷衍地说,脑海中依旧回荡着慕容鄢的话。
  “什么剑客?剑客哪有这个样子的。”
  轩辕非跪爬到她的身边,替她解开绳子。“剑客的心思,我们这些老百姓又怎么知道,只要彼此平安不就成了?”
  一得自由,何素就赶紧摸上他的额头,那上头还在滴着血。
  他怕脸上的人皮面具被她发觉,只是轻轻推开。
  她以为他疼,心里又是难过又是着急,“怎么,还痛?”
  “不,不痛。”
  何素皱眉,似乎已经习惯他的畏首畏尾兼懒惰成性,“要是痛就叫出来。”
  “你平日不是总说男人不该为一点点小事大声嚷嚷,那样很没有骨气吗?”
  “平时也没看你这么听我的话过呀!”她越说越轻,“少风,其实你不该来这儿的。”
  “我要是不来,他们就会害了你。”
  “不过是名节罢了,我不在乎的。”比起这个,这世上远有更加重要千倍万倍的东西。
  轩辕非一愣。早知道她不同于常人,却是如此不同。“你不在乎,可我在乎呀;”
  “在意我失去名节?”
  他摇头。“在意他们伤了你,在意我是你的男人,却不能保护你。”
  何素突然扑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说:“真是傻男人,真是傻男人!只要大家活着,心里有着彼此,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少风,没有人能够伤得了我,除了那个我所爱着的人。”
  轩辕非闻言一震,慢慢地推开她站了起来,退到窗边。
  他心里竟然莫名觉得酸楚,眼前恍恍惚惚地看到了许多许多的场景。何素、白正,还有江湖中的各门各派,他站在其中,拿着剑与他们对峙。
  他闭上眼,再难想下去。
  正要开口问何素她的话是什么意思,耳边却听到一声凄厉的喊叫,回过头时,只来得及接住何素缓缓倒下的身子。
  她满脸的青黑,却始终对着他笑着,那么甜蜜。
  “何素!”他抱着她,噬血的眼神狂暴地盯着那个漏网之鱼吴起。
  “少风?”她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仿佛幼年时在梦中被父亲抛弃的场景,“别走,别走!”
  “我不走,绝对不走!”轩辕非抱着她,犹如抱着当年死去的娘亲。“何素,为什么,为什么?为何要挡在我面前?”
  “傻瓜,我喜欢你,所以对你好,不想要别人伤害你,这样的心情和你是相同的,如果在两个人中注定要死一个,我也希望是自己。”
  他仿佛重回了过去。当年的娘亲也是这样挡在父亲的面前,义无反顾地死去。
  她说过,若是爱上一个好人,便幸福安宁地过一生,可惜她爱上了一个坏人,所以注定要同死,但是即使这样,她也不会后悔。
  “我不值得,不值得!”他如同当年的父亲,不停重复着自己的过错,不该让一个女人这样爱他。
  “傻子,值得与否都是我何素的事情呀。少风,不要离开我,无论怎样都不要离开。”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心也有变得那样柔软多情的一天。“不求天长地久,不求富贵名利,只要活着的那一刻,你爱我,不欺我,这样就好了。”
  她未说完,人已经昏厥过去。
  轩辕非抱着她,一步步逼近吴起。
  吴起站了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腿不住颤抖。这个韩少风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眼神?“你——我警告你不要过来!没有那个女人,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她中了什么毒?”
  “想救她,门都没有,我要你们都死!”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次,她中了什么毒?”
  一把冰冷的软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了出来,此刻正危险地贴着吴起的咽喉。
  吴起看着他,不禁咽了咽口水。“是一个叫慕容的女人给我的,她说那叫迷踪花。你……不是韩少风?”他终于大胆假设。
  轩辕非一把扯下面具。“不错,我是轩辕非。”
  “那韩少风呢?”
  “也许,也许你会在地狱找到他,前提是他还没有投胎。”他挥刀,如闪电而过,人头瞬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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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踪花本是西域奇花,百年前由一个西域的和尚带到中土,之后便消失无踪。
  听说只要中毒者一个时辰内不解毒的话,人便没有救了,由此可见这花的凶险。
  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已消失于武林的东西居然到了慕容鄢的手中。
  他知道慕容鄢有心要何素的命,所以断然不会出现,更加不会给他解药,要救何素,只能靠他自己。
  自从创建灭神教之后,他除了修习玄天功之外,也曾经遍读各家武功,包括毒经和药经。普天之下,在没有办法解毒的时候,唯一可行的法子就只剩下换血过气之法,可是却常常无人愿意去试,因为试了未必有效,反而会连累自己舍去将近十年之功力,若是没有控制得好,说不定还会走火入魔,但轩辕非仍是把手抵在何素的心口,大有同生同死的意思。
  气运丹田,团团白烟已经到头顶之处,待掌心变红之时,他猛地运力,昏睡之下的何素开始微微颤抖,脸色由黑至青又成红,不停转换。
  他的手只会杀人,从来没有救过人,如今何素的命就掌握在他手里,他的心不禁悬在半空。只是半个时辰过去,何素依旧昏迷,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气息也越来越弱。
  轩辕非心有所累,玄天功顿时外流,眼看两个人就要一起送命,却有一人轻巧地飞入房间,右手轻轻封了他几个大穴,他这才不至于走火入魔。
  喘着气,他如同抓到了浮木一般,紧紧扣住来人。
  “慕容,解药。”
  慕容鄢叹气,“我早该知道你会这么做的,感情这个东西就是穿肠毒药,一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居然也可以做到这样。”要不是她忍不住回头看,只怕他此刻已经死去了。
  “我要解药。”他不说别的,只问这件事。
  “你可知道,她此刻死去也许会是一桩好事,至少不会痛苦,心里面满是对一个男人的情意,这个男人虽然不好,对她却是真心真意的。可是救活了她,以后面对的却会是无尽的痛苦,背叛的折磨会让她生不如死的。”
  她虽然这么说着,却又慢慢从发间拿下一簪,取下其中一个明珠,碾碎成末,右手捏住何素的下巴,等她一张开口,就及时把那粉末送入她的口中。
  “轩辕,今日我救她,不是为她,却是为你,我不能看你为她送命。可是我要提醒你,要是再不回头,你迟早会成为第二个慕容鄢,而她就是第二个瞿飞,你要细细思量。”
  其实,就在刚才看着何素生死交关的时候,轩辕非似乎看透了更多的东西,所以这些话不但没有再让他生气,而是真的静下心去反思。
  她语重心长的又说:“除非,你愿意为了她而放弃更多东西。”
  “我不会。”
  “除非,你可以看她痛苦而无动于衷。”
  “我不能。”
  “所以,你必须要做出取舍,我言尽于此了。”慕容鄢把何素重新送入他的怀抱。“毒已尽去,你可放心了。”
  抱过何素,把她贴在自己的胸前,当听到那平缓的呼吸声时,他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不过要是你不放手,她迟早是活不成的。”
  他不禁握紧了拳头,想起何素的话,她说,这世界上没有人能够真正伤她,只除了她爱的人——韩少风。或许真是要做一个取舍才行了,他既然不能放弃自己的过去,那么只有放弃眼前的她,至少她还能快乐地活着。
  他不要她成为娘,也不要她成为瞿飞,她,该是何素,快乐的何素。
  何素醒来的时候,便看见一屋子的入围着她,一看她睁开了眼睛,就有一个中年男子扑了过来,一把拥住了她。
  “你是谁?为什么抱着我?”她不禁问。
  “绫儿,我的好绫儿,再也不要吓爹爹了好不好?!”白正虽然已经透过韩老爷韩荣知道女儿失去记忆,不过仍是觉得难以接受。
  “白姑娘,这就是你爹呀,还不快叫。”韩荣也凑了过来。
  “爹?”这陌生的称呼让她觉得惊讶,却又莫名的熟悉,莫名的喜欢。“爹?”
  幼年时,对于父亲的渴望瞬间爆发了出来。她也曾是个孩子,是个渴望父亲的怀抱,渴望拥有一个如英雄一样可以崇拜的父亲的孩子,只是她从来没有过这种生活,因为她的童年被母亲的泪水和寂寞填满了。
  她的头发被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揉了又揉。
  “以后再也不要这样子了,爹爹年纪大了,再也禁不起这样的惊吓,又是离家出走,又是失去记忆,现在居然还中毒,你不是想要吓死爹吧!”白正轻轻抬起她的下颚,“绫儿呀,就是再不开心也不能这样子,爹只有你一个孩子,只有你一个呀。”
  “爹。”她在他的怀中,真心体验着属于白绫和何素共同对于父亲的思念。
  从来不是不在意,只是太害怕在意之后始终没有得到的心痛。“爹爹。”
  “叔父,绫儿找到了,您该高兴,怎么也像孩子一样哭呢?”一个温润的声音突然在何素身后响起。
  她转过头去看。那人有一双温柔如水的眼睛,和白正的很像,看起来就是个极容易亲近的男人。他叫白正为叔父,那么应该就是白正的侄子了?
  他朝她温柔一笑。
  白正指着那男子说:“傻孩子,看见岂舒哥哥,怎么也不知道问好?”
  何素不置可否。
  “叫呀。”
  她还是不说。
  倒是那位青年谅解地为她解围,“堂妹失去记忆自然不会记得,您也不要逼她了。”
  白正叹口气。“你可知道,你这一走,你岂舒哥哥都急疯了,差点把洛阳给翻过来,最后也是他查到你人在临安,我们父女才得以见面。绫儿,你该好好谢谢他的。”
  白岂舒笑得更加柔和,如同春风一样,看过的人只觉得暖洋洋一片。“叔父,你就别谢我了。绫儿会闹着出走,多多少少也是因为我的事情,要是绫儿妹妹为此而发生意外,我这辈子都会不安的。”
  他微抬手,就要抚过她的发,只可惜还没有碰到,就被何素推开。
  白正和白岂舒都是一愣,就连何素也为自己的行为惊讶。
  “绫儿你怎么了?难道是余毒未清吗?还不舒服吗?”
  “少风呢?!少风去了哪里?”为什么没看见他?难道……
  “少风?”白正面带疑惑。
  韩荣及时补充,“那是小儿,哦,就是带着白姑娘一起回来的那个。”本来还担心儿子配不上人家闺女,没想到这回儿子居然也做出了那样让人意外的事情,单枪匹马的去救人。虽然人呢,最后也不是他救的,不过就是这份心也足以让白正父女感动的。
  “他人呢?为什么不见他?难道他受了伤?难道他死了?”何素一时没见到韩少风,简直急疯了。
  “白姑娘,那臭小子没什么。”
  “那他为什么不在这里?你们不要瞒我。”她挣扎着要起来,却被白正压回床?,“您——”
  “绫儿,你的命才从鬼门关里救回来,不可以这样。”他一脸不认同。
  “可是,我的命是他给的,要是没看见他平安,我怎么能够躺在这里呢?”
  “那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呀!我的儿呀,难道你真要爹爹为你白了头发才行吗?”白正看她挣扎得厉害,不免心痛不已;心里却也在奇怪,那个其貌不扬的少年到底和女儿有什么样的关系。
  初见面时,并不觉得他对女儿有什么样情意呀,而且女儿昏迷了许久,他一次也没有出现过,就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一样。
  “不明白,您不明白的。”何素握着白正的手,着急地想要他明白他们的关系。
  “绫儿想要爹明白什么,那少年和绫儿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我和他——”
  “我们是朋友。”突然,门口传来韩少风的声音,居然是从来没有过的冷淡。
  他的出现让何素终于放下心来,可是他的话却是让何素完全不能明白了。
  “少风,你在说什么?什么朋友?”
  他只是远远地看着她,良久才说:“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在向白盟主转告我们之间的关系罢了。”
  “我们的关系,这需要解释什么?”她看看他,然后又看看她的父亲,胡思乱想了好久,却始终不明白为何他会这样陌生。“难道有人和你说了什么?还是我的过去让你——这没有道理,这也不是韩少风会说和该说的话。”特别是在彼此之间有了生死誓约之后。
  看女儿这样激动,白正对这个少年也开始有了怒火。女儿的态度分明和这个少年有非比寻常的关系,他居然在她还生病的时候这样伤她。
  “绫儿,你不要起来,有什么话等到好了再说也不迟。”
  “白盟主说得没错,你先休息一下吧,我们之间有什么要谈,也要等你好了再说。”他低着头,不敢再看她。
  “不行,你不说清楚不能走!”她哪肯就这样放他而去。
  “何素,你总是那么固执,其实你我之间早就……算了,还是等你好了再说,我也确实欠你一个理由。”
  突然,她对上了他的眼神,发觉里面包含了太多太多她不能明白的东西。那不是什么都无所谓的韩少风会有的,直觉告诉她,他在逃避,为了某个他非常在意的理由,可是,是什么呢?“你就这样走了,连陪着我也不愿意了吗?”
  “我走了自然会有别人陪你。你爹,还有白少侠。”
  “绫儿,他和你是什么关系呢?”
  “他,是我的男人,是我这辈子认定的人。”
  闻言,众人皆惊。
  “你确定?”白正对那人的人品感到怀疑。
  “我确定。”何素坚定地回答,“他可能很没有用,不过他为了我,却可以什么都不怕,所以我会嫁给他,只会嫁给他。”
  “绫儿,你真的觉得这样好吗?感情的事情要慎重决定呀!”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一个男人连命都可以给我,我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她异常坚定。
  “可是他——”
  “他的问题我不担心,什么都会解决的。”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无法见到人却也是枉然。
  何素每天去他房里都找不到人,就连中午、晚上他也不回来吃饭。
  她简直要疯掉了,再好的脾气遇上这样的事情都会受不了,更何况是她这样急躁的个性。幸好,每次她要发作的时候,身边都有一个男人会好言抚慰,他就是白岂舒。
  白岂舒,此人外貌好,学识好,再加上品格好,真说得上是个新好男人。他是白绫的堂哥,也是从小陪着她,除了爹娘外最最亲近的人,若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当初,她还和这个男人有着父母之命的婚约关系,似乎只等着她一点头,马上就可以进入洞房了,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她看着他总是格外别扭。
  幸好他一点也不生气,还是一如以往般对她好,和她一起抓韩少风,陪着她聊着韩少风的事情。白正因为当日之事,再加上后来居然听说他在青楼玩乐,对韩少风更加不满,他就帮着她来解释,直到白正让步为止。他是真心为她好,在为她寻找答案的。
  “白小姐。”小孔心里无比同情这位小姐,连带着也恨起了自己的主子。
  “还是叫我何素吧,我喜欢别人这么叫我。”何素半靠在椅背上,疲倦和莫名的受伤一阵阵袭来。
  “何素小姐,您还是回去吧,已经三更天了,我看三少爷他今夜是不会回来了。”这个三少爷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里安了眼线,每次只要何素小姐一来,他一定就不在,只要她一走,他又会钻出来。“还是明天——”
  “明天?我又有多少个明天呢?。”她从来没有这样挫败过,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为了一个爱她,为了她甚至连死都不怕的男人,却又突然失去了踪迹,连个面也不愿意见的男人。“我爹说了,或许再过三四天我们就要走了。走了,可能就一辈子不会来了。”
  “何素小姐,你不要走,你去和老爷说,老爷一定不会让你走的!”最近老爷也为了三少爷这件事情在头痛,好不容易就要有这样精明的儿媳妇了,却因为儿子的不争气而白白溜走。
  “傻瓜小孔,我是白家的女儿,又有什么理由住在韩家呢?而且——”她并没有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会明白。
  小孔正想安慰,却看见她倏地站了起来,目光盯着半开的窗户。
  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小孔不禁叫了出来,“三少爷?!”
  何素看着他,所有的火气一下子冒了出来。“你肯回来了?终于肯见我了?”
  轩辕非与她的距离很近,可是总觉得两人遥不可及。“我没有躲你,只是有事情要出去处理一下。”这话倒也不假,最近他确实常在灭神教中处理各项事务。
  “是吗?什么时候无所事事的韩家三少爷居然也会变得那样争气起来,还会处理事务了,只是不知道处理了什么样的事?是饮酒作乐,还是男女之间的事?”
  她明明听小孔说他夜宿青楼,他却还这样欺骗她。
  他突然笑了。“你该知道的,我韩少风原本就是这样浑浑噩噩过日的人,你不能对我有太多要求。”
  “混蛋韩少风!难道我要你给我一个理由,也算是要求过高吗?”她跑到他面前,一把抓过他的衣领。“我告诉你,要是今天你再不给我一个解释,我迟早杀了你!”
  轩辕非只觉得一股幽香传人鼻中,体内迅速有了反应,他忙不迭地想要推开何素,却被她一手挥开。
  “怎么样,该说了吧?十几天前不就说过了,等我好了就给我一个解释,如今我早就好了多时,欠我的也该还了吧。”
  看他突然眼神闪烁,分明就是想找借口来唬弄她,于是一喝,“不许撒谎!”
  “唉!何素,你没有发觉吗?我们之间差了那么多,怎么可能在一起?”
  “什么意思?”她一头雾水。“我们在一起怎么不好了,以前我们不是也相处得很好吗?你说的简直就是废话!”
  “以前你是何素,而现在你是白绫,这样还不明白吗?”
  “这没有区别,何素还是何素呀!”
  “不,以前你是何素,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我是一个无用懦弱的三少爷,我们是一样的,所以可以在一起无拘无束地生活。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你是武林盟主的女儿,是我一辈子也不能到达的地方,若是我和你在一起,将要面对怎样的压力呀?何素,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大抱负,胆小又怕事,只想要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想面对那些我无法解决的事。”
  他越说她越觉得不可思议,眼睛也是越睁越大。“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子。”
  “这算什么理由呀!”她开始喷火。
  轩辕非却装作非常生气的样子。“何素,这对你或许不算什么,可是对我却很重要。”
  “你不想面对就不要面对了,最多我不回去不就可以了吗?”她不懂他在在意什么,只全当是自己的错,然后委曲求全。
  “可是,就算不回去,你也是何素不是吗?”她不符个性的委曲求全只让他心痛,此刻情才开始,彼此的纠葛也不深,她就已为了他如此,若是将来真相大白,她该如何自处?以她的个性,恐怕真的会玉石俱焚了,这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分离的决心。
  他咬牙甩开了她,大踏步朝前走。
  “何素,就这样吧,只当我们是有缘无分,更何况,你只要睁开眼睛,自可看见称心如意的夫婿,他一定可以满足你所有的心愿。”
  可惜他的心意,何素并不能明白。
  “韩少风,你要是走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跟了几步,她却始终赶不上他的步伐,只能眼看着他又一次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你这算什么呢?谁能信这样的理由?要是变心就直接说好了,找什么烂借口,我又不是那种纠缠不清的女人,要是真的——”
  也不能怪她起疑心,古往今来,感情的破裂不都是如此的吗?只不过她的这次可能比旁人的要短命许多就是了。
  肩上突然多了一点重量,她抬起头,正好看见白岂舒温柔的笑。“爹爹真的说对了,我不该再浪费时间,是我看错人,韩少风他——”她苦笑。
  “绫儿,你不该那么快失去信心的。”
  “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还能多想什么?”何素耸了耸肩,“我只是奇怪男人怎么也会变得这般迅速,我以为只有女人才是如此。”她的话虽然自我调侃,却添着苦味。
  “我看这件事情或许是因我之故,才使韩公子不过十多天,却有了这么多的变化。”
  “这话怎么说?”她不解。
  “他在意我和绫儿的关系,不如由我去和他解释一下,如何?”白岂舒体贴地说。
  没想到,她却直接拒绝,“不,不管是起疑还是变心,更或者是说出在意我身分这样的借口,我全都不能接受。如果是真心爱着我,自然会跨越一切走在一起。若不是,那么就算我求了、我解释,也不过是自取其辱。”韩少风,到底是我看错了你,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呢?“我再也不想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了,没有他,我也一样会过得很好的!”
  “绫儿,其实有时候,你认为无关紧要的事情,或许男人会很在意也说不定。
  叔父虽然为人豪爽,可在别人眼中,却还是高不可攀的武林当家。这位韩公子或许真的不想他日遭人口舌,更或者,他自认为什么都不如我,所以觉得你跟着他未必幸福。“
  何素却不以为然。“他会在意这个?”才不会呢。要是会,他今日也不会无所事事,一无所成了。“
  他却笑了。“你忽略了男人的自尊,其实表面上满不在乎的人,或许才是最在意的。”
  她低头深思,半晌才说:“堂哥,你去告诉爹。”
  “如何?”
  “我答应回家,后天就出发。”
  白岂舒讶然,“绫儿你?!”
  “放心吧,堂哥,我不是傻子,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我要试试他,不过,这需要堂哥的帮忙。”她凑近他低语,他慢慢也露出会心一笑。
  “不过,要是这计不成呢?”
  “要是不成……”何素强悍的个性再次表露无还,“那我就杀了那个蠢人!”
  第二天在下人之中,纷纷流传着传言——由于三少爷无故拒绝,使得何素小姐伤心欲绝,自此投入她堂哥的怀抱,打算回去以后就完婚。
  韩荣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马上就要飞了,自然打算和何素来一场深谈,打算尽可能留住她。
  所以,那天下午,他就把何素请到了他的书房。
  “我说绫儿呀——”
  “还是叫我何素吧。”她还是挺不习惯别人叫她白绫的,她的父亲堂哥也就算了,别人的话,还是希望保持原来模样。
  “好,素素。”他故作亲热。
  她心底自然明白。“是的,韩伯父。”
  “你在我家多日,我待你如何呢?”
  “自然是如同自己的闺女了。”
  “是呀,我膝下无女,一直都把素素当成自己的女儿,望你能常伴左右。”
  “我也知道伯父对我好,希望能够陪着伯父的。”
  “那就成了,你就留下吧。”
  何素却皱起眉头,垂下眼睫,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可是这里终究是韩家,不是白家,我是白家的女儿,自然是要回白家的。而且,我在这里,恐怕也会有人不开心。”
  “他敢!我打死这个不孝子!”韩荣中气十足地要替她出头。
  “不用,我知道伯父对我好,可我实在不愿意待在一个令我伤心的地方。”
  她突然掩住了脸。
  “这都是那个臭小子的不是,也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神经!不如这样吧,你也不要那个不成器的小子了,少钦和少乐都还不错,不如——”
  何素几乎要翻白眼了。这个老人家看起来真的是非常中意她的经商才能,所以才急病乱投医。“伯父,感情又不是儿戏,我已经想好了,我会和爹爹回洛阳去,然后和堂哥成亲。其实,当初都是我自己处事欠缺考虑,说到底还是堂哥对我最好了,我们在一起一定能够非常幸福的。”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呀!韩荣摇头叹息。
  “伯父,你也可告诉少风一声,就说他可以回家了,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去找他,这样他就不必担心了。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他的体贴呢,若非他,我也不会知道堂哥的好。”
  她虽然笑容娇羞,不过垂下的眼神却有些恐怖。
  傍晚,韩家为白正父女饯行,而缺席已久的韩少风也终于露面。
  其实,他本不该来的,可是,他还是来了,只因为韩荣那一句话,他说何素终于开了窍,不要他这个无用的东西,挑了一个金龟婿。
  这该是他要的,可心里面却总是不舒服,所以就来了,一来可在离别之际看看她,二来也了解一下所谓的“金龟”到底有多好,却没想到这顿饭让他吃得满肚子发酸。
  看着自己的爱人亲亲热热地对着别人眉开眼笑,恩爱甜蜜,他只好握紧拳头,牙关紧咬,以防自己突然朝那个贵公子挥拳,偏偏何素那爽朗的笑却一声声传人他耳中,犹如针刺。
  好不容易才熬到了饭局结束,他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后。“我有话和你说。”
  何素没回头,只是冷淡地表示,“就在这里说吧。”
  “私人的话。”
  “我和你没什么关系,而且还要嫁人了,你我之间还有哪些私人的话?”
  “何素!”他心急却又不能大声,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淡笑,终于让步,毕竟自己要的就是他的介意。“好吧。”
  在韩少风的房间里,轩辕非也不说话,只是紧盯着她。他从不知道,在他的身体里面居然也会藏着这样浓烈的感情。
  何素首先打破这种不干脆的情形。“韩少风,你这样看我,会让我为难的。”
  “他,对你好?”
  她在心中冷笑。“是呀,好得不得了。”
  “你很开心?”
  “这不是废话吗?”她哼了声,“有人对我好,我自然开心,难不成我犯贱,喜欢别人对我不理不睬吗?”
  “真的?”
  “当然。”她冷眼以对,“难不成你希望我不开心,或者无人开心?”
  “不是,不!”他心虚不已,声音也是越来越低,“自然不会。我希望有人对你好,希望你可以幸福。”
  “这你就放心吧,堂哥对我很好,好得不得了。你的话是不是说完了?说完我就走了。”
  “这样着急?”
  “明日出发,今日自然有许多东西要准备的。”
  她转身欲走,却突然被人拉住胳膊,有些痛,有些热。
  “何素。”
  “什么?”
  心底波涛汹涌,心里面的话几乎倾巢而出,可就在那一刻,他想到了自己的娘亲,想到了姐姐的瞿飞,他们那几乎壮烈的死亡,不能再犯。所以,他忍住了。
  从衣袖中取出一根银制的蝴蝶簪,珍珠流苏微微晃动。这是娘亲唯一留下的东西,他只希望这个女人能够一辈子戴着它,这样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推了过去。
  “要给我?”
  “是的,就算是新婚贺礼吧。”
  她看着那发簪,看他慎重的样子,也知道这簪子的价值是金钱之外的。“东西很漂亮,我也很喜欢,不过,我不能收。”
  “为何……”
  她近乎无情的不给彼此相连的机会。“我既然打算嫁人,心中自然不能再有半点属于你的记忆,要是戴着它,岂不是要时时刻刻都念着你了吗?你既然为我好,想必也能谅解,就像我谅解你对我的放弃一般,所以,这东西还是给那个合适你的女子吧。”笑面如花,却冷如寒冬。
  轩辕非狼狈地收了手,尖锐的簪子划破了他的手掌,隐隐露出血色。“你说的没错。”
  “那我走了。”她颔首离开,半点依恋都没有,就像彼此从来都是这般疏远。
  那夜,韩少风房内响声如雷,他砸坏了所有可以破坏的东西。
  那夜,何素一夜无眠,她在等着自己布局之后可能的结果。
  那夜,慕容鄢站在树上默默守候,她担心轩辕非对于何素的喜欢,真的会让他不顾一切。
  一夜,有人庆幸,有人生气,有人焦躁。
  白昼终于来临。
  白家的人把东西一一装上马车,何素只装作欢天喜地地准备行装,也不向任何人打听有关韩少风的消息。
  终于,她上了马车。
  终于,车轮声渐行渐远。
  终于,在第二天正午,关闭了好久的门,突然被粗鲁地推开。
  “轩辕,你要去哪里?!”
  慕容鄢叫住了似乎正要去执行什么计划的男人。
  “去我想要去的地方。”
  “你不该去!”
  “该与不该,早在我爱上她的时候就失控了,我想过了,宁可她将来恨我,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我要娶她,而且娶她本来就是计划之一,又为什么要白白放弃呢?”他有点欲盖弥彰,不过慕容鄢却听得清清楚楚。
  “那你在娶她之后,还能那样心安理得地抓住她的亲人,甚至折磨他们吗?”
  他皱眉。“这全是两码事。”也就是说,他还要坚持自己的野心。
  “轩辕这样说,就是不面对现实了。这本是环环相扣的,她,很有可能因此而一死了之。”
  “那我就一辈子锁着她,看着她,让她没有机会去死!她不会是瞿飞,因为我也不是慕容鄢!”他霸气十足地宣告。
  他的话本无意伤人,不过确实刺到了慕容鄢最脆弱的地方,她不禁连着退了好几步,“这话倒也没错,你确实不是我。好吧,以后怎样我也不管了,我就等着看你们的结果,看看不是瞿飞的何素会走到什么地步。感情、权力,你要求所有,这样未免过于贪心了。轩辕,什么都要的结果很可能是什么都要不到,你可想过这些吗?”
  红色身影一晃而过,只留下幽幽余香。
  轩辕非却再也听不进去,他马不停蹄地走到何素的住所,迎接他的却只是冷清清的房间,里面早就收拾得干干净净,人去楼空。
  他退出去,正好看见拿着抹布的小孔。
  “何素小姐呢?!”他一把抓过她的手。
  “她走了,大清早就走了,三少爷不知道吗?”
  “不是傍晚才出发的吗?”
  “本来是的,可是白老爷家里面好像突然有事,所以就提早出发了。”
  “为何我不知道?!”他生气地大吼。
  小孔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见她的少爷迅速地跑了出去。
  她在后面追着喊,“少爷,追不上了,人家都走了几个时辰了。”
  可是,走到门口,她却顿时傻眼。
  那站在门前互相凝望的人,不正是三少爷和何素小姐吗?一个铁了心的绝情,不想和人家再有关系,可是如今却百般不舍;一个是灰了心的从此要嫁作他人妇,和别人恩恩爱爱,可是此刻应该在千里之外的人,却莫名出现在门前……
  这是梦,还是幻?
  “不是走了吗?”
  何素点头。“是呀,不过忘记做了一件事情,所以又回来了。”她说得煞有其事,却又咬牙切齿。
  “忘记了什么?”他呆呆地问。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她笑眯眯地招手。
  轩辕非乖乖过去,把耳朵凑近,她却一口咬住他的脖子,他尽管吃痛却也不敢挣开。
  许久许久她才松了口,嘴角还带着血丝,眼神却是格外明亮。“这就是你欠我的,要是还敢骗我,我迟早杀了你!”
  “何素,你会后悔此刻的选择的,因为远没有你想的好,我也未必能够给你,你想要的幸福。”
  “未来本来就是充满未知,连老天都不敢保证的事情,我又去多想做什么呢?
  是好也罢,是坏也罢,既然选了,我就不会后退,也不许别人后退。“她坚定地说道:”好了,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你也该回答我的了吧?为什么跑出来,为什么叫我的名字?“
  “因为,即使我知道自己会害了你,我还是不想放过你。因为,我不想你嫁给别人。因为,我不想要你连戴着我送的东西都还要避嫌。何素,我爱你,而且这爱永远都不会改变,直到我生命终结。”他取出蝴蝶簪,再次递了过去。
  十指交握,掌心中扣着蝴蝶簪,连接着彼此的缘分。许一个承诺,虽然有诸多隐瞒,却是完全出自于真心。
  慢慢地靠近,慢慢地吻住她,虽然手心的汗不停地流,虽然他清楚记得《玄天录》的开端写着,练此功者,最好能永不近女色。可是他不会后悔,就算为她做出更多的让步也不会。
  风吹来,再也不觉深寒。
  何素泪盈于睫,真心希望此刻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
  ************
  何素和韩少风重新和好自是乐坏了韩家老爷,白正虽然对他依然不放心,不过有白岂舒作保,女儿又苦苦哀求,再加上韩少风这次也是真心求亲,所以才勉强答应了这门婚事。
  由于白正的亡妻曾许下心愿,希望将女儿的喜筵设在家中,于是三天之后,他们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往洛阳出发。
  一月之后,白韩联姻,白正大发喜帖,广邀各门各派武林同道前来观礼。
  一时间,白府上下莫不忙翻了天,倒是何素成了闲人一个,她要帮什么总有下人出来阻拦,不让她插手,只好自己走在白家的花园之中,一路闲逛。
  突然,她的视线被地上一样闪闪发光的东西给吸引了过去。她拨开了草丛,才看见居然是一根发簪,暗绿的光芒仍在闪耀,细细的纹路刻得非常巧妙,不是玉材,倒像是石头所成,她拾起它,摊放在掌心之中。
  这不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簪子吗?为什么找了半天居然在这里出现?它的出现到底是意味着什么?难不成她就要回去了?
  春风突然吹起,一时间迷惑了她的眼,等她睁眼的时候,却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青衣白发的人。他很高,却丝毫不会觉得他威严,因为他极瘦,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似的,白色的发没有梳起,随意地披垂下来,一直留到腰间,他四处看着,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
  何素不禁叫道:“老人家,您是不是丢了东西?”
  男人回头。
  她惊讶得阖不拢嘴。那不是什么七旬的老人,他的年纪虽然也不是很年轻,可是绝对要比白正年轻一些,这样的年纪,为何会白了头?他的模样非常俊秀,眉眼极为雅致细巧,眼中温润,如同清渠,只是唇边颜色黯淡,像是失去了生命一般。
  他一笑,笑容极美。笑容极美?无缘无故想起了母亲描述父亲的话,是这般的相似,只是差了那一根挽起秀发的簪子。
  “你在找它吗?”她递出手里的东西。
  男人接过,眼中刹那间迷茫不已,半晌之后才说:“姑娘在何处拾到它的?”
  “就在刚才,在那里。”她指了指草丛里。“您在找它吗?”
  男人摇头,把东西又推了回去,然后摊开了他的右掌,那上面是一条银色的发带。“我在找这个。”
  河素不知道为什么,失望的情绪一下子就钻到生异,她不喜欢这个让她觉得熟悉的男人否定她的话。
  “这样啊……”
  “不过,它好像也是我的东西,只不过二十六年前,我把它送给我的妻子了。”
  二十六年前?多么熟悉的字眼。
  他缓缓地说,面容之间有着如烟的轻愁淡淡笼罩。“真像,不过这不应该是我的那个。”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肯定?”她问。
  “因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另外一个奇迹了。”他这样回答。
  听着他无助而且绝望的话,她心里只感到酸酸的,有种想哭的冲动。
  “为什么你就这样肯定呢?”
  “二十六年前,我失去了我的孩子,我的妻子。我苦苦思念,苦苦等待,却什么也没有等来。十七年后,我的妻子重回身边,我以为失而复得,可是最终她还是走了,成为永诀。这世间,没有奇迹呀……”他悠然一叹。
  很巧的数字,不过还是有不对的地方。九年前她十七岁,那一年母亲离开了自己,去了天国,如果这个人在九年前重新找回了妻子,那么就绝对不可能是她要找的人了。
  他握住自己的发,想要用发带将它扎起,可是这一点动作似乎令他极为疲累。
  “我替您绑吧。”情不自禁地,她这样要求。
  他又笑了,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然后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去。
  “您是这里的客人吗?”何素就站在他的背后,轻轻挽起他如流水一样的发。
  “是的,我叫澈,你也可以叫我澈。我和这家的主人同出一门,也是最好的朋友。”
  “那你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别的客人都在前面由白正陪着,这个人却独自站在这异,孤单寂寞。
  他把头抵在腿上,声音远远地由下传来。“这些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已经忘记如何和人相处了,而且我的身体也不太好,所以才会一个人在这里。”
  何素皱起眉,“难怪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你不知道长期一个人住,不和外面接触为话,是会得病的吗?”
  底下又传来他低沉的笑。
  “你为什么笑?难道我说得不对?”当惯了女王,她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一样喜欢发号施令。
  “不是,只是很久没有听人教训我了。”
  “听人教训还那么开心,你果然病得不轻。”何素嘟囔着。不过由于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让她百看不厌,所以,她也就不再介意了。
  “白姑娘,你真的是很可爱,白师兄有你这个女儿,真是幸福。”他还是低着头,只是声音更加低了些。
  “原来你认识我呀?”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低地叹了句,“要是我的孩子能在就好了。二十六岁了,该是什么样子呢?她的娘亲长得很美,她也该是个美人儿。”
  美丽的母亲,清雅无尘的父亲,他们的孩子一定很美。
  “你的妻子回来了,难道没有和孩子一起回来吗?”
  他突然抬头说:“不!她没有回来是一件幸运的事情,我宁可她没有回来,只不过年纪大了,总有些寂寞,会特别地想自己的亲人而已。”
  她沉默。
  “这样子真好,就像是我的女儿在替我束发一样。”
  她觉得想哭,这个男人搞得她心里难过极了。“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您是家父的师弟,可以常来这里的,我可以一直替你梳发呀。”
  他却摇头。“不了,一次的幸福就够了,太多会遭致上天妒忌的。”
  “这真是傻话,没有人会觉得幸福一次就够的。”她不满他的消极。
  “对于绫儿你自然不是,可是对于我而言,却是这样的。”
  终于系好了发带,他站起身轻轻抚着自己的袖袍,拂去上面的碎草和尘土。
  “你很爱她们,对吗?”她问得真诚,就好像是在和她的父亲交谈一样。
  “傻孩子,这天下没有人会不爱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很熟悉的话,曾经当她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她哭着问母亲,为什么父亲会不爱她们,离开了她们?她的母亲也这样说,傻孩子,这天下没有一个男人会不爱他的妻子,不爱他的孩子的。
  他摸了摸头发,轻轻说道:“谢谢,绫儿你要幸福呀。”
  说完话,突然就向前走去。
  她回过神,那个叫澈的男人已经走得很远。
  “澈,你要去哪里?”她高声呼唤他的名。
  “做完了要做事,我也该走了,这个地方并不是我这样秽气的人该待的。”
  “澈不是来看我成亲的吗?为什么时间还没有到就走了呢?”她依依不舍地追了过去。
  他怜爱地摸着她的头发,“看见你这样子,我就知道绫儿会一辈子幸福的,这样子就够了。”
  “可是……可是我希望你能留下。”她心中迫切地有着这个心愿,不管他是不是与自己有关系,她都喜欢他。
  他只是摇头。“我还有一件很重要事情,不能待在这里了,我要回去陪着她。
  以后吧,只要活着,总有机会的。“
  她只能看着他渐渐远去,寂寞的背影是那样让人怜惜。如果这人是她的父亲,那该有多好!如果她的父亲过了二十六年,还是牢牢记着自己还有母亲仍然爱着她们……
  她希望,这是她的父亲。
  对着别人的时候,她总会要别人叫她何素,只是当着他的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仿佛一旦说出,却没有得到她所希望的回应,就会无法承受似的。
  她怕自己所遇见的,只不过是一个与她没有交集的男人,不是父亲。
  手里的簪子握得生疼,或许下一次再见的时候,能够……
  ************
  轩辕非远远地就看见何素站在那里,风偶尔吹过她的裙子,有种说不出的悲凉。其实她个性张扬,如同烈火,可认识她越深,就越会觉得她身上有种内藏的凄楚。本以为这不过是由于她惯穿暗色的衣服,可是如今都已经要当新嫁娘的人了,却还是如此悲凄,处处透露着不为外人知道的隐秘。
  “何素!”他叫她的名字。
  她回头,眼里还有来不及掩去的忧伤。
  他走到她的身边,不解地问:“怎么了?在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出神,我都到了身边你还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吗?”
  “一个人,一个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他不免紧张起来,“难道他对你无礼?”
  何素收回了视线。“傻话,我是白正的女儿,谁敢对我无礼呢?”
  “这倒也是,那你是看见了怎样的人,让你如此在意?”轩辕非笑着自己的多心和小心。
  “模样很好看。”看他脸色有些不快,她赶紧加上,“不过他才中年,却已经满头白发。”
  他不以为然。“一个老头有什么好看的呢?”
  “你不懂,我总觉得自己见过他,和他非常熟悉。刚才我还为他梳发,他说我像他的女儿。”
  轩辕非不禁点上她的额头,“真不知道你的脑袋里在想什么?你的父亲就在堂前,要是知道你想着别人当你的父亲,不怕岳父大人生气吗?”他低头想要去找她的手,却一把握住了一根簪子,看它的模样,似乎是由某一种特殊的材料制成,并不是寻常市集上能够买到的。“这簪子哪里来的?”
  她看着手里失而复得的东西,不免感慨。这事情错综复杂,要解释,特别是要他相信她的话,恐怕会很难,还是留到以后慢慢说吧。
  “路上捡到的,大概是哪个客人还失的吧,我刚才还以为是那个白发人的,可是不是。”
  “何素,不要为这样的小事情烦心了,我会要小孔替你去客人那里问问,看看他们是否还失了贵重的东西。”
  何素点头,先把簪子纳入怀里。
  “只顾着和你说话,都差点忘记大事了。”轩辕非忽地一击掌。
  “什么?!”
  “当然是行礼了,难道你想错过吉时吗?现在恐怕整个自家的人都在找你了,他们急得都快疯啦,可是你却在这里穷担心,你听听看,是不是整个白家都在找你了?”
  她细听,果然,四周都有高高低低的声音,不是叫着“小姐”,就是唤着“绫儿”。
  “我刚才怎么都没有听见?”
  “是呀,我也觉得奇怪,我的何素姑娘难道人未老,耳力却先衰了?”轩辕非一心要让她开心起来。
  这点用心何素自然明白,她也体贴地暂时忘记那个男人带给她的伤感,回到幸福身边。
  “就算我真的聋了瞎了,你也没有退货的机会了。”她还以笑容。
  他连连拱手。“不敢,不敢,我可害怕何素姑娘的牙齿呢!”
  “小姐,姑爷,吉时就要到了,老爷要你们快去前厅呢。”下人们皆是气喘吁吁,分明跑了很多的路。
  轩辕非指指他们。“我说的没错吧。”
  “知道了。”她伸出手,而他则牢牢地握住。
  两人换了喜服到了前厅,客人们早就等候多时,只缺新郎新娘前来拜堂了。
  有一个青衣道士看见他们到了,就大声地开玩笑,“白盟主,您的女儿和女婿总算来了,要是再不来,我们可要以为小俩口光顾着恩爱甜蜜,忘记了我们这些喝喜酒的了。我说,忘记我们这些老不死也就算了,要是连爹爹都忘记,可就大大不该喽。”
  一时间,笑声如雷,何素也难得红了脸。
  “好了好了,小夫妻都已脸红了,你们也不要耽误人家的时间,让他们去拜堂吧。”
  在丫头的带领下,他们走到了白正面前。
  白正比起往常少了几分威严,多了一些慈祥,他一脸笑容,看着他们在他面前跪下,然后接过了女婿递过来的茶。
  “我的宝贝女儿,以后可要靠你照顾了。”
  轩辕非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放心,从此刻开始,她的命就是我的命,我的命就是她的命。”
  白正慢慢点头,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然后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但放下茶杯时,心头却莫名一跳。女婿的笑极为不同,似乎充满深意,不过很快便消失。他暗自想着,或许是自己太舍不得女儿,所以才有了这样的错觉。
  思及此,他转向自己的女儿。
  “绫儿,以后爹不能在你身边再照顾你,你一定要事事当心,可不要再任性行事了。”
  “爹爹,不会了。”
  接着,就像所有的古装电视剧成亲仪式一样,在宾客的祝福声中,新人完成了人生最美的一个过程。
  何素,一个生长在现代,却与古代有着纠缠不清的缘分的女人,终于在这里。
  与一个古代男人结合在一起。
  ************
  窗外,月朗星稀。
  窗内,春意正闹。
  红色喜烛,已然高照,两相依偎,不觉夜深。
  轩辕非举起合卺酒递给何素,可她从不曾喝过酒,所以只是把唇放在上面做个样子,没想到,他却不让她放下酒杯。
  “何素,这酒是要喝完的。”
  “哪有这个道理呢?这东西又不好喝,喝了头也会不舒服的。”
  “可是,男女只有喝了这酒才能真的变成夫妻,变得长久。难道你并不想和我长长久久吗?”
  从来都认为喝酒是受罪的何素只得接过酒杯,喝了下去,只是一杯酒下肚,腹中便迅速燃烧起热火,眼中只看到双影,人也晕头转向,已然醉了。
  她痴痴傻傻地笑着看他,轩辕非只得领着她走向床。
  她已站不稳,只得把半个身子的重量放在他身上,口中喋喋不休地说:“你拉我做什么呢?”
  “自然是洞房了。”
  她倏地眯起眼睛,完全不信任他的能力。“少风,你行吗?我记得有一次我们不小心靠在一起,你却连看我一眼都不敢的。”
  轩辕非只觉得好气又好笑。这样的糗事她竟然还记着,并且在此刻拿来说嘴,真是有些过分了。“你是不相信我了?”
  她不甚清醒地摇头。
  他叹一声,“看来我不好好证明一下自己,是不能过关了。”若是在这一方面被自己的老婆看不起,那可是男人最大的耻辱了。
  然后,就在何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时,人已经卷进了一片热浪中。
  同一时刻,燃到一半的红烛也熄灭了。
  朦胧中,何素摸上了他的脸,却是不同于往日的平整,于是不知不觉就自言自语起来,“少风怎么和平日有些不一样呢?”
  以韩少风的身分和自己心爱的女人成亲已经够讨厌了,如果连这个时候还要以韩少风的面貌与她欢好,那他怎么也不能接受了,所以他特意灌醉何素,脱下了面具,却没想到醉了的她,还是有这样惊人的洞察力。
  “我就是我,怎么会不同呢?是我的何素喝醉了,才会有这样的错觉。”他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止她进一步动作。
  一吻缄口,时间空间同时停止,肉体和灵魂一起沉沦……
  红纱帐中,暖香轻漫。
  更鼓不知敲了几下,体力早就透支的何素终于耐不住倦意沉沉睡去,脸上犹自带着微微的笑。轩辕非捧着她的脸,慎重而小心,就像捧着一件马上就会消失的珍宝。
  虽然他可以斩钉截铁地告诉姐姐,他和何素不会重蹈覆辙,也说了男人的感情可以和权力欲望一分为二,可是当所有的事情全都摊在面前时,到底还是有所犹豫。
  可是,他马上又想到了白正。看他高高在上,所有人都要仰他鼻息,日间所见的一切和自己曾经所遭受的一切,都深深刺激着他的野心,引出他最大的欲望,这让他无法回头,也不想回头。
  当光亮从纱窗透进来的时候,他终于下定决心。
  从中衣的口袋中拿出一个预先就备好的盒子,再从里面取出一颗药丸,然后放入何素的口中。
  ************
  新婚第二天,本该是何素随着韩家兄弟回临安的时候,可偏偏新房里面却传出了新娘大病的消息。只见何素昏沉沉的,不仅面色难看,还不能下地,甚至连开口说话都不能。韩少乐一看这种情况,自然就拖延了离去的日子,打算等到弟媳好了再走,可没有想到这病还真是蹊跷,不管吃什么药,看什么大夫都没有成效。
  就这样,五天过去了。韩家老大老二看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决定先回临安,一方面去处理店铺里的事情,另外还可以回临安看看有没有懂这个病症的大夫。
  就在整个白家为何素的病头痛不已时,轩辕非却适时地利用这个机会找遍了白家,却始终没有发现北岳门门主苏澈的踪迹,更不用说玄天宝剑了,因为在白家没有所获,他就把目标转到了白正的身上。
  他是白正的女婿,自然有很多的机会接近他。再加上何素生病时,他始终都老不离不弃,耐心照顾,白正心里感动,庆幸当日没有选错人,也因此对他爱如亲生之子,完全不设防。轩辕非清楚他已经完全获得这个岳父大人的心,于是盘算着计划也差不多可以实施了。
  在何素昏迷的第二十天夜晚,有一位自称是临安的名医来到了白家,他说自己是韩荣请来医治他儿媳的,白正虽然也不抱什么希望,但既然人家已千里迢迢地来了,还是客客气气地把他当作上宾。可令白正惊讶的事,这个大夫居然让何素醒了过来。
  她慢慢地好了,先是清醒,然后又能说话,气色也渐渐恢复,五天之后,她已经可以下未走动。
  为了庆祝女儿康复,白正特地在自家摆上了一桌家筵,正当一家人举杯相庆的时候,管家却突然捧着一个紫金盒子上前。
  “老爷,不知道是谁把这个东西递进府里,我看上面写着老爷的名讳,就拿了过来。”
  白正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一封信,他拿起来,却一下子变了脸色。
  白岂舒首先察觉到气氛有异,赶紧也过来看,结果竟大叫出声,“风火令?!
  这不可能!“
  那盒子里面放着的就是灭神教的风火令。在三年前,这小小的令牌曾经让许多的江湖入夜晚睡不着觉,可是,现在灭神教已经没了,轩辕非也已经死了,哪里还有什么风火令呢?
  “叔父,信!信里说什么呢?!”
  白正皱着眉头,把手中打开的信交给了白岂舒。
  “看起来,我们还是小看了他,那么高的山崖,我们总以为他一定死了,没想到他居然活了下来。”
  信是出自于灭神教教主轩辕非之手,他只说自己没死,如今要回来重新拿回失去的一切,而信的底下则书写着一连串的名字,其中包括当年追杀轩辕无名的人。当然也有连手对付他轩辕非的那些人。
  “会不会是轩辕非的余孽在虚张声势?”白岂舒当年是看着他掉下去的,也看着有人去山底调查过,虽然不见尸体,却难以相信从这样高的地方掉下来,还有不死的道理。
  “不,我见过轩辕非的字,他的字很有特色,霸气十足,还有他的口气,都是旁人无法模仿的。看起来他真的活着,天下恐怕又要起风波了。”
  轩辕非?记性好的何素一下子就想起了山头那个美丽的男人。
  “爹爹,你们说的那人是谁?”
  轩辕非也坐在一边,安静地等着白正向自己的女儿介绍他。
  白正以为女儿失去了记忆,所以才会不记得这样大的事情,就略微解释,“他是当年灭神教的教主。”
  “灭神教又是什么?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组织吗?”
  白岂舒笑了。
  “堂哥笑什么?难道那人不是坏人吗?”平心而论,那人虽不是个正派,不过个性中的坦白却是值得欣赏的,而且他和他父亲的关系也确实让人有些同情。
  “我的爹爹是个大侠,他不喜欢的话,自然就是坏人了。”
  白正宠溺地揉着女儿的头,突然觉得心口一阵刺痛,紧接着他就连着椅子一起倒在地上,整个人不断抽搐。
  “爹——”
  “叔父!”
  “岳父大人!”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怔住了。
  白岂舒迅速蹲下去,想要为他把脉,可白正只是无力地扣住侄子的手腕,“岂舒,不用看了,我中毒了。是轩辕非,是他来了。”
  “中毒?!难道是那信,那风火令?!”白岂舒摇头,“不可能呀,我和管家都碰了那东西,为什么只有叔父中了毒呢?”
  “堂哥,不要管这些了,还是先请大夫吧。”
  大夫很快就请来了,检查了盒子,也细细看过风火令和那封书信,可结果却表示,这三样东西皆无毒,只不过写信的墨并非一般的墨,而是在里面掺了一种非常特殊的植物染料,名唤芝幽草,它虽然无毒,可是如果和另外一种植物放在一起,便会成为天下奇毒,这种植物就是长在南疆之地的风鸢花。
  何素不解地问:“大夫,这里是洛阳,哪有什么风鸢花呢?”
  大夫却说:“白姑娘,你有所不知,风鸢花无色也无味,而且花型很小,放在身边绝对不会被人发现,如果把它投入到水中,稍稍燃烧,它瞬间就会与水融在一起,而且一点也不会被人发现异样,味道、颜色都相同,我看白盟主这毒,恐怕也是有心之人所为呀!”
  “难道,就不能解了吗?”
  他摇摇头,“这种东西我不过是从药经里面读到过,实在无能为力,除非有解药,要不然白盟主恐怕就危险了。”
  “他们有心害我的父亲,怎么可能送解药来呢,您这话不是白说了吗?”何素语带埋怨。
  “白姑娘,你不要生气,我突然想起一人,凭着他的武功或许可以解这个毒,如果你们可以找到此人的话。”
  她一听,自然觉得有了希望。“谁?是谁?”
  白正却突然挣扎着想要起来,何素连忙阻止。
  “爹,您这是怎么了?”
  “大夫,你不用说了,就是那人也没有办法的。岂舒,送大夫出去吧。”
  大夫一愣,可马上又有所悟,然后就提着药箱告辞了。
  何素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便追了出去。“大夫,这人到底是谁呢?”
  “他就是白盟主的师弟,不过早年有听说这人已经不在人间了。”
  死了?!她无措地站在那里。
  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就把白正当作是自己的父亲,可是现在却突然接到如此的噩耗,叫她怎么能够接受。
  这时,有人从背后拥住了她。
  “何素,不要担心,不过是传言,说不定那人还在的,既然是爹的师弟,爹一定知道他的情况的。”轩辕非慢慢诱导她去打听这个人的去处。
  何素一点也不知道他的心计,自然言听计从。
  可是得到的答案,却是白正一句冷冰冰的话。“这件事情,你们别再管了。”
  在之后的几天里,出入白家的人络绎不绝,不为别的,只因几天之内,江湖许多门派都收到轩辕非比武的信笺,其中还有一些掌门人离奇失踪或者中毒,或是死亡的消息。
  于是,江湖风波再起。
  白正的身子越来越差,有时候整天都不能吃一口饭,微微一动都会痛上很久,而且四肢也开始僵硬,视力更是模糊起来,别的门派那些受伤的人,也少有医治好的消息传来。
  他意识到这件事情再也不能拖下去,所以,就把白岂舒单独叫到房里。
  “岂舒,叔父有一件事情要嘱咐你去做。”
  “什么?”
  “我要你以我盟主的身分邀天下武林同道齐聚天风楼,共商对付轩辕非以及灭神教的事情。”
  “可是叔父,您的身体根本就不能主持大事呀!还不如等等,等到叔父的病有起色了,再谈也不迟。”
  “你以为那轩辕非为何要费劲心思下这样的毒?他就是要这样的结果。江湖中无人再能主持大事,无人出面去联合大家共同抗敌。此刻我们犹如一盘散沙,若是再拖下去,不用他来,我们恐怕自己早就先毁了。所以要赢他,只有快些联合在一起。”
  “叔父的意思是?”白岂舒恍然大悟。
  “我要你代替我召开武林大会,把大家联系起来。”白正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又低声叮咛,“还有,这件事你最好妥善安排,并且不宜张扬,我怀疑这府上已经不干净了。”
  他心知肚明自己的毒来得蹊跷,如非府上已经混进了灭神教的人,恐怕也不会如此,只是还猜不透,究竟哪个人有这样的好本事,居然在他眼皮底下下毒,还让他无所知觉。
  “叔父,我记下了,我会留心的。”
  白岂舒听完白正的计划已经是二更天,他看叔父已经累得不行,就赶紧退了出来让他休息。
  出门时,却看见何素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绫儿,怎么不去睡呢?”
  “我拿了药来,听你们在谈正经事,就没有进去了。”她手中果然端着一个药碗。
  他拍拍她的肩膀。“叔父才睡下,明日再用吧。”
  “堂哥。”
  “什么?”他疑惑地问。
  “毒害父亲的人,真的是这府上的人吗?”
  “这件事情堂哥会处理的,绫儿你就不用太担心了。”
  “那、那你们刚才说的武林之事,可要我帮忙?”
  白岂舒摸摸她的头,颇为爱怜。“这个也不用绫儿担心,一切有堂哥在呢。”
  “不行,这人那么可恶,我一定要查出来,不能便宜了他!”
  见她义愤填膺,白岂舒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不过,他并不知道这一次的调查,却会让她陷入到无止境的悲哀与危险之中。
  ************
  白岂舒包下了整个天风楼,邀江湖各派来此众会。
  不过由于近来灭神教行事猖獗,所以江湖人人自危,疑心深重,自然不太愿意听这样一个年轻人的计划。白正为了顾全大局,只好要女儿陪他同行坐镇,这样才把江湖二十七派三十二帮的当家主事召集起来。不过,他的身体却无法支撑,会议才进行到一半就受不了,何素只得扶着他到楼上客房休息,而白岂舒则继续主持下去。
  在楼上,白正因为一路颠簸,再加上劳心劳神,病情更加难以控制,只是不停地吐出黄色的胆汁。何素想要去煮药,却突然记起自己出门太仓卒,居然忘记带药了,她赶紧跑下楼,在楼梯上却撞上一个人。
  “小姐,您这么着急要做什么?”
  何素觉得他有些面生,一时间想不起他到底是谁,不过看他这样叫她,心想大概就是白家的人,于是便说:“你来得正好,我爹现在痛到不行,你赶紧回白家找少风,要他带着药,赶紧到这里来救人。”
  那人虽然答应,却又不行动。
  “怎么了?还下去吗?”
  那人这才应声出了天风楼,临行前还不时回头看,与她的眼神相遇时便赶紧避了开来。
  何素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心上记挂着白正的身子,也就没有在意。
  没想到半个时辰之后,早该来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而白正的情况则又严重了几分,她不禁埋怨她的丈夫怎么这样不知轻重,还像一个孩子一样懒。
  她看情况也不能再拖下去,只好披了件斗篷步行回去。
  一回到家,她先去白正房间拿了药,然后又到自己的房间找夫婿,可是门却紧紧关着,她在门外大声叫道:“少风!少风!”叫了许久,却依旧无人应答。
  她推门进去,里面却是空荡荡的。
  “这个少风是怎么回事,不是要他在家里等我们回来的吗?居然也不在。”
  正要转身出门,她却在床脚边看见一个黑色的牌子,觉得古怪,就过去拾了起来。
  只见那上面却刻着几个字——灭神教教主
  轩辕非。
  她心头立刻大乱,直觉地认定她的丈夫可能已经遇到麻烦,如果不是这样,也不可能在此刻这样关键的时候失去踪迹。“这下糟了!少风不会武功,要是真的被他们那些人捉到,岂不是在劫难逃?”这些日子以来,她常常听到一些关于灭神教的传闻,知道他们都是心狠手辣的无情之辈,再加上她自己对轩辕非的认识,也知道他是那种只要看不顺眼就能够手起刀落的家伙。
  一想到这点,她手里的药尽数落了下去。
  她没有去拾,只是匆忙离开了房间,却看见在回廊之处有一个身影一晃而过,似乎像在逃避她似的。她心中起疑,就大声喝道:“什么人,还不出来?”
  那人见没法躲开,只好又走了出来,不过却一直低着头。
  可是,何素却马上认出了那人。他就是在天风楼中看见的那个下人!
  猛地,白正和白岂舒那日的谈话跃上心头,于是她故意试探。
  “叫你来取药,为何你却在这里?”
  “我才要给小姐送过去呢,没想到小姐心急,自己就来了。”那人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回答。
  “是我心急吗?还是你自己没有来取?”
  “小姐您别瞎说了,我不来取,还能做什么呢?”
  她冷冷一笑,“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您瞧,姑爷才把药给了我,我这不是要给您送过去了吗?”他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给她瞧。
  她一听他提起姑爷,情不自禁就问:“姑爷?你看见少风了?”
  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那他人呢?!”
  “姑爷一定在房间吧,刚才就是他把药给小的。”
  她倏地动怒,“在房间?!那你去把他给我叫出来呀!”
  那人装腔作势地走到门前,朝着里面叫了几声姑爷,等了一会就说:“小姐,我看姑爷大概觉得房间里面闷,所以出去走走,您也不要太着急了。”
  她哼了一声。
  那人见她不再问话,以为已经顺利过关,自然就松了口气,“小姐要是没别的事,小的就去天风楼送药了。”
  “不用了!”她叫住了他。
  “不用了?”他疑惑地回头。“难道是老爷好了?”
  “老爷没有好,不过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情呀?小姐,有什么事情等我送了药回来再说也不迟,老爷的病可是不能拖的。”他举步要走。
  她一声厉喝,“站住!”
  他不安地转头。
  “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东西是什么,我刚才在房间里面捡到的。”她从怀里取出那个黑色牌子。
  那人接过来一看,面色豁然大变,何素心中也就明白了八、九成。这灭神教果真有人混进了白家,躲在天风楼里有所图谋。
  “这东西,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不知道?自家的东西也不知道吗?”她反问。
  他尴尬地笑,“是咱们自家的吗?小的确实没有见过。”
  “混账东西!到了现在你还要和我装傻吗?这上面刻着的,不就是你们教主的名讳吗?你难不成是患了失忆症了?”
  那人也看出来这个白家小姐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事情,生怕她喊了出来,破坏教主的整个计划,所以没有多想,突然整个身子向前一倾,然后以左手手掌印上何素的胸口,虽然只用了五成之力,但是何素只不过是个没有武功保护的女子,自然不能承受这些力量。
  她眼前一花,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倒塌,接着软软地倒了下来,可是并没有碰触到冰冷的地面,而是进入了一个男人的怀抱。
  昏沉中,她似乎看见了男人模糊的轮廓,美丽且让人过目不忘,是那个男人,灭神教的轩辕非。
  她想要问他到底做了什么,还有她的丈夫去了哪里,问他白正的解药,还有天风楼的事,她有太多问题了,可是却只能无力地瘫在他的怀里。
  “教主,小的——”那人跪在地上。
  “是你伤了她?!”几乎冷冽的声音打断了那人未竞的话。
  “白绫发现了我,所以小人——”
  可是,轩辕非却根本没有听他解释的耐心,宽袍一甩,那人受内力所动,不由得后退了好几步,口中更加气血翻腾,可他不敢擦血,仍旧低头跪着。
  “我只问你,是你伤了她?”
  他诚惶诚恐。作为他的属下,他当然清楚自己这个教主有多么残暴无情。
  “是小人,可是——”
  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了。
  “她是我的女人,你居然也敢动手,真是好大的胆子!”
  轩辕非手中的长剑直接进入那人心脏,霎时,那人就没了呼吸。
  他举手摸着何素的额头,拂开她的乱发。“何素,相信我,很快的,这一切很快都会过去的。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会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我会给你天下最珍贵的东西,财富、名誉、地位、爱情,所有女人渴望得到的东西,我轩辕非统统都可以给你。”
  就在这时,从树上跳下两个黑衣人。
  “教主!”他们齐齐跪在地上,对那个倒下的尸体丝毫没有任何的反应,好像早就对于这个司空见惯。
  “如何?”
  “天风楼中的事情,已经全都安排妥当,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失去知觉,下一步——”
  “那就收网!”
  “那些人该如何处置呢?”
  虽然还未入冬,可是日光之下,轩辕非的容颜却让人不寒而栗。比起三年前,他身上的杀戮之气更加深重,而眼中的霸道狠毒也更加胜于从前。
  “当日凡是追杀过我,还有杀我父亲的人,都断其经脉,废其武功,然后带回教中。其余的人——”他闭起眼,等到在睁开之时,满眼尽是红色。“对我们有用的就一起带走,无用的一个活口也别留下,我要他们知道,得罪灭神教的人,是绝对没有活路的。”二年,忍辱负重,就是为了一偿今夜夙愿。
  “属下遵命。”
  他飞起眉,笑容张扬。
  腥红由天风楼的一角开始渗出。
  刀光扬起,满空血腥,刹那间,无数的人影都倒在一片血红之中。
  “慕容副教主,您怎么来了?”
  喑黑中,一位红裙女子突然出现在当中。
  “教主说您病了。”
  “这样重大的事情,我如何能不来呢。”慕容鄢笑时就如飘落满地的春花,与她说话的那位男子一时失手,手中的刀顿时跌落在地。
  “就是再病,也要过来看看呀。”她拾起刀子说:“小兄弟,要拿好了。”
  那人忙不迭地点头。
  “这人就由我来处理吧。”她指着那地上一身素白,唯有手腕微微出血的年轻人,“我与此人有些宿仇,让我来解决他吧。”
  “好,慕容副教主,这里就交给你了。”
  慕容鄢蹲下身,红色的长裙盖住了赤裸的脚。“白岂舒,你从小练武,一身功夫得来不易。当初,你救我一命,如今我也还你一个人情,至于将来——”她看着天边,一片血红,还有灭神教几乎疯狂的模样,自百自语的说:“轩辕,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对于这个世界,我已经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够好好的。
  “如果你要这天下,我就会为你取来,哪怕死后必须下十八层地狱。可是,你确定这些真的是你想要的,需要的?”
  她微微一笑,却又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只是一片空白。然后,她取下自己的银色发簪,对着他的涌泉穴上轻轻一点。
  白岂舒身子一震,接着就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见那个几乎已经三年没有见面的女子,他自然是吃了一惊,可是看看周围的情况,他则更加难以抑制自己的悲愤。“灭神教!”
  这个女人他其实非常熟悉,在多年前,他也和好友瞿飞一样,被她少有的率性和美丽所震撼。
  “你如果想跟着一起死的话,尽管可以再大声一点。”慕容鄢浅笑。
  “为何会这样?慕容鄢,为何你会在这里?你难道忘记了瞿飞吗?”那日,瞿飞死的时候他也在场,好友只求与她共死,而就连她这样一个妖娆艳丽的女子在那时也不禁神色凄然,凄楚之间又有着最大的绝望。
  他们坠下悬崖,他一点都来不及去救。
  然后,他却突然看见慕容鄢轻飘飘地飞了上来,他知道一定是瞿飞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杀死这个他深爱的女人。作为他的好友,除了完成他的遗愿,还有什么法子呢?于是他一手拉住了慕容鄢柔软的手。
  突然,她剧烈的挣扎,分明就是不愿意独活,多亏是他的一句话,让她终于没有死成。他说,瞿飞所有的心愿都被你一一毁去,难道这最后的一个,你还要毁去吗?
  所以她没有死,又活了下去,可是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那日她满脸灰白地对他说:“你不该救我的,就是救下了,活着的也不再是慕容鄢。”
  “白岂舒,你还是太单纯了,坏人终归是坏人,是不能改变的。你不会以为当初救了我,我就会变好吧?”她始终保持平静的表情,仿佛早就忘记了过去。
  “那你救我——”
  “我慕容鄢从不欠人,你当初救了我一次,我现在自然该还给你。”
  看他的眼神中似乎还存有一丝同情,她不禁大笑,“傻瓜,你和瞿飞还真是一对好朋友,他信错了我这个妖女,结果送了性命,而你呢,居然到了这节骨眼上还在可怜我。可怜我这样的女人会要了你的性命的。”她笑声婉转,眼波荡漾,在这阒黑之中不觉动人,只觉得更加凄凉。
  “瞿飞说,他不后悔,他认为你身不由己。”
  “傻瓜!真是傻瓜!”她又笑,“我哪里是身不由己了,和轩辕一起建立灭神教本来就是我们共同的心意。我有野心,我要别人臣服在我的脚下,我要别人对我唯命是从!”
  “在爱上瞿飞之前或许如此,可是之后呢?瞿飞死了,为什么一个说自己野心勃勃的人,居然会甘心与他一起殉情?因为你那时就已经变了,所谓权力地位全及不上瞿飞的爱。”
  “住口!不要劝我,我这人最讨厌讲大道理的家伙,任何一个想要劝我离开轩辕的人,我都不会放过的,就是瞿飞也不成,更何况是你?为了轩辕,哪怕要我的命也可以,我只要他如意。你走吧,要是再留在这里,我恐怕就要改变心意了。”她微勾唇角,“你该知道,我有多么善变的。”
  “可是——”
  “不用可是,这里所有的一切已经不是你能够挽回的了,轩辕计划了那么久,就是等着这一天,他岂会这样轻易放手。”
  “他果真没死?!”其实那天看到风火令就该知道,他还是轻敌了。
  “若不是他,又怎么会有这样好的谋略,把你们这些正义之士一网打尽呢?
  而且还是在你们毫无所觉的机会之下,也不知道是他太聪明,还是你们太愚蠢。“
  他一咬牙。“我想知道,他到底是如何给我叔父下药的,恐怕——”
  “这件事情他要是想说,自然会说的,不过此刻大概还不是时候。你走吧,趁着此刻你还有力气走开。”
  白岂舒却突然摇头。“不!这里所有的人全都是因为我的疏忽而陷入这样的陷阱,我已经难辞其咎,如果就这样走了,岂不是做了无耻的小人吗?”
  慕容鄢不屑地说:“你还真是高估了自己,就算不是你,轩辕一样可以做到这一步的。告诉你,你留在这里,只不过是多死一条命罢了。”
  “不行,我要去找叔父。”
  “傻瓜,轩辕最恨白正,你以为你还有这样的机会吗?不要妄想了。”
  这样的话,虽然伤人,却也道出了事实,受伤之前,他已不是那人的对手,更何况是如今。突然,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人。“那我堂妹呢?她不是江湖人,也和轩辕非没有仇怨,姑娘是否可以帮我找到她?”
  仇怨是没有,不过纠葛却难说了。她看着白岂舒紧张的表情,低头开始沉思。
  “姑娘,我堂妹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懂,我只是不想她受到伤害。”
  她终于开口,“她在白家,似乎受了些伤,此刻轩辕不在那里,如果你要去救人,就要趁现在。”
  白岂舒举步就要走。
  慕容鄢却在后面又加了一句,“要是半途遇上轩辕,你倒是可以考虑让你堂妹保护你,这样或许你还能全身而退,不要指望打赢他这样的事情出现。”
  她话中有话,不过白岂舒却一点都没有听懂。
  ************
  昔日的白家,如今已经是灭神教的天下。
  白岂舒在撂倒守门的护卫后,推开何素的房门,就看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不过依她的脉象看来还算正常,应该已经没什么大问题。
  他伸出手指,在她胸口轻轻一点,解开她的穴道。
  迷迷茫茫的,何素终于醒来。“堂哥?你怎么在这里?”
  “绫儿,天风楼出事了,堂哥现在要带你离开这里。”
  “堂哥,白家里面有奸细!”她着急地拉住了他,“我看见了轩辕非,还有少风也不见了,他一定是被他们抓到了!”
  他按住她的肩膀。“不要紧的,堂哥一定会把他也救出来,绫儿不用担心。
  绫儿,你能够走路吗?“
  何素站起来,似乎还有些头晕目眩,不过她的坚强并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还拖累他人。“行的,堂哥,我可以走的。”
  于是两人一起出了房门。
  不料门一开,却正好看见轩辕非在门前三尺之外的地方,锐利的目光正盯着他。
  白岂舒把手伸向后面,何素立刻与他交握。
  轩辕非看着他们交缠的手,额上青筋跳动,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是他发怒前的征兆。“白岂舒,没想到你这人的命还真够大的。”
  “轩辕非,要说命大该是你吧。不过,没想到你死里逃生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不想与你废话,你只要放开这个女人,我便可以让你离开。”
  白岂舒虽然受制于人,却也不肯低头。“你做梦!她是我的堂抹,就是死,我也不会让给你的。”
  这本来是无心的话,但轩辕非听在耳中却是格外刺耳,尤其是那一句不会让给他,就好像是在陈述他对她的占有一般。
  “死也不给,那我就让你死在白家!”他右手展开,如鹰爪一般,要去拉何素的手腕。
  白岂舒却带着何素轻轻一避,闪开了他的手。
  轩辕非杀机顿现。
  看到他身边有空隙,白岂舒飞身想要突破,没想到轩辕非就在等这一步,一个旋身,身子在空中翻越,人已经到了他身边,右手中的剑似乎只要一步就会刺中了他的咽喉。
  可也在同一时间,何素却突然伸手抱住了白岂舒的脖子,轩辕非怕她受伤只好放弃,贴着她的身子滑到另外一面。
  这个动作一气呵成,几乎没有留下破绽,可是何素却偏偏在与轩辕非最靠近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可疑之处。
  她细想着自从韩少风进入白家之后发生的事,想要一个答案,偏偏又害怕知道这个答案。
  “绫儿,我们走!”白岂舒带着何素就往外面冲。
  “做梦!”轩辕非一击不中,人又赶了过来。
  到了外面,却有更多的人一拥而上,何素知道,此刻白岂舒一人出去已经难如登天,更何况是要带着她,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堂哥,你不用管我,你自己出去就好。”
  “不行,要走,我们就要一起走!”他突然抱起她。
  轩辕非心中早就因为何素不惜以身体保护白岂舒而妒火中烧,现在又看见他们这样,攻势也更加凌厉。
  “刚才要放你走你不走,现在可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剑招虽然凌厉,不过由于何素在白岂舒身边,他又因为害怕她受伤而错失了好几次机会。
  而何素每次看着他;心里的疑惑也就更加添了几分。
  抽丝剥茧后,她似乎越来越接近那个中心点。心中一颤,像是作了一个极为荒唐的梦。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所有的事岂不都是一个阴谋,而她这个傻女人居然还信了他?
  她下定决心,要得出一个结果。“堂哥,这样子只会是两个人一起死,你不用再理我了。只有你出去了才有希望,才能够再回头救我、救爹爹,甚至救天下。
  堂哥,你要想清楚。“看见白岂舒似乎要拒绝,而轩辕非的剑又要刺来,她只能以行动表明自己的坚定。
  她突然挣开了他,挡在他和轩辕非的中间,然后坦然地闻上了眼睛。
  白岂舒冲向前大叫一声,“绫儿!”
  而轩辕非则飞快地收住剑势,重重把剑插到地上,力道极大,石板顿时碎裂成好几块。他气喘吁吁,眼神却格外紧张地看着她,张口欲出的就是妻子的名字。
  何素仰天而叹。聪慧如她,已经洞察了其中的奥秘。
  她何素竟然会爱上这样的一个男人!虽然内心悲恨,却还是记得身后的血亲,于是大叫,“白岂舒,你要是再不走,我就死在这里!”
  他如同遭受当头一棒,一咬牙,只得放弃地飞窜上树。
  见轩辕非似乎要开口命人去追,何素却冷冰冰地说:“你要是叫人去追,我也会死在这里。”她猛地从头上拔下了当日韩少风所赠的银色发簪抵在颈项上。
  轩辕非走近她,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皱着眉头,终于还是开口,“传我命令,让他去,不许追。”
  “为何?为何?”她冷眼质问。
  他避开她的追问。“什么意思?”
  “你为何不杀我?为何你的脖子上面也会有牙印?”
  “这些事情,以后你总会知道的。”
  她低头轻笑,笑中满足苦涩,“只是这样?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白小姐,关于我的事情,还有你心里的怀疑,等我处理完一切的时候,自然会让你明白,此刻你只要乖乖的,不要乱动就成了。”黑色衣袖轻轻一拂,何素又一次软软地倒入他的怀抱。
  “如果我此刻就要一个解释呢?”
  “那恐怕要让小姐失望了。”他把那根发簪重新插到她的头上。“此刻还不到时机。”
  何素怨恨地看着他,曾几何时,她的眼光居然也会如此可怕,而且令他心惊。
  终于,她忍耐地闭上眼睛。“时机吗?我恐怕等不到你给的时机了。”
  虽然不曾点破,她却已经绝望。假的,假的,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梦罢了,原本她还想着,自己终于可以拥有母亲不能获得的感情,到头来,却还是那样的结果。
  白岂舒出了白家已是夜色深沉,他觉得无处可去,左思右想,也只能在白家周围徘徊不去。
  很快的,他看见一大批灭神教教徒走了出来,其中也包括轩辕非,他还想要追过去,却突然被人握住了手臂。
  回头一看,他不禁泪流满面。“师父,师父!”
  他脚下一软,终于跪了下去。
  “怎么还像一个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哭。”男人宠溺地扶超他,目光柔和。
  “叔父说您已经死了,天下人也说您死了,我们大家都找不到你。”
  “对外界说我死了,是白师兄的体贴。白师兄知道我喜欢一个人,而且早就有了归隐的意思,所以就对外宣称我已经死了。”这个看起来满头白发,一派斯文的男人,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夕竹君子”苏澈,许多年之前,他的夕竹剑法曾经让整个江湖为之惊艳,简直是万夫莫敌。
  “师父。”白岂舒急着想要告知事情的始末。
  他只是淡淡地阻止,“这里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不会不管的。”
  “我就知道,只要师父在,就没有不成的!”
  苏澈温和地拍拍他的头,“傻孩子,师父不是神仙,也不是万能,更何况如今的师父功力尽失,早就没有了昔日的威风。”
  白岂舒惊得目瞪口呆,赶紧拉起师父的手,果然发现他的脉象之中,不但没有内力,反而气息不稳,根本就是一个久病主人。“师父,您——”
  他笑着安慰,“无妨,反正我这样子也将近十年了,舒儿毋需担心的。”
  “师父您一向身体健康,为何会突然功力全失,难道是被恶人所伤?”可想想又有些不对,师父的功夫在当今武林可谓独步,就是轩辕非也是望尘莫及的,还有谁能够比得上他,暗算得了他?
  苏澈一愣,然后轻轻吟了一句,“青青素月渠中影,默默红尘终无双。若真是为人所伤,倒是一件幸事,这世间,多得是心伤无人能治呀。”
  白岂舒在跟随他习武时,就曾经听叔父讲过他的往事,说师父年轻时曾有过一段奇遇,遇到一位年轻的女子,两人相爱然后结合,更有一个女儿,可是天不从人愿,终于还是不能常相厮守。十多年前已然是花白的头发,如今更成了雪白颜色,莫非就是相思之苦?
  苏澈突然不住地咳嗽起来,以手捂住,一道刺眼的红色就顺着指缝渗了出来。
  白岂舒慌张地一把托住他的身子。“师父您快坐下,先休息休息。”
  “我的身体不要紧的,倒是有些事情要嘱托舒儿去办。”他坐在一块焦黑的石头上,然后从袖口中取出一枝竹子做成的小箭。
  “隐箭?”白岂舒不禁大声呼出。
  这据说是前一任武林盟主的信物,他临死的时候曾经有过传闻,说是把它交给了下一任盟主,还说此箭一握在手就可以号令天下。只不过,始终无人拿出这信物来,所以盟主之位就一直悬空着,直到那年一起围攻灭神教,大家才推举叔父为盟主。
  “师父,原来您就是那个握有隐箭的人!可为什么您都一直没说出来呢?”
  苏澈叹口气,“因为岳盟主赐我接受隐箭的时候,我发生了一件意外,去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方,等我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我的心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雄心,唯一的心愿只是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所以我把隐箭藏了起来,希望有朝一日有一个比我更加适合的人能够当上盟主。
  “这些年我人虽不在江湖,可是却知江湖事,白师兄就是那个适合的人选。
  这一次要不是因为白家出了大事,这隐箭我恐怕是不会拿出来的。“
  “师父,您打算怎么办?我都听您的。”看见了隐箭,似乎就看见了希望。
  如今灭神教如此有恃无恐,而叔父和各派掌门又在天风楼被捉,各门各派就算联合也会因为无人做主而成为乌合之众,结果只是耽误时间,让灭神教趁机作乱罢了。
  “我要暂代白师兄盟主之位,以隐箭号令天下,共抗强敌。”
  白岂舒心中不由得一喜,可很快的,他马上又想起了新的问题。“可是轩辕非呢,他怎么办?他的武功很高,舒儿恐怕对付不了他,而师父您又不能再战…
  …“
  “这一点倒不用担心,玄天功虽然厉害,可是没有玄天宝剑,没有玄天心法,始终难以发挥最大的功效。当年之所以把这两样东西分开放置,也是考虑到这一个原因。”
  “师父,这三样东西加在一起,真的很可怕吗?当年那个魔头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无法抵挡呀。”
  苏澈摇头,“舒儿,你并不知道其中的玄妙。二十多年前那个魔道头子最后被我们正教之人制伏,并非这三样东西无用,而是练的人不得其法,再加上他的天资不够高,这才使得魔功未有大成。可是轩辕非不同,他是个武学奇才,光靠着一本秘籍就可在三年前与几大高手对抗,可见他的天资,如果这三样东西全都到了他的手中,恐怕——”
  “那师父,我们该如何是好?”
  “好在,这两样东西都在我住处,而知道我住的地方的人,全天下只有你叔父相当年为我所救,一直照顾我的老仆一一人而已。我知道白师兄为人刚直,不管怎样他都不会说的,如今我倒是担心那轩辕非为了要找到魔剑逼迫白师兄,伤了他。”
  “我也正在担心这个。”
  “虽然我已经不能再战,可是这些年潜心修行,却得出了一套对付玄天功的剑法,此剑法源于夕竹剑法,你练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他拿过苏澈递过来的小册子。“要我学吗?”
  “时间过短,恐怕已经学不了了,你只需熟读之后牢牢记住即可。然后,你就假意去救白师兄。但是有一点要记住,你一定要在轩辕非面前使出我教你的夕竹剑法。
  “以他的眼力,定然会识得那是我的武功,当他知道你是我的徒儿,一定会以为你知道我的所在,然后会以你叔父的安危要挟你。那时,你就顺其自然地假装答应。此人疑心颇重,对这魔剑又誓在必得,所以只会亲自前来取剑。”
  “师父要徒儿把他带到何处?”
  “自然是我这里了。”
  “那不是引狼入室吗?”
  “无妨,到时候你可要求与他比剑,如果不出意外,我有信心可以赢他。j
  “可是就算能赢,他也未必会答应,他这人能够隐忍三年不出江湖,可见他的心机。”
  “不,他会答应的,他向来狂妄自大,知道我的武功全失,而你的武功又远不如他,就算有我在一旁口授,也不过是初步掌握,一定不能将他制伏,所以他会答应。而同一时候——”他微微一笑。
  白岂舒马上就领会,“我知道,由隐箭齐集起来的各路人马会冲进灭神教,灭神教里没有了主事的人,我们只要尽全力,一定能够取胜的。”
  苏撤低头。虽然为了让舒儿安心而没有反驳,不过他心里明白这确实是一步险棋,如果一步不对,就会步步走错呀。
  ************
  就在白岂舒带着隐箭秘密来到各大门派的时候,被关在灭神教中的人却也面临着最大的危机。
  特别是白正,几乎每天轩辕非都会拿白绫的生死安危来威胁他,虽然他一口咬定苏澈已经死去,可是轩辕非岂肯这样放手,就转而逼迫他说出墓穴所在。
  何素却显得格外安静,有的时候她也会从外面守卫的闲谈中知道白正的处境,不过却始终保持缄默。
  轩辕非常常会来看她,她却只是一言不发,他故意找她说话,她却往往只会回答一句。
  “轩辕教主,是否时机已到?要是到了,就告诉我,要是没有,就请走开,我和伤害我家人的魔头无话可说。”
  他反问:“我记得白小姐说过,如果一个人为了自己所尊敬的人而去杀人,并不是什么魔头?”他受不了她这份冷淡。
  她眉眼不动。“是吗?我曾经说过吗?没有想到轩辕教主真是好记性,居然能够记住一个人无心的随口之话。不错,为了自己尊敬的人去杀害那些无故伤害自己的人,确实值得同情。可是,你确定是为了那个理由?你确定没有一点点野心?恐怕不是吧!你这样的人会有爱的人吗?真是笑话!”
  若是爱,他就不会这样利用她,不会在这个时候还拿她的性命要胁白正,这根本不是什么爱,充其量,她只是他棋局中的棋子而已。为情所伤她从来不屑,可是她居然也走上了这条路,是她的错,是她咎由自取!
  “我也会爱,我不想伤你。”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臂。
  “放手!你既然不打算坦诚一切,还打算欺我,又有什么必要和我多说呢?”
  “我不会欺你。”
  “可你已经欺了,连最简单的坦诚都没有,还提什么不欺?轩辕非,并非只有杀人放火才是欺负,你实在欠我太多解释了。”她实在不知道这一团乱到底还要纠缠到何时。“为何你至今都不说呢?难道真的是怕说出了一切,从此我就会纠缠上你,让你的大业有所牵绊,被我耽误?”她转过身去,再不说话。
  无数个夜,两人总是沉默以对。
  无数个夜,何素把心中所剩无几的柔情一一划去,只是边划,眼泪也一滴滴地吞到肚中。
  无数个夜,轩辕非瞧着她的背影,虽是近在咫尺,但总觉得她好像转瞬间就会消失一般。
  因为她的冷淡,他变得格外暴躁,杀人更加不讲理由,整个灭神教因此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不知不觉已到深冬。
  有一个夜晚,在灭神教大殿中央,白岂舒单枪匹马闯了进来。
  剑非铁铸之物,却是竹子做成,青青颜色,虽然没有铁剑的钢利,却一样透着森然可怖的杀气。
  轩辕非进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手下正和闯入者苦斗。
  只是他一看到这个剑法,眼里一下子就闪出了兴奋的神情,特别是在白岂舒跳起身,反手一个回击,干脆利落,非常了得。
  他问着一边的属下,“认得这剑法吗?”
  那人只是摇头。“属下并没有看过这样的剑法。”
  轩辕非笑了起来。“你不识得,可是我却识得,那是夕竹剑法。剑法轻灵,白岂舒虽然耍得熟练,可终究没有掌握它的精体。”
  “夕竹剑法?教主是说——”
  “我就是这个意思,白正死活都不肯说出苏澈的墓穴所在,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和苏澈有关系。”
  轩辕非飞身立入,截住了白岂舒。
  纵然没有玄天宝剑,他也一样万夫莫敌,五十招之后,白岂舒已经很是吃力,他接着更是一刀砍断了青竹剑。
  他拍拍手,坐在上座,一边拿起茶杯,一边微笑。
  “普天之下,要说得上令我服气的人,也就只有苏澈一人。早就想一睹他的风采,可惜先人过世,没有这个机会。没想到见不到夕竹君子,却见到了夕竹剑法,还有苏先生的传人。白兄真是好福气,居然能够得到苏先生的指导。”
  “轩辕非,我叔父呢?我堂妹如何?”
  “都说白家的自岂舒是个孝子,最尊敬他的叔父,最宠爱他的堂妹,为了他们就是连性命都可以不要,这一切真不是言过其实呀。”他拨弄着桌上的杯盖。
  “可是你要在我这里救人,未免也太小看灭神教了,你这一来,倒真是辜负了我家姐姐当日放走你的心意。”
  “这和慕容姑娘没有关系!”
  “白兄倒是懂得怜香惜玉,放心,我对家姐自然有所打算,只不过这是我的家事,与白兄并无关系。我想白兄到这里,也不是为了家姐,而是为了你的叔父和堂妹吧?”
  白岂舒玉面一敛,怒容顿现。“可惜我技不如人,不过既然我叔父在此受难。
  我也不愿意苟且偷生,我愿意陪着他们。“
  轩辕非突然笑了起来,丹凤眼中流动着不一样的光芒。“哪个说你的叔父在受难?我是这样凶暴的人吗?”
  白岂舒脸色更沉。
  “白兄难道不知道,我对白先生还是非常仰慕的,所以才会千方百计请到教中做客的?”
  “你到底要说什么?你轩辕非岂会如此好心?诈死在前,下毒在后,最后还设计捉走了各大门派掌门。”他眸中黯淡。
  轩辕非眉尖微微挑起。“不错,我轩辕非的确不是什么好人,虽然无意为难白家的人;不过当然也不会白白做了这个人情,毕竟三年前就是白先生让在下死了一回,这个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那你要换回什么?”
  “很简单,我要去苏澈先生的墓前一拜,仅此而已。”他一派悠闲,似乎极为笃定,正像一个猎人等着他的猎物进去一般。“千万不要跟我说你不认识苏先生,或者说不知道他的墓室所在。可以让他传授夕竹剑法,你可算是唯一一个,这样的亲近,是不可能不知的。”
  “你要去我师父的墓室破坏?”他故意装作恼羞成怒的模样。
  轩辕非赶紧摆手。“白兄,我对苏先生仰慕已久,怎么会去破坏呢?我虽然不是好人,但欺负一个死人,这却是我轩辕非不屑做的。”
  “你做梦!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这个魔头去侮辱我师父的!”他把脖子一歪,严词拒绝。
  “真的想清楚了?还是不要这么快决定吧。”他走到白岂舒身边,拾起那把断了的青竹剑,“你那位被你视作父亲的叔父大人,那位你差点娶了的白家妹妹,你就真的不管他们的生死了吗?你也知道我杀人从来都是手起刀落,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的。”他拍拍他的肩膀。
  “仔细想想吧,不要一口回绝。”轩辕非循循劝诱,“活着的人总比死了的重要吧,更何况我不会侮辱你的师父。”
  白岂舒状似深思,“你真的保证?”
  轩辕非笑道:“自然。我轩辕非绝对说到做到,绝不食言。”他把手里面的短剑交到他的手中。
  他即刻要求,“那我要先见我的叔父和堂妹,如果他们平安,我才考虑。”
  轩辕非却摇头。
  “轩辕非,你此刻就要食言!”
  他笑得越加得意。“我不会食言,但是在我没有见到白兄的诚意之前,这白先生就只好先在这里做客了。至于见面,也还是免了吧,要是你的叔父不同意你这么做,你这个孝子该如何当呢?”
  白岂舒咬紧牙关,终于答应,“好,我带你去。”
  第二天天一亮,两人一起出发,一切果然就如同苏澈所预料的那样,轩辕非把部下留在教中看压人犯,单独前往。
  一声声惨叫,惊人心魂,就连远在后院的何素也被它所惊醒。
  睁眼时,她面前拂过红云一片,还有一阵古老的香气。妖艳的差丽,冰冷的双眼,红色裙装,赤裸的双足,还有足上所系着的银色丝带与红色小铃……
  “是你?!”何素认出她就是那夜来救她的红衣女子。
  “你认得我?”
  “你救过我,我自然认识。可是,你是谁?又为何会在这里?j
  女子未言,笑声先闻,笑得妖丽,如同夜半时候初初开放的绝色牡丹。
  “白小姐真是好记性,难为你记得我慕容鄢了。”
  “你也是这教里的人?”她心头一怔,不再单纯的双眼只剩下怀疑。
  “你说呢?”她反问。
  “难道说,那夜的事情,也是有人安排的吗?”怀疑如同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灵魂,心中也益发寒冷。
  “是与不是,反正总有揭晓的一天,不是吗?”
  突然,又有人在远处大声喊叫,叫声之凄厉着实让人害怕。
  望向窗子外面,远远都是红色一片,在夜色中更加明显。
  “那里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什么,只不过是人死了罢了。”慕容鄢侧头笑看她,想要看她哭泣,看她惊慌。
  “谁?谁死了?”
  “或许是你的亲人,或许是我的部下,谁知道呢?”她无所谓地耸肩。
  “你就不担心?他们也许真的死了。”这女人还真是够冷静,够无情。
  “反正人死如同灯灭,这世间人来了,自然就有走的一天,不过早晚而已。
  更何况,他们与我有何关系?我在乎的不过只有轩辕一人而已。“
  “轩辕是谁?”她问。
  慕容鄢眸光幽柔,“白小姐以为呢?”
  何素见状,了然地冷笑。
  窗外又传来了惨叫声,还有越来越近的喧哗声。
  慕容鄢听到了,不禁愤怒地说:“这个白岂舒还真是出了好计谋,骗走了轩辕之后,又带了大队人马前来。难道他以为这大局就这样定了不成?简直做梦,我慕容鄢绝对不会放过任何妨碍轩辕的人,他不行,还有,白小姐你也不行。”
  “阻碍他?我有这样的能耐吗?我只不过是他手里的棋子罢了。”
  慕容鄢却冷冷一笑,“我倒真的希望你不过是棋子,可惜轩辕终究还是敌不过感情这样东西。为了你,他已经做了无数让步了。”
  “你骗人!”
  突然,慕容鄢捉住了何素的手。
  “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一直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吗?我此刻就带你过去找轩辕,你要什么,他要什么,做一个了断吧。”幸好当初她在白岂舒身上放了千日追踪散,一定能够找到他们的,只希望可以赶得及。这里已经是难以挽回败局了,唯一的法子就是得到玄天宝剑,练成玄天功第十式。到时候,还有谁能够拦住轩辕呢?
  慕容鄢看着面前的女子,坚强而无畏,虽然没有美貌,却一样闪闪发光,是个容易让人喜欢、着迷的女子。可是,天下人谁都可以爱她,唯独轩辕不可以,因为她的情会一点点腐蚀他的野心,而她的身分更加会让轩辕本是坚定的心犹豫起来。这些天,灭神教上下都是敢怒不敢言,长此以往,她迟早毁了轩辕。
  “你肯?”
  “只要你敢,我又有何不肯?”反正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不肯的呢。
  慕容鄢用力拉她前行,何素却固执地推开。“我自己会走。”
  她看着何素的背影,一笑倾城。
  不是瞿飞的何素,又走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呢?
  谷未有名,只提“清苒”二字,不知其义。
  入谷之中,别有洞天,风光无限,却未有人烟,就是茅屋房舍也没有一问。
  青青枝头,微微春风,阡陌之上,偶有嫣然,恣意轻摆,与春色相映。
  在一片青绿之间,有一块石碑,碑上刻着两行字——青青素月渠申影,默默红尘终无双。立碑之人就是苏澈。
  “这就是恩师之墓。”
  “这岂不是谎言!”轩辕非点着碑上的姓名。
  “恩师生前就已经刻好了墓碑,这事情虽然少见,却也不是独一无二。”难怪轩辕非这样了,就连他当时看见这块石碑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有何道理?”
  “因为身未死,而心已死。”
  轩辕非一愣,莫名想到了自己的心事,半时无语。
  “家师说自己身死入土,一切东西都不该留下。”所以才未见房舍。
  他自然心有所悟。“身死入土,所有的东西都带入土中?”
  “这确实就是家师的意思。好了,我已经带你来了,也该是你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轩辕非却说:“既然来了,自然要看看这里的风光,为何要急着回去呢?”
  他走到墓室之前,伸手探了过去。
  “家师的安身之所,岂容你这魔头如此无礼!”白岂舒以手化掌,断去了他的去路。
  “白岂舒,你到此刻还不说实话吗?”
  “什么实话假话的?”他装不懂。
  轩辕非凤眼一眯,立时给人一股无形的压力。“好,我轩辕非这辈子也不曾怕过什么人,倒要看看这是在搞什么鬼?”他大踏步走上前去。
  就在他的左手才碰到石碑时,他所站的地面上就裂了一个大洞,使他直往下坠。虽然凭着他的轻功要上来是极为容易的,不过一来他有心闯一闯这所谓的“地府”,二来他也知道要的东西此刻定然就在这下面,所以干脆毫不费力地掉了下来。
  也就一会的工夫,双脚已然着地。
  这下面虽然是个地穴,却丝毫不见阴暗,周围都镶嵌着斗大的明珠,把这暗室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入眼就有一门,门上所刻,还是“清苒”二字。
  推门进去,里面却是一间房。有桌有椅,桌上更有碗筷,就如同有人才用过饭一样,左壁上有画,画的是一位穿着奇怪的美女,右边矮几上则点着檀香,幽幽暖暖,飘飘而散。
  忽有脚步响起,他定睛一看,就见那人掀起了竹帘,步履不稳地走了进来。
  “有客从远方来,真是不亦乐乎。请坐吧,轩辕公子。”他叫出了轩辕非的身分。
  “多谢。”他也不客气,就坐了下来。“如果在下没有猜错,先生应该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却被人说成死去多时的苏澈吧?”虽是个问句,但也有了十足的把握。
  苏澈却把炉上正在烧的茶壶提了起来,替他倒上茶水。“小徒说我已经死去倒也不假,轩辕公子应该看见那石碑了吧,那石碑七年之前就已经做好,并不是为了欺瞒公子而做的。因为苏澈确实已经死去,只剩下这个躯壳了,本来这一生都不愿意和外人见面,没有想到轩辕公子却还是进来了。”
  “赫赫有名却要隐居在此,以死人自居,未免荒唐。”他大为不解。
  苏澈一声叹,却又不言明原因。“轩辕公子来到这里,定然不是为了老夫吧!”
  “苏先生又如何知道,在下不是为了仰慕先生而来呢?”轩辕非接过那杯水,毫不在意地喝了起来。
  “苏澈不在江湖已经多年,轩辕公子又何必在真人面前说假话?”
  “苏先生都这么说了,我再不说也说不过去。既然先生已是世外之人,留着玄天宝剑和心法也没有意义,不如就让给我吧。”
  苏澈笑着说:“这东西对公于其实并没有好处的。”
  “这话倒是说得奇怪,不知道它的坏处在什么地方?”
  “玄天功加上玄天心法会让公子性情大变,我想公子练功时一定常常会觉得腹中有所疼痛,有时候更会如火烧对吗?”
  轩辕非截住他的话,“会这样是因为我的玄天功尚未大成,又缺少玄天心法的辅劝。”
  “轩辕公子这话说得也有些道理,不过却还是差了一点。”苏澈温和地微笑,他的眼睛非常清澈,就如同透明一样。
  “差在何处?”
  “因为这心法在一开始确实可以让公子功力大增,可是在不久之后,我怕公子就会自食恶果了。轻则练功成魔,变成狂人,心中更是不会有情,重则就是一个死子。”
  轩辕非击掌大笑。
  “公子不相信?”
  “只是想不到苏先生也喜欢夸大其词。”他一边喝水,一边观察苏澈的神色。
  不过对方神态安详,一点也没有改变他的温和。
  “轩辕公子以为在不是开玩笑?”
  “如果苏先生说怕我练了这玄天功之后危害武林,我还容易信服一点。”他弯眉笑得得意。
  “这话也是没错,因为只要练成这个功夫,就没有不杀人成性的,它所带来的魔性实在太大了。”
  “江湖人叫我魔头,魔头杀人又有什么奇怪?”他反问。
  “我看公子目光清澈,虽然身上有些杀气,可是却并非真的入魔。轩辕公子,你为何一定要执意如此呢?”
  “人各有志,我自少就有心愿,一定要出人头地,要一雪父亲之耻,让所有的江湖人臣服于我的脚下。”轩辕非回忆当年。少年动不动就被人欺负,不就是缺少制伏天下人的本事吗?“所以,我才会为了这套剑法背叛师门。我知道玄天宝剑天下无敌,只有拥有了它,必能得到我要的尊贵。”
  “天下无敌?这天下怎么会有无敌的东西呢?”
  轩辕非垂下眼眸,虽是温和的声音,却已经多了一些寒冷。“苏先生,你也不用多说,这东西我是誓在必得的,如果一定要拦我,我只好与先生斗上一斗了,其实我也很想领教一下先生的夕竹剑法。”
  苏澈坐下,双手低垂。“公子说笑了,在下内力全无,如何与公子相斗?”
  “什么?”
  他左手一翻,扣住了苏澈的脉门,只觉得他体内气若游丝,不要说内力,恐怕连性命也只是苦苦撑着而已。
  苏澈收回了手,却始终微笑。
  “我当年答应了所有的江湖同道,要保护这两件魔物直到身死,如今轩辕公子又一定要获得这件东西,那我只好和公子作一个约定了。”
  他一怔,然后才颇感兴趣地问:“什么样的约定?”
  他轻轻一击掌,白岂舒就拿着一把竹剑走了进来。“师父,我来了。”
  “我无法与公子对打,可是我的徒儿却可以代替我,只要公子愿意。”
  “白岂舒?”他耸肩,轻慢地说:“如果你不怕他输,我倒是无所谓。”
  “我最近悟出了一套剑法,名日清苒,一直都想要交给舒儿,只不过还没有机会,如今正好口传予他,让他用这套剑法与你相比。如果他输了,这心法和魔剑,我苏澈双手奉上,如果他赢了,希望公子能够成全我,让这剑陪我共入地府,不再为祸人间。”
  “此刻口传?”这件事情倒也希奇,“苏先生此话当真?”
  “当真。”
  “好,我们击掌为誓。”
  一左一右,击掌订约。
  ************
  清苒剑法讲究轻逸飘然,闲雅清隽,白岂舒一身白衣,如同江上轻燕,恣意游走于方寸之间,虽然是招招攻人要害,却又姿态优雅,如同乐舞。
  而玄天剑法却讲究快、狠、准三个要领,一招下来往往干净利落,无多变化。
  只不过,一招常常就是万钧之力,而其中又兼有阴寒之气,足以伤人性命。
  正所谓一刚一柔,一黑一白,水火相交,真正奥妙莫测。
  虽然轩辕非内力深厚,而且天姿卓然,一套剑法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但是,每一个招式耍下来的时候,却往往被苏澈一口点破,然后白岂舒就能轻巧地化开。
  而且,这样的情况越到后面越是明显。
  你一来我一往,百招下来,轩辕非竟然也渐渐有了下落之势,虽然有些后悔,但他却是个不肯服输的人,一旦认定了一件事,不达目的他是死了也不肯放的,这也是当年他宁可跳崖也不愿意废去武功的道理。
  苏澈在一边看了不禁摇了摇头。这个年轻人比他想的还要固执,对于权势的追求也超过了他的想象。
  “轩辕公子,我看今日还是到此为止吧。”
  轩辕非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心里就更加气愤。“苏先生,你的剑法虽然厉害,可是此刻说要停手,未免过于瞧不起人了吧!”
  苏澈说:“我们只是切磋,何必一定要见血见伤呢?”
  “就是见血见伤,却也未必是我受的伤、滴的血!”他更怒。招式也越来越阴狠。
  就这样,不知不觉,两人连着就对了几百招,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轩辕非的情况越来越糟,内力已经不如刚才的威猛,剑招也没有了先前的气势,倒是白岂舒越斗越快,攻的地方也是越来越准。
  苏澈不禁又开始劝他。
  “轩辕公子,我们比斗并不是为了你死我伤,何必呢?若是公子尚有不服,今日也可回去,到了明日养足精神再来也不迟。”
  “我今日就是死了,也绝对要战到最后一刻!”
  就在大家全神贯注着彼此输赢的时候,有一抹红色的影子已经悄悄潜了进来,躲在暗处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等到两人的剑缠在一起,一时难以分开的时候,她突然飞到了苏澈的身边,细却锋利的袖中剑直直刺向苏澈的胸口。
  白岂舒最先发现异象,他大吼一声,往苏澈冲去。“师父,小心!”左肩上有一阵刺痛,他知道自己必然中招了,可是也管不了,只是一心要去救人。
  红色衣衫的女子此刻完全挡在苏澈的面前,他只能刺向那女子的背,可是,这女子却一点也没有闪避的意思,直到他的长剑整个没入她的后背。
  “师父!”他叫着,抽出长剑,剑上还有着红艳艳的血。
  慢慢地,那女子侧过身,退在一边,面容绝美,唇边带笑,仿佛一点也不觉得痛。而她身后之人,虽然也在微笑,不过胸口却被短短的剑身刺中,口中正一点一点的涌出鲜血。
  “师父!”白岂舒冲到苏澈的身边,一把将他揽在自己的怀中,不停地用衣袖擦去他唇边不断的血。
  女子笑得灿烂。“救不了了,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慕容鄢,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他再次举起剑刺向她的陶口。
  岂料她还是不躲不闪,任凭灌注了白岂舒全身功力的青色竹剑刺入她的胸口,然后双手击掌,只见那露在身外的剑身就裂成了碎末。
  “我说过,凡有人要对付轩辕,我哪怕是死也要护他如愿。”她的眼神很媚、很柔。
  “只是为了我一个苏澈,就用了这样玉石俱焚的功夫,姑娘会后悔的。”苏澈轻叹。
  “玉石俱焚?”白岂舒不解的看向她。
  慕容鄢也是一愣,她没有想到这个满头白发的男人居然会认得这门功夫。
  “如果苏澈没有看错,这就是两百年前修先生所创的‘修罗煞’吧?听说这功夫能让一个人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像尸体一样,再也没有痛苦的感觉,使人在几个时辰里就能够制伏任何高手,却不会害怕别人的攻势,但是几个时辰以后,当功力散去时,也就是他慢慢死亡的时候了。”
  轩辕非听到“修罗煞”三字后,立刻冲到慕容鄢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想要替她续命,但她却摇头拒绝了他。
  “轩辕,不用了,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当我动了这邪功的时候,便已经做了死的准备。我说过,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替你挣来的,哪怕这一挣最终会使我一无所有。”
  “为什么?为什么?”轩辕非皱着眉,一遍遍地问。
  慕容鄢微微笑,然后抚向他的眉。“要是以前的轩辕,定然是希望我会为他如此牺牲的,看起来那个姑娘还真的让你变得温柔善良了。可是轩辕呀,你要记住,要成大事就不能儿女情长,就是部下死了、亲人亡了,也要稳如泰山,只有这样子才能成功。”
  “成大事?为了成大事,做出如此的牺牲,姑娘觉得这样真的好吗?”
  “这个世上没有值得与否的事情,只有心里愿不愿意。我这一生,求爱求不得,求功求利也终究一切成空,往后只剩下唯一的心愿而已。”她眼神迷离,眼睛里就好像是可以滴出水一般,“那一年,青华山的白梅开了,师父出门远行,那些师兄弟又不让我们吃饭。
  “你为了给我找吃的,走得满脚都是血泡,可是却只是抱着我说,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出人头地,再也不被欺负……之后,梅花还有轩辕就再也不能离开我的脑海了。轩辕,我信你,一直都信你,信你的将来必定会如你所愿。”
  “慕容姑娘,你清醒一点吧!”白岂舒一脸不能苟同,“此刻灭神教恐怕早就下复存在了。”
  慕容鄢却冷冷一笑,一步步走近他们。“苏先生,或者我该叫你苏盟主才对,你果真是厉害,骗走了轩辕,然后领着一堆人来围攻我们灭神教。”
  “慕容,你说什么?”轩辕非一把握牢她的手,“灭神教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灭?!”
  “这个男人手里握着隐箭,是他用隐箭把所有的门派都听命于他。我们谋划了三年,轩辕你隐忍了三年,却一下子都被这个人给破坏了。”她指着苏澈,“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这灭神教本就不算什么,只要轩辕你在,灭神教就不会毁去,因为你就是灭神教,而灭神教就是你。此刻你只要拿着玄天宝剑,再隐身几年,几年之后,天下间还有谁是你的对手呢?”
  “慕容姑娘,你就想想瞿飞吧!”白岂舒苦劝。
  “瞿飞?”慕容鄢好像想到了非常美丽的过去,于是笑了。“等到事情有了结果,我自然会去陪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分开了。如今,我只要轩辕成功。”
  “什么是成功呢?这玄天宝剑就是成功吗?”苏澈要白岂舒放开他,然后慢慢走到那幅画像之下。“曾经,我也有像轩辕公子那样的年少轻狂,为了所谓的名利放弃了更加珍贵的东西。轩辕公子,你真的就那样渴望这剑吗?为了它,绝情断爱成为魔也无所谓吗?”
  慕容鄢打断他的话。“轩辕,你不能再犹豫了,也不能被他的话所迷惑。想想看吧,等一会那些被隐箭带领的人就会来到这里,到了那个时候,你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不能再等了!”
  轩辕非虽然因为刚才的消息心中大受打击,可是他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片刻之间已经恢复,在细细思考过慕容鄢的话之后,知道这确实是目前寻求转机的最后一个机会。
  “姐姐说得对,如果我此刻输了,也就是真的输了。苏先生,刚才那一仗该是我赢了吧!”
  白岂舒道:“以二敌一,自然不能算数。”
  “可是我们之前可没有定下这样的规矩呀。而且从一开始,就是你们欺骗在先,我不义在后。”轩辕非冷笑,“不过,你若是真的想毁约,我也是无所谓的。”
  苏澈露出一个飘忽的笑。“舒儿,你不必打了。”
  “为什么?”
  他终于软软地瘫了下来。“为师恐怕再也无力指导你了。”
  “师父!您不要紧吧?”
  苏澈靠在白岂舒的肩上,却只是不停的喘气,唇边的血也越来越多。
  轩辕非正要过去追问玄天宝剑的事情,却被慕容鄢一把拉住。“我知道剑在什么地方。轩辕你是从墓顶上跳下来的,可是你并不知道在这深谷中还有一条秘道是通向这里的,苏先生大概也是从那里进出的吧。”
  看到白岂舒惊异的目光,她不免得意,“白公子,这次如此顺利,还真多亏了我在你身上下的千日追踪散及时发挥的作用呢!轩辕,你随我来。”
  看着轩辕非和慕容鄢渐渐离开,苏澈一边咳嗽,一边焦急地对白岂舒说:“你背我去,不能让他们毁了清苒的墓,不能……”
  “师父,你不要急,千万不要急。”
  白岂舒一把背上苏澈,也赶了过去。
  ************
  那是一口棺木,而且应该有许多年的历史了,只不过棺盖边缘非常圆滑,而上面更是一尘不染,想来住在这袅的苏澈一定非常看重这个棺木里的人,所以才会这样细心照料。
  “就在里面,你只需用剑刺破棺木,就可以顺利得手了。”
  “为何用剑?”轩辕非不解。
  慕容鄢说:“他们如此欺负你我,难道轩辕心中就没有气愤,不想报仇吗?”
  她拉过他的手,让他的剑尖对准棺盖。“为了你的决心,为了死去的部下,你该刺下这一剑的。”
  轩辕非从看见这棺木的时候,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萦绕心头,而且随着他的靠近,这种不安感也更加沉重起来。
  “为何不动?你在犹豫?”她催促着,“难道姐姐会害你吗?我就是不要性命了,也只会要你好的。”
  “轩辕非,你不要动那棺木!”已经赶来的白岂舒大叫他的名字。
  慕容鄢一手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轩辕,你动手呀,还等什么!”
  轩辕非终于举起了剑,挥了下去,提剑出来的时候,上面却滴着一滴滴的血,一路从棺口蔓延开来。
  他心中大惊,连忙开棺,在看清一切后,那一刻,他的心犹如停止了跳动一股,手里的剑也跌落在地,发出巨响。
  棺木内,何素躺在里面,手中抱着玄天宝剑,眼睛睁得很大很大,然后一串串的眼泪就滚落下来滴在宝剑上面。她的胸口早就被血水染红,虽然伤口不深,可是心上的伤确最最致命。
  所以,她的眼睛里没有害怕,没有惊慌,只是全然的绝望。她早就知道,能够伤她的人,只有一人而已,千怕万怕,却还是料不到呀。
  身后传来了慕容鄢的笑声。
  “她是何素,也是白绫,可是却不是你能要的女人,她的存在永远是个负担,是你的障碍。轩辕,还记得我说的话吗?你不是韩少风,也永远成不了他的,这辈子,你只能是轩辕非。不过,既然你舍不得动手,那么就由我来吧,从此以后,你的心上只能有天下,不能再有她了。”
  他充耳未闻,弯腰就要去扶起棺中人,白岂舒却一声厉吼,“放开我堂妹!
  你这个魔头,你没有资格碰她!“
  他伸出的手在这样的吼声,还有这样的泪眼注视下,终于没有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背着苏澈的白岂舒冲上前。
  “放我下来吧,让我看看。”
  白岂舒点开了何素被封的穴道,而苏澈就摸着她的手腕,眉头一直深锁着。
  “师父,堂妹如何呢?”
  苏澈并不说话。
  倒是慕容鄢开口说,只不过她不是对着他们,而是对着轩辕非。“轩辕,你先是骗了她、利用她,又伤了她的心,如今你的剑上更沾上她的血,理该断情断意,彼此的缘分自此灭绝,从此以后,这个女人再也不能成为你心里那根拔不去的尖刺了。”
  “铮”的一声,冰封许久的玄天宝剑终于出鞘。
  慕容鄢毫不避让,只是看着那闪着耀眼光芒的宝剑,然后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句,“果然是把好剑,如此的剑才能配得上我的轩辕呀!轩辕是要我的血来为它开锋吗?如果是,你就来吧!”她拉开了衣襟的一角,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
  “轩辕非,你才杀了我,还要杀她吗?”冷冷的声音终于让轩辕非回过神来。
  “何素?!”
  “鲜血、杀戮、欺瞒,背叛。”她一字一顿,“轩辕非,你此刻终于如愿了吧,还露出那样的表情做什么呢,我的死不是早就在你的计划之内吗?既然是计划,又何必装腔作势?”
  他跪在棺木之前,“不会,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为了你,不管要我付出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何素侧过头,眼泪不停地流淌着。她骂自己的心软,骂自己的傻气,更骂自己对于他存着的那一份心。
  “这些话只有我的丈夫能对我说,你是轩辕非,是灭神教的教主,是那个利用我、欺骗我,并且要杀我的敌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何素,我爱你。”
  她忽地笑了起来,这笑容和平日的张扬完全不一样。“此刻还要说喜欢我?
  这岂不是太可笑了!当你骗我的时候,当你瞒着我的时候,当你一边说爱我一边却在算计我的时候,当你利用和我成亲定进白家,进而毒害了我爹爹的时候,当你一直不肯告诉我实情,用我的安危威胁我爹,当你举起这把剑杀我的时候,你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每说一句,他的心就寒了一分,最最糟糕的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他找不到可以辩驳的话。
  “何素,我是你的丈夫,我真的爱你,或许是有欺骗在其中,可是我有我的人生和心愿,我只想要达成一切之后,就可以和你一起,不再分开。”他想轻抚她的脸,却被她毫不留情的拍开。
  “你不许碰我!你不是我的丈夫,我的丈夫始终都是韩少风。”那个不喜欢读书,那个非常没用,那个不太好看,喜欢和她吵闹却也爱护她的男人。还记得他说过的,承诺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再也不会改变。
  “韩少风不会骗我、伤我、利用我骗我的亲人,更加不会杀我。而你不过是个魔头,说什么为了替你的爹娘讨还公道,说什么要让天下人认同你,不过是欺人而已。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爱人,更加不配被人所爱!”
  轩辕非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抽痛。“何素,我曾经劝你离开的,我告诉过你,和我在一起并不会幸福,我曾经——”
  “看来这倒是我的过错了,我并不知道原来我们的差别会有这么大,天差地别呀,哈哈哈——真是荒唐!”
  她大笑,胸口起伏不定,渗出的血几乎浸透了她的衣服。
  “何素,从头至尾就只有一个人,韩少风也好,轩辕非也好,都是我而已,让我帮你疗伤吧。”
  她摇头,“韩少风吗?我是认识这么一个人,他对我好,喜欢我、保护我,然后我嫁给他,成了他的妻子。可是,早在白家遇难那一天他就已经死了,他是被轩辕非杀死的!”
  “何素,你胡说什么?韩少风就是我,我就是韩少风,这本来就是事实,而我们也是夫妻。”他一手抱起她,把手放在她的心口。
  何素却猛烈地挣开。“走开,堂哥,你救我!”她伸手要白岂舒把她从轩辕非身上带开、
  白岂舒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气愤,他一把拉住了何素的手。“轩辕非,你放开她吧,这样子于事无补,只会更加伤了她,难道你真要杀了她才甘心吗?”
  轩辕非没有提防,一时被推到了几步远的距离外。“白岂舒,你放开何素!”
  他目皆欲裂。
  这一声何素却让苏澈整个人震了一下。
  “何素?”
  那一声轻柔的声音犹如来自远古的召唤,何素抬起头,又一次看见了那个长满了白发的男人,亲切的眼睛里除了上一次就看见的寂寞和绝望之外,此刻却又多了另外一点的期待。
  “你叫何素?你不是叫做白绫吗?不是师兄的女儿吗?为什么又是这个名字?”
  白岂舒想要解释,不料却见堂妹轻轻点头,似乎有话要说。
  何素的目光投向左手边那幅画上,画中人是她的母亲,一个和她一样不属于这里的女人。“是的,我是何素,不是白绫,我来自另外一个时代,无意间闯入这个世界,占据了这位妹妹的身体,然后成了白绫。在那里,我的妈妈叫我何苏。”
  “那你的爹娘呢?”
  “我的母亲在九年前就已经死了,我没有见过我的父亲,也一直认为是他抛弃了我们,可是母亲却说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他和我们并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她抬起手,一滴滴的水珠就落在她的掌心中。
  “小时候一直以为那是一个谎言,可是我现在却有点相信了,我的父亲不是不要我们,而是不得已的。”
  “何苏?!”
  “是的,我母亲总叫我苏苏,她说叫我苏苏是因为我的父亲姓苏。”她伸指点着墙壁上的画说:“那上面的女人我认识,她就是我的母亲何清苒。”
  “苏苏……”
  苏澈看她从衣袖中拿出一根簪子,那熟悉的颜色终于让他明白上一次的感动并非错觉,而是他和何素,还有何素母亲之间最后的一点牵念。
  “这是您的东西吧?”何素露出一抹绝美的笑。
  苏澈再一次接过了它,放在掌心,修长的指轻轻抚着上面的脉络。“或许真是我的,多年之前我把它留给了我的妻子,之后便没有想过有那么一天还会重新见到它。”
  “你是我爹吗?”
  “不管是男是女都叫苏苏,苏苏,我的孩子,我终于等到你了。”白绫成婚前他曾经见过她,曾经让她为他梳发,如此亲近,就如女儿在身边伺候。以为是忆女成痴,岂料白绫就是何素,就是他的女儿,上天待他不薄呀,终于在他临死之时圆了他的心愿。
  “爹,我终于找到你了!”她扑入了苏澈的怀里,两人的血都是同样的温热、同样的鲜红。“你没有辜负我妈妈,没有骗我们!”
  “傻孩子。我确实辜负了你们。”苏澈叹一口气,温和地抚着她的发,一次又一次。“其实我可以留在你们身边的,只要那时回头的话。可是我没有,我义无反顾地离开,只因为难以放下原来就属于我的地位和名声。离开了你们,当我再也没有机会回头的时候,才知道一切也难以挽回了。上天惩罚了我的无情,让我永远失去你们,可是没有了你们,就是拥有了天下又如何?”
  如果失去了何素,就算拥有了天下又当如何?
  轩辕非心下一惊。
  他也这样问着自己,可是却无法回答,看着苏澈满头白发,看着他寂寞的身影,还有这空空的棺木,突然觉得一切竟然是那样的荒唐。
  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成了第二个苏澈,等到了一切难以回头的时候,只剩下后悔莫及。
  “九年前,你说你看见了我妈妈?记得那年秋天,正是妈妈离开人世的日子。”
  虽是死了,却是在笑,直到临终,唇边的笑还没有淡去,仿佛死亡就是重生一样。
  “终于来了,可是只是为了最后的分别。这辈子,我都欠了你们母女。”他始终记得那年的深秋,清苒飘飘而来,随着风,带着笑。他追着她的飞影,一直跑了好几里的路,直到再也看不见。
  “所以你没有了武功,所以你白发满头?”轩辕非对于刚刚听到虽然觉得不解,毕竟这段际遇实在离奇,可是却深深被震撼了。此刻,他才明白当日何素为什么会这样不信任她的父亲,她说的该是苏澈才对,也终于明白,她为何会把承诺和坦诚看得这样重要。
  “废武功是恨它迷住了我的心智,满头白发则是因为思念,没有人能够忍受寂寞和思念的煎熬。越是爱,这思念就越是难以排解。”
  何素却恶声恶气地瞪向轩辕非。“我父亲的事情和你轩辕非没有关系,你是我什么人?你就带着你的宝贝剑离得远远的吧。还是你毒了我的一个父亲不够,还要害另外一个?”
  “苏苏,你的伤要紧,让舒儿为你疗伤。”
  “不,爹。您的伤比我要重许多,哥要先帮你治。”
  苏澈早就看出女儿和轩辕非之间的火花。不管是为了女儿的幸福,还是为了白正和其它同道,或是为了清苒的心愿,他都要尽上最后一份力,虽然他的死亡早就已经是个定局。“好的,我让舒儿帮我治伤,那么就让你的夫婿为你疗伤吧。”
  轩辕非想要拉过她,却被她避开。
  “我不要。而且他也不是苏苏的夫婿,这人是轩辕非,根本不是韩少风。”
  她躲开了父亲的视线,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轻轻地说:“爹,他骗了我也伤了我,直到刚才还想要杀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我喜欢的人呢?我还能够信任、能够让一切重新开始吗?我做不到,做不到的。”
  轩辕非看着着急,却也不敢逼她,只怕她激烈的个性又有什么闪失。“何素,不能再等了,让我救你,保护你吧。”
  “苏苏,感情一去就再也不能回头了。我知道他心中有你,只不过此刻心里面还有迷惑,可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最最重要的始终都是自己的爱人,还有那个属于自己的家。”
  何素却还是摇头,并且一咬牙,取下了发边的银簪,掷子地上。
  “不!我不能信他,再也不能了,因为更多的信任换来的,只是伤害和欺骗。”
  “苏苏……”
  “爹,你不用劝我,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她放开苏澈,认真地回答,接着看向白岂舒。“哥,你快点为爹治伤吧。”
  苏澈只好使眼色给白岂舒,白岂舒立时领悟,出手点住了她的昏穴。
  “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堂妹为何成了您的女儿,还有这样子对她会不会不好呢?“
  苏澈却似乎像是了结了最后一个心愿,压在胸中的真气也一泻千里。
  “师父。”白岂舒连忙运功要为他续命。
  他只是缓缓摇头,“舒儿,没有用了,我的命已到尽头,就算勉强再多支撑一时半刻也是没有意义的。她是我的女儿,也是你的堂妹,她和你、和我、和白师兄都是有着深厚的缘分,至于原因,又何必追究呢?”
  “这个我自然知道,我一定会保护堂妹的,师父放心。”
  苏澈笑了笑,“轩辕公子,我把女儿交给你了,如果你真的爱她,真的要她,可一定要想清楚什么才是你要的,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想清楚之后,若真的还是觉得苏苏重于一切,就过来把她抱走,若不是,就请从此放手吧。”
  “你信我?”轩辕非丹凤眼一眯,眼角余光看向他怀里的何素。
  “我吗?我信不信都没有关系,只要她信就好了。”他温柔地抱着女儿,就像她才出生的时候,他抱着她;心里就有一种拥有全世界的感觉,幸福,而且平静。
  “她说她不会信我了……”
  “那就等呀,等她回心转意,等她回头呀。你有一辈子,而她也有一辈子的时间,还怕什么呢?除非是你不愿意,要不然是不会不成的。”
  他敛目,缓缓低语,“只要我自己愿意,就没有不成的?”终于迈前了一步。
  但慕容鄢却如同红色的风一样挡住了他,困惑地说:“轩辕,剑已经在手,天下也会是你的,你难道忘了青华山上的白梅花了,忘记你在高峰之上对我说过的话?你要天下都在你的手中,这些你都忘记了吗?”她的目光已经开始有些涣散,仍然吃力地握住轩辕非的手腕。“此刻我还能拦住白岂舒,若是过了这一刻,我们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慕容姐姐,你快乐吗?就算你拥有了一切,你快乐吗?”他盯着她的眼睛。
  “如果你快乐,我自然也快乐。”
  那样不自然的眼神,那轻轻颤抖的身体,那难以排解的心事,在在显示她的言不由衷。
  “慕容姐姐不会骗人的习惯到现在还没有改变,你在撒谎,你不开心,从来就不开心对不对?想想也是,没有了瞿飞,你如何能够快乐呢?姐姐,刚才我打开棺盖的那一刻,你可知道我的心也死去了,死在那个瞬间。”轩辕非淡淡地说,目光再也不能从何素身上移开。
  “未来如何,似乎在那一瞬间都不再重要了,只有何素才是最重要的,才是我想要的。苏先生说得对,没有了何素,我就算赢得了世界也没有意义。”
  “在我做了那么多之后,你却说出这样的话,难道这一切竟然是一个不见出口的梦境吗?”闭上眼时,原来如此夺目的白梅花却在记忆里一点一点的飞谢。
  “慕容姐姐,你不是常常说,只要是我想要的,不管是哪一个答案你都会帮我、让我如愿吗?过去是我对不起姐姐,也请姐姐不要恨我,而未来,就请姐姐让我和何素在一起吧。”
  轩辕居然在求她?为了一个女人,她的眼睛倏地湿润,接着又笑了,虽然眼底一点笑意也没有,偏偏又笑得灿烂夺目,未了她慢慢起身,扶着石壁一步步向外走去。
  “姐姐,你去哪里?”
  明珠的光芒照耀之下,慕容鄢蹙了蹙眉,凄红的血水顺着嘴角滑落下来。
  “也许是天边吧。我想这里再也不会需要我慕容鄢了。轩辕,你一定要如意呀,要不然姐姐就是去了黄泉也不能心安的。”
  虽然只是轻言细语,但是却听得非常清晰。
  她最后回望,正好看见轩辕从苏澈手中接过何素。
  她温柔地笑了,这还是瞿飞死后她第一次这样笑,再也没有心事,再也没有了。
  她终于可以放手,终于能够一人放心离去,不再需要担心小小的轩辕会在她离开之后觉得寂寞孤单,因为有人会代替她照顾他、陪着他。
  也许她会去天涯看海,去海角看山,也许会坐在山上,看着雪白雪白的梅花,遍地而开。
  虽然同样中剑、同样的深浅,可是却因为不同的人,也得出了不同的结果。
  何素不到半夜就已经止血,天亮就已恢复元气,可是苏澈本是苟延残喘的人,这一刀更断了他的活路。
  咳了大半夜的血,到了天亮的时候,他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何素跪在床头,眼睛都已哭肿。
  “清苒走的时候,可曾痛苦?”
  何素摇头。“妈妈说她是去见你了,所以一点也不痛。”母亲得的是肝癌,死的时候人早就没了原来的样子,只剩下一个嶙峋的轮廓,可偏偏还那样笑着,让她看得心里难受,却又不能哭。
  “她这样说吗?”
  “是的。”
  他悠悠地叹了口气,“我负你娘很多,没想到她走时还念着我这样一个负心人。”
  “爹,这不是您的错,从来不是。”就算是,这满头的白发、这无边的病痛也早就偿还了。
  “苏苏,你该恨爹才是,这样爹才会安心。”他缓缓地抬手,如同枯枝的手指一点点地摸上她的发。
  “我白白恨了您二十六年,此刻我再也不想恨了,只想要爹不要走!”她一把扳住那根手指。
  “苏苏,不要哭,不要哭呀,哭了就不好看了,你娘生前长得极美,苏苏一定也是个小美人。”他模糊的视线中似乎出现了妻子的影子,白色的衣,素蓝的裙,温和典雅。
  “妈妈说我长得像您,有明亮清澈的眼,有红如困脂的唇,妈妈说我是个美人儿,因为爹您就是一个非常好看的人。爹!”她扑入他的怀中,“女儿以为父女总算见面,老天一定会让苏苏代替母亲陪着您,就这样好久好久,可是,如今不过一夜,爹竟然——”她哽咽得难以说下去。
  “傻女儿,老天爷没有亏待你我呀!这一切始终都是奇迹,九年前,你的母亲回到我的身边,如今苏苏也来了。”
  何素不停地搓揉着父亲的手,只是那手上依旧冰冷,毫无温度。“爹,这不公平!你等了十七年,见到的不过是母亲最后的影子,你等了二十六年,才遇到女儿却又要离去,我不甘心,不甘心的!”
  “苏苏,不要不甘心。你想想,两个世界却突然因为爱而连在一起,这本来就是多难得的缘分呀!你娘曾经说这是奇迹,这话一点也没错。所以苏苏,你不要替爹遗憾,爹不是走了,只是陪你娘去了,这些年,爹等着的也是这一天呀!”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几乎看不见女儿的样子。“苏苏,再替爹做一件事情好吗?”
  何素一把抹干眼泪,扬起脸说:“什么事?”
  “替爹再梳一次发。”
  隐隐约约又觉得眼眶湿了,纵然是咬紧牙关,那泪还是盈在眼睫。
  “嗯。”
  她慢慢地扶着他坐在床沿,拿过一把木梳。
  一梳到底,是母亲死也未尽的相思苦短。
  二梳到底,是女儿满腔的舐犊之情。
  三梳到底,是父亲一一十六年苦苦支撑的艰辛。
  二十六年,这相思从没有断过。她恨过、怨过,只是心底还在期待着最后的奇迹。
  二十六年,这时间多么漫长,直到年华老去、直到白发盈头,只是脑海中还依旧记着亲人的笑脸,如同春花一样美丽。
  苏澈靠在女儿的身上,轻轻道:“苏苏,原谅他吧。”
  何素手里一颤,转过头去。“爹——”
  “很多事情爹不知道,可是爹知道他喜欢你,而且非常喜欢。既然是彼此喜欢,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偏偏要留着满身的遗憾,如同爹一样呢?既然你可以不恨爹,为什么就不能谅解他呢?”
  “他和爹是不一样的。”她坚持。“而且他心里也从来没有我,不过是在利用我罢了,既然这份感情一开始就有了污点,我怎么能够谅解呢?”
  “苏苏,其实爹和他是一样的。难道在你的心里,他就真的十恶不赦,不值得原谅?难道他对你的情意,你就真的认为完全都是虚假的吗?苏苏,一个男人要放弃他的野心,放弃他执着了许久的东西是非常不容易的,可是他却做到了,而且爹也相信他可以一直这样坚持下去。”苏澈知道这个男人的骄傲,若他真的决定了,那么必然就是一辈子。
  “爹为什么总是替他说话?”她皱起了眉。
  “爹只是不想要你和我一样痛苦,空守长长的相思,却总是难以解脱。”苏澈气若游丝地说。“我想要是你娘在的话,她也一样会说这样的话。”
  想想看吧?是不是他的情意就真的没有一点真心?是不是他就真的十恶不赦,再也不能原谅?
  她想起了在韩家度过的快乐日子,那时他总能叫她又气又笑,忘记一切。
  她想起了在山中,他明知道身分泄露于她,还是放开了她。
  她想起了那夜她被几个无赖所困,他单枪匹马地闯了进来,又不敢让别人看出会武功,又要保护她,所以只能由着别人拳打脚踢。
  她想起了他曾经为了不伤害她,想要放她于天涯。
  新婚夜,他温柔地吻上她的唇。
  在白家,面对她的质疑,他也曾经犹豫不决。
  其实他是犹豫的、他是为难的,一直都是,只不过他需要一个机会回头,向她解释。
  他爱她,这一点是真的。
  轩辕非慢慢地走了进来,走到她的身后,苏澈温柔一笑,然后执起女儿的手,放在他的手中。
  她看见了他温柔的眼神,还有担心。
  “轩辕,你要好好待我的女儿。”
  “我会的。”
  “我死后,你就一把火烧了这里,连同我,连同清苒,还有这把魔剑。这是我的遗愿,你可答应?”
  她不禁看他。
  “我答应你。”他的脊背很直,态度无比坚定。
  她终于释然。
  “轩辕,一辈子很长,你能忍受默默无闻的寂寞吗?你能忍受再也不会有人记得轩辕非这个名字的感受吗?你能放弃你父亲加诸在你身上的包袱吗?你能忘记过去所受的鄙视吗?”
  “一辈子很长,我只知道,要是没有了何素,我就会真的寂寞而不能忍受。
  而且,此刻我才明白,也许我父亲走的时候也很快乐,因为娘亲就在身边。“
  心终于崩溃,何素哭了出来,坦然释放那压抑了许久的眼泪。
  苏澈死了,死在那个神秘的深谷,死在爱人的身边。他就被安放在那口空棺之中,长长的白发披垂下来,很安详,也很美丽。
  何素三人遵照他的遗愿,把这个叫做“清苒”的墓室烧去。
  那夜,山都染成了红色,如同血一样的颜色。
  夜半的时候,白岂舒和轩辕非在谷外分手,轩辕非身上背着一人,正是何素,可能是因为过于悲伤,所以她在火燃烧起来的时候突然昏厥过去。
  “轩辕兄,你会去哪里?”
  “你和我之间没有关系,还是不要这样称呼我了。至于我的去处,也没有必要和你说,从此我们天涯各一方,恐怕再无见面的机会,就此告别了。”
  张扬狂放,一如往常,幸好天地之间有一个何素能够压制他,消磨他心中熊熊的欲念,让他不再起争执杀戮之心,让天下从此不再染血。
  这恐怕也是天意吧!两个时代,却偏偏被爱打破。
  “何素她?”
  “她也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托了托何素下坠的身子,他面无表情的走入了黑暗之中。
  “醒来了?”他的脸上突然湿了。
  何素低低地说:“嗯。”
  听她似乎心情沉重,他不禁轻问:“是不是遗憾没有送你父亲最后一程?”
  “不,这样子很好。我不喜欢和亲人分开,我已经历了一次,不要再经历第二次了,而且爸爸的心意,我也知道。”
  “我也答应了你父亲,和你一辈子不分开,再也不会骗你、不会伤害你,就算你此刻没有原谅我,我也会等你一辈子。”
  “我原谅你了。”她趴在他的肩上。
  “真的?”他大喜过望地回头。
  “因为,我不能拒绝爸爸的临终遗命。”
  “只是这样?”他有些气馁。
  “还有,还有以后的日子我不想一个人,不想。”
  “我们不会分开了。”
  “你最好记住今天的话。”她握住了那根碧绿发簪,是这东西带她来的,然后在这里,她见证了父母之间的爱情,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爱。
  希望,天长地久。
  “我记住了,也承诺,再也不变。”
  微微一笑,犹如春到。
  《江湖传》中有纪录——灭神教一役,灭神教教徒皆亡于一夜之中。同一时间,握有隐箭的盟主苏澈与灭神教的轩辕非教主和慕容鄢副教主同归于尽在清苒深谷,尸体无人寻见。
  白岂舒也按照当年对苏澈的承诺,只字不提发生在深谷里的事情,自然也就隐去了关于何素和轩辕非之间的爱恨纠葛,以及何素与苏澈之间的关系,隐瞒是为了天下的安定,也是为了希望两人远避江湖,写意人生。
  白正虽然也曾经费劲心力去找寻女儿和女婿,只是人海茫茫,几年之后也不得不放弃,暗自里却还不免期望,女儿女婿仍活在世上某一处,平安康健。
  江湖从此平静,百年内再无事端。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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