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下的兽人世界(全本)


第001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1、山崖下 (1)
  春暖花开,长年青葱的碧山已开满了小小的凌霄花,染了碧山一身橘红。一道青影在山上骑马狂奔,划破了连绵的红花,紧跟随在後的,是一个红衣少年,吃力的骑着宝马,追赶那道青影。
  来到了山崖边,那道青影退无可退,终於停下来,化成清晰的人影下马。
  “青伦!”红衣少年跟着下了马,想要接近那名叫青伦的少年身边,却被对方挥剑一指,吓得不敢再往前一步。
  青伦一身青白色的衣裳,仅用青布束发,便已如仙人般的出落,红花打在他的脸上,也不过是凡物而已。
  然而,他清秀的眉眼间满布了俗世的愤怨,他厉声问红衣少年:“溥睦,溥襄跟官兵都已追来了吗?”
  溥睦不安地点头,说:“三皇兄已经带来了官兵,可是,他不是来杀你的,他……”
  青伦大笑两声,道:“官兵和刀剑都来了,不是来杀我,还能是什麽?”
  话音刚落,他们口中的溥襄便已赶到,身後还随着十几个佩备着刀剑弓箭的官兵。
  溥襄身穿宝蓝色的衣裳,头戴宝石头冠,骑着价值不菲的踏雪血马,风尘仆仆的来到他们面前。
  青伦见了他的那一刹那,时光彷佛瞬间回到最初,他又见到那最初遇见的蓝衣男子,带着深邃而修长的眉眼,正气潇洒,却又时刻带着调皮的孩子气,他们同饮共醉,说着以後如何一起游历江湖……他如此痴人说梦的时候,还未知道眼前的男人,便是苏国的靖亲王溥襄,从一开始便领了新帝的命令来取他的命!
  他以为,他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名叫皇甫襄普通的商家子弟……
  若他一早知道,会不会不落得如此地步,会不会,不爱上他?
  青伦苦笑摇头,轻拍跟了自已五年的白马,要牠离开,白马不明所以,伫在原地不动,青伦唯有狠下心肠,用剑轻划了白马一下,狠骂道:“走!我不要你了!”
  白马走後,青伦便把剑指向了溥襄,那个狠狠地出卖了自己的人,即使在这种情形下,这人在自己的眼里还是俊美如画,风彩依然,但青伦知道这人要杀自己,他不能让自己再沉迷在这种假象之中,冷声问:“溥襄,我在这里束手就擒,跟就地自尽,到底有什麽分别?”
  溥襄神情本已焦急,听了青伦的话更是急了起来,忙答:“我会跟皇兄求情,虽杀人是犯了苏国大罪,但本意却是好的,你刺杀的是恶人贪官,只是为了杀一儆百……若我再加以求情,皇兄一定会放你一马,说不定还会赏你,潜儿……”
  “别叫我潜儿!你没有这个资格!”青伦恨得咬牙切齿,“若这般天真的话是出自溥睦之口,我还能理解,但是你,堂堂的靖亲王,皇帝的左右手!又怎麽不会知道我的下场只有一个!”
  就是死。
  见溥襄默了,青伦又问:“那你的未婚妻,茴凝公主呢?”
  青伦一直知道靖亲王有未婚妻,却不知道自己的情人便是靖亲王。
  什麽金盘洗手,什麽快意江湖,什麽江南小屋……全都是骗他来着,只为看着他由一个让苏国闻风丧胆的杀手,变成靖亲王的男宠,再沦为阶下囚!全都是为那些“朝廷命官”出气来着!
  说好的携手江湖,只不过是一场笑话。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
  “青伦……我跟她……我??会与她解除婚约,把你救出来後,我们再找个小村庄生活,那里没有人会认识我们,我们从头来过……”
  骗人……青伦愤然抬眼,眼神坚定的望着曾经最信任的情人,一字一句的说:“从此以後,我的碧落黄泉,皆与你无关。”
  说罢,宝剑入鞘,在所有人以为他要投降就擒之际,冷不防青伦纵身一跃,在溥襄和溥睦的大叫声之中,投身进山崖里。
  其实他大可以借着山崖边的树枝岩石,用轻功让自己免於一死,但他没有,他已经彻底地死了——在崖上,他没有必要再苟且偷生。
  青伦闭上眼,放空自己,只求爽快地再入轮回,可这万丈山崖,竟像个无底的空潭,怎麽跌也不见尽头。
  可再深的山崖,也会有个底,死,不过是迟早的事。
  不知道溥襄在他死後,会不会伤心,还是只会可惜了一个在新帝面前争取功名的机会,然後跟那茴凝公主成婚,从此家庭和睦,夫唱妇随,生几个可爱的娃,那些孩子长大後,男的像溥襄,女的像茴凝公主,会是多麽美满幸福的画面啊……
  那画面美满得灼痛了青伦的心。
  他已经快要死了,为何要再自挖疮疤,当真是个痴儿。
  未几,他感觉自己重重地沉进某片深海之中,那水却轻如最上等的丝绸,温柔地包裹住他的身体,他在水中或沉或浮,在他来得及反应之前,不知什麽力量将他扯上了水面。
  他猛然睁眼,才知自己落进了一片黑色的湖中。
  他以为自己命大,落在碧山下的某个湖中,可放眼四周,只有怪异的墨色大树林立着,挡住了外面的阳光,哪里还有什麽碧山的踪影。
  爬上岸後,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的银色宝剑,“还好,还在……”话音才刚落,他便暗骂自己没骨气,这剑还不是溥襄送他的吗?那时他们初定情愫,溥襄便把这系上了蓝色穗子的宝剑送赠予他,作为交换,他把自己的随身宝剑送给溥襄,溥襄还一脸欢喜的把青色的穗子挂了上去。
  思及此,青伦便想要把这名叫沧海的剑扔到湖里去,让它从此消失在人世间,只是想到自己身在这片古怪的森林之中,还是带着武器较好,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森林当真的怪异得很,不似一般的森林,一般的森林还会有鸟声起落,但这里却一点生命的气息都没有,青伦当杀手已久,早已习惯了在寂静的黑夜中行走,但到了这森林之中,还是不期然的感到冷咧。
  相较之下,那片黑湖还让他比较安心。
  忽然,有什麽在树木之间瞬速移动,还树叶嘶嘶作响,青伦迅速的拔剑戒备。
  果不其然,不出数秒,已有什麽如风一样扑向了他,那东西比任何青伦见过的剑客还要快还要狠,青伦心中大惊,但杀手的本能让他能够冷静地往声音的方向精准一刺,及时杀死了那东西。
  本以为那东西被自己杀了,自己便能安心,可当青伦看清楚自己杀了什麽时,迎面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恐惧。
第002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1、山崖下 (2)
  那生物望之似是人形,却骨瘦如柴,四肢扭曲,脸上生了两个大咕窿,两只眼睛在黑洞里怪异地左右滚动,让人望而生畏。
  那不是人!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生物!
  青伦踉跄退後两步,丝毫没有察觉那东西的同伙已在身後的树上张开血盘大口,准备突袭他。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灰色的影子及时扑倒了那东西,将它的脖子一分为二。
  那是一头豹子,只是这头豹跟平日的豹不同,不止体格上壮健许多,还生来与众不同的纯灰色毛发,而且没有该有的豹纹。
  不知为何,这头独特的灰豹,让青伦愈看愈便愈觉得比寻常的野豹更美丽高贵。
  灰豹低吼一声,低调地宣告自己的胜利,然後便兴冲冲地跑向青伦,用头去顶磨他的腰,似是头小猫在讨宠,青伦见牠如此可爱,一扫刚才的惊惶,摸摸牠的头,道:“小猫,谢谢你救了我,可你知道该怎麽走出这里吗?”
  青伦本只是闹着玩,没想到灰豹似乎真的听懂了他的话,竟点了头。
  下一秒,灰豹便在他面前变成了一个束着小辫子的黑发青年。
  青伦吓得木定口呆,差点便要拔剑杀了面前的妖人。
  “你、你是什麽东西!”
  “@#$%(#!”那人说了一堆青伦听不懂的话。
  青伦深呼吸,冷静下来,摇头跟那人说:“我听不懂你说什麽。”
  那人顿了顿,才恍然大悟般,生硬的跟青伦说:“我、我、带你??离开、这里。”
  那人的苏国语说的生硬,但至少能沟通,青伦左顾右盼,心知自己人生路不熟,这里又充满着未知的生物,他没有把握独自离开这地方,只好跟这人走。
  但为了安全,握着剑的手还是待在备战状态。
  那人说,他叫布沙书,住在附近的一个部落。
  一听部落这词语,青伦便觉不妥——苏国没有部落啊。
  那麽,他现在到底身在何方?
  “你??住在??我的??部落??那里??很??安全??”一路上,布沙书便不停地跟青伦发出邀请。
  “再说吧。”青伦低眸冷冷回应对方的热情。
  不是他青伦恩将仇报,只是布沙书眼神里藏着的东西他如何不晓得?那时溥襄追求他,看他的眼神也是差不多这样子。
  想到这里,那本来还算平和的心忽然被针刺了一下。
  ——溥襄,你那样骗我,见我一步步爱上你,是不是觉得很有趣好玩?
  怪不得你总是笑着,微微的笑着,调皮的笑着,温柔的笑着,情深款款的笑着??
  大概因为真的很可笑吧。
  “我们要走多久才能出这森林?”青伦问。
  “很快??出了这??森林??便是??黄金草原了,不、用半??天,便会??到我的??部落。”布沙书笑说。
  “喔。”
  果然如布沙书所说,在他的带领下,两人很快便离开了森林,随之而来出现在青伦眼内的,是一片金色的草原,金色的长草高及肩膀,在晨光下映出一袭又一袭的闪闪金光,像是由金丝织成的美境。
  青伦看的目定口呆,他此生,从未见过这种景象。
  “很??漂亮吧。”布沙书笑着拔下一条金草,递给青伦,说:“好吃。”
  作为杀手的青伦本不该乱吃陌生人给他的东西,可看着布沙书热情的笑容,他还是忍不住接过金草,轻轻的咬了一口。
  他以为草便是草,有什麽好吃的,只是一口咬下去,这金草竟然清甜爽脆,像水果一样美味!
  “果然好吃!”
  “当??然??”见青伦笑了,布沙书也笑了。
  青伦这才有闲情端详领他走出森林的布沙书,除了他是由灰豹变成,左眼眼角有些奇怪的花纹外,其实他跟正常男子别无二致。
  只是这奇怪的花纹,让他想起苏国的一种刑罚,便是让在受刑人脸上刺上罪状,让他一辈子受尽屈辱的活着,在其他人面前抬不起头。
  难道布沙书是做了什麽,才被人在眼角刺上了这花纹?
  青伦自觉不该问揭人疮疤的问题,便改问别的,他拉扯着布沙伦的灰衣,好奇问:“布沙书,你不是由豹变成的吗?怎麽变成人形後不是光着身子,而是穿着衣服的?”
  “你来??我的部落,我就告??诉你??”布沙书说罢,便化身成灰豹,低伏下来,示意要青伦坐在他身上。
  青伦吃过美味的金草後,心情好多了,而且布沙书一直要他去那个部落,勾起了他的兴趣,便爽快地骑在布沙书背上,说:“既然你那麽想我去看你的部落,那我便去吧!”
  灰豹高兴的大吼一声,带着青伦,往远方的喀勒部落奔去。
第003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1、山崖下 (3)
  喀勒部落的大门站着一个跟布沙书差不多高大的年轻男子,见到布沙书带着青伦跑过来,双眼瞪得老大,半晌才懂得转身向部落里的人吼叫了什麽,不需刹那,青伦跟布沙书就已被人们团团包围住,此起彼落的不知道在说些什麽。
  有些人就像布沙书那样,除了身上的花纹外,外表看起来就跟普通人没什麽两样,另外一些人又稍稍不同,虽也是人形,身形却相对瘦弱,最让青伦头昏脑胀的是,他们还带着各种各样的动物特徵。
  就拿现在在捉着他兴奋不已、咯咯不绝的少年为例,他背後就光明正大的挥舞着一只狐狸尾巴。
  难道他死了,然後落到了妖界吗?青伦心里疑惑。
  此时布沙书已化为人形,跟围着他们的人说了些什麽,人们才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布沙书,他们是什麽人?为什麽会有狐狸尾巴?不??你们到底是人是妖?”青伦忍不住问。
  “我??回家??解释给你??听??”布沙书说。
  布沙书的家处於部落中偏僻的一个角落,是一间用木建搭而成的简陋小屋,简陋程度只比青伦住过的草屋好一点而已。
  不过这间小木屋有一个好处,便是够乾净简单。
  让人看着安心,舒服。
  布沙书从木柜中拿了几本书给青伦,说:“这是??我、们的历史??”
  从刚刚与部落族人的交流,青伦便知自己和他们语言不同,本以为自己在文字上也会一样一字不懂,却没想到书中的字,竟和苏国文字相差无几。
  书中说,自古以来,人类和兽人一同平分天下,两族互不侵犯,如此的生活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人类的皇朝都换了好几代,本以为会继续相安无事的过下去,怎知某天天地突然地动山摇,人类的王国瞬间被毁灭,几乎只剩下颓垣败瓦,幸存的人类别无选择,唯有向兽人求助,於是,两个种族开始慢慢融合,兽人在人类的教导下学会了耕种、建屋,获得更好的生活,人类也因着兽人避过了多次的天灾。
  当中有些人类和兽人成婚,生下了半兽人。
  “半兽人?就是刚刚那些摇着狐狸尾巴,或是顶着猫耳朵的人?”青伦抬头问。
  布沙书点头。
  青伦好像有点明白了,继续低头看书。
  然而他们再怎麽努力,人类和兽人之间只能生出兽人和半兽人,人类的寿命又比兽人短,久而久之,人类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了。
  坏事接二连三,一个奇怪的时疫出现,兽人族的所有女兽人和女半兽人一下子全部病死。
  人类只剩下最後一个男子,而兽人族也再没有女兽人了。
  上天似乎要将兽人和人类一同灭绝。
  兽人们连日跟上天祈求,终於在一个寒冷的清晨中,天上迎来了一对身影,是一个兽人和一个人类男子。
  那两人自称为神,说不忍见到两族同灭,决定给人类和兽人同样的寿命,再赐予半兽人生产的能力。
  “没有了?”青伦把书翻了个遍,也不见下文,问:“那其他人类呢?”
  “没有了??那个、人类,最後也??死了??你??是这几千年来??我们第一个??见到的??人类??纯种??人类??”布沙书说。
  纯种人类??即是不能变成野兽,没有花纹在身上,也没有猫耳朵、狐狸尾巴的存在。
  青伦从没在苏国听过这历史,这是连说书人也说不出的故事啊,这部落是不是隐藏在苏国已久,连皇帝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他也理解部落族人的惊奇,几千年来都没出现的纯种人类忽然出现在他们眼前,也难怪刚刚那些兽人和半兽人如此讶异。
  可他们又哪会知道,他这罕有的“纯种人类”,在苏国,就是命如草芥的存在。
  “他们很快便会发现我没什麽特别的了。”青伦放下书,淡淡道。
  “不。”布沙书摇头,说:“你是特别的??特别是在??半兽人眼中,人类??就是他们的祖先??”
  青伦正想反驳,布沙书的家门便被什麽人叩了几下,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布沙书开门,原来是刚刚那个摇着狐狸尾巴的橙发半兽人,他正抱着一张看起来很是柔软的兽皮。
  布沙书从怀中掏出了好几块骨头,要给那个半兽人,半兽人猛地摇头,死活不收,把兽皮硬塞了给布沙书。
  青伦观察着,那些雪白的骨头应该就像是苏国的银两,那半兽人不收银两,即是把兽皮送给布沙书了,青伦想表达谢意,便跟半兽人说:“谢谢你。”
  他以为布沙书虽说得不流利,但好歹听得懂苏国语,又有那些书在,这半兽人应该听得懂他说的话,怎料半兽人一脸迷罔的望着他,瞬即难堪地跟布沙书求救。
  “他们??听不懂我说的话吗?”半兽人走後,青伦问布沙书。
  “他们??不懂??他们??只懂兽人语??”布沙书满不在乎的答,将新得来的兽皮铺在了自己的床上。
  “那为什麽只有你懂?”青伦好奇问。
  “我语言??能力??很好??小时候??拿着人类文字版本的??跟兽人文字版本的??书??比一比较??便渐渐知道了??”布沙书朝青伦一笑,那一笑跟纸窗外透进来的斜阳混然天成,他自豪地说:“我父亲和爹爹都说??我很聪明??”
  “原来如此??”青伦年幼便失去双亲,不愿多谈这个话题,改问布沙书:“我??今晚睡在哪?”
  布沙书指指自己的大床,说:“这里。”
  青伦的脸一下子红一下子青,他这生??只跟一个人同床过??
  布沙书不解的望着他,问:“怎麽、了?”
  青伦默了一会,别过火烧般的脸说:“我不知道你们部落的规矩是怎麽样??我??只跟喜欢的人同床??而我??现在没有喜欢的人??”
  青伦觉得布沙书大概喜欢他,想和他同床,若那只是单纯的同床也罢,但??
  “你、不喜欢、我吗?”布沙书眼底明显尽是失望。
  “我??不想喜欢任何人。”青伦低眸说。
  溥襄??想起那人,青伦眼里微微一红。
  “对了??布沙书,有更多??人类历史的书吗?”青伦忽然抬头问。
  “有,可是很少??”
  布沙书把仅有的两本找了出来交给青伦,青伦仔细看了几遍,都没有关於靖亲王溥襄的只字片语。
  甚至没有苏国。
  “南国、聂国??为什麽??为什麽没有苏国?”青伦着急的问布沙书。
  “什麽、苏国??”布沙书一脸不解。
  青伦这才彷然大悟,他不是到了一个隐世部落,他是落在了另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没有苏国,没有溥襄。
  “没什麽??”青伦苦笑,又暗骂自己没骨气,不是正合他意麽,到底他在着急个什麽劲。
  真的是太没出息了。
第004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02、屍人来袭 (1)
  青伦确实是不愿再喜欢上谁。
  直到遇上溥襄之前,他心里头就只有如何把天下贪官恶人全数除去这个念头。自小时候在玄武派学武,他从来都是心无杂念的,从不想着儿女情长、名利权势,才能比同门师兄弟更快掌握到武巧要诀。
  就算掌门想要收他为入室弟子,他亦断然拒绝。
  不留恋任何名利、任何人——才让他在十五岁的时候,可以带着一身高强的武功离开玄武派,成为江湖上专杀权贵的“青伦”。
  然而那他潜心修来的武功彷如浮生梦,一点即破,最终轻易地输在一人手上,那人不用一剑一箭,一兵一卒,便将他杀死了。
  “青伦——”彷惶间,青伦听到了溥襄的声音,大多数的时候,溥襄都是这样唤他的,唤得曼靡多情,实则是包着利刃的天籁之音,一步一牵引他到绝地。
  他的坠落,至今仍未停息。
  “青伦——”那人又唤了他一声,青伦才猛然觉醒,唤他的人不是溥襄,而是布沙书。
  是啊,他现在身处在一个没有溥襄的天地之中,所以是绝不可能听得到溥襄的声音的。
  “布沙书?怎麽了?”青伦问。
  “青伦,我弄了些食、物,你也该,饿了。”布沙书递给青伦一个木碗,里面放了满满的肉,叠得跟饭似的。
  青伦不知这世界是如何,可在苏国,肉虽算不上什麽名贵稀有的食物,但普通人家绝不可能每天大鱼大肉,布沙书却对他这个初识之人奉上这麽满满的一盘肉,让他很不好意思。
  青伦推说:“你不用给我这麽多肉??我吃菜就好。”
  布沙书说:“我看你、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便给你肉??”
  “那你呢?”青伦问,他就算是吃,也不想把人家的家里的所有肉一并吃光。
  布沙书笑着捧起自己那盘跟巴掌一样高的肉。
  青伦被他那如同赤子的笑容惹笑了,转念一想,也许这部落有大量牧畜,而且这也是人家的一份心意,便坦诚地接过了自己的那份。
  再者,这里不是苏国,他不需害怕有人要毒害他追杀他,他该安下心。
  吃过饭後,布沙书半强逼的推青伦到那铺了新兽皮的木床上,青伦挡不住他的热情,顺势在角落寻了个位置,手执沧海剑,倚在墙边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黑夜还没过去,青伦张开了灵动的黑眸——他没敢真的睡,他对这世界还不熟悉,他不敢睡——他在江湖的那几年,都习惯如此,谁知道有没有人在暗处,正准备等他熟睡时刺杀他,安心这词对他来说太陌生。
  他不怕死,只怕死得窝囊。
  青伦望向床边,兽形的布沙书正窝在床下睡觉。
  屋内没有灯火,帻�提着烛火,照亮了晦暗阴森的牢房,霏泰恪惊得立即飘至天窗躲藏。
  夏莱尔急步至青伦面前,从怀中取出几个包子塞到青伦怀中,说:“这是用紫苏特制的包子,对你的身子好,快点吃吧。”然後他顿了一顿,说:“关於你伴侣的事??我很抱歉。”
  想起寂格怡的前伴侣,青伦也没什麽好感,淡然说:“我本就跟他没有瓜葛??对了,你怎麽会在这里,狱卒准你进来?”
  夏莱尔神色惭愧,掩嘴斜眼说:“这、这不重要??”他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说:“若你愿意、我可以安排让你去见那鹰人最後一面。”
  这麽说,八里间落终是殁了。
  青伦垂眼,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深深吸一口气,说:“谢谢你,没那个必要了。”
  那个人的最後一面,他见过了,缱绻柔情,让人悔恨,恨命运作弄,恨自己冲动逃走,不理那人死活。
  其实只要他再细心一想,自己一走,布沙书自然而然会跟上来,无论多少回多少世。
  最初的那一面,最後的那一面,他都见过了,才如此万劫不复。
  夏莱尔又是一阵寒暄,直至他走後,一直隐身的霏泰恪才出声:“他是谁?怎麽这麽好心?”
  “那日我去刺杀西子极途中胁持的一个人质,大概是这里的某个宫人吧?”
  “那他不是该恨你入骨吗?怎麽又给你带包子,又要带你去见八里间落?”
  “也是呢,不过我都要被送去狩园了,他想要对我做什麽,也只能趁今天了吧,始终那狩园对他们来说如洪水猛兽啊。”
  霏泰恪对於不予置评,他在古城王国吃了苦头,不再学乖谨慎点,他便是百分百的蠢蛋了。
  “夏莱尔,你刚刚去哪了。”
  夏莱尔回到他的寝室——诺大如,那使在月黑风高的夜里,还是光猛非常,宽大,简朴而不失大气,一看便知非无名小辈可以睡觉的地方。
  窗後月色正浓,窗前正放着张深蓝色的圆形大床,有人正在月前读书,因为床纱笼罩,夏莱尔看不清他的容貌,正如别人看到他,只能只看着灰色斗蓬一样。
  夏莱尔当然知道床上的是谁。
  那宫人见夏莱尔不答,压低声线,语带轻责说:“为怎麽一声不吭的走了呢?西子极大人找你找不着,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呢。”
  夏莱尔点头示意明白,待宫人离开,才缓步步向大床,不等夏莱尔,床上的人便一把扯他上床压住,此时夏莱尔的小脸才正式暴露在烛火之中,在斗蓬之下的他有着着炯炯有神的双目,如星火闪耀,秀气的鼻子连着粉色的嘴,美得出落动人,雅而不俗。
  西子极轻抚他的脸,沉声道:“要你别去那里,你偏要去。”
  说罢,便不容分说的低头吻上夏莱尔。
第081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5、狩园缘 (1)
  青伦再见天日之时,春日正盛,他被预先喂了药,锁进铁笼,准备运送到狩园。
  他在一阵颠簸醒过来,隐约闻到凌霄花的香气,久违的熙熙阳光没有难为他,豁亮而不刺眼。淡色的大街上突然多了一抹红色的身影,让大街上的人不禁忘了工作,如炬的目光纷纷投到青伦身上,刚刚还在发蒙的青伦才知道自己在哪里,彷徨之间,竟有种重回二十年前父母被拉到菜市场斩首的错觉,不过这次的主角是他罢了。
  “这??这是谁啊?”
  “不知道呢,要送去狩园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东西。”
  “哈,一个半兽人,能在那里活下来吗?”
  “又不关我们的事??”
  “啊!他看过来了——”
  别人的窃窃私语,都被青伦的凌厉眼神一一杀绝,直至来到狩园门前,都没有人再敢闲聊他半句。
  青伦就算被人锁到铁笼里,都不见可怜之色,神情反而更阴狠了。
  狩园实际上是一座大山,只是山林木色哑淡,不见生气,连屍人也不愿步近,而八丈高的黑色围栏,更是让人不寒而栗,走到半途,已是杳无人烟,无人居住。
  “这里就是你人生的终点了,寂格怡。”来“送行”的尤尔隔着铁笼阴阴说。“你如此厉害硬朗,说不定能受得住,可你肚里的小东西??可就不一定了。”
  青伦对狩园里的生活还不清楚,可听尤尔所言,那可是让人比死更难受的地方,心中不禁担心腹中的小生命,现在的他完全不是西子极的对手,他死不足惜,然而这小家伙可是他和布沙书曾经心心念念期望的孩子,现在布沙书不在了,他得不保存这孩子。
  那时万般不待见的小家伙,现在竟吊着他的命,若非顾念着这孩子,青伦早就用尽方法冲出这牢笼,以命搏命的冲到西子极面前了。
  “只要我一息尚存,都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就最好能把我关一辈子!”青伦说得咬牙切齿。
  尤尔冷笑一声,说:“这里的看守比宫城严密得多,你怎麽出来?”
  若青伦有刀剑在手,定然会头也不回的往尤尔刺去,甚至是掌风也能伤他几毫,耐何他相隔太远,只能恨恨的看着尤尔的身影隐没在大门之中。
  运送的人很小心,把锁钥交给狩园的囚人後,便事不关己的离开,隐身中的霏泰恪忍不住说:“这是要让你作困兽斗给他们看笑话呢。”
  青伦冷眼环顾四周,围着他兽人眼里或仇恨或轻蔑,都不安好心。
  第一个上前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光头兽人,从他的骨架便可以看出他以前是个壮硕勇猛的战士,不知因何缘故,虽然神色依然好斗,也不至於骨瘦如柴,但他已经不能被称为战士了,从他灰褐乾燥的皮肤可见,他充其实也只是头被圈养的老兽,有一天没一天的过着而已。
  其他兽人亦如是。
  光头兽人色眯眯的盯着青伦,打开了铁笼,伸起满是直条兽纹的手托起青伦的脸,淫笑道:“你就是那个『最接近纯种人类』的半兽人?样子不错,这里没半兽??”
  他话还未说完,便青伦狠狠的踹了一脚,青伦虽被喂了药,但这一路来他运息把药力散了大半,这一脚虽不致命,可把兽人飞踢到几十步以外,下了马威。
  其他兽人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上前要压住青伦。
  青伦被困了几天,不能发泄心中凄怆,旋即几个手刀,将数个不自量力的前卒打趴,完全没了这几天被人囚禁的落魄,只剩下阴郁的气息。
  与春天毫不相衬的冷风吹起,打响了四周铁灰色的瘦竹,明亮却又空洞的丝声像是战鼓,愈打愈烈。
  青伦随手劈断瘦竹,以竹为剑,快而狠地刺穿了十数个上前送死的兽人、野兽,直至再无人敢上前,他才松手,让沾满竭红鲜血的竹竿清脆落地。
  他本该痛快尽兴,可他没有,因为他很清楚,就算他赢了谁,杀了谁,都换不回那个疼惜他的人,是他锱铢必较,把该一世算完的帐算了两世,白白挥霍了本就浅薄的缘分。
  可他天命如此,又如何改变这命定的结果。
  “青伦你??”霏泰恪被这短短几瞬吓得口目定呆,他早知青伦武功了得,只道他个性奔撞,不曾亲眼看过他狠绝之姿。
  青伦死盯着手上的血,无动於衷,说:“我本该如此。”
  随之而来的,是平淡的哈哈两声,他又回到原点了。
  霏泰恪不知青伦与布沙书因何缘故决裂,但他知道这两人早被对方吸了三魂七魄,是爱是恨,是生是死,都分不开二人。正因如此,才更显青伦身影空洞。
  霏泰恪见他孤身只影,便觉得他身边应当有人温暖他那枯竭的心。
  青伦把生命燃烧在仇恨中,没有留一个点油火给自己的心,现在火烧到了尽头,很快便是油尽灯枯。
  然而再怎麽理所当然,那两人都走到了生死相隔的境地。
  “我累了,先找个地方休息吧。”青伦往竹林走去,翩翩红衣转瞬隐没於灰暗之中。
第082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5、狩园缘 (2)
  青伦大显身手,再没有狩园兽人敢动他分毫,互不侵犯,青伦只管安心在竹林尽处养胎。
  狩园真如古城王国的人所说的那般,是折磨人的地方,先不说那些野蛮的兽人,一言不合便打个你死我活,这里阴森湿凉,连人都易染风寒,又如何孕育好果子,这里的人也唯有吃菜叶维生,偶尔幸运,才寻得果子权当大餐,三餐不继,所以兽人们才会显得如此落魄。
  青伦现下身怀六甲,本该好好养着,却每天在寒凉之地受冷,吃青菜杂草,他没所谓,但肚子里的磨人精也不知跟了谁的性子,整天翻腾抗议,还得靠霏泰恪在山上寻得的几颗红莓,才肯消停。
  “这孩子真是矜贵。”没有旁人,霏泰恪便不需隐身,光明正大的现身,打趣说:“是打哪来的皇族呀?”
  青伦身子一僵,没回应,继续磨竹子当小刀,权当是消磨时间。
  “你太闲的话可以多休息,早上练功,下午磨刀,是要吓谁呢。”霏泰恪没好气道。
  青伦仔细检查早已很锋利的竹,很是满意,那天用断竹已把那些兽人打得不敢再犯,若有把长剑便更好了,不过时间有限,他又不懂制剑,唯有磨把小刀出来应付应付。
  练功也是为了以後的恶战多作准备,若因为身子而不练功数月,功夫肯定要生疏,不利日後逃走。
  ——不做这些,他又如何麻木内心剧痛,强撑下去,直至大仇得报。
  “你??别总想要跟西子极一战,你我能逃出这狩园已是万幸。”霏泰恪瞧他那副不死心的样子,也不好说什麽,只好言劝告:“我查探过这处,当真像是个大铁笼一样密不透风,就算你会飞蟾走壁,围墙满布巡兵,很快便会被发现,难不成你想要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吗?”
  “只要不是龙人我都有把握!”
  “你以为这狩园浪得虚名麽?你又以为是为着什麽,外面的野蛮兽人逃不出去,在此地虚耗至死?就是因为正门永远有龙人轮流看守压制,你不把那些普通兽人放在眼内,可龙人你总知道强弱分别吧?”
  青伦别过脸,咬牙道:“我无论如何也要逃出去,孩子??就拜托你,你是云龙,总是比较方便。”言下之意是托孤了。
  霏泰恪从前便常以自己云龙的身份为傲,能控制和化为云雾的方便他潜藏於各处恶作剧,虽然战力略逊,可对终日流连半兽人之间的霏泰恪来说,这并没什麽大不了。
  然而到了这危急关头,他才惊觉自己毫无压倒性的力量,甚至还狠不过青伦,充其量也只能是个逃兵,实在窝囊至极。
  事实上,现在的他是可以全身而退的,毕意能完全压制他的禁重伤昏迷不醒,但任他再没心没肺、玩世不恭也知晓分寸,别人因救援自己而被掳,他怎麽能弃青伦在此等地方不顾。
  霏泰恪长叹一声,道:“你放心吧,我与布沙书相识,他又是应熽的好友,我无论如何也会保存你们的孩子的。”
  听到关於腹中孩子的事,青伦又是一阵征仲,神色略显无措,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个月,青伦腹中的孩子也到了该临盘的时候。
  说实话,被困在狩园也绝非大祸。古城王国对这里的囚人放任不管,便不会发现青伦不是寂格怡,也没有契机用孩子来作胁,就是伙食差了点,让孩子常常闹腾,连月来也不知让青伦腹痛作呕了多少遍,对青伦来说,这简直比被插一刀更让人难受。
  ——如果那人在便好了,那无论如何难受,他都能强忍下去。
  这样的念头无数次在青伦的脑海中浮现。
  这天,青伦大腹便便的到近采摘果菜,难得见到鲜艳的黄梨,高兴的擦两下便拿来祭五脏,他已经有近半个月没好吃的了。
  这黄梨清甜爽口,在这比湿冷得几乎连火也烧不起来的狩园内,实属难得,连月来他不过寻得两颗而已。
  在一个月以前,他偶然之下寻得一山洞,便躲藏起来,拒霏泰恪於门外,所谓孕夫最大,霏泰恪唯有守候在外,免得那些野蛮兽人乘人之危,打些什麽鬼主意。
  青伦回来後随手把今日所采的果菜塞给霏泰恪,霏泰恪难得见他一回,想要寒暄,青伦竟直接无视他,直冲回到山洞中,霏泰恪忍不住埋怨:“你这性子,也就布沙书会爱得死去活来。”
  霏泰恪习惯久不久便往洞内唤叫青伦,好知道他安好与否,毕竟孕夫待慢不得啊。
  “喂,青伦青伦。”
  “??”
  奇怪,青伦平时好歹也会随便应他一声,怎麽突然没了动静?
  “喂,别把我当透明啊。”
  “??嗯。”
  青伦出声了,声音里藏着微不可闻的颤抖,霏泰恪起初没发现,但闲着无事反覆思量,未几便察觉不妥。
  他冲进洞里,见青伦蜷缩在乾草铺成的小床上不住打颤,痛得脚趾尖都卷曲起来,他还是紧咬着牙,不许自己作声,整个人就像是从在水中捞上来一样。
  这明显就是作动了啊!在这种情况之下也要倔强不求人帮助,霏泰恪当真要写个服字。
  “我、我来帮你??”对接生之事完全没有经验的霏泰恪说。
  “滚——”
  青伦咬牙怒吼,他虽然接受了要以男子之身孕育生命,但要他在他人面前产子,依旧是天大的侮辱。
  “好好好,我滚,你先深呼吸??”
  其实霏泰恪只退後了几步,可青伦已经痛得没闲盯他,放声惨叫。
  一整晚过去,孩子还不愿出来,青伦早已气弱游丝,只觉得这比以往在任务中受过的任何伤都来得疼痛,就好像有数十头牛马在拉扯他的四肢,又有数十头狼虎在他体内冲撞,痛得他撕心裂肺。
  他已经叫得声音沙哑,喉咙乾涩,可孩子就是不愿出来,青伦不知如何是好,他好害怕,为什麽他要独自面对这一切,为什麽没有人来握住他的手,用低柔而沉稳的声音告诉他:“没事,有我在。”
  向来硬朗的青伦忽然落泪哭泣起来,吓得在一旁着急的霏泰恪目定口呆,尽说些无用的安慰说话。
  “没事的??你看尔罗罗不也是这样吗??”
  “??”
  “别哭了啦,不然以後孩子会是爱哭鬼??”
  “??”
  青伦嘴巴一张一合,似是在说什麽,霏泰恪倾身一声,原来是在说:“我受不了了??将我肚皮剖开,把孩子取出来??取出来??”
  “这!这当然不可以!”
  霏泰恪被青伦这疯狂的要求吓得退避三舍,但青伦样子实在凄惨,仓皇之间,他也有一瞬心生动摇,可剖开青伦肚皮的惨烈影象一浮现,那点点动摇也随之消失不见,就在他手忙脚乱之际,脑内突然灵机一触,想起以前看到别的龙族人生孩子的情形,实在生不出来的话,推腹助力也是一途。
  现下的青伦已经无力反抗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霏泰恪把手放在他腹部,大力推挤,霏泰恪用力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就像是被刀劈开了一半一样,剧痛难当。
  “啊——”
  惨叫声瞬间再次响切了整座山,回回不散,掩盖住紧接而来的婴儿哭叫声。
  “终於??终於生下来了??”亲眼见证新生命降临,霏泰恪有数不清的感动,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孩子头上毛茸茸的灰色小耳朵,跟青伦说:“是个可爱的半兽人,在这种伙食下,也算是个胖小子了。”
  小宝宝还未张眼,可他认得爹爹的味道,张着两只小手在半空中乱抓,嗯嗯呀呀的说着要爹爹抱。
  “白眼狼!”
  霏泰恪边抱怨边把孩子送到青伦怀中,青伦懵懵懂懂的接过孩子。
  这??便是他生下来的??孩子?
  “呜呀!”终於来到爹爹的怀中,小宝宝立刻紧紧抱住青伦,打死都不放手。
  “??”
  青伦细细端详这折磨了他近半年的小家伙,虽说初生婴儿都是一样,但青伦总觉得这孩子的眉目有点像那个人。
  青伦刚才已经哭过一轮了,现下更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委屈、难受、不甘、愧疚、悔恨、茫然??统统爆发出来,兵败如山倒,一发不可收拾。
  他抱着孩子低声痛哭,泪流满面,惨不忍睹。
  一向没心没肺的霏泰恪都觉得不忍,悄悄退了出去。
  清澈连绵的泪水落在孩子粉红色的小脸上,孩子不舒服地嗯哼了声,青伦慌张得连忙抹去那毫无作为的泪水,完全不似曾视这孩子为恶毒之物。
  可惜布沙书看不到。
  青伦捧起这让他大起大落的小东西,用爱意满溢的红肿眼睛注视他的小脸眉目,又再数哪处像那人,哪处像自己。
  他强颜欢笑,说道:“我没念过书,没识多少字??名字你就将就点用吧——安原。”
第083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5、狩园缘 (3)
  安原出生半天便张眼,那双眼清澈有神,彷如夜中明珠,照亮世界所有事物,跟青伦如出一辙。
  他傻呼呼地望着正喂自己喝果液的青伦,显然不明白为何爹爹神情恍惚,魂不附体似的,喂了自己一脸都懵然不知。
  青伦边喂安原,边搔弄他的小豹耳,时隔半月,他已经习惯这对毛耳朵了。
  记得自己头一天认真看安原时,心中其实多有忐忑,毕竟他不只是以男子之身生下了孩子,孩子还长了对兽耳,可安原是他和那人的亲骨肉,再忐忑,也只能到忐忑为止。
  抱着这小小的温热身躯,摸着那软绵绵的豹耳,总教他想起前年晚晚与布沙书相拥安然入睡的日子。
  一张床,一双人,原来幸福不过如此而已。
  “青伦!”山洞外突然传出霏泰恪雀跃的叫声,弹指之间,一缕云雾涌到青伦面前,化为人形。
  “怎麽了,这样大呼小叫,小心被古城王国的人发现你在这里。”
  “这里他们又不管,再说,我一直都很小心,只要不是在洞穴里,我都不现身??先不说这个了,我刚才去那些兽人处偷听,听说古城王国不知庆祝什麽,给狩园送肉来呢!”
  “肉?”
  青伦刚生产过後,正是最需要滋补的时候,日日在这吃草,加上思绪不宁,人瘦了大半,霏泰恪一听那些野蛮兽人说有肉时,差点就没高兴得叫出来。
  说实话,他馋嘴想要吃肉想了很久呢。
  听那些兽人说,肉是一人一份,由守卫分派,霏泰恪作为通缉犯不好出面,只能由青伦亲自去拿,还好青伦底子不错,生产後休养了半个月,虽未至於同从前一样,但也算行动自如,该不会被那些野蛮兽人留难。
  把照顾安原的重任交给霏泰恪,红影一幌,青伦便不知去向了,霏泰恪暗暗称奇,对安原说:“希望你性子学你父亲,武功学你爹爹,别学反了。”
  回应霏泰恪的是安原的小巴掌。
  见识过青伦的狠劲,野蛮兽人一见青伦身影便神色慌张,不自觉地让出一条路给他,唯有守卫冰冷如初,正眼也不看他。
  “你们都来得太快了,肉还未准备好。”守卫冷冷说。
  青伦步步前行,便步步惊心,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被众人围绕着的“肉”,竟是脸如金纸,像被从九寒之水中打捞上来的布沙书!
  青伦惟恐那是幻影,激动的扑上前,直到摸到那冰冷的身躯,才觉醒这不是梦,然而布沙书唇色发紫,紧闭双眼,不作一声,若非那哆嗦不绝的颤动,青伦肯定会以为在面前的是死人。
  在触及布沙书的一丝发肤那一刹,一道寒气往青伦直逼而来,心脏好像被无形的气息瞬间冰封一样,狩园的湿寒与此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这是什麽意思!”青伦转头怒问那些守卫。
  守卫就像是在说天地常理那样平常的说:“什麽意思?这就是要分给你们的『肉』呀?”
  “你们疯了!他是人!他还活着!你们竟要把他当肉给人分食?”
  “难不成你们这些狩园的罪人还想吃蟹、长毛象和马吗?他是活着,可等他死了,你们便能吃了,别那麽多要求。”
  一旁的野蛮兽人也开始不满,起哄说:“这事又不是没发生过,只是以前送来的是死人,这是将死之人罢了,你这半兽人可别乱了我们的好事。”
  一个胆子大的兽人想要伸手向布沙书,瞬间便被一掌扫飞至竹林处,“嘭”一声巨响,数十至竹树应声倒地。
  野蛮兽人以为青伦要独占美食,当然不依,心里再畏惧青伦的身手及杀气,也要一涌而上压住这程咬金,守卫们不屑於他们之间的你争我夺,互换了眼色便走,至於结果是如何,那块“肉”最後有没有被平分,他们不感兴趣。
  没有法规,便是狩园的法规。
  现下青伦手上没有刀剑,竹树又非伸手可及,只能边护着布沙书边与这些杀红了眼的兽人埋身肉搏——他不得不搏,哪怕生产所用的力气还未补回,他又好几天只吃杂菜烂叶过活,把好果子都留给了安原。
  只要他活着。
  只要他活着,自己连死都可以。
  就在此刻,青伦才终於明白,为何自己每每留难,布沙书都能笑着忍受。
  这人爱自己之深,已到了能置身事外的境界,有缘相聚,固然是好,无缘相分,只要能看着所爱之人平淡地生活,也是好的。
  不必有他。
  青伦知道一直道眼前人有多执着於自己,却也只是知道而已,他并不明白,不明白这个人心中的苦楚、豁达,像极一个无底深渊,想要而不能争,绝望冷冽,日日吹打他的痛觉。
  而他呢?
  到了失去这人之後,他断断续续地才明白,自己是如何牵挂此人,哪怕是受亲族冤魂纠缠,心中的悸动也无法抑压。
  如今,再见到这人,他还留着一口气,青伦心中的爱恋、怜惜、悔恨全倾倒而出,无法再掩藏。
  他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一张床,一顿饭,一个家——仅此而已。
  本来他和他想要的,又注定无法得到的寻常日子。
  这一次,他不能再与他失诸交臂。
  我知道有点变态的是我ORZ
第084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6、滴水穿石 (1)
  生死瞬间,青伦随即回过神来,一掌打碎了在最前排的牛族兽人的右肩骨,又当着众人面前,清脆地折弯了一狮族兽人的手臂,一举一动都在明言:谁敢走近布沙书,他绝不手软留情。
  可眼前的野蛮兽人不只是想要吃肉,更想独占整个屍身,就算自己吃不完,也能以首领的身份分配给各人,哪怕利尽则散,这首领之位只能如昙花一般,能开心几天也是好的。
  兽人晓得青伦想要护这人性命,便知他弱点,互相打了个眼色,决定暂时合作,十数人先四方八面攻击青伦,等青伦无暇顾及,以掩护数人趁乱抢走布沙书的企图。
  青伦与他们过了几招就发现他们的狼子野心,扫腿勾倒三数人便扑回布沙书身边,把那些想要趁乱对布沙书不利的人狠狠扔到不远处的岩壁之上。
  如此一来,青伦便只可守不可攻,而偏偏他最不擅长的便是只守不攻,一时大意肚子还被狠踢了几脚,对刚生产过的他来说,这几脚可不是简单的花拳绣腿。
  还好兽人们在这狩园受尽了苦,三餐不继,拳脚再狠也有限度,兴许他们有自觉,纷纷开始化成兽型,张牙舞爪,发起更猛烈的攻势。
  无计可施之下,青伦唯有拔刀,水龙卷般闪出一道墨青色的月牙,伤了前排兽人的眼睛,他们倒得突然,後面的野兽反应不及,撞成一团。
  布沙书危在旦夕,实在不宜恋战,青伦赶紧架起布沙书就逃,冷不防一只浅褐色巨马往他身上重重一撞,趁他头晕目眩,连爬也爬不起来之时咬起布沙书跑掉了。
  青伦眼睛发花,可这个时候也唯有咬紧牙关,顺着马蹄声跑,追了老半天,那只马也累了,趁着牠脚步变慢,青伦捉紧机会弹跳而起,执住小刀直飞扑至巨马身上,就像是杀红了眼般,一刀又一刀的将小刀抹入马身中,鲜血喷浅到他面前,眼前的境象就好被血染了一样,除了血肉模糊,他什麽也看不到。
  他心如空城,荒芜无物,只知道要杀死身下的畜牲。
  他不是非杀不可,然而这一切就像是理所当然般,要救人,就要杀人,甚至是更多的人,就算明知无止尽之时,他也要继续。
  一只皓白虚弱的大手在半空载沉载浮,似水中捞月,一直触不到真像,半晌,指尖循着血腥的味道,停在那让人心痛的脸庞上。
  冰冷的指尖碰到自己的那一瞬,青伦手上的杀戮顿然停止,他不可置信的转头望向那个人,只见那人如同单薄的白纸一样,摊在地上。
  那人满身是血,痛得眉头紧皱,却依然努力地向他伸手,一如以往的笑着。
  “青伦??”
  这一唤,听在青伦耳里,彷如隔了三世之久,久得他差点认不出他来。
  容颜改了,然爱意未改,他依旧能认出他。
  青伦红眶一红,抛下手上的小刀,紧紧抱住布沙书,彼此密不透风,深怕一放手,这人便会成为冰冷的屍体,再也无法对他展露满是爱意、自信沉稳的笑。
  “青伦??潜儿??”
  布沙书把头置於青伦肩上,气弱游丝的喊着他的名字,声音愈发细小,彷如在飘渺的梦中,一点即破。
  “布??沙书?溥襄!皇甫襄!”
  青伦一摸他手腕,便知他脉象紊乱,二话不说的抱起男人,旋身上天。
  青伦不知踩过几多十颗树木竹枝,跃过几多小溪,终於带着布沙书回到山洞,霏泰恪见了简直不知所措,只懂抱住安原伫在原地,眼看着青伦盘膝运功,把掌心按在布沙书胸口之上,过渡内力。
  布沙书失去意识,不知青伦过往数月内耗甚多,替他运功疗伤,就等同把命分给他一样,青伦不理後果,运功了一天一夜,直至布沙书脸有起色,才肯罢休。
  到了稍事休息之时,青伦才有闲偷偷吐了一口血。
  霏泰恪倒细心,在这期间早已备好食水草蓆,还辛苦在蓆边搭了炉灶,确保布沙书不会再多受寒一分。
  可布沙书一直喊冷,就算搭了炉灶仍在喊,显然那些寒气是发自体内,青伦虽替布沙书散了大半,但仍有不少残留其中,唯有紧紧抱住他,让自己的体温保他温暖。
  布沙书难受得瑟缩在青伦怀内,许久才勉强张开双眼,他一见到青伦,即刻便露出幸福的笑容,虽苍白却真实,可惜笑容维持不了多久,又被身体的不适掐碎了,颤抖着陷入半昏半睡之中。
  青伦明知道布沙书情况正在好转,心还是忍不住难受,勉强自己给布沙书运功保暖,完全不顾自己的底子已虚耗得七七八八。
  “布沙书仍是觉得冷?”霏泰恪探头问,手上的安原瞪眼望着父亲,只当是新来的玩具。
  “嗯。”
  再遇布沙书,他竟然瘦了一半,身上也伤痕累累,霏泰恪唯恐布沙书会死去,可见青伦颇为乐观,便不敢开口说白,唯有擅自把小安原递给布沙书,希望布沙书死前能亲眼看自己儿子一眼。
  布沙书瞧了安原一眼,便明白了,他激动着伸手,想摸摸孩子,却又怕自己身上的寒气冷病了孩子,只敢用指尖轻轻摸安原五官一遍。
  见到布沙书眼底里掩不住的快乐,霏泰恪便知自己做对了。
  布沙书微微抬头,对青伦说:“??孩子,像你。”
  青伦不在意孩子像谁,咬牙说:“你快点变成兽型休息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青伦说的平静,听在布沙书耳里,却显得有点冷清,让布沙书不得已忆起青伦早已与自己决裂的事实。
  开始转冬季了,大家要注意保暖~
第085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6、滴水穿石 (2)
  布沙书话锋一转,改问起孩子的事:“名字??改好了?”
  “嗯,他叫??安原。”
  布沙书一征,犹豫问:“原??是原谅??的意思麽?”
  青伦摇头,布沙书心中苦涩不甘,挨到青伦怀中的更里面,心忖现下已是自己最好的结局了,他的青伦如此温柔良善,愿意来送他最後一程,原谅与否,他都一样爱他,这对将死之人来说没有任何分别。
  青伦难得敏锐,感知布沙书误会了,想要说些什麽来解释,可他学识不足,说不出个好听的典故,只能直白的说:“是、是原来的『原』。”
  他想要跟眼前这个人,过回原来的生活,就是这麽简单。
  “原来的原??”半晌,布沙书才明白过来,心里顿觉幸福扬溢,又从地狱爬回人间,不自觉地勾起紫白的唇角,诡异得让青伦难受,“总觉得源头的源更合适呢??”说罢他也觉得好笑,他和青伦之间最初便是两道死水,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怎谈得上『源』一字?他心里苦涩,喃喃说:“原这字用得好,用得好??”
  他和他,原来想要的生活。
  小桥流水人家,柴米油盐酱醋茶,简单不过,再复杂,顶多是跟青伦出去胡闹胡闹,给平淡的生活添些小浪涛。
  这一切,他们的未来,他们的憧憬,皇甫襄和青伦都谈论,在马车上,在湖边,在饭後散步的一步一步间??这些美好的幻影也同时一步步离他们越来越远,最终在悬崖之下破灭。
  其实,这种生活他跟青伦确实过过,作为皇甫襄的时候,作为布沙书的时候??
  现在想起那两段美好动人的时光,体内的寒气便不再那般猖狂了,可还是比不起爱人的温暖的怀抱,布沙书艰难地把自己挪得更近青伦怀中,恨不得就此住进他体内,那麽他便不会再冷,不会再寂寞。
  在这兽人世界数十载,他无一夜是不想着青伦、怀着悔恨过活,作为靖亲王,自然有责任为新帝躹躬尽粹,但青伦是他爱到痛入心扉的人,他该护他周存,怎能眼白白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跳崖自尽了呢。
  他早该知道,青伦是对的,新帝怎麽会放过青伦?新帝才刚上位没多久,朝局因前朝败坏,要巩固帝位政局,青伦这个弄得满朝百官人心惶惶的杀手便是最好的投名状,或杀或囚,但这辈子是绝对不会好过了,连青伦都懂的道理,自己又怎麽会相信已登上帝位的皇兄会因自己而放青伦一马?
  细想之下,碧山追捕那日早已痕迹处处,皇帝的人马早至,更谓“不能活捉,便当场诛杀”,皇帝实际上早就起了杀心,在书信中答应他从轻发落,不过是拖延之术,不过是自己没有看清,害死了青伦和亲弟。
  他总是在想,皇帝如若不许便如何如何,却不曾想过“不管皇帝如何”,他当了皇家子弟二十三年,没人教过他不仰望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而活。
  他得了便宜又卖乖,想要忠君,又要爱人,贪心不足,结果只剩一座空空如也的悬崖。
  都是他的错,爱人自尽、亲弟落崖??全都是他的错。
  有错便有罚,所以上天罚他来到这个世界当一头畜牲,百年悔恨,千年孤寂。
  幸然,他还能死在所爱之人的怀中,上天待他已算不薄。
  不能再强求更多了。
  布沙书巍巍伸手,握住青伦宛如熙熙日光的手,气弱又语重心长说:“潜儿??好好活着??这里天高地阔,你定能??定能找到安心之所??别为??别为心中意气,弃绝自己应有的人生寿数??不值??古城王国的事、自、自有他人去管??”布沙书虽在青伦怀中感到无穷无尽的安乐温暖,但深信自己命不旦夕,不得不尽快把心里话尽诉而出,他的眼皮愈来愈重,很想好好的睡一觉,可是他还有许多话要跟青伦说,好多好多的话??
  “别人都说缘定三生??若只算我所知的两世,我们就只剩下一生了??这两世我俩缘浅,不知下一生会如何??”
  青伦没有说话,眼框早已通红,他紧紧握住布沙书苍白的手,交缠不放。
  “可我独自爱了你四十年,心力交瘁??想睡了??”
  “这一睡??便不知到了哪一世??可是我真的很累了??”
  “潜儿??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布沙书喃喃的说着,声线愈来愈轻,直至双眼完全阖上,才没了声音。
  洞窟里,只余滴水穿石之声。
  “青伦??布沙书他??”霏泰恪屏住气息,身子都僵直了。
  “他只是昏睡过去而已,别大惊小怪。”
  青伦要摸着布沙书的脉搏跳动,才能平静的说出这句话,他知道布沙书没事,但眼见他这麽难受,还以为自己快将死去,眼中的泪水差一点就要落下。
  可他还是那个倔强如牛的青伦,不愿在霏泰恪面前示弱,硬生生的把眼流吞了回去。
  布沙书睡了三天三夜,到了黄昏之时,才睁开眼睛,此时青伦早已累得呼呼大睡,只剩下因为守夜而醒着的霏泰恪,跟被当消遣用的安原张着眼。
  山洞外的紫黄昏色把青伦的脸照得和蔼了许多,不再总是那麽冷冷清清的,多了几份红尘之息。
  “别叫醒他,他为了救活你忙了好几天,昨天守了你一晚,确保你没事,才睡下来的。”霏泰恪把安原拱到布沙书面前,说:“来,跟你儿子玩玩。”
  布沙书勉强着半卧,他全身乏力,伤痕累累,实在抱不起安原,唯有随手拿根稻草,逗猫般逗弄儿子。还好安原给面子,追着稻草左翻右扑,惹得布沙书笑咯咯。
  没过多久,布沙书的眼睛还是情不自禁地重回青伦身上,就好像春天始终会突破寒冬的厚墙,重临人间,所有生命始终会回归尘土。
  霏泰恪悄然离开,把美好的时光独留给这一家三口。
  青伦醒来时,侧头就见安原睡在他和布沙书之间,布沙书正慈爱地轻抚安原的小脸,唇上也添了些血色,看着让人放心了许多。
  二人对上眼,一阵静默,四周只剩春天的夜雨声,青伦打破困局,扶起布沙书,为他清理伤口。
  “谢谢你??”布沙书想了一会才说出口。“救了我。”
  “不用谢??”
  两人又陷入沈默,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青伦不知如何跟布沙书表白心迹,布沙书则不知该如何推敲青伦此刻心意,青伦大概是愿意放下过往一切,然而这并不代表青伦愿意与他重新开始。
  这里没有旁人,青伦才能放开一点,他左思右想,总不能如此相对无言的坐上一整晚,把心一横,还是果断的咬紧牙关,把头靠在布沙书的肩上。
  青伦从不矫揉造作,这一靠,已经比任何言语都清楚明白,不需再作任何推敲。
  这用了青伦多大的勇气,没有人比布沙书更清楚,要身为男子的青伦主动依偎在另一男子肩上,要身为人子的青伦主动依偎在仇人之子肩上??
  布沙书不敢再奢求,他得到的,早已比他可想像的,多出了千万倍。
  “怎、怎麽哭了?”青伦见布沙书久久不作反应,抬眼一看,惊见他眼里早已是泪。
  布沙书笑着摇头,没有答话,只用仍有点冰冷的唇在青伦额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的吻,轻柔而细腻,每一吻,都含着失而复得的浓情。
第086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6、滴水穿石 (3)
  青伦起初显得有点僵硬,布沙书便转而只搂住他,两个人就这麽静静相偎依,细听雨声,感受对方心脏跳动的。
  其实二人都明白,现形不是风花雪月的好时光,他们还被困在古城王国的狩园,布沙书的身体大不如前,连站也站不稳,更别说要带着安原逃跑了,当真是前路茫茫。
  可经历了如此多,终於心意相通,任谁都抵挡不住这温情默默的诱惑。
  霏泰格忽然跑进来,惊叫道:“外面倒了只满身是血的马族兽人!”
  一听是马族的,敏锐的青伦便认定是之前那想要抢走布沙书的巨马,提刀就要出去了结牠,却被布沙书阻止。
  “那头畜牲想要吃你!还敢倒在我们门前,难道要等他回复後来报仇吗!”
  布沙书摇头:“有你在,谁都吃不成的。”见青伦不满,布沙书解释说:“我不是做老好人,只是我们都对这狩园仍不熟悉,若能留个旧人解说,於我们有利,有你和霏泰恪,他不能做什麽的。”
  青伦哪懂这些道理,心忖只要那兽人有异心,自己便要杀了他,随随便便的应了句是。
  布沙书睐了眼霏泰恪怀中的野菜和小鲜果,说:“分些给那个兽人吧,也得让他知道自己受了我们的恩惠才行。”
  霏泰恪虽明白,但还是不太舍得手上难得的美食,喃喃自语着出去,回来时却抬着变回了人型的兽人回来。
  青伦就像被触碰到逆鳞般猛弹起身,咬牙切齿的,就差没拔刀上前多补几刀,他对霏泰恪破口大骂:“你拎这人回来干吗?”
  “之前也只离远看了他一样,走近一看,原来他留了好多的血,也不知道就这样掠在外面,会不会被那些野蛮兽人吃了,想着既然要当好人,就当到底吧,不然死了我们也没有好处。”霏泰恪边说着边把满身刀伤的兽人扶到一角,说:“你看,他还很年轻耶,不知道还满不满五十岁,青伦你下手真狠。”
  “他想要吃了布沙书!”
  “他是太饿了啦,刚才喂他些野菜,他几乎是用吞的。”
  “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安原给吵醒了,青伦忿而决定去哄孩子,霏泰恪不甘寂寞,赶忙捧着野莓去逗这小祖宗。
  布沙书作为父亲,自然想享受这天伦之乐,但他见着前面的兽人一脸悲哀,捧着伤紧盯着安原,便知自己现下无福消受,问兽人道:“你为什麽紧盯着我的儿子?”
  兽人的兽纹长在脸上,好像一道星河般划过脸颊和笔直的鼻梁,盖住不起眼的雀班,他五官深邃,目光如剑,若再丰润一点,定然是个相貌堂堂的少年,只可惜生活在狩园里的,实在没有几个是不骨瘦如柴,披头散发的。
  他年纪轻轻,到底是什麽原由要被放逐到这狩园中?
  兽人冷哼一声,别过脸,说:“你要多祈求上天,保佑自己别早死,不然这孩子下场定然比我更惨。”
  布沙书脸色一沉,问:“你几多岁了?”
  “十五??吧,我也懒得去算了。”兽人吃痛着去按压身上的刀伤,又渗血了,谁想到只是想吃顿肉,便要受这麽多罪,差点要丢了性命,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想到此处,便忍不住跟布沙书埋怨:“你伴侣是个狠货色,我若能有个伴侣,那人一定要温柔体贴,不漂亮不打紧,就是要对我好??”骤然发现自己是在痴人说梦般,少年兽人苦笑着咳了几声。
  十五岁这年纪在兽人大陆根本还未成年,能犯下什麽重罪要让他到狩园受苦?青伦是大闹宫城、意图逃离古城王国??数罪齐发,才要流放於此,这少年兽人又是为何?
  “你??为什麽被送到这里?”布沙书问。
  “我的族人——他们反抗古城王国,原本是要送去做苦役的,可西子极给他们一个选择,选个孩子送到狩园来一百年,便能免了他们的罪??然後,我就被亲族推出来领罪了??干、好痛??那时我才五岁。”少年兽人的眼里免不了愤恨,连一沙一石,一花一草都得承受他的怨怼。
  才五岁的孩子,竟被丢到如此凶险的地方,在众多凶悍的成年兽人下活着,肯定遭受过不少苦。
  最可怕的是还要让他有盼头,盼着一天能离开这个地方,过本就属於他的生活,可连这少年兽人都明白,失去的百年时光怎样都补不回来,自小生活在狩园内,只求三餐温饱,也没读过几年书,以後如何古城王国生存下去?更别说他人会否因此轻视他。
  布沙书光听也觉不忍,但他懂西子极为何要这麽做,牺牲了一个孩子,其他有异心的人便会顾忌,不敢造次,谁敢赌下次牺牲的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像你这样的囚人,这狩园里还有多少个?”
  “没有,只有我一个。”
  布沙书心道,这法子当真有用,多年以来,也不再有人造反,他追问:“其他年长的兽人呢?也是因为反抗西子极而被困在这里麽?”
  “我不知道那些老头子做了什麽蠢事,倒是经常听他们吹虚当各族首领时如何威风。”毕竟少年兽人才十五岁,不知道三十年前的事也份属当然。
  两个人都伤得不轻,事实又问得七七八八,布沙书便让少年兽人休息去。有青伦守着,布沙书倒可以化为兽型呼呼大睡,那少年兽人就不可以了,一下子醒一下子睡,深怕青伦乘人之危。
  青伦虽不是什麽君子,但也绝不会做此等小人之事,说:“睡吧,你若不犯我,我也不犯你。”
  少年兽人在狩园长大,不至於天真到会听信青伦片面之词,两人僵持不下,霏泰恪往少年兽人嘴里豪气的塞了根稀有的红萝卜,说:“要杀你就不会让你吃好吃的了,睡!”
  少年兽人吃完後还真是乖乖去睡,还打呼,青伦无言以对。
  再加新人!
第087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6、滴水穿石 (4)
  幸好青伦用的小刀是竹制的,加上当时陷入疯狂,刀法杂乱无章,伤口都集中在背部,那叫巴若林的少年兽人才保得住性命,只是青伦落手太狠,半把小刀都折断在少年体内,伤了肌理,要完全康复得用上药膏。
  布沙书的情况更为严峻,一问之下,才知他被关在寒水牢中,肌理几乎坏死,又日日被严刑拷打,逼问喀勒部落的事宜,好几次发烧昏死过去,醒来後又再逼供,直到所有人都认定他不会吐一言一语,才懒得再治好他,丢到狩园去。
  以兽型休息一个晚上,布沙书身上的伤痕便已癒合了大半,可见古城王国的人一直逼他维持人型,让他连结疤也不做不到,再加以虐打,才雪上加霜,差点一命呜呼。
  青伦不可置信地翻了布沙书全身一遍,高兴得扑倒了布沙书,忘了布沙书根本未痊癒,这一扑直扑得布沙书又躺了半天。
  青伦内疚得跟着默了半天,面对这样的困境,霏泰恪实在一筹莫展,狩园没有巫医为布沙书医治,环境也不利养病,如此布沙书如何同他们逃出古城王国?
  “如果菖蒲在便好了??”霏泰恪喃喃自语。
  “菖蒲是?”已好了大半的巴若林好奇问。
  “他们部落的一个巫医,挺可怜的一个人。”
  巴若林知道他们来自兽人大陆,却不知道兽人大陆是什麽样的存在。“部落是什麽东西?”
  “就是一群人聚居的地方啊。”霏泰恪一向离群而居,知道的不多,胡乱回答,“闲时打猎、打架、摆卖、吃东西、跳舞??呃??总之就是一群人一起生活,不喜欢原有的部落的话,可自由去别的部落生活,大概是这样??吧?”
  霏泰恪乱说一通,巴林若却被这胡言乱语吸引了,目露稚子独有的好奇,霏泰恪瞧见了,忍不住心疼这孩子,拍拍他肩膀道:“若你有机会??到兽人大陆生活,肯定比在这里自由多。”
  巴若林激动的弹开:“你这是什麽意思!我的族人就是因为意图逃离古城王国,才使我沦落至此!”
  霏泰恪瞠目:“难道你真的想在这里等一百年?”他可是一天也不愿多待。
  “不然呢,难道我要重复犯错?这十年我已经受够苦了,好几次差点活不下来,再多一百年我会死的!”
  此时,布沙书沉稳的声音从後响起:“你心知肚明,你留在这里,也不过死路一条。”他声音虽带疲倦,却依旧让听者感到当中坚决,他在青伦的帮助下坐起身,说:“百年以後,你或许能走出这狩园,但外面的人会接受你麽?你想把剩下来宝贵的数百年继续当杀鸡儆猴的鸡,还是要豪赌一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对在狩园长大的巴若林来说,这诱惑他如何忍耐得住,他还这麽年轻,肯定很想早些从这地狱抽身,过上有尊严的好生活。
  不过几句,巴若林的眼里再无半点犹豫,猛说:“我、我想去!”
  青伦不解,怎麽布沙书突然要劝说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投诚,他没有想到布沙书的身体几乎被古城王国的淘空,就算好了面子,也要时间养好里子,这在狩园、甚至是古城王国都是不可能的,唯有回到兽人大陆才有希望。然而布沙书如此虚弱,在逃跑时只会成为众人的负担——巴若林正正是解决之道。
  相比之下,巴若林伤得较轻,加上是马族兽人,虽比不上豹族,但好歹奔跑迅速,有利带上青伦、布沙书和安原逃跑。
  解释到此处,霏泰恪已大感雀跃,久违的自由看似就在不远处,“何时跑路?今晚?明晚?”
  “若是这麽容易,你和青伦怕是第一天就逃掉了,哪用等到今天。”布沙书吃力地抱起安原,任由儿子玩弄自己的灰发,“我和巴若林都伤着,让我们再休息多一会吧,总不能让你们带着两个伤患满山跑。”
  霏泰恪难掩失望之色,摊倒在地大叫没趣,模样比巴若林更像个孩子。
  布沙书失笑:“你以为这段时间你闲着无事没事吗?非也。”
  霏泰恪挑眉,问:“啊?难不成有有趣的事让我打发时间麽?”
  “有。”布沙书脸上敛去笑意,正色道:“我要你去自首。”
第088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7、计 (1)
  布沙书要霏泰恪去自首,霏泰恪一时反应不来,瞪着眼,不可置信问:“自首?跟谁?”
  “古城王国。”
  “吓?你脑袋真进水了?”
  这次青伦学乖了,按耐冲动静待解说,布沙书却显得有点忌惮的睨了青伦一眼,暗叹一声,继续道:“我想你去找那个叫禁的龙族半兽人,追求他。”
  青伦顿然意会这是什麽意思,当场愣住。
  霏泰恪脸都黑了一半,咬牙说:“你最好有非常充分的理由。”
  “他喜欢你。”
  “没可能,他可是有伴侣的人了,那个叫尤尔的。”
  “他们是兄弟。”布沙书难得的不敢望向青伦,紧紧地抱住安原,深怕说错一句话便会得而复失。
  得到後又失去,失去後又得到,周而复始,这是比万箭穿心更惨痛的劫难,可人生本就是场劫难,所有得到的,都不是永恒,万物皆可细水长流,却终有一日前沧海变桑田,不可抗力。
  而他又能做什麽,不过就是依仗与这人的缘份,同他看千帆过尽,让生命中的苦涩变得有价值。
  然而缘份谁说得准?那日青伦跳崖自尽,自己亦未曾想像过会有今天。
  现在的自己,又如何知道以後的命途??
  他准备要说的话,是青伦的痛,他们能否再承受一次旧事重提?布沙书惴惴不安,可现下这也是唯一可行之法。
  “他个性冷淡,除了西子极和尤尔,对谁也不为所动,却亲自为你挑选新衣,见微知着,难道他对你的与别不同只有在此处吗?”
  霏泰恪默了一会,禁长了疤的脸又重新浮现在脑海之中,记忆就像走马灯一样轮转不停,禁的举止,尤尔的不满,那间空出来的小睡房??所有碎片被重新拼贴,风光竟变得截然不同。
  “他??明明我应该被囚禁在牢中,他却让我住进他的家,给我高床软枕,吃喝玩乐无一不缺??”
  就算西子极要收他於麾下,禁也不至於如此讨好他。
  忆及每每提及寂格怡之时,禁生硬难堪的神色,霏泰恪瞬间明白了什麽。
  “就算不是男女之情,你之於他,也肯定比一般人重要。硬闯狩园於我们不利,是因为狩园由龙族人轮流看守,若你能在禁当值之时相伴在侧,予以拖延,我们逃走之事便事半功倍了。”
  霏泰恪有种莫名的不安预感,但事关他往後的自由,最後还是爽快答应了布沙书的请求,毕竟这古城王国看似风光,实际郁结处处,没有谁是快活地活着,至少他不是。
  这次他很认真的听布沙书解释完计划才离开,不再冲动行事。
  他们约定,只要看到霏泰恪和禁在一起,他们便会潜逃,而这处守卫深严,要不惊动守卫逃走几乎是不可能,那便顺水推舟,利用守卫作为暗号。
  囚人逃跑,守卫一定会通知在场的龙人,而禁的第一反应必然是追赶他们,霏泰恪便可於此时乘乱逃去;相反,若他们寻不到机会,守卫不被惊动,霏泰恪便只需再等下一次机会。
  作为唯一实实在在把古城走过一回的人,霏泰恪在离开前石洞前把记忆中的各个街道的用硬石在壁上刻画出来,让布沙书能在休养的日子好好思量。
  霏泰恪深深地望了身後四人一眼,说了一句:“那麽,後会有期。”便潇洒的化作一团白雾,瞬间消去无踪,让巴若林看得目定口呆。
  布沙书对着壁画沉思了一整晚,到他察觉时,巴若林和安原早就睡成了猪,而青伦则在洞口磨刀霍霍,腰间挂了几把竹磨的小刀。
  布沙书巍巍的步至青伦旁,坐下,青伦都没看过他一眼,不知过了多久,久得布沙书以为两人会就这麽安静的坐上一晚上,青伦才开口说话:“那个叫巴若林的若有什麽动静,我就一飞刀了结他,不会管你的大计。”
  “我知道。”
  虽说巴若林背景可怜,但青伦半分都不信任这人,若非布沙书身体不适,需要马匹协助逃走,他根本不想留这来历不明的人在身边。
  在这种时势,任何出卖都是致命的——他又不是没被出卖过。
  青伦随手递了两把小刀给布沙书,原因不言而喻。少了霏泰恪,又不能信任巴若林,这意味着青伦及布沙书必须随时随地警戒着,保护好安原。
  “刚刚想事情太入神,没有留意他,对不起。”布沙书为刚才的失责道歉。
  事实上,布沙书是为别的事而来。“以前??最初??我并没有想过用那种方法接近你。”
  这事实在让他难以启齿,只能把视线移到儿子身上,才能开口。
  “嗯。”
  “梁城初见之时,我根本没有接近你的想法,只想要从知府手上接过你,带回京城,没想到??”每每想起初见的情形,布沙书总是愧疚不已,可若不是那日,他们没有今天。“没想到我闲来无时到街上走走,竟会撞上满身鲜血的你??起初以为你是被恶人追杀,好些日子以後才知你是皇兄要的青伦,那时我想查探你背後是否有势力支持,假意与你结交朋友,万万没料到??万万没料到会爱上你??”
  青伦本无龙阳之癖,溥襄没有理由与他结成男女之好,是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料到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人会遽然相爱,然而就算溥襄的情是真的,可他欺瞒青伦、想要连同官兵捉捕青伦也是真的,旧事重提,总是伤人。
  可现下不由得布沙书不提,就在他开口要霏泰恪用上这种手段时,他便知道自己是在挖青伦的疮疤,而这一段过去,他们迟早要说开,由他亲自解释,总比任青伦径自胡思乱想,徒增误会好。
  青伦已然决定放下过去,可回忆就是甩不掉的影子,再怎麽下定心肠,也只能是忘怀,而非忘记,当布沙书要霏泰恪接近禁时,他难堪的回忆便蜂涌而至,差点便想拂袖而去。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知道溥襄爱他之心不假,教青伦心里踏实些。
第089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7、计 (2)
  “那个什麽公主呢?”青伦忽然想起溥襄未过门的妻子,神色又黯淡下来,继续磨刀。
  “是父皇指给我的,也只见过一次面,跟你心意相通以後,便决定回去把婚事推了。”
  “你蒙我呢,这种婚事哪能说推就推。”青伦闷闷的说。
  布沙书想想也是,赵潾潾——茴凝公主可是角亲王的闺女,先皇本想指她给太子当太子妃,奈何太子宫中早就住了几个妾,赵潾潾无法忍受,最後便指给了溥襄,想着溥襄以後会是溥侑的助力,角亲王的闺女嫁给溥侑还是他没有太大分别。
  “我当时没思虑周存,只想着如何劝服皇上赦免你??”布沙书自知理亏,怕青伦又生误会,情急之下捉住青伦之手,逼他正眼望自己,恳求道:“别再一声不响的离开我,我受不住。”
  不论是跳崖,还是擅自代替寂格怡,青伦每次的离开都决绝得令人胆颤心惊,他纵是有千万个心脏都撑不住。
  “??好。”
  听到青伦应允,布沙书悬着的心终於安定下来,他知道青伦答应了,便不会食言。
  布沙书勾起浅笑,用冰冷的唇轻轻在青伦唇上印下一吻,爱恋地凝视爱人星眸,道:“你说过的,如果有了孩子的话,我们便结为伴侣??”
  青伦脸顿时便红了起来,布沙书从一开始就是这般,总爱打蛇随棍上,他别过通红的脸,语气强硬说:“结就结,等一切安顿下来,你怕我还逃得出你这赖皮狗的五指山??”
  青伦还未把话说完,便被爱人揽过,再一次两唇相接,趁青伦还未回过神来,布沙书把舌头伸进温热的口腔,久未亲热的两人在淡淡月色下交缠,谁也不愿放过谁,布沙书几乎是霸道的压住青伦,青伦激烈多一分,他便要多两分,你追我逐,粗喘声愈发急促。
  经历生死别离後再见,他们恨不得把对方揉进怀里,纠缠一生,再也不要分离。
  直至两人都喘不过气,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分开,青伦把头靠在布沙书肩上,双眼紧盯着不远处的安原,喘声说:“我想念与你周游的日子,也想念在部落的日子了??”
  想起那些快乐的时光,布沙书也是心头一紧:“我也是。”
  布沙书多想就此带着青伦离开这鬼地方,隐居度日,只是青伦有济世之志,纵能置身事外,也不会抛弃兽人大陆的人,由任他们落入暴政之中。若有人带兵攻打古城王国,以卵击石,青伦肯定是冲在最前的那个人。
  他学过教训,万里江山也不及青伦重要,他可以抛下喀勒部落,但青伦做不到,那时劝青伦放下苏国之事,也花了他许多唇舌心机,现下的兽人大陆充满着许多青伦熟知的人,青伦更是无法放手。唯有保住兽人大陆,青伦才能安稳过日子。
  果不其然,青伦扶布沙书到草蓆休息没多久,便开口道:“布沙书,如果我们真的成功逃回部落,你又有什麽打算?古城王国总不会就此放任我们,假如会牵连到喀勒部落,倒不如直捣黄龙,杀了西子极算了。”
  青伦为人直率,有什麽事都是以最简单暴烈的方法去面对,这点让布沙书爱恋得不可自拔,也万分头痛,他凝望着他身上的红衣,想着如果能平安活下来,他一定要让青伦穿上最美的婚服,与自己步步走过蔓藤桥,他希图此刻已久,青伦常年青衣,清淡素雅,没想到与红衣如此相配,就像黑暗中一团不灭的火光,摇曳生姿,使人甘为飞蛾,扑火无怨。
  布沙书惋惜的揉揉青伦那变得有点乾燥的头发,心忖有机会一定要再把青伦养肥。
  想起将来的恶战,他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这个福份,不由得苦笑,难忍悲伤说:“潜儿,你总是舍得我。”
  青伦不怕伤,不怕痛,不怕死,他总愿意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你??”青伦语塞,以前的他确实如此,但他在这个世界买了教训,踩到了自己的底线,这其中心境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根本无从分说,只能咬咬牙,有点委屈的说:“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的心意我明白,”布沙书因为牵扯到旧患,背部的鞭伤隐隐作痛,也只能稍稍的翻过身子,边留意着安原边跟青伦说:“青伦,这世上没有必胜的战争,强将未必赢得了弱兵,奋身不顾之人也未必能胜过玩世不恭之人,你一定要记住这点。”
  布沙书很认真,就怕哪天自己体弱撑不过去,青伦又走上那条不归路,万事以命相搏。
  “那??我们该怎麽办?难不成要投降?”
  布沙书神色坚定,点头道:“对,我们投降。”
  青伦以为自己听错,再问一次,听到的还是同一个答案,心里只想到以後部落族人成为俘虏後的可悲生活,运气好的,还能苟活偷生,强装快乐,运气差的,或杀或被囚禁,无论哪一方,都是把原来的生活拱手相让。
  “我们怎能不战而降!”
  “不,”布沙书淡笑,尽管他不肯定结果,但心中的皇家气息仍存,语带自信说:“我们要的是不战而胜。”
第090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7、计 (3)
  *  *  *
  巴若林眨眨眼睛,盯着头顶的山洞石柱,闻着渗着淡淡雨露的空气,没敢想像自己真的安然睡了一个晚上。
  他在这里十年之久,几乎没睡过一顿好的。
  在进来之前,那些不知廉耻的族人千叮万咛他,一定要警惕过日,不然会没命出来,果不其然,初来之日,他便被那些老兽人当猎物狩猎,追了他大半座山,他们也不是真的要杀他——老兽人们虽然暴虐,却没有吃人的习性,不过是闲来无事可做,拿他打发日子。
  後来其中一个老兽人跑尽兴了,开始捉着他讲此处的种种往事。起初这狩园还是有些马、牛之类的活畜可吃,只是太快被他们吃尽,不得已才过上吃草渡日的苦日子,日子尽管辛苦,但他们也未曾起过吃同类之心,是有日守卫从天扔下一死屍,说是补给他们生活之用,才开启了这条不归路。
  老兽人还一脸正气说,他们再饿,都是等人死後才分食,听得年幼的巴若林毛骨悚然,心里暗自起誓,绝不能跟这些兽人争执,不然一不小心,被打到重伤,他们为了口腹之欲,必定会见死不救。
  自己跟这些人不同,他是有盼头的,一百年之後,他便能光明正大的离开这阴森的鬼地方,他不能变成这种同类相食的畜生。
  在这之後,巴若林为了保命,日日警戒,夜不安枕,十年内真正能熟睡的时间,不出三天。
  昨晚他本想浅眠便算,没想到身边的小半兽人气息太安稳,连带着他也一起沉进梦里。今日被大雨声吵醒,张眼後兴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死定了。
  他看了半天,左翻一遍右翻一遍,竟连根指头也没少,呆滞了老半天依然不敢相信。
  “你想睡回笼觉?”在火堆边取暖的布沙书问。
  睡在布沙书腿边的青伦半张眼眸,睐了眼巴若林,布沙书宠溺拍拍他的头,说了句:“没事,睡吧。”,他才再次睡去。
  巴若林在青伦身上吃了极大的苦头,被他刚才一瞪,什麽睡意也全消了。
  他不住摇头,说:“不、不睡了。”
  “你伤得不轻,多睡也无妨。”
  比起数日前,布沙书脸色已好上不少,走路也不再一拐一拐,但始终受伤太重,终日病色,让巴若林很怀疑他到底撑不撑得到逃跑那日。
  一眼看透他的忧心的布沙书淡然说:“我没事,不会妨碍你们逃命的。”
  巴若林一辈子也未见过如此临危不乱、淡定自如的人,崇拜之意油然而生,话里语气也好了许多:“你是犯了什麽罪、才、才被他们这般对待啊??”
  “你不也是什麽也没做吗?”布沙书反问。
  “也对??”
  布沙书掏出让巴若林打颤的小刀,睐来眼山洞外连绵不断的雨水,叹气着在几行字上打了个交叉,巴若林不识字,问布沙书:“诶,这是什麽意思?”
  布沙书也不怕巴若林说出去,答:“这是火计不成的意思。”
  这狩园最不缺的便是树林,火烧山林引发骚乱,继而逃离——此计用在鹰族部落尝可,然狩园固苦金汤,树木湿重,布沙书得谋别的出路。
  据青伦所说,狩园前门长期有守卫看守,要偷走出去,怕是不成,如若要从别的地方偷走,便得先越过紧密而高大的铁栏。只有青伦一个的话,他大概可以爬过去,但布沙书伤患未好、安原还是强褓中的婴孩、不懂攀爬的巴若林,带着这三个负累,用此方法,恐怕墙还未翻到一半,就已被守卫撞破,惊动龙人。
  只能用走的,就唯有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破坏铁栏,可他们手上只有几把竹制的小刀。
  能破坏铁栏的人不多,至少不在狩园内,就算是狩园外,也唯有龙人能做得到??布沙书灵机一触,所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们为何不借用龙人之力呢?
  “如果霏泰恪能做得到的话,你以为我还会待在这里吗?”青伦醒後听到布沙书的话,愤愤地抿嘴说。
  “云雾确实是派不上用场,若是土龙、雷龙的话则另当别论吧?”
  “你的意思是??要借敌方之力?”布沙书说得这麽明白,青伦也不会一窍不通,“只是??这要怎麽做到?”
  布沙书望向一脸茫然的巴若林,说:“我们所知道的龙人不多,但有一个挺合适的。”
  巴若林的身体好得七七八八之後,布沙书出外便方便多了,能抱着安原坐在巨马上,虽然颠簸,但也总比一步一步走来得好,等一个雨没那麽大的日子,青伦带着三人外出视察,顺便窥探守卫的作息。
  守卫身上都系着刀剑,虽不至精良,但对付三餐不继的囚人来说,已是绰绰有余,再加上龙人,一般囚人实在难以匹敌。
  青伦双眼发光,已然在打那些刀剑的主意,後覆想着如何抢过来为己所用。
  布沙书抬头见到在天空中傲翔的紫龙,摇头说:“走吧,今日当值的不是他。”
  等了五天,他们才等到了才要见的人——尤尔。
  尤尔一人在围栏外巡逻,却比几人一组的普通守卫更叫人不敢侵犯,巴若林有点胆怯,不自觉地把身子压得低低的,怕被尤尔发现自己躲在草丛後偷窥他。
  得到了布沙书的示意,青伦便大步步出草丛,装作成是不经意的偶遇。
  尤尔隔着围栏见到青伦,也不愕然,好像他也等了此刻很久般,第一句便是挑衅,戏谑道:“你还没死啊?过得很苦吧?”
  他趾高气扬,眼里尽是鄙夷,好似在看什麽低等动物,就是隔着绵密的围栏,都能感受到他的气焰,青伦强压心中的愤怒,按照剧本讲:“是啊,我没死,可你哥死了吧?”
  就像被触到逆鳞一样,尤尔呯一声的扑上前,抓着栏杆疯狂吼叫:“他没有死!我哥早就好起来了!”他深呼吸几下,才把暴怒平复,咬牙笑道:“你们还在等霏泰恪来救你们吧?别作梦了,他好些日子前已为了禁投诚到古城王国之下,他们很快便要结为伴侣??过些日子禁来当值,你们便能隔、着、这、铁、笼,好好的看他的风采。”说罢,还得意地踢了铁栏一下,嘲讽青伦的处境凄惨。
  青伦黑着脸回到草丛处,对布沙书说:“听到了吗?有什麽有用的资讯?”
  布沙书轻咳几下,青伦立马便变了脸,上前握住他的手,暗暗把内力传给爱人,两人就这麽相偎着,缓步走过潮湿的泥地、石路。巴若林也彷佛感受到两人间的泰然,抱着安原的手不再那麽僵直,亦步亦趋的跟着二人步伐,回到了山洞。
  青伦忙着生火,布沙书盯着木枝好久,眼里藏着微不可察的忧心,良久,他才说:“霏泰恪成功了,他成功了的话,我们的计划便完成了一半。”
  青伦冷哼一声:“废话。”
  “那尤尔也是个心急人,一提到禁,便按捺不住自己,负气把不该说的话都说出口了。”
  “不是你千叮万嘱我一定要说起那个禁,我还真的有点忘了他??”说起禁,青伦不由得同情起来,说到底,古城王国不是好东西,但做这种阴损事,他总是没有底气,杀死敌人跟欺骗敌人,在青伦心中,後者显然更缺德。“所以??接下来我们要破坏铁栏,等霏泰恪同禁来狩园麽?”
  “太早破坏围栏,也是要让人早早修好缺口。”青伦终於生好了火,布沙书身体瞬间暖和许多,搓着手的动作终於缓了下来,“在这之前,我们先要知道龙尤尔和禁守卫的时间。”
  布沙书的打算是利用冲动的尤尔稍稍破坏铁栏,再在禁当值的时候逃出,为此,便得掌握好尤尔和禁的当值时间,若太早破坏铁栏,而破口之一的禁未及当值,便有可能被其他龙人发现铁栏有毁损,打草惊蛇了。
  他未曾妄想过能不惊动一兵一卒地逃走,他只是要拖延与龙族兽人的正面交锋。
  静候禁的期间,布沙书就好好的养病,也不知道西子极用的是什麽手段,布沙书自回来後,便不停的犯冷,虚弱不堪,青伦已每日的用内力为他暖身健体,却总是咳嗽不止,好几次在睡梦中被体内寒气给硬生生冷醒,青伦要盯住巴若林,又要照料布沙书和安原,半个月来清减了不少。
  可这也不减青伦心志,他依然目光炯炯,等待着禁来的那一天,他要和布沙书,还有安原回到他们原来应有的生活。
第091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8、禁 (1)
  禁一睁眼,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不是他亲爱的弟弟,而是那个男人。
  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映照着阳光,那男人银发翩翩,在熙熙晖阳之下就像是银丝线般风采夺目,而那双本只追着别人的一双俏眼,竟转瞬间落在自己身上,如此总总,都只曾在梦中出现过。
  禁眼里尽是懵懂,过了半天才肯相信这不是梦,那男人逃出去後,没有离开古城王国,而是回到他身边,还守了大半个月。
  “你怎麽这麽傻,不早早告诉我,你喜欢我。”他醒後几日,霏泰恪跟他如是说。
  禁涨红了脸,低头细声答:“我??我以为你早就忘记我了。”
  自己与他相隔多年不见,一见面又知霏泰恪迷上了一个鹰族的半兽人,对自己不瞅不睬,叫禁怎有底气诉说情意。
  霏泰恪一顿,半晌才说:“我一时认不出你来。”
  禁摸了摸自己右眼的疤痕,恍然大悟道:“难怪??”
  那是他跟着西子极东征北讨,平定人类古城时得来的疤痕,是他为西子极拼了命的证明。
  霏泰恪显然是怕他误会什麽,慌忙解释说:“我、我并没有觉得这很丑!我只是认不出你而已!”
  禁侧头,一脸狐疑:“丑?这是我的光荣,我用半兽人的身份打败了那些野兽,协助西子极大人建立了现在的古城王国。”
  他目光清澈如镜,没有夹杂一丝虚假。
  霏泰恪点头如捣蒜,附和说:“对对对,你说得对。”
  禁起初一时三刻还下不了床,只能坐在床上,看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为自己奔波,尤尔帮他包紮颈上的伤口,霏泰恪则是给他切甜果送药,二人还不时为些小事吵起来,引得不苟言笑的禁也咯咯笑了起来。
  尤尔乐见兄长眼中笑意盈盈,吃笑道:“你快快好起来,这样便能快快跟霏泰恪结为伴侣,我去跟西子极大人说过,他也替你高兴。”
  “结为伴侣?!”霏泰恪吓得登时弹起身,惊讶说:“这、这麽快?!”
  “不快了,我哥等了你二十年,连克宁那斯要跟他结伴,他也断然拒绝,你倒好,忘了跟他的婚约,在兽人大陆风流快活。我早就跟我哥说你那是小孩子戏言,是他傻,把一个十岁的兽人说的话放在心上,想着跟西子极大人平定人类古城後便来找你??还好你跑掉後又回来,不然他肯定暗里伤心死。”
  尤尔一口气说了好多话,连不该说的说都出来了,他才三十,还很年轻,城府不深,根本没想过那麽多,只知道兄长喜欢的兽人在乘乱逃走後又回来,还回应兄长多年的思念。兄长孤身遥望兽人大陆多年,尤尔怎会不心疼,每每想到此,仍是忍不住怪责霏泰恪。
  事实上,尤尔也知道霏泰恪很无辜,当年霏泰恪才十岁,禁十六岁,某次龙人聚会中,稚气的霏泰恪跟较年长的禁说,长大後要跟他结为伴侣,大人们都当这是玩笑,个性认真的禁却认死理,把这话放在心上,一放便是二十二年,连双亲都觉得不妙,频频给他物色对象。
  连克宁那斯都被拒绝後,尤尔实在看不过去,捉着兄长说教。没有伴侣终老不是问题,只是他不愤兄长为了一句话误了终身,错过真心相待的人。
  没想到禁悠悠跟他道:“我不是因为那句话才喜欢他,在那之前,我已经喜欢他许多年了。”
  尤尔那时才知道,在更久的以前,自己那曾经腼腆的哥哥便被年幼的霏泰恪吸引,虽没见上几次面,但心中的悸动足以让禁单思多年。
  那句玩笑话,不过是禁捉住的救命草,让他说服自己这不是幼稚、无缘无故的单相思。
  几年以後,他们一家跟随西子极,禁也在军中大展拳脚,给予他力量的,除了对西子极的崇拜外,还有一统世界後,与霏泰恪相会的憧憬。要武力扫荡人类古城各部落不难,难在建国後那些零星的暴乱,加之古城王国纪律严明,如非特准,任何人不许超越城墙一步,禁也唯有专心在军中的工作,等候统一的日子。
  尤尔有次托去兽人大陆经商的朋友打听,才知道霏泰恪定居在落雪山,禁知道後,便日日遥望那长年雪白的山峰,风雨不改。
  禁经过长年的战争洗礼,手起刀落,对很多事都已麻木,唯有提到霏泰恪,脸上才有微不可闻的笑意,可见那多年不见的兽人於他是何等重要,尤尔虽然不甘心,但也别无选择,唯有站在兄长那一边。
  霏泰恪不自觉地在腥风血雨中保住了禁仅有的纯真,时时刻刻为那腼腆单纯的心续命。
  他是他仅有的心。
  可想而知,在得知霏泰恪正热情地追求寂格怡後,禁会有多失落,尤尔会有多生气。霏泰恪後来还乘禁重伤逃走,要不是为了守候禁,尤尔大概会单人匹马到兽人大陆寻仇。
  “尤尔,你很多嘴。”尤尔愈说愈多,禁早就羞得不知该把头放哪里去。
  霏泰恪大笑几声,说:“有什麽所谓,就让尤尔说啊,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这麽有魅力。”
  虽然觉得禁值得更好的人,但只要禁高兴,尤尔便高兴,心中竟开始描绘起侄子出生的画面。
  霏泰恪没别的好处,就是长得不错,兄长也很美,两人的孩子一定不会差。
  嗯,这样算的话,他差不多该去物色学校了,虽然他们是龙人守卫军,但他们没有特权,该做的还是得做,这里的人对龙人很尊重,但法规之下,没有人会因为你是龙人便开後门,特别是学校。
  禁虽然觉得霏泰恪忽然投诚很古怪,但霏泰恪誓言旦旦说自己逃到城门前才发现放不下他,才毅然回头,说的时候,甚至有些激动。
  禁这才接受了这说词。
  霏泰恪对禁细心温柔,喂汤换药全不假手於人,连常有微言的双亲也另眼相看,多年思念被珍重,禁每日的嘴角都是带着笑意的。
第092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8、禁 (2)
  “好,再喝一口药,再喝一口??”霏泰恪装着童声喂药,那傻里傻气的样子逗得禁忍俊不禁。
  禁常年不表喜怒於人前,没想到有了爱人,这面具便疾风般消去无踪,连来探病的克宁那斯都惊叹不已,说:“早知你能如此柔情似水,当初便该死手不放。”
  霏泰恪只拖着禁的手,没说话,反倒是尤尔扑出来护兄了:“早知道你这般三心两意,当初便该把你扫地出门!”
  此时禁已醒来半个月有余,被西子极派来的巫医精心照顾,又好吃好喝的养着,自然跟狩园内的布沙书不同,加之恋人扶持,更是如有神助。他伤在颈上,本该养两个月才能出门,却半个月就能容光焕发的与霏泰恪去河边散步,让人啧啧称奇。
  “以前这里是猴族的部落,他们最是狡猾,花了西子极大人好多心思,才完全平定他们。”禁边走边介绍,瞧见几个兽人从学校里出来,一脸高兴的模样,便顿觉与有荣焉,如数家珍的跟霏泰恪诉说每个角落的前尘往事,这里以前是什麽部落的,那里以前又是怎麽样的残旧村庄,他过於自豪,完全没有发现霏泰恪的神色黯淡。
  “啊??那你们真的很厉害,扫平这麽多部落。”
  “那时龙人不多,我和父亲,还有西子极大人,一起花了许多心思才做到的。”禁忽然想起什麽来,拉着霏泰恪说:“过些日子,等你加入军队,便能参与其中了。”
  霏泰恪乾笑两声,随意推搪说:“我是云龙??这麽无用,加入来做什麽??”
  “反将兽人大陆一军啊。”禁理所当然的说,他话音刚落,霏泰恪的身体便像被雷电劈中一样,僵直着摇晃了一下,禁瞬即明白个中意思,膛目道:“你??”
  霏泰恪神色一转,立马端出他那双桃花眼,深情又1不失痛苦地说:“他们始终是我的朋友,若不是为了你??”
  以前的禁绝不会为被这种甜言蜜语左右,可面对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算他不说话,自己也会怦然心动,更何况是绵绵情话。禁听後大为感动,眼框也湿润起来,霏泰恪笑着掏了几个铜板,在路过的摊子买了几枝梨花,送赠予禁。
  他道:“这花是我在此处见过,最美丽的东西了??送你。”
  那几枝娇然欲滴的折技梨花,被禁小心翼翼的放在青玉花瓶中,在他那煦暖的家中开到荼蘼。
  *  *  *
  禁康复迅速,一个多月便行走自如,自请回到原本的岗位中工作,最初几天,克宁那斯只让他守卫宫城,见他真的健步如飞,才肯让他到偏僻的狩园去。
  守卫狩园虽算不上辛苦,但由於一守便是一整天,又无聊难当,在龙人眼中,实在算不上是什麽好差事,也只有年轻以及忠心耿耿的龙人,才会被分派去,禁便属後者。
  这天禁在狩园大门守了一整天,等着跟接下来的龙人交替,没料到眼前忽然一阵白雾,回过神来时,恋人已身穿银丝白衣,风度翩翩的冲他笑。
  因为还有其他守卫在,禁不能像平日般笑意盈盈,他压下心中情绪,强装冷漠说:“你??你来干什麽?”
  霏泰恪拉他往别处,趁四下无人之时,偷亲了他额角一下,吓得禁魂飞魄散,连忙遮住额角,慌张说:“让、让别人看见可怎好??”
  “有什麽不好,有尤尔在,他们早就知道我。”霏泰恪左右张望,神情担忧道:“这里阴里怪气的,对你身体不好,早知道的话我就不让你来了。”
  禁始终忠於古城王国,淡笑道:“这是我的工作,哪能说你不让来就不来的?”
  其实禁心中始终存有疑影——为什麽一觉醒来,霏泰恪便转了性子?可若然要逃,他有很多机会,没有必要到自己的天敌身边来。
  禁思来想去,还是没底,心里总是怀疑情人打狩园里的人的主意,可狩园的围栏是铁打的,就算是龙人,也得是尤尔这种力量型的龙人才能打破,云龙的话,最多也只做到出入自如的境地。
  禁暗忖,若霏泰恪有什麽异动,例如引开他和其他守卫,或是想要偷他身上的钥匙,他便要忍痛大义灭亲,想到此处,心中便如有千斤压顶,让他喘不过气来。
  然而一整天过去了,霏泰恪除了陪他走走坐坐以外,没有一丝任何异动。
  禁终於放下心头大石,可见霏泰恪回家後一直愁眉苦脸,以为他闷得发慌,要知道守卫的工作并不刺激,霏泰恪若不是对自己有情,也不会来探班,如此想来,自己的猜疑便显得更是无理。
  想到此处,禁抱住摊卧在长椅上无所事事的霏泰恪,柔声说:“等平定喀勒部落後,我去跟西子极大人请求,让我到那边镇守,到时候你便不会觉得闷了。”
  霏泰恪只郁郁的说了一句:“??好啊。”
  霏泰恪吻了禁一下,便去睡了,情人的睡颜让禁不由得痴了,乖顺地熟睡在他的怀中,跟着入梦。
第093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8、禁 (3)
  霏泰恪在感到胸口的重量时便张开了眼。
  他一向任性惯,说了整个月的违心之论,简直比牢狱之灾更让他难受,满心以为今日随禁到狩园去,布沙书便会按计划所说的乘机逃出,没想到连鸟声都听不到,白白闷了他一整天,又说了很多言之无物的情话。
  以为很好玩的任务,竟然无趣成这样,霏泰恪不由得後悔起来。
  可约定就是约定,他还是得守在禁身边,帮助布沙书逃出狩园。
  想着那遥遥无期的自由日子,霏泰恪简直是生不如死!日子愈久,他便愈觉得古城王国的人丧心病狂,抢夺了别人的家园还觉得成就了大业,盘算着再出去掠夺一番。
  据禁所说,人类古城从前混乱不堪,部落与部落之间常有战争打杀,手段残暴,西子极就是看不过眼才出手,连同其他龙人,扫平了所有部落,一点一滴地建立现在的古城王国——繁荣又和平。
  虽然兽人大陆没有战乱,民风淳朴,但在他们眼中,自己始终高高在上,若不在他们治下,兽人大陆迟早会沦落成以前的人类古城,所以兽人大陆才不知就里的成为了目标。
  霏泰恪最不耻肆意夺人自由的人,哪怕和禁一起的日子如何温馨,那始终是蒙了尘的光彩。
  就当是他对不住他,可谁料到会有人把十岁孩童说的话当真!他早把当时的事忘得一乾二净,若不是尤尔的责难,他怕是把头想破十回,也不会知道自己与禁的渊源。
  低头见禁在自己怀中酣睡,霏泰恪便忆起在狩园见到布沙书与青伦相依相偎的画面,那时的自己不住叹羡,想着以後一定要寻个伴侣过上同样的日子,却没料到“这样的日子”会以这种方式降临。
  ——有人把自己的心都捧到你面前,谁能真的纹风不动?
  霏泰恪强逼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怕自己一想便动摇,影响了大计。在规矩多多的古城王国过一辈子,可不在他的规划之中。
  “更何况你长得实在不好看??”霏泰恪盯着禁脸上的疤痕,喃喃自语道。
  他喜欢过千百个半兽人,个个桃花玉面,怎会看上这个满嘴疯言,丑陋不堪的禁?
  霏泰恪日复日的反问自己会不会喜欢上禁,都只寻得这答案。
  夏末之时,霏泰恪早已死缠烂打的跟着禁到狩园两回了,也不见布沙书的踪影,更别说逃跑的动静。霏泰恪暗自思忖,该不会是人早就逃了吧?再想想,古城王国的守卫之森严,他们带着一个病患一个孩子,怎能不动声音就跑了?
  还是说,他们在里面捱不住,死了?
  霏泰恪在家中苦思,连眉头都皱成一团,偏偏什麽都想不出来,恨不得偷进狩园抓住布沙书一一询问,却又怕惊动了守卫,那麽自己连月来的忍辱负重都会付诸东流,布沙书要他等,他可没想到要等这麽久,都快半年过去了,他已把禁的家摸个透澈,连贝壳造的小酒杯放在哪个木柜都一清二楚。
  “呯”一声巨响,霏泰恪往源头一看,原来是尤尔,他气冲冲的一屁股坐在小木椅上,脸都涨红了,显然是气得不轻,霏泰恪张嘴便是责备:“你哥刚放衙小睡,明天还要到狩园守卫,你这麽大声是要吵醒他吗?”
  “呃??对不起??”一提起兄长,尤尔便什麽火气都消了,只是想到刚才种种,嘴里还是不住抱怨:“还不是兽人大陆那几个囚人,今天我在狩园值班,不巧巡逻时又见到那个狗口不出象牙的寂格怡!”
  霏泰恪一顿,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才吐出这麽一句:“他、还没死?”
  “是没死,但狩园的生活哪是容易的,这几个月下来瘦许多了,脸色也不好。”想到这麽,尤尔才觉得解气,怪不得当初西子极没把他们杀死,这样也太便宜他们了。
  见到尤尔一脸高兴的样子,霏泰恪心里便不爽快,但还是忍住情绪,故作淡定地追问:“这样下去他们会不会很快死在里面啊。”
  “不会的,偶有节庆,我们会扔些吃的给他们,除非他们在里面自相残杀,不然没那麽快死的。”尤尔愈想愈欢悦,挠起了二郎腿,洋洋得意地继续说:“狩园嘛,就是给这些不知好歹的野蛮畜牲住的,当初不少人说要把那些蛮族首领杀死,以儆效尤,还是西子极大人有远见,这简直比死更让人难受。”
  “你才??几岁?怎会知道那些首领做过什麽事?”
  “我是没亲眼目睹他们做过什麽事,可禁还有父亲爹爹见过,掳人、杀人,不够吃的就到别的部落抢,一言不合就发动部落战争,若不是我们把那些畜牲捉起来,他们还带着自己的族人继续作威作福呢。”
  尤尔如数家珍,可霏泰恪半年以来已听了不下百次,烦厌得不得了,随意应了几声,又问:“寂格怡说了什麽惹你这麽生气?”
  尤尔嗅到不对劲,眯起眼阴阴问:“你该不会对他还有情愫吧?”
  霏泰恪瞬间气结,这事他已解释不下数十次:“我跟他根本只是朋友!不说就算了,还要翻这样的旧帐!”
  霏泰恪最讨厌做事束手束脚,这样的动辄被人翻旧帐、质疑、提心吊胆的日子他实在是过不下去了,禁对他再好,他也受不住这样的日子。
  尤尔自知理亏,尴尬的转换话题:“不就问一下??总之那个寂格怡竟然见了我就扑上来,说以後要对禁不利,还说禁是个输给豹族的龙人,我听到当然是气极了,一个狩园囚人,连三餐都谈不上,竟敢出言不逊!”
  以尤尔与禁感情之深,尤尔怎会任由禁被侮辱,哪怕是一句话都不可以,当下便暴怒扬手,直往“寂格怡”拨了几波土流。
  “他倒逃得快,没伤着他什麽,下次再乱说话,我是犯禁也要到园里去收拾他!”
  霏泰恪嗯了几声,装作不在意的睡去了,实际上却在苦思恶想。到底这是不是某种暗号?还是只是青伦一时意气?
  翌日,霏泰恪期待已久的那日终於到临,然而,结局并非他所想像般称心如意。
第094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9、玉石俱焚(1)
  秋季初临,宫城正是红叶盛放,美不胜收,大街小巷也因为柿月而散发着甜柿的香气。对古城人来说,春之樱月,夏之荔月,秋之柿月,冬之梅月,都是古城王国最美的月份,节庆琳琅,人们都忙着庆典,热闹得很。
  只可惜这些的喜庆之声传不到狩园,狩园地处西侧,本就阴森湿冷,秋至更是雪上加霜,年纪渐长的囚人都受冷生病,纷纷独自躲在某处,怕被人谋害。
  布沙书虽然年轻,但受了寒水折磨後,身体便一直受不得冷,转秋後身体一落千丈,时常被体内寒气逼得倒地不起,若不是青伦把找到的菜果都给了他,日日为他运功疗伤,恐怕会落得个发冷而死的下场。
  而巴若林,最初满心想着要逃离狩园的少年兽人,现下也不抱任何希望了,有一天过一天便算。布沙书有计划虽好,但再好的计划不执行也是无用,入秋後青伦已好几次按捺不住要强行背上布沙书跑路,奈何布沙书坚持要等“时机成熟”,才拖到今时今日。
  洞外景色日渐明亮,又是新的一天到来,布沙书用竹刀在石壁划了一刀,说:“按日子算,今天守卫的是尤尔,明日是禁。”
  青伦语带讽刺的答:“对,已经是第三轮了,你还想等多久?不到入冬你就完蛋了!”
  抱着安原的巴若林点头称是:“冬天最是难捱,吃喝倒不是问题,守卫三不五时便会送些菜根来,但也仅仅是充饥而已,寒风刺骨,睡也睡不着,已有好几个兽人在冬天发了疯。”
  布沙书暗自佩服,心忖这真是一绝妙毒计,再顽强的人,也难受寒冬刺骨。在没有足够休息的情况下,人最易崩溃失常,这看在其他人眼里,又是一种寒心凌辱,终日徨徨不知下一个发疯的会不会是自己。
  他们可以紧紧捉住的,也唯有沦为阶下囚前的风光日子,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吹嘘,不光是说给别人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不等了,就在今明两天吧。”布沙书说。
  终於等到首肯,为怕搞砸,青伦行动前再问一次:“就是要把话说的有多难听便多难听,让他隔着围栏攻击我,是吧?”
  布沙书点头,可当青伦急不及待地要往外跑时,他又伸手拉住青伦,忧心提醒:“你要小心,别真的让他伤着了。”
  “哼,你还真当我是三岁孩童呢。”青伦自信满满,弹了弹安原略小的脸颊,昂然步出山洞去。
  明明是凶险之行,被他弄得好像只是出个门买菜而已。
  因为怕安原突然哭闹惊动尤尔,布沙书跟巴若林只躲在远处,青伦则在铁栏边徘徊。
  到了这个时候,巴若林忽然胆怯,口吃问:“真、真的要逃?”
  这也不怪他,下定决心容易,实行却难,一般人都是做好万全准备,到真的要实行时,便犹豫不决,踏不出第一步。
  可布沙书现下不容让巴若林反悔,只果断说:“是。”
  他神色决断,散发的皇者之气更是让巴若林不敢说一个不字,只能乖乖候在一旁。
  未几,尤尔便出现在围栏外,一脸愉悦的走过。
  他一见青伦,表情立刻就冷了下来,青伦也不给他躲避的机会,一来便掷出小刀,故意划过他的耳垂,吓了尤尔一大跳。
  布沙书摇头苦笑,刚才真该让青伦把手上的小刀都交出来。
  “你失心疯了!”尤尔暴怒,从没一个狩园的囚人如此不知好歹,连龙人也敢攻击,更何况青伦已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是不足挂齿的言语挑衅,这次却是实打实的开战了。“鹰族真的把你宠坏了吧?!在狩园这麽久竟然一点也学不会乖?”
  青伦冷笑一声,说:“我为什麽要学乖?就因为被你们这些畜生捉住,我便要乖乖臣服?做梦!”
  尤尔永远是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龙族,被说是畜牲还是生平第一回,当场怒得耳根都红了,恨不得拖青伦出来暴打一顿,以扞卫龙族尊严。
  青伦见他咬牙切齿的,只差一点就要失控,直接使出绝招——禁。
  “你之前不是说禁病好了麽?我前几日见到他,病恹恹的,跟在霏泰恪身旁就像走狗一样,一脸讨好,龙族原来都是这样的玩意?”
  这话倒不是青伦的心底话,他从来都是动手不动口,这种谩骂的挑衅还是得由布沙书教。
  那布沙书又是从哪里学来呢?
  苏国先帝独宠皇后,後宫也只有无宠的庆妃一个,要学这些无聊的女人吵闹,也唯有在太子东宫中,那几个常年盯着太子妃之位,见个面也要你一言我一语地吵闹一番的侧妃,溥襄每次作客都见识不少,也因此下定决心,绝对不要娶这种女人。
第095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9、玉石俱焚(2)
  尤尔自然受不住这辱骂,扑上前抓着铁栏咆哮道:“你说什麽玩意!我们不是玩意!你才是!”
  他面目狰狞,彷佛他才是被关住的人。
  青伦经已词穷,只管叫:“禁就是个连玩意都不是的存在!霏泰恪定是因为可怜他,才会肯跟他一起!”
  “你闭嘴!那是霏泰恪走运!”尤尔忍无可忍,猛然抬手,身侧的泥土瞬即像砂粒一样涌起,尤尔大手一挥,土流便矢箭般直直穿过铁栏,冲往青伦方向。
  青伦松一口气,尤尔出手了,那他便不用再烦恼该说什麽,旋身跳起,便轻易且优雅地避过了攻击。
  青伦单手抓住墨色的竹子,在高处俯瞰。他神色自若,一点也没有阶下囚的样子,这再一次狠狠地激怒了尤尔,身旁又升起了两道等身高的泥柱,扑向青伦。
  这一击来势汹汹,若被击中,不死也要断只手,巴若林吓得直跌坐在地上,布沙书倒抽一口气,屏息直至看着青伦如鱼落水地翻身落地,轻松地避过攻击。
  青伦听到泥土穿过围篱之时候发出的碰撞声,偷睐了布沙书一眼,得到示意後,便往大门方向逃去,尤尔自然是跟了上去。
  此举是为了吸引尤尔离开,好让布沙书跟巴若林上前查看栏杆的状况。
  顶天的围杆底下已经被厚重的泥土埋住,巴若林不停地挖,直至看到泥下的铁枝,忍不住兴奋大喊:“成功了!”
  虽不明显,但铁栏确实有细细的裂纹,只需稍稍用力,便能弄断四五截,勉强够一个人过。
  不论如何,他们成功打开了缺口,巴若林简直不敢相信,他现在跟着布沙书不过是为了能免去被其他兽人所害,安心睡个好觉,没想到自由的曙光当真渐现,让他喜出望外。
  青伦绕了一圈,终於摆脱了尤尔,回来时见到这状况,松了一口气,跟巴若林两个人合力把泥弄回原处,让一切看起来就像尤尔没有来过一样。
  等天一亮,他们一行四人便躲在草丛处等候,禁早就来到,非常尽责地巡逻,就算遇到其他守卫,也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青伦是名动京城的杀手,禁也是历经百战的龙族士兵,上次二人对战,青伦吃了很多亏,这次他不敢太妄动,然而这样伺机等候也不符合他的个性,身旁的小草早被他拔个乾净。
  等了半天,才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是霏泰恪在说话,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禁肯开口,温柔细语,就是青伦也听得出当中的浓情。
  霏泰恪跟往常一样,牵着禁在狩园绕圈,半年过去,他甚至连青伦跟布沙书的生死都不知道,比起承诺,这更像是一种麻木,毫无目的、日复一日地期待着所谓的希望。
  “你每次都来狩园找我,其实不太合规矩??”禁低眸说,虽然他心里很欢喜,但规矩就是规矩,不可以要在工作时跟情人你侬我侬,只是霏泰恪此人是怎麽劝都不听,想来在平定兽人大陆後,他还是最好带情人到那边住下,毕竟离旧居近,心会安定一些吧。
  霏泰恪才管不了那麽多,他心里现在只想着:布沙书人呢?青伦怎麽还不出现!
  他才要说胡话蒙骗禁,一把小刀就直直往他头顶飞去,还是禁耳聪目明,徒手便接住了刀柄,不过就算他没接住,以青伦的眼界,小刀也不会伤到霏泰恪的。
  禁一声不吭地把小刀物归原主,他可比青伦狠多了,刀尖都是对准心脏的。
  霏泰恪愣住,不是因为被攻击,而是久久不见的青伦,虽然青伦消瘦了许多,但至少还活着。
  ——而青伦出现在他面前,即是代表今天便是决定他们自由的一日!
  禁见霏泰恪那痴呆,又藏不住兴奋的模样,心中便隐隐作痛,低头难过说:“我有点不舒服,你陪我去大门那边坐坐吧。”
  他其实只是想找个藉口,不要让霏泰恪跟寂格怡见面。
  按照原定计划,霏泰恪本就该引禁去正门,让青伦他们不需与龙人有正面冲突,现在禁主动提出,霏泰恪自然喜不自胜,点头说好。
  可当他转身看到禁时,心中又有怅然,禁那双温润的眼微微下垂,长长的睫毛映成漂亮的扇形,一抖一抖的,为主人的不安叫嚣。
  此情此境,让霏泰格双脚像生了铅,沉重难忍。
  “你不要再来狩园了。”正门四下无人,禁的脸容又再忧愁了些。
  “嗯?”
  禁说的突然,又比以前严肃许多,一点玩笑意味也没有,霏泰恪都不自觉正色起来,问:“是发生什麽了吗?”
  “我不想你再跟那个寂格怡见面。”
  禁说得直白,若放在以前,他肯定没这个颜脸开口,但现在他和霏泰恪交往多时,自问有身份说这句话,便没有犹豫地宣之於口了,毕竟他和霏泰恪是要过一辈子的,连这种事也无法开门见山的话,又如何走得下去。
  只是他和霏泰恪的好日子,无论如何也必须在今日走到尽头了。
第096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9、玉石俱焚(3)
  “行了吗?快一点!”
  那边厢禁在和霏泰恪摊牌,这边厢的青伦已经拆下了铁栏,扶着布沙书穿越过来。
  小安原则被从青伦撕下来的布料裹在布沙身上,一丁点力也不用就离开了自己的出生地。
  巴若林排在後面乾着急,深怕有人发现,等他也穿过围栏後,便迫不及待的化身马型,让青伦及布沙书坐上。
  几乎是在青伦上马的那一刻,他便提脚一蹬,直直往外跑。
  因为没有繮绳,青伦只能紧紧夹住马身,他功夫底子好,怎麽颠簸都纹风不动,布沙书就不可以了。受了伤在狩园得不到妥善医治,只能靠着青伦的内功每日压住体内寒气,连走路也要人扶着,巴若林那万马奔腾的冲法,差点就把布沙书还有身上的安原直接给摔到地上。
  “抱紧我。”青伦知道布沙书身体不适,但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实在容不得温吞慢跑,只能让布沙书抱自己紧一些。
  然而布沙书不知怎麽了,好像不太想青伦碰到他似的,青伦眉头一皱,强硬一拉,让布沙书紧贴自己的背。
  那寒气来势汹汹的涌上来,布沙书想瞒都瞒不住。
  怪不得他刚刚一直在咬唇。
  青伦也不说什麽,强势地拉过布沙书让他更紧的抱住自己,跟一直没命在奔腾的巴若林说:“跑快一点。”
  他知道,若这次不成功,布沙书的命就要没了。
  毕竟有只巨马狂奔,动静之大,不可能没人发现,没跑几里路,守兵就觉晓了,边吹号角边追上来,幸好那些守卫都是跑得不快的兽族,没几下便被巴若林甩掉了。
  巴若林不是漫无目的地跑的,他可是按着布沙书之前所说,往城墙没命的跑。
  是的,他们没有打算借城门为出口离开,而是把心思动在城墙上。
  他们花这麽大的功夫,不过为了逃避与龙人正面交锋,要出入古城王国,城门是必经之路,可也同时代表那里会置下重兵,龙人必不可避免,若取此途,之前计划在狩园避开跟龙人正面冲突的努力便白费了。
  然而在城墙背後等着他们的,除了通往自由的道路,还有深不见底的深渊,就算他们翻得过城墙,也跳不过那条深坑。
  巴若林大力摇头,现在的他想不了那麽多,只管跟着布沙书所说的就好。
  听到号角声起,禁立刻警觉起来,推开紧抱住自己的霏泰恪,耳听八方,想要找到号角声从何而来,霏泰恪也紧张起来,连呼吸声也急促起来。布沙书明显已经突破重围,他要做的是尽可能的拖住禁,然後找机会逃去。
  禁是半兽人,无法变身,就无法飞天遁地,这给霏泰恪带来很好的优势。
  “怎麽了怎麽了?”明知道禁在靠听觉寻找方向,霏泰恪还故意大声说话扰乱他:“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声音,这是什麽意思?”
  “出事情了。”禁推开他,想要往声音方向走,又被挡了下来。
  “出什麽事情,有我跟你的事重要吗?刚刚我们的话还未说完呢。”
  刚刚禁明确地跟霏泰恪表明,自己不喜欢他跟寂格怡藕断丝连,霏泰恪却不知怎麽地,突然抱住他,说从未喜欢过寂恪怡。霏泰恪一脸怕他误会的紧张模样,让禁心中暗自窃喜,他高兴得回抱情人,亲热了一番,只可惜号角声打断了甜蜜的时光。
  然而禁是行军之人,怎会被儿女情长误了家国事,号角不会无端响起,肯定是发生了什麽事,他再一次推开霏泰恪,这次换霏泰恪急了,他没想过禁的意志是如此坚定,情急之下,硬是拉住了禁。
  禁并非蠢钝如猪,当他看到霏泰恪脸上生硬着急的表情,便顿然意识到什麽,一时懵然。
  霏泰恪也一时僵硬了,他知道自己来意已被识穿,连气也不敢喘一下。
  两人对视半天,霏泰恪的手也凉了一半,号角声此起彼落,他们的心也像升起了阵阵狼烟。
  他该做什麽,该如何做——
  该拿眼前人怎麽办?
  半载温馨,要一时舍割,竟是如此难为。
  还是霏泰恪舍割得快,狠下心肠化作白雾,连着风向瞬间消散。
  这麽狠,连满手腥血的禁都望尘莫及,茫然得像个失去亲族的三岁孩童,眼泪簌簌如雨落下。
  他深深一呼吸,坚毅地抹去了泪水,神色木然地往城墙方向迈步。
  禁是个硬朗的人,跟青伦处事方式很不一样
第097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29、玉石俱焚(4)
  眼见快要来到城墙底下,却是前无退路,後有追兵,四下荒凉,无险可守,青伦一跃下马,骑住一个追得较紧兽人,直接折了他的左手右脚。
  “潜儿!不要恋战!”在马上的布沙书着急大喊。
  青伦其实杀心已起,但看着马上的恋人和亲儿,心又软了,然而就在他想要回头之时,有什麽熟悉的东西猛然扑向他,露出狰狞的獠牙。
  是屍人!
  青伦猛地翻身压制,一刀封喉,然而远远仍有成群结队的屍人紧随而上,後面还跟着数个士兵。
  青伦早见识过古城人将屍人当家畜的模样,却没想到他们还懂得让屍犬变成战犬一般的存在,补足一般半兽人速度不足的弱点。
  虽然有青伦在,但在狩园只靠青菜杂草过日子,又日日为布沙书消耗内力,再好的武人,也是力不从心,面对不远处的屍人,青伦竟萌生绝望无力之感。
  世道凶险,他竟连所爱之人都保不住。
  经过诸多爱恨别离,恩仇挣扎,他终究是捉不住安稳的影子,听雨品酒,望日闻香,交颈相靡??都是水中捞月,一点即破。
  他毅然回头,对巴若林大喊:“不用理我!赶紧跑!”
  青伦话音刚落,便往敌军直奔,颇有以一敌百、壮士断臂之势,吓得布沙书不顾身上的安原,直要化为兽型阻止挡住青伦飞蛾扑火。
  此时,天上传来霏泰恪的声音:“你们两个真是太任性了!”
  霏泰恪不动声音落在青伦面前,一手捞起他到肩上,另一手扯住布沙书的衣领,化作了修长的银白云龙。
  巴若林差点被吓傻,见追兵将至,连忙变回人型,几乎是用滚的爬到缟白的龙身上。
  虽比不上其他龙族,但云龙龙身仍算得上阔大,足够让众人稳稳地攀坐在龙身上,徐徐飞昇。
  “慢着!”禁的喝令声起,霏泰恪的身体明显打了个颤。
  青伦回头,来者果然是禁,他骑着白马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终是追上了已浮在半空的龙尾。
  书名:山崖下的兽人世界
  作者:雷觅
  收集整理:皮皮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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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一手捉住龙尾,几乎是不废功夫地跳了上去,以电光火石之速压住了青伦,二人直接在半空中打了起来。
  起初只是小孩般的用蛮力互相扭打而已,毕竟是学武之人,几招过去,也就变得有模有样起来,二人也不怕失足跌死,在半空中站着过招,招招要命。
  他们拼命,霏泰恪也是为难,若飞得太快,唯恐会害青伦等人掉下,但长此下去,其他龙人肯定会赶到支援,到时候他们便连仅余的优势也没有了,左右权衡下,唯有硬着头皮直飞过城墙,让半身暴露在可怕的深渊之上,只要稍一不慎,身上的人全都会跌入这万丈深渊。
  却也唯有这天险,能让後面的追兵追不上来。
  脚下凶险,但禁和青伦之战并没有冷却下来,反而愈发激烈。
  禁的武器便是风,故此少有近身战,他後退几步拉开二人距离,如此握着小刀的青伦便攻击不到他。
  连翻五波风刃,招招攻打要害,就是要把青伦打下龙身,青伦逃避了数次,也知道长此下去只是捱打而已,果断无畏地执住小刀箭步破风,剑指禁的心脏。
  禁没想到眼前人如此胆大,竟敢在摇摆不定的龙身奔向他,一点也不像是被族人宠坏、一无是处的半兽人。
  恍然之间,小刀已经快要没入心脏,还好禁反应得快,覆手便拍掉青伦手上的小刀,却没料到青伦又变出一把小刀,再次刺向胸口,禁情急之下徒手接刀,把黑漆漆的竹刀硬染成血色,滴在银白色、闪闪生光的龙鳞上,乍看之下,有点像价值连城的红宝石。
  “你根本不是寂格怡!”禁咬牙道。
  青伦懒得解释,伸腿便扫往禁的腿踝,可惜禁的下盘大稳,一动也不动,才重新把主意打到上半身来。
  青伦左手掐住禁的喉咙,趁他要扳开自己的手时,顺势用拿着小刀的右手缠了上禁的一只手腕,让禁两手都被制压的情况下,只能眼白白的看着自己近距离地没入他的心脏。
  可禁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小刀刺进胸口之前,便抢过了小刀。他忽然心念一起,想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举手便把刀插进青伦颈侧!
  这攻势如雷霆之势落下,却是禁最致命的败笔,他一向以风为刃,又如何比得上长年与刀剑相伴的青伦,一比之下便是破绽。
  几乎是本能反应,青伦纯熟地抓住禁握刀的手,反手往前重重一撞,终於把小刀没入禁的胸口。
  禁踉跄倒退几步,几番挣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捂住胸口,跌坐在霏泰恪的龙身上。
  好痛。
  然而再痛的伤口,也比不过心痛。
  他躺过无数次的胸膛,到最後,也只是一个战场而已。
  战场无情,他太清楚了。
  霏泰恪自然知道胜负已分,他大可以一摆尾便把禁摔到深渊里去,可他回头看着禁,心中五味杂尘。
  然而青伦不是那种对敌人仁慈的人,古城的龙人对他来说,只会是祸害,今日不除,明天便有可能遭受灭顶之灾。
  事实上禁确实未认输,他是个优秀的军人,为了国家,就算是舍弃性命也在所不惜,他巍巍举手,半空便瞬间刮起狂风,绳索般牢套住霏泰恪。
  他本来只是要活捉青伦他们,但事到如今,也唯有玉石俱焚,才能阻止他们逃跑。
  霏泰恪不住的扭动挣扎,本来已经颠簸的龙身更是剧烈的抖动起来,青伦旋即拉住布沙书,牢牢抱住龙角。
  而巴若林则是早在青伦跟禁战斗的时候,就已经死抱住另一龙角不放了。
  霏泰恪发出龙啸,彷佛在叫禁住手,可惜禁听不明白,也不会听,他内心满是自责,全因他信错了人,引狼入室,才会让眼前这帮人有机可乘,若不将功补过,他还有何颜面面对西子极大人?
  禁看着霏泰恪,还有青伦一行人,心中酸痛,原来由始至终,他和他,都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他咬紧牙关,握紧举在半空的手,四周的风顿时变得暴烈起来,彷佛是禁的心,低低悲鸣着,在霏泰恪的耳边不住徘徊。
  禁已是决意玉石俱焚,霏泰恪要保青伦他们,必定要牺牲禁,到了这生死攸关之际,一个翻身对霏泰恪来说竟成了天人交战,过去半年的生活一幕幕浮现,禁昨日的笑容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伴随着梨花香气,一点一点的侵蚀着他的灵魂。
  风暴的呼啸四起之际,霏泰恪已别无选择,他心痛地紧闭眼睛,狠狠地摇摆尾巴。
  禁愕然半晌,很快便回过神来,露出苦涩的笑容,轻飘飘地堕进半空中。
  此时此刻,他忽然很想睡。
  无论结果是怎样都没所谓,他已经死了。
  哪怕一张眼就能看到思念之人的身影,能看到自己黑漆漆的归宿,他都不愿再睁开眼半分。
  把那个人放在心尖上这麽多年,是时候休息了。
  禁的紫绿色短发总是不起眼,可在黑漆漆的深渊映衬之下,变得格外鲜艳夺目,霏泰恪眼睁睁看着那抹青莲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漆黑之中。
  彷佛就在同一刻,他也跟着死去了。
第098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0、重返部落 (1)
  青伦他们没有立刻回到喀勒部落,而是改道去经已荒废了的鹰族部落。
  霏泰恪放下他们便一声不响的消失,无影无踪。
  巴若林以为他是在逗他们玩,到处张望寻找,布沙书只淡然说:“别找了。”
  尽管青伦不解,但布沙书不想解释,霏泰恪现下的心情他如何不知,那日碧山痛失青伦,他悔恨不已,悲痛欲绝,霏泰恪对禁抱有情爱而不自知,到失去了才顿然发觉,还亲手杀了禁,此刻定然是心如刀割,更别说面对他们这帮“同谋”。
  青伦也不好奇,只知他们脱离了困境,至少鹰族部落四周,果树繁密,鱼池更是多不胜数,他不再需要担心布沙书和儿子会饿死。
  饿,会让人做出很多可怕的事。
  果不出其然,鹰族虽然凋零,但四周的森林、池塘依旧,不消片刻,青伦便抬着几篮鲜果大鱼回来,躲在部落的其中一间小屋里,生火煮食。
  巴若林多年没见过鲜活的大鱼,鱼一烤熟,不理灸热,直接吞到肚子里去,接连吃了五条大鱼半篮水果,他才满足的说了声饱,这声饱他可是十年没说过了。
  青伦把不知从哪搜来了十数张兽皮,全数用来包住布沙书,面对青伦的夸张,布沙书失笑说:“哪用到这麽多兽皮,你太紧张了。”
  “你还好意思说!”青伦想起就气,鼓起胞腮说:“逃走的时候你明明寒气发作,又不告诉我!知不知道那能要了你的命!”
  “逃命之人,哪有闲暇保暖,而且发作时间也不长,你看,现在我不就好好的。”布沙书边喂安原吃奶果边说:“父亲多健康,还能喂你吃奶果,对不对?”
  青伦气结,但又拿布沙书没办法,只能转说别的话题:“鹰族部落是不错,有吃有住有衣服穿,但我们什麽时候要回喀勒部落?”
  逃往鹰族部落暂避,是为了把古城人引离喀勒部落,免得喀勒部落受连累,但这样的日子总会有个限期,安原也不该过上东躲西藏的生活。
  现在自己的心情,怕是和当年的父母别无二致吧。
  布沙书自然明白,只是时局混乱,又有谁可以安心立命,当下首要便是除去古城王国对兽人大陆的野心,大家才真的可以各安本业。
  然而他们实力不相当,事情要办起来也不易。
  “现在喀勒部落恐怕正面对着古城王国的人吧。”布沙书打了个冷颤,不其然地缩在兽皮中,说:“希望他们能撑得过去。”
  若照他们先前拟定的几个方案走,事情也非到了绝望的境地。
  大半个月过去,巴若林每天吃好住好,自然脸色红润,青伦的身体也因为静养而好了许多,唯独布沙书,随着天气越发寒冷,他的身体也随之变差,每日寒气发作的次数也多了。青伦心中兴幸逃离了狩园,不然布沙书肯定会在里面丢了性命。
  布沙书生性宽容,但面对宛如废人的自己,不禁心灰意冷。青伦见了更是心急,想要尽早回喀勒部落找菖蒲治病。
  其实青伦偷偷出去探视过,兽人大陆风平浪静,一点战火也不见,古城人似乎没有追来翻个底朝天,虽然古怪,但青伦也无法深究,毕竟西子极的思路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布沙书听了,脸色又沉了几分。
  早鸟鸣叫之时,有位不速之客闯进了鹰族,那人已是轻手轻脚,但还是被青伦觉察,随手取了弓箭在树远处瞄准那抹蓝影。
  那身影愈看愈熟悉,似是……
  “慎人?”
  慎人抬头见到青伦,便问:“布沙书呢?”。
  “我还怕找不到你们!”慎人一推门便见到众人在房内生火,不知就里的他狐疑说:“有冷到这种程度吗?”
  布沙书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怎麽知道我们在这里,部落的其他人怎麽了。”
  “霏泰恪呀,半个月前突然冒出来说你们在鹰族部落,宵亚立刻便说要去找你们,是里隐说要小心古城王国暗算,才拖了半个月。”
  “古城王国??没有找你们麻烦?”
  “没有呀。”话音刚落,慎人便想起了什麽,犹豫不决地说:“那??有件事我得跟布沙书你说一声??”
  布沙书心中扬起不好的预感,道:“你说。”
  “你那个弟弟??半年前失踪了??”
  “什麽!”布沙书猛地站起来,追问:“你是说溥睦?他被古城王国捉走了吗?”
  慎人摇头说:“倒不是古城王国,是他有一天突然消失不见,你也知道,他自来後便一直跟另外两个狼族兽人吵架,大概是为了逃避他们而跑了吧。”
  布沙书马上反驳:“不会的,他虽然鲁莽,但现在是什麽时势他还不知晓吗?他是绝不会一言不发地出走的。”
  到了异地,唯一的亲人归期未定,溥睦胆小,就算不愿见佰及和乌南托,也不会突然消失不见,定是出了意外。
  “佰及和乌南托已经发了狂般四出找他,现在也偶尔会回来问问状况,其实半年过去,溥睦该走很远了。”
  青伦的小脑袋还在打转,布沙书已大力拉住青伦的手,坚定道:“走,我们回家。”
第099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0、重返部落 (2)
  *  *  *
  “这??这便是青伦大人的孩子?”宵亚紧盯着小安原,难得的没有一脸兴奋,而是恐慌、不安。
  那时尔罗罗的孩子出生,他可是乐得做了一年份的衣服给他穿呢。
  安原想要扯宵亚的衣袖,没想到一向和善活泼的宵亚猛然跳起,慌忙後退数步,好像安原是可怕的屍人。
  青伦粗心没注意到,只顾跟菖蒲交待布沙书的状况,病患布沙书倒是很眼利,立刻睐向慎人,只见慎人一脸飘飘然,悠然自得。
  布沙书暗忖,这下肯认真作战的战士又少了一个。
  坐在旁边的里隐说:“宵亚连勾玉都不肯戴,慎人却老神在在。”
  “生於忧患,死於安乐。把慎人剔出核心名单吧。”布沙书低眸,似是在盘算着什麽。
  布沙书临行前,跟部落族人连夜商讨出几个应对古城王国的策略,又跟里隐私下选了几个可信、可靠的族人,作为实行计划的骨干,慎人便是其中之一,可惜他只要一碰上宵亚的事便会乱,现下更是什麽危机感也没有了。
  也不知道这期间他和宵亚发生了什麽事??然而布沙书已无心力处理,他一心只放在古城王国上,他们力弱,事情必须衡量轻重取舍。
  他们逃走後,古城王国的人竟没有找喀勒部落麻烦,如此奇着,布沙书更是忐忑,怕是暴风雨的前夕。
  “唉,也是可怜了宵亚。”里隐叹气,这半年来风平浪静,更是让他心惊,族人之间的暗涌也使他担心:“宵亚什麽也不肯说,想帮忙也无能为力,我已经让菖蒲多照看他,现在青伦回来了,希望宵亚肯把事情说出来。”
  当霏泰恪突然出现,告诉他们布沙书一行人已逃出古城王国时,里隐便命人加强警觉,可连月来水静鹅飞,族人渐渐失去戒心,要不是布沙书跟青伦音信全无,说不定他们已如常举行各种庆典,打猎渡日。
  布沙书咬牙,看来古城王国的算盘是要让喀勒部落完全松懈下来,他若逼迫族人操练,恐怕会让族人心生不满,战和两派便从此区分,毕竟他们本就没有打败对方的心,只想保住现在的生活而已。
  真难为了尤尔,连这个都能忍。
  布沙书裹紧身上的兽皮,眉头深锁,心里默默盘算,对手深谋远虑,他一个毫无实战经验,只会纸上谈兵的王爷根本无从下手。
  “我之前画给你的器具都做好了?”布沙书问里隐。
  “都造好了,拿去後山悄悄试炼,效果当真比刀剑徒手都来得好。”里隐眼看布沙书,语带佩服:“知你熟知纯种人类之事,没想到你连他们的武器也懂得。”
  布沙书没有回应,而是冷冷说:“收起来,跟族人说暂时用不着吧。”
  那些矢箭、投石器是给有战意的人用的,现下的喀勒部落恐怕用不上。
  青伦与布沙书狼狈归来,族人都沉醉在惊喜之中,大排宴席,青伦虽然觉得不妥,但有吃有喝自然好,席间自然免不了被半兽人围绕,说起养育孩子的事来。
  巴若林更是不用说,开席至今,根本没停过口。
  布沙书面前的是菖蒲精心为他准备的苦药,口里苦,心里更是澄明,现在根本不是喜庆的时候,然而制止也只是让族人觉得他扫兴罢了。
  他身上所受的苦不为外人所知,自然没人知道他日日寒气发作之痛,面对族人欢快的笑脸,布沙书如何不心有怨恨。
  在旁的里隐见了,便跟他说:“你身体不适,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布沙书要回家休息,青伦自然是抱着安原跟上,留下身後的歌舞昇平。
  里隐没有带他们回自己的家,而是往寂格怡所住的地方走去。
  那地方从前因为僻静,荒芜一物,寂格怡入住後,在屋前种了一大片田,因为已近冬至,田里也只有萝卜、白菜,虽不是色彩缤纷,但也未至於暗淡无光,死寂一片。
  寂格怡依旧一身红衣,从远处便可看到他艳红的身影在黑暗中摇曳,旁边还跟着一个穿着粗衣的兽人,兽人在寂格怡亦步亦趋的洒水。
  青伦起初以为是阿断,但才走近两步,才看清那人是本该死了的八里间落!
  “你在这里干什麽!”青伦早已换上了乾净的青衫,自然也取回自己的沧海剑,气冲冲的拔剑上前,似是要跟八里间落算帐。
  没想到断犽此时扑了出来,跪地求饶:“青伦大人,首领他做错过许多,但好不容易回来了,就求你放他一条生路吧!”
  “求什麽求!他弃你们族人不顾,你还当他是首领?!”青伦恨得咬牙切齿,道:“他当初软禁我的仇我还未报呢!”
  布沙书拉住青伦,用完全没有温度的语气说:“他已经沦落至此,别浪费气力。”
  布沙书身上被了一件厚重的黑色斗蓬,使病弱的他多了一层阴冷高傲,他拖着青伦的手是暖的,望着八里间落的眼神却是冷的,充满着蔑视。
  即使秋日红叶如何繁盛,也被黑夜和他的眼神冷了下来。
  八里间落以前是如何的意气风发,甚至敢直接到喀勒部落抢人,时至今日,也只是一个在前伴侣身後的落魄兽人,比起在牢中时勉强算得上是一个人。
  八里间落大概没有想过,那时和古城王国合作,是自取灭亡。若非古城王国买通了菖蒲在宴会中下药,让他们顺利掳走青伦,鹰族也不会被应熽跟霏泰恪大闹一番,以致元气大伤,及後被古城王国俘虏。
  面对这样无能短视的首领,布沙书是决不会同情的,更何况此人意图染指青伦。
  不过瞧他现在的样子,似乎已认清自己的心是在寂格怡身上,不会再妄图别人了。
  寂格怡虽然让他留在自己身边,但表情总是淡淡的,也不知他心意如何。
第100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0、重返部落 (3)
  见气氛肃然,里隐跳出来解释:“八里间落自古城王国逃出後,立刻来到了喀勒部落,跟我们和盘托出了许多古城王国的事,包括当初是古城的商人跟他透露有纯种人类在喀勒部落的事,还有如何协助他??”说到这里,里隐显然有点心虚,顿了一下,但还是咬牙把话讲完:“跟菖蒲合作??”
  布沙书听後冷声说:“这对事情有什麽帮助吗?”
  他话里不止冷,甚至有些严厉,彷佛在责备里隐一般。
  不止里隐,连青伦也大吃一惊,布沙书以前总是温文儒雅的样子,在青伦面前更是如煦煦阳光,就怕不能把自己的温暖分给他,谁能料到他说话能如此冷酷,像极了埋藏多年,未能爆发的睡火山。
  布沙书意识到各人的惊讶,瞬即睐向青伦,流露出羞愧之色,又很快敛去脸上所有表情,问里隐:“你带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麽?”
  寂格怡的小屋背靠着一座不小的石山,昏暗之下看似没有异样,里隐却神奇地推开小门。
  弯腰过去,又是另一道风景,偌大的石洞内点了许多火把,把里面照得一览无遗,凉爽的风从特意造的隐窗吹进来,把闷气一扫而空。
  正中置了一张大圆桌,圆桌上铺着画了地图的兽皮,後面的木板也写满了字,俨如苏国的军机处。
  就在此时,有人推门进来,原来是应熽跟尔罗罗,还有尔罗罗怀中的小龙人。
  青伦回部落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尔罗罗,还觉得奇怪,大概是住在山上,迟了得到消息吧。
  见到青伦,尔罗罗高兴得把孩子塞到伴侣手中,扑到青伦怀里去:“青伦哥哥!”
  应熽早知伴侣会如此,也懒得吃醋,欣慰的跟布沙书拥抱,看到布沙书身上没明显的伤,便露出大大的笑容,骄傲地指着在身上努力攀爬的小龙人,说:“我儿子伊炫,已经快一岁罗,帅吧?”
  许久不见,应熽看起来成熟稳重了许多,倒是脸上骄傲的笑容一如以往,布沙书看到他,也不自觉安心起来,嘴角微微上扬起来,轻轻点头。
  应熽却还是嗅出了不妥,皱着眉头说:“你的气色阴沉许多。”
  布沙书没有否认,而是随着里隐步至石洞最深处,那里有好几道石门,每推开一道,深处隐弱的嘶喊声便再更响亮一点,直至最後一道门被推开,布沙书跟青伦才看洞内里真像,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书名:山崖下的兽人世界
  作者:雷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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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屍人正瑟缩坐在一角,目光呆滞,低低发出嘶喊声,身上只有条麻绳轻轻的绑着,只要悄悄一挣扎便能逃脱,它们却乖乖的坐在那,动也不动。
  青伦下意识拔剑,还是布沙书够冷静,挡住青伦,说:“你看,它们现在的样子是否跟古城王国的很相像。”
  “??”青伦定睛盯着眼前一脸死灰的屍人,它们竟真的和以往不一样,不再是一脸狰狞,反倒是多了一点呆滞乖顺,让人有点心惊:“为、为什麽??”
  里隐说:“这还得拜溥睦的功劳,”想起溥睦行踪未明,里隐的语气少了点底气,多了几分愧疚。“你去古城王国没多久,部落被屍人袭击过一次,那时溥睦不小心落单,就在差点被屍人咬上的时候,他大喊『住手』,屍人竟真的全数停了下来,好像石化了一样。”
  到那时他们才隐约知道,原来屍人是听得懂人话的,然而几番测试又知道,屍人不是谁的话都听。
  里隐很快便找出了原因,让寂格怡来试,果不出其然,虽然屍人对寂格怡的话反应较慢,但还算是乖巧听话。
  愈是接近纯种人类,愈是有效。
  “这该不会是族人放下戒心的起点吧?”布沙书似是明白了什麽。
  兽人大陆本就相信纯种人类的传说,这下更是如了他们的愿。有了神,凡人便不需有作为了。
  里隐点头,说:“溥睦失踪後我便怀疑是否古城王国的所作所为,但族人不以为然,只觉得是神明大人另有任务,唯有几个半兽人在等青伦跟你回来。”
  而且有寂格怡在,也不需要担心太多。
  布沙书本来只觉得那个是无伤大雅的传说,没想到那会是植根族人心里的一大祸患。
  “溥睦走後,那些屍人也不再来了?”布沙书问。
  “嗯??”
  “你也察觉到了吧?”布沙书此刻头剧痛无比,比寒气发作时更损心力,唯有紧紧握住青伦的手,心中怒气才悄悄平伏下来,看着身边的人变得如此荒唐难堪,他恨得咬牙切齿,不明白为何如此显浅的道理没人明白:“既然屍人听令於纯种人类,那麽能控制屍人来攻击兽人大陆的,也必然是纯种人类。”
  青伦瞠目。
  布沙书继续道:“那麽,古城王国必然掌握着至少一位纯种人类,或许是更多,才能如此炉火纯青地指使屍人。”
  说到这里,布沙书终於忍不住内心郁结,吐血晕倒过去。
第101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1、 入神控制(1)
  布沙书在经过古城王国的拆磨後,已是体虚力弱,每次的寒气发作,都是靠青伦运功及意志捱过去,这次怒火攻心倒下,昏睡了半天才清醒过来。
  醒来时已是清晨,他躺在自己的家里,睡在那张铺了厚滑舒服的兽皮的床上,窗户用竹枝半开,透着秋末独有的枫叶香,浓郁香醇,足以盖过一直在自己身边萦绕的寒冷气息。
  正对着空气发呆的青伦见他睡眼惺忪地醒来,冲他一笑,说:“醒来了?”
  布沙书慵懒地回他:“小猫想你了。”
  半睡半醒之间,他有那麽一刻,忘记了自己体内住着溥襄的事,好像他单纯只是布沙书,没有那一世痛苦的记忆枷锁,就不会自出生便被回忆缠绕,痛苦不堪,别人总以为他是早熟寡言,殊不知他每分每刻都是在惭悔。
  听到小猫二字,青伦也忆起了跟布沙书最初的时光,那时自己因为被出卖之事心灰意冷,是那只灰色的豹子,用尽温柔将自己拉回来。
  虽然经过了这些事,小猫也不是当初的小猫,但他骨子里依然是那个为自己掏心掏肺的男子,望着布沙书苍白的脸、苦涩的笑,好端端的一个人,因为他被折腾至此,青伦终於学会心疼这个男人,学着记忆中男人温柔的模样,把布沙书抱进怀里。
  布沙书仰视青伦的脸,见他双眼红肿,便知不妥,问:“菖蒲说什麽了?”
  青伦紧咬着唇,不知道该怎麽开口。
  布沙书心里也清楚,昨天刚回部落,菖蒲只匆匆诊治了一会,煮了碗治寒气的药,昨晚昏倒,菖蒲自然会更仔细的诊察,他身体底子如何耗损,绝对瞒不过菖蒲的。
  “我的身体如果这麽容易治好,酷刑便不是酷刑了。”布沙书说的轻描淡写,好像早就心中有数,他慈爱地望着睡在小床上的安原,淡笑说:“有愿望便有代价,青伦你该很清楚。”
  青伦要为父母报仇,为百姓出气,便要放下在玄武门的安稳生活。
  溥襄要尽忠报国,便要放下与青伦的缘份。
  那麽布沙书要爱青伦,是不是也该放下什麽?
  他想,如果是青伦,就算要他放下命,也是值得的。
  然而他如何爱青伦,在被掳的那段非人日子,心里也曾扬起过後悔的念头,想着:如果他没有爱上青伦,自己还会是个规规矩矩的王爷,成家立室,辅助新帝扫除朝廷歪风,如果他没有那麽爱青伦,自己也早该在部落跟位不错的半兽人结成伴侣,过上平凡的日子。
  可爱上了就是爱上了,那颗名为怨恨的种子还没来得及落在他的心头,便被如走马灯的往事洗走,在狩园见到青伦的刹那,更是连一点怨恨也没有。
  无怨无悔。
  “布沙书??皇甫襄,我知道这一切全因为自己冲动闹出来的??”
  知道青伦接下来想说什麽,布沙书制止了他,说:“潜儿,别说违心之论,你放不下族人的。”
  菖蒲说布沙书身上寒气太重,又延误了医治,寒气早已把底子掏得七七八八,现下怒火攻心,如此寒热相冲,损耗身体极深,要补回来不是不可以,但得静养数十年,少忧思劳累。
  说到这里,一向不要命的青伦竟惊慌起来,萌生了领着布沙书逃走到深山的念头,布沙书再留在部落,肯定得不到休息,还要时刻防备着古城人,倒不如抛下兽人大陆往西域去??
  连他也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可看着布沙书苍白的脸,这念头便愈发的清晰。
  然而他那样的人,又怎会真的抛下照顾过自己的族人逍遥快活去?哪怕是他真的做了,此事也会毁了他的。
  青伦没有宣之於口,但布沙书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满足地抚摸他的眉、他的脸、他的耳珠,脸上的每一分每一寸,那是他拼了命换来的伴侣,说:“我要你好好的活下去,很好很好的活下去。”
  在狩园时他命悬一线,确实要过青伦逃走,但随着时日过去,他深思熟虑,青伦无法冷眼看世局动荡,只要一日不处理古城王国的祸患,青伦一日都不安全。
  他很贪心,他不止要青伦活下去,他还要青伦好好地活下去。
  他坐起身来,要青伦把安原抱给他,他看着长相肖似青伦的儿子,心中不由得软了些,被族人激起的怒气也跟着消退下来。
  “别担心我,看到你和安原,我便好了。”他一手执住青伦的手,下着最甜蜜的咒语:“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唯有你活着,我才会好。”
  他要在青伦心里系上一铃铛,时刻叫嚣着他的名字,那麽青伦才会懂得珍惜自己的性命。
  第一次,青伦乖乖地点头,说了声“嗯”。
第102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1、 入神控制 (2)
  布沙书抱着安原睡了一会,又醒过来,反反覆覆,好像有什麽他逼张眼,几日过去,若不是青伦和安原陪着,根本连觉也睡不着,整天盯着窗外看,不知在盘算着什麽。
  青伦该懂事的时候倒是真的懂事,心里隐约知道布沙书在为些事挣扎,也不打扰,只自己练功打坐,一心为以後与古城王国对战做准备。
  两个人虽然在做全然不同的事,心却最是接近。
  所以当布沙书要青伦试着去控制那些屍人时,青伦完全不觉得惊讶,也没有任何疑惑,自然而然便跟着去做了。
  石洞内,两只屍人依旧瑟缩在角落,青伦忐忑地说了句“起来”,它们便不约而同的猛地弹起,乖乖地站在青伦面前。
  “试着不要用说的,运用脑海里的意念。”布沙书说。
  这下青伦没办法了,他是刀口上过日子的人,什麽意念完全一窍不通,布沙书接着引导他闭上眼睛,把自己想像成眼前的屍人,做法与小时候师傅教导自己修心时十分相似,青伦才勉强捉到了要诀。
  谁知道他定神没多久,脑海道闪过一道如在水波中的景象,好像看见有几个人伫在自己前面,无论如何定睛就是看不清他们的样子,提腿往前,才惊觉前面的人便是自己,吓得一个後退,眼前的又瞬间变回了屍人。
  他顿时满头大汗,整个人摇曳得像历劫归来般,不得不扶着泥菩萨布沙书。
  “怎麽了!”尔罗罗着急问。
  青伦也被吓到了,说话也难得口吃起来:“刚、刚刚我好像变成了屍人??在它们的身体、内??”
  等青伦定神下来,布沙书让他试试看用刚才的方法,控制屍人走动,果不其然,在青伦的操控下,屍人勉强走了几步,可是离完全控制还是有好一大段距离。
  这入神之法比舞刀弄枪还要累人,没半个下午青伦就已经筋疲力尽,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在一旁看着的里隐等人都看傻了眼,没想到一直以来要打要杀的屍人竟可以以此方式操控。
  原来他们多年以来完全走错了路。
  “古城王国那边已经炉火纯青得可以畜养屍人,”以青伦的心性,要练出那般坚毅的专注以及忍耐,绝非一天两天的事,更别说被掳走的溥睦了。“我们要以此硬碰,恐怕并不划算。”
  “我支持得住!”青伦不甘心地反驳。
  “古城王国的那方恐怕已掌控这种力量几十年,我们才学会一两天就跟他们硬碰,不是飞蛾扑火吗?”
  布沙书说得直白,青伦唯有抿抿嘴,不得已默认这事实。
  不过到手的肉不能放手,布沙书让寂格怡也试试看能否入神,控制屍人,原本以为寂格怡比不上青伦,却没料到寂格怡竟一下子就让两只屍人并肩而坐。
  众人都惊讶得合不拢嘴,以为有什麽窍妙,寂格怡却一脸茫然的说:“我不过是在入神时不断想着『坐下』而已,也没有想过要控制他??”
  他不似青伦那样脸色苍白,只是有点喘不过气来。
  “不是要控制它们,而是要在它们脑海中下暗示吗??”
  等青伦回过气来再用此法一法,果然比用蛮劲轻松许多。
  不知为何顶着淤青的应熽一拍手,说:“霏泰恪的落雪山上不是还缚住好些屍人吗?我们可以借此以牙还牙!”
  里隐狐疑道:“以我们现下的实力,就算让我们控制到屍人攻击古城王国,以布沙书的描述,大概不过半刻钟便会被打个落花流水,更别说这极有可能只是送屍人过去给别人反攻我们。”
  “现下还未是时候给他们知道我们的状况??”布沙书喃喃道,又陷入一阵沉思,发现青伦在看他,竟显得有点困窘,没有像以往一样第一时间冲他笑。
  青伦好像渐渐懂了什麽。
  各自回家之前,布沙书被应熽叫到一边,明显有什麽难言之隐,久久无法开口,还是布沙书率先猜对了来意:“是关於霏泰恪麽?”
  “对??”应熽一脸忧心。
  尔罗罗石洞外看顾伊炫和安原,青伦闲了下来,坐到布沙书身旁听他们讲话。
  原来自霏泰恪回到落雪山後便如同行屍走肉一蹶不振,若不是应熽上门追问布沙书的事,恐怕就要饿死山上了。
  霏泰恪至此不肯说他在古城发生了什麽事,身上又不见伤痕,若拿他与布沙书比,他可算是得到了上宾的接待,好吃好喝好住,被精心地养着,连伤痕都不见一道。故应熽没有想太多,只定时上山,确保霏泰恪不会饿死自己就算了。
  然而前天布沙书突然昏倒,应熽才惊觉事情的严重性,慌忙上山,要拉霏泰恪去菖蒲处看诊,没想到霏泰恪竟暴烈反抗,跟他打了起来。
  打着打着,霏泰恪突然哭了。
  哭得声嘶力竭,拳头虽是打在应熽身上,却彷佛刀刀在要霏泰恪的命。
  作为同族且多年的好友,应熽一下子愣住,总是霏泰恪让别人哭,他什麽时候见过霏泰恪哭了。
  他心忖:这下不好了。
  “到底他在那鬼地方发生什麽事了!”见布沙书欲言又止,应熽更是着急。
  布沙书终是说出了一句:“我们害了一条人命。”
  “嗄?是古城人吗?”应熽不解。
  “是他的心上人。”布沙书淡淡地说,哪怕霏泰恪不承认,事实就是事实,就算霏泰恪没有爱上禁,禁终归作三他的心头上一块烙印,一碰就痛。
  应熽不懂,可布沙书又怎麽开得了口,霏泰恪死了,再世华陀也束手无策,也许他呼吸心跳依旧,但灵魂早葬在那片漆黑之中,归返无期。
第103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1、 入神控制 (3)(h)
  夜里,霏泰恪的事依然在布沙书的脑海中徘徊不去,他用炭石笔在纸上写下:“情深不寿,强极则辱”八字。虽然是炭石写的字,却还是秀丽颀长,一看便知是读书人写的。
  “这四字是什麽意思啊?”刚洗完澡的青伦好奇问。
  看着青伦双时刻散发着倔强气息的双眼,布沙书不禁扬起自嘲的笑,说:“凡事不可强求。”但还是笑着把不明就里的青伦纳入怀中。
  青伦嗯哼一声,不满道:“我知道我个性不好,你也不用写字拐弯骂我吧。”
  “就会胡思乱想,那是在说我自己呢。”刹那间,布沙书又变回当初那个开朗模样,笑着紧抱住青伦。
  情人间的玩闹很快变得燥热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深吻渐渐变成了热情的挑逗,热舌在对方的口腔中温柔地掠夺,一分一寸都不放过。
  回来部落几日,前途未卜,本该忧心得无以复加,可在这间屋,和这个人在一起,相拥着,呼吸对方的气息,心境再乱,都变得平和起来。
  在这偷来的闲暇中,想与这人交颈缠绵。
  很久未做,又是定了终身的人,青伦不由得大胆起来,睐了一眼不远处的安原,确认儿子睡得饱饱的,才又与布沙书交缠起来,学着情人那样把对方的衣服一层层脱下,直至肉帛相见。
  经过这麽多风浪,青伦变温柔了,知道布沙书身体不好、怕冷,硬是压住了布沙书,让自己在上主导,还偷偷渡引内力给他。
  清醒又害羞的青伦把头埋在情人颈间不住斯磨,有点像撒娇讨穷的小猫,惹得布沙书忍不住直把手伸到他身後,性急地按压了几下後便直插了进去。
  奈何青伦比他更性急,没等扩张好,就径自扶住男人的热物坐了下去,两人完全结合之时,又开始纠结起自己的淫荡,窝在布沙书怀中做鸵鸟。
  “小鸵鸟,该起来了,这样下去要做到天亮了,白日宣淫可不好啊。”布沙书逗笑说。
  听他这麽说,青伦更是羞得想找个洞钻进去算了,装模作样的咬住男人的颈,被布沙书轻轻一顶,瞬即化作了娇喘。
  “你??就是这样??啊??得、嗯、得了便宜??又卖乖??”
  话虽如此说,但青伦的身体倒是诚实体贴,勾住了布沙书就不放,还很配地摆动身体,布沙书往上顶弄时,乖乖地跪坐下来,噗滋噗滋的淫水声,比春药更管用。
  布沙书此刻只恨自己的身体不管用:“难得你这麽听话,等我身体好了,定要把你做得下不了床。”
  此话不假,兽人多是以打猎维生,体力自然好,还好青伦不相伯仲,什麽都不怕,就是怕丢脸,解决这挡路石的话,三年抱两、三年抱三都不成问题。
  抱住得来不易的情人,布沙书几乎是不要命般顶弄抽插,搞得青伦娇喘连连,满床都是爱液,什麽面子里子也不顾,就是要时时刻刻和情人结合在一起。
  青伦後穴酥麻,很快便泄了出来,布沙书这病患却竟比他更龙精虎猛,背靠木墙,捧住他的屁股就是一阵蛮干,连花白的臀肉也被他撞得有些微红。
  “你??你别太过份??嗯啊??那里??”青伦薄面含嗔,没几下又被布沙书的吻糊弄过去。
  终於在青伦第二次高潮过後,布沙书才不舍般退出那温热的小穴,直压住青伦在身上射出了白浊。
  两人动也不动的不住喘息,等平复过後,布沙书搂住青伦的脸蛋亲吻,几乎要把一年的份给亲回来。
  一旦甜蜜起来,青伦又开始耍小性子,半推半就的说:“别、别吻了,我要睡觉——”
  “刚刚谁勾住我的腰不肯放的?学会过桥抽板了?”
  “抽你个头,等你身子变好,我天天抽你!”
  “好,让你抽,让你抽??”
  说着说着,两人有默契的相视而笑,好像十来岁的小伙子那样,捧着对方的脸,额贴着额,在温存中含笑入睡。
  在爱中入眠,这一觉睡得特别好。
  一朝早,青伦率先睡醒过来,轻手轻脚的穿了衣裤,给儿子盖兽皮,才照着菖蒲所教的有样煮起药汁来,他本就不是安安静静的料子,药还没煮热就把布沙书吵醒了。
  “药好臭??”布沙书还没完全醒过来,一爬起床就嘀咕。
  “药哪有香的!”青伦见瞒不住了,直接发难,先是一药丸塞进布沙书嘴里,摀住他的嘴不让吐,见布沙书苦不堪言的样子,就不住窃笑说:“别急啊,一会儿还有药汤呢。”
  敢情是菖蒲又偷偷换了药方,简直是一次换得比一次苦。
  见到青伦恶作剧过後那眉开眼笑的模样,布沙书心念一起,趁青伦不注意时一把拉下他,抬头就吻。
  “呸呸呸??”
  青伦苦得立即咬了本来留给布沙书的甜糕,算是因果报应了。
  下午,青伦又去石洞训练入神,此时的寂格恪已经一日千里,能控制屍人跑跑跳跳,虽说不是纯熟,但总比青伦得心应手许多。
  青伦的功夫从来都是以快打慢,入神之事跟他是八杆子打不着,练了一整个下午,才勉强追得上寂格怡,急得他鼓起泡腮生闷气。
  都到了危急关头,他竟然帮不上忙!
  “看来古城王国的那位,或是那些人,心志很坚定,竟能控制这麽多的屍人。”转念一想,布沙书又说:“其实也不是,他只需下一个暗示,让控制过的屍人都听从兽人的指挥,或是控制他们到某个地方便放手不管,如此一来屍人便会自行攻击??”
  算起来,确实是不用损耗太多精力,若是再多些纯种人类帮忙分担,更是如虎添翼了。
  布沙书愈想愈心慌,照这个思路下去,溥睦的现况怕是不好。
  古城王国一开始便知道有青伦和寂格怡,在袭击鹰族部落後就立即剑指无族人维护的寂格怡,没多久又夺走了被误以为是青伦的溥睦??一切看起来,就像是在捕捉任何与纯种人类有关的人。
  原因不外乎有两个,一、古城王国需要更多的力量来帮忙原有的纯种人类,二、古城王国要灭绝兽人大陆取得这个力量的可能性。
  可照他们在古城王国的经历来看,拥有龙人军队的古城王国早已有统一兽人大陆的力量,又怎会用得上屍人呢。然而西子极的思维实在难以猜透,真相蒙上了这麽多层面纱,布沙书无法下判断。
  他只知道,无论原因为何,欲取“青伦”和“寂格怡”二人的古城王国,必定会再次来犯,把剩下的那人抢去。
第104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2、 火烧部落 (1)
  布沙书把目光移至刚进来的寂格怡身上,默默打量。
  应熽刚从落雪山上缚来更多的屍人,成串拉进石洞,八里间落因不准进来,只能在门外乾瞪着眼,眼白白看石门关上。
  寂格怡隔着门睐了他一眼,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屍人身体,定睛瞪着应熽身前的两屍人,转瞬让它们乖乖坐下,功力似乎更上一层楼。
  倒是房里的青伦,似乎已经亮起了剑,尔罗罗正忙着阻止他。
  布沙书悄悄坐到寂格怡身後,待他休息。
  “你练得很努力,多坐一会吧。”没坐又久寂格怡又要起来,布沙书劝道。
  “不行,我要加紧练习,才能追上古城人。”
  “你说的很对,但也不能把身体捱坏,到时候就只有青伦了。”布沙书说的温和平实,没有谄媚阿谀的气息,却又句句都是恭维寂格怡的好话:“若天时地人和配合,有你的帮助,肯定能杀出一条血路,把鹰族人救回,光复鹰族部落。”
  这句确实的刺中了寂格怡的心窝,他看似麻木冷漠,心中的确仍有重建鹰族部落的心志。
  寂格怡无言望向布沙书,布沙书给鹰族一个很大的下台阶,鹰族早已败亡,他和八里间落、断犽在此也最多只是个依附喀勒部落的落难人,若布沙书要用到他的能力,大可以以此为理,连合作都称不上;然而布沙书却选择给予鹰族与喀勒部落合作的“机会”,使鹰族回归时少些苍凉,不用把喀勒部落当作恩主,事事依从。
  “你说的也是,”如此好的下台阶,寂格怡没有道理不要,他望着对面圆桌上的石板,上面画得乱七八糟的,许多计策已没了生路,独独只有其中一条??“那时你要的死蛊我已经在这半年内养好了,复生蛊难养,死蛊也不易,要找死人的血可不容易。”
  青伦取代寂格怡前往古城王国之前,布沙书早已让断犽跑遍大半个大陆找寻寂格怡远游的父亲,从他身上要了三只死蛊,若不是青伦参了一脚,大概西子极早死在死蛊之下了。
  西子极殁了,因他而聚集的龙人也会成了一盘散沙,不是说他们对西子极忠心不足,而是他们敬的佩的都是西子极,西子极殁去,一时间谁有那个能力让龙人都拜倒其下?恐怕大仇未报,内乱先起。
  知道断犽护寂格怡心切,青伦强行替代寂格怡,追上青伦之前,布沙书千叮万嘱断犽让寂格怡再多养几只死蛊和复生蛊,以备日後与西子极正面交锋时用。
  他们现在唯一可行的计策,也只剩下这一途。
  然而要光明正大的进入古城王国,还要正面接触西子极,可是他们现下的一大困境。要成为阶下囚,古城王国又久久不发动攻击,要成为坐上宾,又欠一些东西??
  据尔罗罗所说,孔雀部落只顾自保,已悄悄投诚,水濑部落也开始动摇。
  布沙书还在等。
  他不相信那个人能忍那麽久。
  *  *  *
  过了火祭,隆冬匆匆到来,杀得布沙书措手不及,好不容易压下的寒气又暴发起来,每日折磨着他,连走路都不容易,身为火龙的应熽只能日日到菖蒲处定用自己的真火给布沙书煮药,延缓病症。
  他们捧着汤药来来去去的,让族人也开始心神不宁,觉察起古城的危险,可依然是浑浑噩噩,一知半解的过着小日子。
  说起来,现下部落里最热闹的,可算是宵亚的家了,自慎人搂着宵亚说要与他结为伴侣後,族人们便天天往他家里祝贺,宵亚人缘好,几个手工不错的半兽人都主动为他做喜服,不用宵亚动手。
  宵亚的双亲更是喜出望外,直接把小儿打包送到慎人家里,听说那天宵亚哭得跟什麽似的,大家都说他还是小孩心性,都住同一部落,有什麽好哭的。
  青伦听到这消息时,才想到好久没与宵亚见面了,自回来部落以後,他都忙着练功和照顾布沙书与安原,宵亚少了来找他,他都全然不知。
  这师傅真是当得糊涂。
  正当他苦思该送什麽礼时,菖蒲夜里赶来,说宵亚上吊自杀,他才真的觉察到,自己这师傅到底是当得有多糊涂。
  青伦一听便没了影,布沙书由寄住在菖蒲家的巴若林搀扶赶至,进屋时气氛已千钧一发,宵亚正抱着青伦哭哭啼啼的,泣不成声,青伦瞪着慎人的模样,就像见到杀父仇人一样,一手安抚宵亚,一手摸上後腰银白的苍海剑。
  只听见宵亚话都说不好,哭泣着说:“救救我,青伦大人,救救我??”
  慎人似乎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什麽事,拉住宵亚的衣角说:“宵亚,别闹脾气了,有什麽回家再说,乖。”
  被触及的那一瞬间,宵亚便像是被雷劈中,受了什麽刺激的不住尖叫挣扎,吓得在场的人全都僵住,不知如何反应。
  宵亚愈叫愈激动,青伦也差点压不住,慎人着急的想要抢过宵亚,宵亚便愈发的疯狂,伸出那狐狸的尖指不住的抓,慎人身上全是伤痕。
  青伦一怒之下,拔剑就架着慎人的颈:“说!你对宵亚做了什麽!”
  “那是我伴侣,关你屁事!”
  听到伴侣二字,才没平静一会的宵亚又哭了起来,不停说:“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这样让族人围观也不是办法,布沙书让族人径自回家去,好给宵亚空间把话说出来。
  毕竟接下来的话,听在谁的耳里,大概都不是好话。
  尽管宵亚如何哭喊,慎人依然不肯走,眼里只剩失落和无助。
  从美梦中忽然乍醒,怎能不惊惶。
  房门半掩,宵亚又说的小声,布沙书听得不太清楚,但他和里隐心里都有个底。
  “你这个杂种!”
  一阵寂静後,房间首先传出菖蒲的怒叫声,哼锵一声,从床底抽出磨得发亮的剑,直往慎人腰间插去。
  不明就里的尔罗罗推门见状,吓得从怀里掏出止血药粉。
  “不准用!痛死他!”
  里隐为免冲突,让巴若林跟应熽把一脸错愕的慎人挪到小房间。
  慎人还有气力心机想变成兽型反抗,应熽不由分说的一手刀劈往他的蛇头把他给劈晕了,只是挪蛇比挪人难得多,气得应熽直接用拖的。
  “你们两个——”菖蒲望向一脸了然的里隐和布沙书,气得两眼泛红,“你们早就知道的吧?所以才让我多照看宵亚,就是不肯跟我说真相!”
  原来那日宵亚不明就里的代青伦用了复生蛊後,慎人气的把他抓到了後山侵犯泄愤,之後食髓知味,打着两人欢愉的旗号多次得逞,便以为自己与宵亚两情相悦,然後变本加厉。
  宵亚本来活跃开朗,面对屍人也算得上勇敢,可面对着朝夕相处的慎人,竟一下子变得怯懦,慎人声声说他做什麽也比不上兽人,他久而久之便觉得确实如此,慎人声声说他在被侵犯时也感到欢愉,他久而久之便觉得确实如此。
  总之,都是他自己的错。
  宵亚不知该如何面对,日日步出房门,慎人便如影随形,双亲和族人以为他俩是情人,都不疑有他,兴高采烈的将宵亚一步步的推往地狱。
  青伦狼狈归来,慎人私底下又是一阵嘲弄,对心怀希望的宵亚来说又是一大打击。
  如果青伦大人都不能救他,他还有什麽可以期望?
  压倒最後一根稻草的是慎人自把自为的公告,族人全然不觉察他苍白的脸,抖颤的身体,一句不问地决定了他的终身大事。
  到了这个时候,宵亚无力地发觉,他再说什麽也没有用了。
  趁着慎人外出未归,执住布绫便要上吊,不知是幸或不幸,被来探望的双亲及时救下。
  见到满心敬崇的青伦的那一刻,宵亚的委屈恐惧倾巢而出,而慎人也是那时才知道,一直是自己表错了情,会错了意。
  面对菖蒲的指控,里隐和布沙书都噤声不语,算是默认,可想而知,当青伦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爱人时,只得到爱人躲避的目光时,是如何的失落。
  青伦抱头蹲下,心都凉了一截,他知道布沙书经历那些非人对待後心性有变,但总是为了击倒古城王国,然而宵亚的事跟古城王国有何关系,他伸不伸缓手对古城之事没有大影响,却关系到宵亚的命,稍一不幸,宵亚就从此烟消云散。
  青伦想起苏国那个被家人逼得上吊自尽的少艾,眼框瞬间湿透,他总是学不乖,差点又害了一条命。
  大家好,本人近来患病,本以为可以和平常一样抽时间写文画画,无奈身体以及精神无法维持稳定,恐怕连载进度会变得飘忽不定,熟知我的朋友都知道我很少说“辛苦”二字,然而这些日子我几乎日日都忍不住开口说“辛苦”??故此若突然没有如约更新文章,或更慢了,请大家多多体谅??有关於故事进展或连载方面的建议,依旧万分欢迎大家留言给意见,我还有体力精神就会继续写,写好就更,绝不会让孩子成为坑T_T
第105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2、 火烧部落 (2)
  里隐陪菖蒲去跟宵亚双亲解释,留下尔罗罗看顾宵亚,应熽身份尴尬,只得和巴若林守住慎人,安原乖乖地在巴若林怀中睡大觉,对发生了什麽大事全然不知。
  布沙书坐在药炉旁暖手,坐在他身边半夜不哼一声的青伦久久才以沙哑着声音问他:“如此牺牲宵亚,有必要麽?”
  布沙书低眸说:“宵亚不开口,很多事我们都束手无策。”
  宵亚既不哭又不闹,什麽也不肯说,里隐跟布沙书怎麽介入,特别是如此的时刻,心思时间都花在古城王国上,部落的其他事情,若非紧急,他们都暂时抛开不理。
  真的要闹起来,宵亚亲自闹,比他一个打输了仗的外人闹有用多。
  “还好那时我跳了崖,不然被你捉回朝廷,看你当王爷的样子,也是折磨。”青伦幽幽道,他深叹一口气,正当布沙书要开口解释时,他头靠布沙书的肩膀,有点委屈说:“你还是觉得我不懂事会拖你後腿呢,这事我还处理不到吗?”
  布沙书心忖,你不就是打杀两招吗?
  青伦抬眼看布沙书,两眼圆滚滚的,有点赌气的咬牙说:“对,就是打打杀杀!”
  知道青伦没有怨恨自己的冷漠,布沙书顿觉轻松许多,低头注视爱人,竟觉得他眉眼间和善了许多,虽然夹杂着几分无奈勉强,可想到这乖巧都是为了自己,心满满是甜蜜,搂住青伦就亲。
  “好,让你办,大不了我善後。”布沙书嬉笑说。
  青伦行侠他善後,不就是他们原来要走的路麽,兜兜转转这麽久,还是回到这个原点。
  其实慎人这事很棘手,部落里没有明文律法,没有实在的根据去治他的罪,那便只能众议,让族人决定他是去是留。
  青伦没想那麽多,和菖蒲合作灌了慎人两大瓶臭川芎水,拖到宵亚面前,把生杀大权交给宵亚。
  宵亚怎下得了手杀这个伴在自己身边多年的人,却又原谅不了他,支悟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我不要他死,可我也不想再见他了。”
  慎人还在美梦惊醒的慌乱中,强忍臭川芎造成的不适,不住的对床上的宵亚解释承诺,下跪叩头,试图挽回宵亚,只是宵亚真是怕了,摀住耳朵,一个字也不肯听。
  不能杀,又不能惊动族人伤害宵亚名声,青伦想到的,就只有把慎人打包送到远方的部落去,眼不见为净。
  里隐放不下与慎人的情谊,又同情他,暗里帮了他一把,跟众人提议把慎人关在石洞里作守卫,对外宣称慎人因公事到别的部落暂住,宵亚则搬到部落清静的地方养病,算是把事情结了,他们有数百年时光忘怀此事,族人知趣了也会让事情自自然然淡化。
  里隐借着宵亚的摇摆不定,把释放慎人的权力交到宵亚手上,只要宵亚愿意,慎人能一天便出来,也能关一辈子。
  菖蒲一脸不悦,显然已知道伴侣在给慎人制造机会,二话不说的拉走了宵亚。
  见宵亚要走,慎人又歇斯底里起来,不停的扭动着叫喊:“宵亚!宵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宵亚!”
  青伦气不过,一手就拿刀柄敲晕了慎人,直接装进麻布袋,送进石洞。
  *  *  *
  其实石洞内就三数个房间,而且门锁简陋,慎人若化成兽型硬碰硬,要走并非难事。
  他醒後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布沙书坐在房中一角,青伦则在门外紧盯着他,恐防他会谋害布沙书。
  体内的臭川芎久久不散,恶心无比,慎人按下体内万般不适,哀求多年的好友布沙书:“布沙书,帮帮我把,我一定要跟宵亚当面说清楚??”
  以为两情相悦,最後却落得个残害意中人的下场,叫慎人如何甘心,他现在只想尽快追回宵亚。
  布沙书轻叹一口气,说:“能帮你的里隐都帮了,你别太着急,无论如何也得等宵亚平伏下来。”
  和慎人一起长大,布沙书也不是铁石心肠,更何况慎人也是有战力的兽人,留着备用也好。
  想起宵亚,慎人便悔不当初,他见宵亚没反抗,便以为他也是喜欢自己的,所谓“交往”期间,也没多细加关心,要不是宵亚自杀,他仍一头热的沉醉在自己的世界。
  见慎人落下悔恨的眼泪,布沙书也是伤害过自己所爱的人,便心生同情起来,轻叹一声,默默坐着,等慎人平伏。
  “你要养精蓄锐,不然日後古城王国袭击部落时,你怎麽保护宵亚?”
  不是布沙书提醒起,慎人都记不起古城王国,他猛然弹起,拉住布沙书连珠爆发问:“你有计划了吗?他们有什麽弱点!我在这里怎麽救宵亚!”
  “你也不全然是在这里白坐,”布沙书拿出一大竹笼篮子,里面装着十来块白馒头,身旁还有好几瓶清水,“不够的话,你对外面的人说便可。”
  慎人自然不解,布沙书补充说:“部落里缺乏自救能力的族人不少,若他日遭人侵袭,极需密洞躲藏起来,说是密洞,自然是愈少人知情愈好??”布沙书睐了眼不远处的挖洞器具,幽幽道:“这密洞的其中一个入口便是你身处的房间,约离半里左右,中途必须曲折离奇,就算古城人偶尔入,也不得其门,应熽他们已开始了半个月,但地下之事,还是蛇族的你得心应手,事半功倍。”
  不等慎人回答,布沙书又径自说:“我和里隐的意思其实是放你自由,你可以去别的部落,也可以去蛇族部落,以你的能力,必然很快重过新生,也不用念着宵亚。”
  “不不不!我留!我留!”
  要走容易,留却是极难,把事情捅破,慎人有这个面子留在部落,宵亚也不肯,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他当机立断的答应了挖掘密洞的交换条件。
  宵亚有多热心证明自己能力,慎人不会不知,他甚至一想便心慌,怕那日到来,宵亚什麽也不理便飞蛾扑火去了。
  不等布沙书离开,慎人便连啃几个馒头,拿着十字镐动工。
  交待了密洞结构图,布沙书也不久留,再留青伦就要不高兴了。
  等过了七八日,连溥睦的两个“情人”佰及和乌南托都收到了布沙书的消息遥遥赶来,二话不说的加入了挖密洞的大军,早上跟应熽过招,下午挖密洞,日子久了,密洞也开始有模有样起来,战具、陷阱、粮食,样样俱存,若是发生什麽天灾,该能支撑上七八天。
  青伦以为这样便妥当,又是磨刀霍霍,又是去石洞练功,以为大战在即,却等了一整个春天也不见峰火。
第106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2、 火烧部落 (3)
  “这、这太磨人了!要打就打,这样空等等到什麽时候!”酷热的夏日把青伦所余无几的耐性也磨尽,抱着剑就往布沙书所在的地方跑。
  现下的布沙书还能在哪里,不外乎就是菖蒲的医馆。
  能忍到现在,青伦已进步很多,布沙书见青伦怒气冲冲的跑进来,便知他是找自己算帐来了。
  前些日子青伦把时间都花在准备大战上,每天把布沙书“寄养”在菖蒲处治病,自己日日则练功,忘天忘地,现在才猛然警觉不对劲。
  他在医馆喝药看书逗儿子的模样,哪有一点是战前该有的模样!
  “你这家伙!跟你好了你就戏弄我!”青伦见布沙书悠然自得的样子,心里就断定布沙书这些日子都在看他笑话,气得直扑上去。
  病患不能打,那就只能咬了。
  “哈??”布沙书身体好了许多,被青伦咬个肩膀也能当情趣,反手就抱好青伦,边安抚边笑说:“乖,这种事我怎敢戏弄你。”
  医馆始终人多,青伦脸皮没厚到能在这麽多人面前坐布沙书大腿,脸红着下了地,说:“不是戏弄我,怎麽日日看我白做功也不提醒我!”
  看布沙书那悠闲的样子,肯定是另有对策,不然古城王国这麽久不进攻,他会一点都不着急,尔罗罗说小兽部落开始纷纷投靠古城王国,也不见他去其他部落拉拢。
  青伦变聪明了,布沙书低眸苦笑,欲言又止,只说:“我也怕是白做功呀。”
  青伦看布沙书的表情,便知他有事在瞒自己,心里有点委屈,自己与男人经历至今,男人竟还将心事隐藏,不让他知道。
  青伦也是有点被瞒怕了,虽然深知眼前人不会害自己,但再良善的欺瞒都伤感情。
  他愈想愈委屈,气得眼眶都红了,但又不肯对爱人发难,怕他为难,当真是懂事体贴了许多。
  布沙书确实有事隐瞒,见青伦如此难过,心里不好受,许忙上前抱住他,也不理在旁的巴若林看得脸红耳赤,在青伦耳边悄声说:“这是我的错,我自私,不是看你笑话,是不想让你看我笑话??”
  “??”
  “乖,时候到了,我会跟你说的,你到时莫要嫌弃我才好。”布沙书叹气。
  嫌弃?布沙书说得突兀,青伦似乎察觉了什麽蛛丝马迹,转身望他。
  布沙书的眼里竟都是失意和自卑。
  “你怎??”
  他话还未说完,四周突然扬起阵阵号角声,众人都一脸懵然,不知所措,巴若林更是不知这是何意,紧张地抱住安原,好像安原是他的亲生孩子。
  “不好了不好了!有条大土龙从古城那方往部落冲来!”负责看哨的兽人冲进来大喊,还喃喃自语道:“古城王国真的攻来了??没想到??如何是好??”
  族人大多抱着侥幸之心,以为有了寂格怡和青伦便不会受古城王国威胁,也不积极习武准备,现下来袭的不是屍人而是龙人,把他们吓得措手不及,方寸大乱。
  心心念念的大战终於到来,青伦也是紧张,拔剑就要出外,却被布沙书一把拉住,在他耳边细语。
  布沙书的每字他都听得清楚,却是一字一惊心。
  青伦瞪大双眼,眼里尽是不可置信,几乎是在同一刹那就断言拒绝了布沙书的请求:“不可能!你疯了!”
  布沙书听罢敛去眼里最後一丝希望,他早知结果,但此事不得不做,他咬牙恳求:“青伦,就听我一次。”
  龙人还未到来,医馆外已是一片混乱,里隐等人也早已出外,把老弱安置到之前建造的密洞,青伦被刚才之事吓得尚未回过神来,头昏脑胀,看着布沙书的眼神也是充满疑惑,心里知道要信任布沙书,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布沙书所求之事。
  两人僵持不下,但时间紧迫,布沙书等不得青伦下决定,拿了弓箭和打火石就拖住青伦往外跑,到了依依山的山脚才停下脚步,不住喘气,身下的喀勒部落早已乱成一团。
  “你终於来了。”冷不防有人从暗处出现,那人正是手持弓箭的寂格怡,身後还跟着八里间落和断犽。
  寂格怡一脸冷然,和平常别无二致,也不见紧张,显然是早有预备,甚至等待这日已久。
  青伦定睛一看,寂格怡身後除了八里间落和断犽,竟还有数以百计的屍人,它们个个目光涣散,已然被寂格怡操控了。
  这些屍人前些日子才被一一送到石洞中供他们练功用,怎会突然移至此地?
  青伦心里扬起不安,狐疑问:“寂格怡,你想做什麽?”
  “做什麽?做你伴侣要我做的事而已。”此时的寂格怡已燃点矢箭箭头,拉弓搭箭,瞄准不远处的部落大树。
  就在不久前,布沙书在他耳边说:“让我们火烧部落。”
  ——火烧部落。
第107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3、 尤尔 (1)
  拉弓、放箭,青伦还来不及阻止,喀勒部落的大树便已扬起红红火光。
  虽然火势不大,但大树无端被焚,族人都被吓得半死,以为是古城大军来袭,逃跑的豪跑,救火的救火,乱成一团,全然不知这是布沙书的所作所为。
  青伦怒极,捉住寂格怡的衣领,大声质问:“你们为什麽要这样做!全都疯了吗!”
  八里间落即刻推开青伦,把寂格怡护在身後,说:“这是布沙书提题议的,别把责任推给寂格怡!”
  青伦愤然望向布沙书,只见他身後的喀勒部落不见青葱处处的模样,火势接着树木延绵开去,布沙书却脸色阴沉,不见情绪起伏,让他陌生。
  他不明白,布沙书不是要救部落麽,怎会要部落落入如斯境地。
  为什麽……
  “不失去,又如何知道珍贵,族人养尊处优太久,不知危机,只道有了你和寂格怡便万事平安,这部落现下不毁一次,百年後还是要毁的。”布沙书说的冷淡,却一直不敢看青伦。
  古城王国阴险,连月来按兵不动,只不断派人游说小兽部落,利用他们的侥幸之心,夺取战意,日後就算动武,也没有反抗能力,而其他较有力的部落见古城王国不动,便以为他们没有敌意,更不会着急。等古城王国发难时再准备,便太迟了。
  “所以便要火烧部落?”青伦话里尽是不解,在他心里,权贵可杀,恶人可杀,唯独平民不能伤,再怎无麽无可奈何,也绝不能动百姓一条头发。
  这是青伦和溥襄最大的不同,也命定了他们的终局。
  布沙书不同於溥襄,他没有、也不需要皇族的身份,他这肉身,可以与青伦共渡一世。
  只是未料世局无常,布沙书还是走上了与上一世相似的道路。
  这也是为何布沙书连月来都没有与青伦解释自己所谋之事,他知道青伦无论如何也不会乖顺答应,唯有把事推到浪尖上,逼青伦不得不为之。
  他亦暗藏私心,迟迟不愿青伦知道他这冷酷无情、工於心计的一面。
  然而丑妇终需见家翁,他纵万般躲避,这日依然会来临,他见青伦眼中尽是不解和失望,心里悲凉无奈,他所做之事,都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能和青伦相守到老。这两年多来,无法无刻都是不安隐瞒,前天要欺瞒青伦发现自己是溥襄的真实身份,後天又要隐去自己的龌龊思想,日日都是煎熬。
  现下原型毕露,他知道,在这以後,布沙书在青伦眼中,已跟溥襄没有两样。
  寂格怡此时开口:“不如此做,又怎能让喀勒族人知道古城王国的可怕之处,鹰族就是过於自负,误信他们,才被灭了族的。”说罢,他又像泄愤般,再朝部落的大树多射了三枝火矢。
  他箭法精准,显然已备战多时。
  见平静的部落一下子成了火海,青伦便无论如何都理解不到布沙书的所作所为,他手握沧海剑,握得掌头发白,他紧咬着牙,咬的唇都白了,只为尽可能地平息自己心中的怨怒。
  他不断的提醒自己,要相信眼前人,经历了这麽多,他必需要相信这个人。 寂格怡满心只为救回自己的族人,复兴部落,没闲情跟青伦纠缠。他厉眼一瞪,身後的屍人便像着了魔般,呜咽着往直奔,前仆後继的往各个部落以电光般的速度奔去。
  青伦尝试要制止那些屍人,但他在这方面的力量和寂格怡相比,就像小巫见大巫,寂格怡只需弹指之力,便重新掌控屍人的路向。
  看来他们不止打自己部落的主意,还要让这种危机烧遍整个兽人大陆中好好烧一烧。
  寂格怡冷冷对青伦说:“青伦,若是你能帮上忙自然是好,若你不肯,只要不妨碍,留在部落救火也可以。”话音刚落,寂格怡便爬上已化作兽型的百里间落,往天空飞去,转瞬无踪。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青伦下意识的便望向布沙书,一脸无助,几乎忘了眼前人便是始作俑者。 他眨眨眼睛,一双眼就像要出水般,可怜兮兮的说:“为什麽要这麽做??”
  布沙书走得太快太远,他追不上。
  布沙书心里明白,青伦从来只做快意恩仇、儆恶惩奸之事,现在要他伤害其他部落来陷害他人,实在是强人所难。 然而他在部落无权无位,这事又太过龌龊,愈少人知愈好,免得日後再生事端。 思来想去,在利字上,寂格怡最为恰当,情字上,青伦最为可靠。
  布沙书也是无助,幽幽说:“他们太强,而我们太弱。”
  弱在毫无战意,所谓生於忧患,死於安乐,古城王国就是在打这个主意。
  既然古城王国不动手,就唯有自己动手。
  他一直在等尤尔沉不住气,现下机会终於来了,自不能放过。纵然有寂格怡相助,但兽人大陆版图不小,若有多一个人帮忙,拉开战线,便更像是有千军万马的古城王国所为。
  如此一来,那些想要和古城王国合流的小兽部落便会以为,古城王国从一开始便要如灭了鹰族那样灭了他们,彻底地断了他们的侥幸之心。
第108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3、 尤尔 (2)
  “我不要??”青伦拒绝之话才说没几字,便默了声。他见到布沙书孤身伫在他面前,神情落寞,背後是漫天火光,烟雾弥浓,好似是他被独留阿鼻地狱受战火折磨而不得出路。
  青伦沉不住气,上前一伸手,将布沙书拉到自己怀里。
  抱住布沙书的刹那,青伦也是愕然,完全不知自己所为何事,只道身体比自己更诚实,见到眼前人难受,就必然要抚慰他,自己才舒坦。
  布沙书在触碰到青伦的那一刹,便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他为人温润平和,连哭泣也随这样的性子,脸上仅仅两行清泪,若不是那微弱的哽咽声,青伦绝不会知道他哭了。
  “潜儿,别不要我??”
  他说得极委屈,哪有从前事事胜券在握的样子,青伦咬紧牙关,狠下心肠道:“好了好了,你要我做什麽我都做。”说罢,他觉得有点释然,又说:“我信你。”
  布沙书听了,竟哭得比之前更惨,又泪中带笑,青伦见他终於笑,才放心下来,有点粗鲁地把布沙书揉得满脸是泪,说:“你快点告诉我要做什麽,迟了出什麽差错,可不关我的事。”
  青伦需不情愿,但话里还是隐约渗着宠溺,就像他答应皇甫襄金盘洗手的那一世,心中纵有疑惑,可眼中只有对方,再别无选择了。
  *  *  *
  布沙书重回部落之时,火已被扑灭了大半,还好寂格怡本就只烧那些不易断枝的粗壮大树,加上部落内不缺水源,火势才没有蔓延,但族人也因此奔波劳碌,没体力应付即将要到来的尤尔。
  体弱、身体不适的族人早已被里隐等人安置到密洞,部落门口现下满是惊魂未定的兽人,和几个跟青伦学习过剑法,胆子较大的半兽人,他们惴惴不安地遥望不远处的土龙黄沙滚滚的身影。
  “青伦大人呢?!”紧握着剑,冒着冷汗的宵亚一见布沙书便追问:“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为什麽他不在!”
  青伦早已骑着断犽到附近的小兽部落,但这事绝不能让族人知道,布沙书也备好了说辞,说:“後山忽然出现了屍人,青伦去处理了。”
  这下可是前无退路,後有追兵,一旁的鹿族兽人焦急问:“这下可怎麽好,我们人多,打一个龙人还可以,再多,怎拼得过去呀!布沙书你点子最多,快说说办法!”
  “对呀!寂格怡到哪里去了!要对付屍人,还是要他和青伦大人啊!”
  “不不不,他们都去对付屍人,谁来应付那些龙人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以前有多漠视,现在便有多慌张,布沙书歛去心中不屑,冷声说:“寂格怡和青伦到後山去了??而且龙人厉害,若不是龙族,怕难以制衡。”
  “这怎麽办是好啊??”
  四周一片愁云惨雾,宵亚和往常一样,比其他人更早恢复过来,坚定说:“那我们就自己支撑住,等青伦大人打死那些屍人,就会来帮我们的!”他对着身边脸如死灰的族人们说:“青伦大人没来之前,我们不是也一样面对着可怕的屍人麽!现在不过是换了古城王国罢了!”
  虽然有点天真,却不无道理,自青伦跟寂格怡来後,族人愈发懒散,渐渐的失去了以前的勇武之风,本来热衷於练武自强的半兽人更是少了大半。
  面对现下突变,除了如宵亚所说硬着头皮上,族人也似乎别无选择。
  诚如他们所说,一般兽人和龙人的差距不少,若是兽人们一直有好好备战,尚能一战,但现下??
  “喂,你们这麽死气沉沉,一副未战先败的架势可怎麽行。”
  应熽不徐不急的从天而降,族人们全都大松一口气,对啊,他们还有应熽这个龙人邻居。
  见族人神色欣喜,应熽很是不屑,冷笑一声,说:“我一定是来帮忙的?就不能来跟以前的龙人朋友聚旧吗?”
  应熽不是喀勒部落的族人,自然没有义务为部落拼命,现下不过是为了尔罗罗和孩子日後的生活而战,他可不想活在被管东管西的日子里。
  应熽自当了父亲後,事事多了考虑,个性成熟了不少,眼见古城王国威胁到自己原来的生活,喀勒部落又如此无力,渐渐体会到布沙书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对着族人便自然不会有什麽好脸色。
  这般明显的被人看不起,族人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应熽也厚道,很快便用玩笑又带过去,只是宵亚怎麽吞得下这口气,随手一把剑便直奔上前,族人挡都挡不住,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冲进百丈不到的沙尘之中。
  尤尔龙身粗大,所到之处全都如蝗虫过境,泥尘漫天,而尘雾之下,他的身影更显巨大,让人望而生畏。
  他此次前来,是强行冲破古城王国围墙为兄报仇的,现下来到喀勒部落,便再也忍不住心中悲恸,大开杀界。
  宵亚既然是第一个冲出来的人,自然要承受他第一波怒火,尤尔大尾一挥,直要把宵亚打成肉酱,还好应熽够迅速,用龙身替宵亚挡了一击。
  应熽虽是龙人,但还是被这麽硬生生的一击打得应声倒地,痛吼了一声,然而这场战斗许胜不许败,他牙关一咬,又再扑到尤尔身上使劲撕咬。
  宵亚刚刚全是凭着蛮劲,有勇无谋,眼见头顶两个龙人打得你死我活,心中想帮应熽一把,却发现自己早已腿软无力,剑也拿不稳,只能坐在原地,祈求不会被波及。
  应熽好久没有如此狠狠的打上一架,心中龙人独有的好斗心被尤尔的狠劲激发出来,他仰天长啸一声,四周便突然亮起了火光硝烟,包围着他和尤尔,俨如他们的斗兽场。
  只是他忘记了宵亚还在他们脚下,他们打得愈拼命,宵亚便愈危险。这些都看在一旁的族人们眼里,却不得其法入火墙救人,只能在一旁乾着急。
第109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3、 尤尔 (3)
  “布沙书,快点想办法救宵亚啊!”一旁的兽人催促道。
  布沙书也是爱莫难助,用这计策之时,他便早就预料会有人因此受伤、甚至丢命,作为王族,他以前手下丢过的性命还少吗,换了肉身,不换这点觉悟。
  尤尔本想来把喀勒部落破坏得一乾二净,没料到被应熽这一火墙困死了自己。
  个性急躁的他一下子乱了方寸,扬起百丈高的泥柱要将灭应熽灭顶,却没留意到应熽是飞龙,一个旋身便飞到天上,再高的泥柱也拿他没法。
  泥柱瞬即落下,如顿盆大雨般顷倒在火墙之中,翻腾涌出,刹那间圆环的火墙就像高楼塌下一样,和围墙内的人一起,消失无踪。
  宵亚无助的尖叫声也在同时,被黄泥淹没。
  尤尔当然不会就这样被打倒,很快便破土而出,想要抓下应熽,却出乎意料地被一个小小的身影猛然撞倒。
  那是部落的一个虎族兽人,平时不甚起眼,面对古城王国时从来都逃避了事,然而当他看到族人惨死,心中无尽的悲痛盖过了懦弱,战胜了对强者恐惧,全数化作了愤怒,投射到尤尔身上。
  其他的兽人亦然,纷纷化为兽型一涌而上,再也不见以前的犹豫。
  此刻的他们,全是猛兽,对着尤尔,只有撕杀的兽性,恨不得生吞他的血,拆他的骨。
  可发蛮至此,在尤尔眼里都不过是行军时遇过的部落喽罗,不过他忘记了,行军时多靠战法布局,绝非一人之力所能及,他虽有龙人的武力,却被军旅生涯削去了单打独斗的天赋。
  被多撕咬几片血肉後,尤尔才恍然察觉不妥,他是龙人,他怎会被普通兽人所伤!
  此时在旁观战的半兽人也早早回部落找救兵,拖来数辆箭弩车,仔细一看,矢箭箭头圆滑,落在谁身上都伤不了他半分,但上面却是沾了致胜关键。
  布沙书早就锁定尤尔,往後的计策也自是针对他而定,土龙天性惧木,布沙书就让菖蒲准备生在崖边,不起眼却又最有效的椒木树根,取之磨成粉末,沾在箭头上。
  他们数箭齐发,一波未中,又再搭箭再发一波,一波、两波、三波下来,终有矢箭落在尤尔庞大的身躯上。
  尤尔万万没想到,这看似可笑的矢箭落在自己身上,竟是如此的剧痛,就好像活生生被火烧一般,蔓延到皮肉之中,在骨髓肆意发恶。
  他一时没忍住,摊倒在地,变回了人形,直冒冷汗。
  应熽抓紧机会,画了个圆,重新用火墙把战场画在他和尤尔之间,减少伤亡的机率。
  “你们这些蛮族??用的是什麽??”见应熽也化作了人型,步步逼近,尤尔只恨的咬牙切齿,又不知自己为何虚弱至此,束手无策。
  他虽是荣耀万千的龙人,却不知自己的天敌为何。
  ——他怎会需要知道,他一直交战的对手只是普通兽人,战无不胜,怎会设想到自己也有败阵的一日。
  应熽作为龙人,当然明白初接触克制之物的那种惊讶及惧怕,他很幸运,小时候便被作为寒水龙的西子极“教育”过一番,才让他早早认知到就算是龙人,也不是所向无敌的。
  “西子极竟然没有教你??”
  “别提他!”尤尔大气一吞,强忍着体内剧痛,爬起身又要运气推移脚下的泥土。
  泥土像轻微的地震一样摇摇晃晃,微弱无力,却已是现下尤尔最大的反抗,他不住的喃喃道:“我要为哥哥报仇,禁??报仇??报仇??谁也不能挡我??”
  眼看着应熽不动如山,尤尔便知自己败局已定,又不死心,想要变回龙身奋力一战,终於用尽了身上最後一丝气力,柳枝般倒在地上。
  火光映照着尤尔,应熽细细端看,始终觉得,尤尔不过是个刚成年的稚气青年。
第110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4、 矛盾 (1)
  青伦见远方扬起厚重沙尘,心知不妙,立即赶回部落,但迎接他的不是尤尔的愤怒,或是激烈的战斗——一切都完结了。
  他没有赶及回来。
  本该在密洞守卫的慎人,不知因何缘故,出现在乱成一片的部落门前,那里没有一处是好的,被风暴侵袭、蝗虫过境般,寸草不生,几乎就同当初尤尔失控毁掉的半个古城王国一样,风沙滚滚扑脸来,青伦勉勉强强只能拨手前进。
  即使如此,他们始终是赢了吧?然而族人脸上不见欣喜之色,尽是哀痛,人们来来去去交替着,在一来历不明的土丘上翻土挖地,慎人更是疯魔了般,不理双手血肉模糊的翻挖,要找回什麽重要的东西似的嘶叫着。
  “呀??呀——”
  他用满手鲜血的手不停的挖呀挖,眼泪在豆大眼眶中不住落下,眼神里都是恐惧,声音嘶哑哀痛,听得青伦心都痛了,且痛得他清醒。
  青伦知道这黄土之下是谁。
  他从断犽身上跳下,跌跌撞撞地跑向那片绝望之地。土丘不高,却坚实粘密,没挖几下便见了血。
  明明不过是泥沙,却坚硬得像石头一样,怎都挖不动,每一刻过去,青伦的心便愈是慌凉,他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布沙书,却不再有任何安心,取而代之的,是无奈的怨怼。
  他们之间,又再陷入轮回。
  最後还是应熽把尤尔安置後回来,用龙身小心翼翼地翻开土丘,翻出了动也不动的宵亚,他口鼻里都是黄沙,满身泥泞,比从水沟翻出来更惨。
  慎人当场便昏死过去。
  正当族人们都痛哭流涕起来时,菖蒲摸了宵亚的脉搏,不可置信的大喊:“还有气息!还有气息!”
  族人们大吃一惊,匆匆把宵亚和慎人抬到医馆去,一时间部落门可罗雀,只剩下布沙书、青伦和应熽。
  “为什麽会把宵亚牵扯进来!”
  他依旧不舍得动手伤害那人,气昏头了,就把气发泄在应熽身上,举起一直带在身上的剑横劈过去。
  虽然未有出鞘,但应熽总不会平白无辜的被打,跟青伦扭成一团打起来,还好两人都累,打没几下,青伦便气冲冲的跑回医馆。
  “你家这位就只有你会喜欢!”应熽气得不轻,骂完布沙书就振翅飞翔回家去,毕竟尤尔被他困在山上,万一不小心让他逃跑,刚刚的两场架就白打了。
  医馆外人满为患,水泄不通,人们都在等宵亚的消息,听着宵亚双亲在里面哭断肠的声音,更是着急,逼得青伦只能从後院番墙而入。
  “宵亚!宵亚!”
  青伦扑到宵亚面前,忍了多时的眼泪终於夺框而出,宵亚是部落里最天真热情的人,由始至终都把他当作师父一样尊敬款待,没有改变过,他却从未保护过他一分,还在这种关键时刻到别的部落放火害人。
  他没有保护好他,他怎麽对得起他。
  “青伦,你别着急,现下当务之急是让宵亚把泥都吐出,刚刚已拍出了大半,还剩下肺胸中的没能引出。”菖蒲虽叫青伦别着急,但他说这话的同时,手也没停止过拍打宵亚的背部。
  宵亚动也不动,再怎麽拍也是枉然,迟早得被泥沙溺死,青伦索性把青伦抢过来,盘腿运功,硬生生的提取大量内功把宵亚胸肺里的异物全都推出来。
  运功不能急躁,可宵亚又无法自己把泥沙吐出,急性子的青伦便什麽都不管,连吐血了也不缓一下。
  待宵亚什麽也吐不出,青伦的青衫早就染满了鲜血,这下可好,菖蒲又多了一位病人要治。
第111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4、 矛盾 (2)
  夜幕低垂,族人们却不如往常般轻轻松松地回家睡觉,他们学懂了教训,古城王国白天都能来袭,夜里更是不可松懈,自发的排了值表,轮流看守。
  看着眼前的境况,里隐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跟布沙书说:“你说必有龙人会来,要加以利用,我当时有几分怀疑,现下终於放心了,经此一役,族人们不会再松懈。只是??”
  布沙会给青伦整理了一下被褥,不浓不淡地回道:“只是?”
  “只是我们纵有战意,也无法一夕之间变得能够抵挡古城王国。我们捉了那只土龙,假如他们因此来算帐??”
  虽然布沙书说过不担心,但里隐仍是惴惴不安,他仍未知道尤尔是偷跑过来,不是被西子极指派。
  里隐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某位族人的声音:“里隐、布沙书,有好些个小兽部落的人都来了,说着他们被古城王国攻击什麽的??神情慌乱,还有几个是衣衫不整的??”
  布沙书没有把事情缘由都交待,但事情如此环环相扣,里隐便能猜想一二,只是既然布沙书不愿开口,他也不好追问。
  小兽部落的人一见里隐和布沙书,便气急败坏地连珠爆发:“那、那个古城王国真阴毒!口里说要结盟交好,却暗地里让屍人攻击我们!不止如此,还雪上加霜的放火,生怕弄不死我们!”
  布沙书挑眉,装作很惊讶的说:“古城让屍人攻击你们?他们竟能控制屍人?”
  水濑部落的人率先跳出来说:“对对对,他们派人来找我们谈时,还带着屍人来,那只屍人,乖得跟什麽似的??”
  兽人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多嘴了,立马噤声,布沙书了然於心,跟里隐交换了神色後,径自回医馆休息,连客套话也懒得跟那些兽人说。
  毕竟他身体不好,再听这些烦心事,说不定又气血攻心,数月以来的努力付诸东流。
  孔雀部落的族长因为尔罗罗的事,与布沙书有过几面之缘,壮起胆子追上,拉住布沙书说:“布、布沙书!”
  “怎麽了。”布沙书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冷漠得让人害怕,孔雀族长心道布沙书是真的生气了,他们算是姻亲,又是邻里,孔雀部落却明知古城王国意图对喀勒部落不轨,还是私下与古城王国结盟,怎叫布沙书不生气。
  但现下古城王国把魔掌伸到自己身上了,他们不够喀勒部落强悍,又没有应熽帮忙,连应付屍人都已眼吃力,日後龙人大军来到,他们一定死得很惨。
  “布沙书??你不明白,我们只是小兽部落,又怎麽和龙人抗衡,当时古城王国就跟我们说,只要我们乖乖听话,不理闲事,就自然不会攻打我们,他们只想收拾那些杂种部落??”
  说来说去,就是纯种部落看不起杂种部落,听古城王国这麽一说,打从心底觉得杂种部落活该被整肃,又见他们战力高强,软硬兼施之下,做了选择。
  做龙族王国的奴隶,总好过做杂种部落的邻里啊,他们率先投诚,说不定能升格做盟友呢。
  “我不明白,你是指我们活该被灭族吗?那你现在来又是作甚,看我们笑话?”说到此处,布沙书还故意扫视身旁被许多被烧成了炭的屋子,叽讽说:“还没被灭族,让你见笑了。”
  族长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人情没讨到,倒是讨了骂,自讨没趣的回去找里隐说情了。
  等他一走,布沙书才敛去了脸上冷酷的表情。
  这种时候,最怕就是让这些小兽部落以为可以用关系说项,更不能让他们以为日後的结盟合作可以靠两言三语换来。
  这个黑脸,就让他来做吧。
  他是溥襄时也经常充当黑脸,有些事先帝和皇帝不想说,便由他开口,虽未至於撕破脸,但朝臣们暗中不满也不是什麽天大的秘密,那次捉捕青伦,便是因为皇帝想要让他安抚朝臣所致。
  现在青伦死了,他死了,皇兄怕是安心了许多吧。
  他不担心苏国的万里江山,以皇帝的心性,那些奸佞很快会被一一排除,只是想到当中千丝万缕的交结,便觉得心凉。
  现下在新的世界里,他又堕入这无间地狱,不知何时能出。
  房中突然传来动静,布沙书只犹豫半刻,就换下眉头深锁,小跑步到青伦身边扶他起床。
  青伦见到他,脸色忽然变得疆硬,就连他碰他,也变得像陌生人起来,只能勉强提起声音,装作熟悉的问:“宵亚呢?”
  “他没事,只是仍没醒来,慎人和他双亲在旁守着,你不用担心。”
  “嗯??”
  白月光徐徐照进医馆,空气里混着木头烧焦的味道和药香味,不好闻,却能忍耐。
  这大概便是青伦的心境,现下的布沙书让他不舒服,却能忍。
  “这??你接下来,有什麽打算。”
  青伦这麽问,是怕布沙书又有什麽诡计要他去办,他知道自己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
  而他,想和他过一辈子。
  布沙书轻抚他的背,说:“没有了,不会再有了。”
  夏日正炎,心火却凉。
第112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4、 矛盾 (3)
  *  *  *
  青伦以为他们捉了尤尔,古城王国便会赶来要人,没想几日过去,他们仍是一声不吭,反而让人心惊,怕风雨欲来。
  尤尔被置於依依山的一个小山洞中,洞内只有微微烛火,暗不见天,就算古城王国派人暗查,也不会找到尤尔。而为免多生枝节,菖藕特制椒木香终日焚烧,确保尤尔无法再变回龙身。
  如此一来,尤尔便与常人一样,不再有龙人的优势。
  想起宵亚,青伦便气在头上,在洞头见到被五花大绑的尤尔就埋怨说:“怎麽不把这个混帐交给族人,让他在这里日日睡到日上三竿!”
  “把他交到族人手中,不就是让他送死了麽,我们还要用他来跟古城王国交涉的呢。”
  大概是因为情况相似,里隐深知青伦跟布沙书之间的疙瘩,贴心的代布沙书答道。
  不远处的尤尔听到他们这麽说,嗤笑一声,说:“别痴心妄想了,西子极不会为我跟你们交涉的。”
  尤尔左一句西子极,右一句西子极,话里没有半分尊敬,傻子听了也会明白,布沙书淡笑说:“我知道。”
  “你们最好永远把我困在这里,我总有机会收拾你们!”尤尔咬牙切齿道。
  尤尔愈说,布沙书的笑便愈深,终归究底,人还是喜欢能握在手上的东西:“禁在西子极底下忠心多年,死後却得不到他一丝同情,甚至报仇雪恨也不准你做。”
  烛光摇映,尤尔眼中的恨意一览无遗,因为布沙书说的没有丝毫差错,当知道禁的死讯时,西子极在大殿的龙椅上纹风未动,似乎禁的死,就像是街边一条畜牲的死同样,不值一晒。
  他气极了,忿忿地抛下一句“我自己去”就立刻被西子极下令锁起,连克宁那斯也帮着西子极,把当初用在霏泰恪身上的手段都用到他身上,让他的心凉个彻底。
  “他不做便我来做!他算个什麽东西!”他睐了眼青伦,骂道:“你别高兴得太早,我们已经知道你不是寂格怡!”
  “哦?”布沙书故作惊讶:“他怎会不是寂格怡?”
  “少来!我们已经把真的寂格怡抓回王国,鹰族人都认了!”
  尤尔实在太年轻,根本用不着套话,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宣之於口,省去了布沙书不少心机和麻烦。
  既然青伦和寂格怡都在部落里,那麽被掳去的自然是失踪多月的溥睦,听到这里,布沙书的心头大石终於放下,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相信,古城王国不会害溥睦性命。
  “把寂格怡抓去又是为了什麽,鹰族部落早就不存在了。”
  尤尔哑然,不懂回答,到了此时,他才想到这个问题,对,把寂格怡抓去做什麽,鹰族部落不是早就被他们掳走了吗?多一个人又有什麽分别。
  “还需、需要问吗?当、当然是为了让他们甘心情愿的为我们所用!”
  “没有人会给战俘武器,然後派上战场的。”
  这世上不是没有兵奴,但兵奴战力不高,又没有忠诚度,古城王国不缺好勇斗狠的士兵,鹰族这种战俘,最多也只是充作农奴,那时古城王国要寂格怡,似乎也只是想要个虚名,告诉世人鹰族是“自愿”的罢了。
  现在想来,却好像不是那回事,西子极想要的,不是名与利,更不是权。
  比起布沙书,他更像是想要拖延战争的那一方。
  里隐听了布沙书的想法,甚是不解:“拖延?要是想要拖延,又怎会如此对待鹰族?”
  一提起鹰族,寂格怡的脸色便更阴沉,双目像是要把什麽人生吞活剥似的。
  “我先前赌古城王国不会派兵前来,是基於我们兽人大陆已经连成战线,他们花了三十年收复人类古城的,不会不知战争所耗之大,西子极是在壮年之时,他等得起有余。”布沙书托腮沉思,脑袋被一个想法占据着:“总觉得,他们是冲着寂格怡而来??”
  “又是因为那个无聊的传说麽?”青伦忿然道。
  “倒不像是,你看,你前脚从古城王国逃出来,他们後脚便到部落抓了溥睦??即是他们以为的寂格怡,之後一直都只是离间各部落,没有再做过什麽。可见他们首要的目的是把寂格怡弄到手。”
  “这也不无道理,他们在鹰族部落袭喀勒部落後,大可以趁两个部落都原气大伤之际乘虚而入,也可以取易舍难,向被下药的喀勒部落下手??然而他却没有,只向鹰族部落下手,後来还死心不息的派人来要寂格怡??”里隐续道。
  寂格怡不敢相信,激动得立马弹起身。“若是只要我,何需弄出这麽多事来!”
  反正那时他和八里间落正要因青伦之事离异,离开部落,到是再绑走他也不迟,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
  布沙书似是回忆起什麽往事,灵机一动:“可能是要用侵略来掩饰真正目标??”
  西子极是帝君,但人类古城一直鄙视“纯种人类”,变成古城王国後虽看似是不同了许多,但上一代还没过去,难保他们心深处仍有这种想法??也许西子极这种做法,一方面是想取得寂格怡,另一方面应付好战的同伴。
  应熽也提起过,西子极是个两袖清风,不喜干戈的人,和现下古城王国的所作所为全然不同。
第113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5、 主动反击 (1)
  一个两袖清风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地挑起战火,甚至建立国家的,在三十年前,西子极定必是糟遇了什麽,才让他起了变化。
  布沙书脑海里没由来地泛起一个想法——据之前的分析,古城王国定必有一个,或是更多的纯种人类,才可以操控屍人来扰乱兽人大陆,那麽这一切,会否就是和个人有关?
  寂格怡、溥睦、青伦??
  一切看起来与“纯种人类”无关,实际却又环环相扣,当中真相,只怕惟有西子极最清楚,他不过是雾里看花。
  里隐看出布沙书眼中的疲惫,说了些体面话,便让众人各自回家休息,毕竟尤尔来部落闹了半日後,他们不眠不休地收拾了几天,又要留意古城王国动静,众人都是真的累透极。
  寂格怡愤愤咬牙,虽心不甘情不愿,也唯有打道回府,看顾多日不见的孩子们。
  布沙书虽然躺在床上,却无安眠,眼睛牢牢紧盯着窗外明月,圆月皜洁亮白,仍无法扫清布沙书疯魔而空洞的眼眸。
  他陷入了疯狂的臆想中,妄想着从缺失的板块中找到出路,最终却也只是盲头苍蝇,在运气底下摇尾乞怜。
  若不是青伦半夜把心一横,从後抱住他,布沙书会如此渡过这个夜晚上、延至明日、後日,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睡吧,别想了。”
  青伦的声音很平静,似历尽沧桑的宝剑,散发出柔和且坚定的剑光,照耀所有的空洞虚幻。
  布沙书回首望他,只见他黑溜溜的眼睛在夜中盯着他徘徊,那双灵动的黑曜石带着复杂的情感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爱恋和狐疑,不解和怨怼,不住地闪烁。
  宵亚出事,布沙书就没指期过青伦会原谅他,主动抱他更是想都没想过,冷涩的心悄然染上暖意。
  青伦见他一脸愕然,想起自己连日来的冷待,有点拉不下脸,几番挣扎之下,还是让手顺从了自己的,轻抚上布沙书的背,说话语气虽冷,手却像母亲一样温柔和暖,让人心静如水。
  到了这个地步,青伦便不跟布沙书打哑谜:“我依旧气你让宵亚受伤??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让自己气少一些。”发生这麽多事,连青伦也不懂自己心意,“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麽,这麽多事,这麽乱,我懒得去想什麽了,再想下去,人非得疯了。”
  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脑筋不灵活,再怎麽把事情想翻个透彻,都搞不清楚这当中脉络,既然如此,又为何要生这人的闷气,又白白浪费以後的时光。
  他开始这麽想以後,心里就舒服许多了。
  或许以後布沙书还是要来做同样的事,他还是要生气,还是觉得无法忍耐,甚至一走了之,但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学会了回头,看看这个守了自己几十年的男人。
  再生气,也让不及这个人带给他的安心。
  “潜儿??你变了许多。”布沙书心中感念无数,喉咙哽咽,他反手抱住青伦,幽幽说:“我以为你要气我一辈子了。”
  他自以为很了解青伦,却不知这人在他不知不觉期间,悄悄与他并肩。
  他还顾影自怜,自以为是,实在太看不起青伦。
  青伦鼓起胞腮,直言:“我还在气。”
  布沙书低笑数声,未几,青伦耳边便传来他匀称的呼吸声,原来是入睡了。
  青伦左见儿子在不远的摇篮处翻身酣睡,右见布沙书终於得一晚安眠,顿时就觉得,就算明天西子极来找他算帐,他这一生也值得。
  *  *  *
  溥睦的事布沙书本想瞒着,但还是被佰及嗅出不妥,偷偷去见尤尔。知道溥睦身在古城王国後,挡都挡不住,黑白二狼就连夜二话不说的直奔古城王国。
  剩下来的日子,不是跟兽人大陆的各部落交换讯息,就是练兵,制定布防。
  实在是被火烧怕了,又见喀勒部落被尤尔闹了这麽一出,小兽部落门都安安份份的练起兵来,十个兽人排成一小队,隔日操练,每七日就集合起来跟邻近的部落演练一次,训练默契。
  北方的一些大族,如狼族部落、狮族部落,本来就勇悍,寂格怡放的火矢虽然吓了他们一跳,但终究不是小兽部落,不会被轻易唬弄而全听了喀勒部落的话。
  日子久了,小兽部落练兵练得有板有眼,让他们另眼相看,才肯来跟里隐聊聊。
  两个月过去,过去总是一盘散沙的兽人大陆终於连结起来,渐渐形成一道防线。
第114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5、 主动反击 (2)
  “宵亚!”
  从狮族来的半兽人刚踏进喀勒部落,就见认识不久的朋友宵亚在不远处,高兴得连手头上的工作也顾不上,小跑步的上前打招呼。
  宵亚本来坐在轮椅上在市集叫卖,见到半兽人,欢天喜地的起身迎接,完全忘了自己患有残疾,差点就要跌倒,幸好後面的慎人来得及扶着,把他按回轮椅上。
  “萧特利!”宵亚连忙从摊位中翻出一件淡蓝色的云纹衣服,虽然手工不算繁复,但胜在细节精细,布料上盛,在日光下水波涟涟,让人目不转睛,可见裁匠心思。“衣服我做好了,迟些你们狮族搞节庆你就可以穿出去!”
  萧特利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收到布袋中,有点可惜地说:“族长说要勤加准备战事,不必要的节庆就不办了??这衣服大概要等你跟慎人结伴时才有机会穿了。”
  “你们族长真小器!”宵亚不服气的噘嘴,转头又望着慎人,风马牛不相及的说:“青伦大人是不是要教课了?我要去上课,你帮我顾一下档摊好不好?”
  萧特利苦涩一笑,这朋友自打从一个月前认识便是如此,听说是因为龙族人生了事故,被泥沙覆盖太久,导致得了断魂症,对以前的事都记不清楚,经常错置记忆,前天还哭哭啼啼说不要见到慎人,後天又会笑嘻嘻的拉着慎人的手要他带自己去玩。
  而他的一双巧手灵腿,也因为被泥沙冲压,筋骨受到严重损害,不时打颤发软,走没几步就会跌倒,菖蒲只能用药汤为他修补筋骨,不知何时才能回复原状。
  不过幸好的是,宵亚的手筋伤得不重,尚能手执针线、制衣补裳,只是要做到以前小有名气的巧夺天工,还有一段很漫长的路要走。
  故此每次来到喀勒部落,见到病弱的宵亚、布沙书,以及被灭族的寂格怡,萧特利便觉得特别心寒,古城王国也曾好几次借经商之名来访狮族,跟族长假意交谈,离间纯种部落和“杂种部落”,事後回心一想,他们步步的是计,一面吸纳小兽部落无所作为,一面离间稍有武力的部落,令他们相互唾弃,分而治之,首先攻击最被小瞧的杂种部落。
  狮族差点便要像鹰族一样被无声无色地灭族了,萧特利现在想来还是害怕。
  “好,一会带你去。”慎人早已见怪不怪,反正过一会儿宵亚就会忘记。
  他转身跟萧特利说:“布沙书跟里隐在医馆,青伦在空地。”
  萧特利是此前来其实是要代族长传信的,但听到青伦在空地,便知他又在教课,心里实在按捺不住,口头说要去医馆,腿已经往空地的方向跑。
  加上邻近部落的小兽半兽人,空地已经堆满了人,个个手执兵器,挥剑舞刀,场面好不壮观。
  这情况是一个月前的箫特利想也不敢想像的,兽人大陆里的半兽人从来都不是好战的主,个个都指望着兽人保护,现下竟然执起了兵器日日苦练,归根究底,还是拜人群尽头的青衣男子所赐。
  他起初以为青伦是传说中的纯种人类才会如此强悍,武功高强,喀勒部落的人却纷纷摇头,说传说不尽然真实,如果他见了名为“溥睦”的纯种人类,便知道青伦厉害只因为他是青伦。
  相处久了,萧特利渐渐明白族人所说,当传说出现眼前,他便不再是传说了,他会被生活夺去一层又一层的神秘外衣,让人看到他身上的不圆满。
  青伦是纯种人类,武功高强,但他也会被古城王国掳走折磨,狼狈逃走;他虽懂得操控屍人,却远远比不上身为半兽人的寂格怡;在宵亚的事情上,他更是束手无策。
  ——他不是来拯救世界的神。
  可看着如此充满缺陷的一个人,箫特利却是愈发崇拜,他不像宵亚,当真把青伦当成高高在上的救世主,他眼中的青伦,是伸手可及的凡人,是他可以模仿学习的一个人。
  “箫特利你来啦,快拿起刀剑跟我们练习呀。”一旁的孔雀半兽人跟他说。
  “好呀,等我到医馆处理好族长交待的事便过来。”
  听到箫特利要去医馆,耳尖的青伦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边,红着脸的给箫特利塞了一肉包,说:“这、是别的半兽人做的,挺好吃的、麻烦你、你帮我带给布沙书??”
  似乎是怕箫特利笑话他,青伦说完便走得老远,箫特利笑而不语。
  在医馆正跟里隐交谈的布沙书接过肉包,隐不住嘴角的甜笑,里隐打趣道:“布沙书有肉包,我有什麽礼物啊,萧特利你总不会把我忘了吧。”
  箫特利这才记起正事,从布包里翻出一竹帛,递给里隐。
  竹帛被用红蜡固封,所以箫特利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麽,只见里隐和布沙书看後互相交换了眼神,敛去了笑意。
  “跟你们族长说,我们同意了。”布沙书正色道。
  箫特利不明所以,懵懂的点头。
第115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5、 主动反击 (3)
  来自狮族的半兽人走後,应熽从後冒出来,他挠着手,一脸不悦道:“真不懂你们,现在好端端的,各不侵犯,非要主动出击,自讨灭亡,惹到西子极你们会好过吗?”
  “我不怕惹到西子极,就怕惹到古城王国其他的龙人。”布沙书边揉眉心边说。
  “我们捉了尤尔後,西子极便一直按兵不动,当作什麽事也没发生过,这样下去,兽人大陆的战意很快又会打回原形。”里隐虽不清楚布沙书和寂格怡做了什麽,但心里也有个底,不愿辛苦经营被西子极用时间轻轻化去,他们要的是永久的和平,不是拖延。“而且,西子极想拖,还不见得他底下的龙人想拖,据狮族的观察,古城城墙不时传来龙啸声,如此看来,古城中的龙人想要冲来大陆救人的还是大有人在,若此时不好好应对,到时真有龙人破墙而来算帐,便不似尤尔这种单人匹马的好对付了,西子极管不住手下的人,我们也没有好果子吃。”
  他们说的头头是道,应熽重重叹了一口气,看来他离享受家庭乐还是有一段距离。
  “我不想要混这趟水。”他事先声明,免得布沙书又要他做什麽。“只要是要进古城王国的,都不要找我——我是火龙,打不赢西子极。”
  他是有家室的人,万一进去古城王国有去无回,尔罗罗跟孩子便无依无靠了。
  里隐看然明白,他睐了一眼布沙书,得到示意才说:“你只要出面跟狮族把尤尔连到古城城门就可以了,始终你是龙人,好说话一点。後续的话??”
  原来他们打的是这样的算盘,喀勒部落始终是杀死禁、捉住尤尔的原凶,若由他们出面归还尤尔,怕城墙内的龙人按捺不住发难,倒不如让大陆另一端,看似与喀勒部落不熟悉的狮族来做这顺水人情,说喀勒部落受不住尤尔终日折腾,由他们代为交还。
  用应熽作为部落的代表,除了利用龙人的同族情谊,也是要看管好狮族,别让他们临时策反。
  过了约八、九日,狮人派人过来,数人合力将装着尤尔的铁皮车推往到兽人大陆的北方。
  “你们有必要把那龙人搬到这铁皮车上麽,又重又不好推。”其中一个狮族人埋怨说。
  狮族人全都留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与黄金草原融为一体,让人差点就看不出他们来,唯有应熽独树一帜。
  “你以为龙人这麽好对付,麻包袋袋一袋就是?这铁皮车可是涂满了用椒木汁造的染料,双层加厚而成,才能困住现在的尤尔。”
  这铁皮车造的坚实阔大,从外观看起来,就像是能坐三四人的大铁盒,感觉非常宽敞,只是密封的设计让人看不到车内的状态,若不是尤尔在内不断叫骂,里面装的是什麽真是让人无从得知。
  “应熽!你也是龙人!竟然串通这些外人害龙族人??呜!咳咳咳??”应熽不愿听尤尔的话,直接从车顶洒了胡椒粉。
  一路上偶尔见到屍人三数只,也不足为患,应熽随意一挥手,炎炎烈火便乘风而来,把屍人烧成灰烬,爽快俐落得让狮人目定口呆,说话也客气了些。
  前前後後走了一天,期间应熽一步也没有离开过铁皮车,就算是休息,也是靠在车轮上假寐,一向勤快的狮族不由得心生佩服,觉得应熽恪尽职守。
  他们不知道的是,应熽保护的,不是车内的尤尔,更不是辛苦推车的他们,而是藏在暗格的布沙书、青伦、寂格怡和八里间落。
第116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6、 二入宫城 (1)
  铁皮车外观看起来像是一个密封的铁牢,实际上是被一分为二,尤尔无法看到外观,就以为自己被困在窄小的牢笼里,殊不知自己和仇人只隔着一块薄铁板。
  他不知道城墙内自己的双亲、好友,纷纷正为自己奋力反抗,只知道自己回到城墙後的,不过是回到另一个牢笼,意图逃离古城王国,惩罚就唯有一个——身败名裂。
  赔上了这麽多,他还是没能为禁报仇。
  尤尔满身伤痕瘀青,十分狼狈,年青的他初尝无力反抗之苦,泪水狠狠地滑过他硬朗的五官,滴穿他的尊严,腐烂他的心志。他故意压低了啜泣声,不被外面的人听到,没料到这些伤感,统统入了共处一室的青伦等人,还有在隐身在车顶上的霏泰恪的耳。
  杀手杀了人是不会回头的,青伦亦然,这是他头一回面对这鲜血淋漓下的眼泪。虽然不至於对禁和尤尔生同情怜悯之心,但还是逃不掉萌生点点愧疚。
  铁皮车内灯光昏沉,又不能作声,青伦唯有默默覆手在布沙书的掌心上,屏息以待。
  这次再去古城王国,为的是救溥睦和鹰族出来,虽有布沙书胸有成竹,想要单独和寂格怡前往,但始终凶险,青伦怎麽肯,坚持同去,布沙书也唯有无可奈何的由着他,彷佛一早知道阻不住他。
  临行前,青伦把儿子托付於菖蒲,想起以往再凶险的任务,他都是了无牵挂的前去,现在却是万分不舍,当真是变了,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接近凌晨之际,铁皮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应熽故作高亢的声音:“这里便是狮族部落?”
  其中一个狮族人说:“对呀,终於到家了。”
  “得唤族长出来呢。”另一个狮族人说。
  未几,一道老成持重的声音悠悠而至,跟众人道:“辛苦各位了。”
  应熽不想多言,他望望夜空,算起来也是时候,布沙书千叮万嘱,无论什麽时候到达狮族部落,也一定要在夜深凌晨时份送进古城王国,唯有这个时份,他们才有机会乘众人休息之时,爬出车外。
  总而言之,现下不做的话,布沙书他们便得在铁皮车多待一天。
  应熽半真半假道:“狮族长,别怪我无礼,家有妻小待我回去,我只想尽快完成托付,就不跟你多言了。”
  在这片兽人大陆,狮族也只肯服龙族人的气,若是喀勒部落的人说这话,他们便要不高兴了。
  古城王国的哨兵一知铁皮车内的是多月不见的尤尔後,连忙赶去通报,他前脚才走,城门後脚便被推开,一道蓝灰色的身影狂奔出来,若不是应熽挡在前面,那人早就一掌把铁皮车分屍,直取尤尔。
  “隆冬叔叔!”应熽认出来者,连忙挡在铁皮车之前,恭敬的行了鞠躬礼。
  能让龙人行鞠躬礼,来者肯定有其地位,看其模样,似悄有年纪,紫绿色的及肩发发飘逸,龙角弯弯似银月,咋看之下和禁如出一辙,加上应熽的一句“叔叔”,便可猜想他是禁和尤尔的爹爹。
  虽然多年未见,但由於龙人本身就少,火龙更是寥寥可数,隆冬很快便认出眼前的龙人,一风刃劈过去,应熽为了保住铁皮车内的隐秘,硬生生吃了这一记。
  隆冬也跟着西子极行军数十年,这一记非同小可,应熽脸上立即就见了血,“应熽!你竟然帮着外人来害龙人!”
  应熽没有发难,而是淡定地跟隆冬说理:“我就住在那部落附近的山上,尤尔一声不说就来闹,我能不管吗?现在我不就把他送回古城王国麽?叔叔还要怪我什麽?”
  龙人是地域性很强的族群,占了一块地後,别的龙人再去,得安守本份,若是胡乱生事,被当作侵略者教训也是不为过,应熽说的在情在理,这样看起来,尤尔更像是理亏的那一个,还得送大礼感谢应熽把他从喀勒部落手中救回来。
  “那你把他困在这车里是做什麽!当他是畜牲吗?”
  “普通兽人忌惮龙人不是头一天的事,尤尔又是冲着他们而来的,不这麽做,他们不安心。”应熽说。
  这点道理隆冬还是懂的,也不怪应熽了,转而要去看儿子,又被应熽挡下,说:“不是我想要防碍隆冬叔叔,而是整个兽人大陆都畏惧龙人,在这边把尤尔放下来,怕是所有人都不安,叔叔你就宽容一些,在城墙里放吧。”应熽顿了顿,靠近隆冬,压低声线说:“况且尤尔现在的状况??实在不好见人,为了龙族面子着想,还是别了。”
  隆冬隔着铁皮车跟尤尔说话,知道儿子身体虚弱,便着着急得什麽也不顾,不理守卫劝说,唤其他龙人来把铁皮车推进城门里。
  直到城门呯的一声巨响关上,应熽悬着的心才悄悄放下,往後的事,他管不着也管不到那麽多。
  接下来,属於青伦等人的动魄惊心才正要开始,铁皮车缓缓地前进,发出咔嘞咔嘞的声响,外面还传来龙人们疑惑的声音,说着:“这车可真是用足料子打造,比想像中的要重。”“可不是,不过那些懦夫怕尤尔怕的要命,也难怪他们。”
  若是当中有人警觉一点,青伦等人便要露馅,幸好龙人们为免尤尔当众出丑,都急於把尤尔带到幽静处,他们才逃过一劫。
  寂格怡和八里间落未曾遇过此得场面,紧张得连喘口气都不敢,身子完全僵了。
第117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6、 二入宫城 (2)
  铁皮车来到一条幽静小巷便停了下来,尤尔从头顶的掀盖爬出来见到连月不见的爹爹,眼泪终於忍不住再次汹涌,第一句便是:“对不起,我没能为兄长报仇。”
  隆冬连月悬心,终於见到儿子,按不住眼眶汪汪泪水,抱着尤尔便是一顿哭,好不委屈。
  “对了,父亲呢?”痛哭过後,尤尔才觉察出不妥,双亲自从军便形影不离,退居二线後更是甜蜜,况且依父亲的性子,绝不会让爹爹远离自己视线一步,他自进城後却没听到父亲哼一句话,心里生了不好的预感。
  话音刚落,四周的龙人便纷纷倒抽一口凉气,一脸敢怒不敢言,还是隆冬性子直,大骂:“西子极他不仁在先,我们还要帮他做面子是什麽理!”
  “爹爹,你这是什麽意思??”
  “尤尔,自你被掳了以後,我和你父亲都想着要来救你,可西子极一直不许,你父亲後来意图硬闯城墙,被宫城禁军捉住,现在被困在地牢里,你的几个好友叔伯,後来也因为硬闯城墙被捉了??”
  “西子极也太不讲情面,自己不救你,又不让人救,还好你现下回来了,不然这事得闹个没完。”一旁的龙人埋怨道。
  “可总归是犯了律法,也不知以後会如何??”
  “唉,这律法难道就不能情理兼备麽,非要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还是以前的日子过得自在,该报仇就报仇,哪用想这麽多,真不知自己为何要弄这麽一个古城王国出来??”
  龙人们你一言我一语,隆冬心里百感交集,当初追随西子极,除了因为他强悍以外,也是因为人类古城太过残暴,不利久居,才起了一统人类古城之意,现下古城王国已成,还迎来了繁华盛世,那些用来治乱世的重典却渐渐变成了龙人的枷锁。
  普通兽人都道他们龙人地位崇高,却不知他们暗地里多苦,毕竟龙人天性爱自由,如此缚绑实在不舒心。
  隆冬长叹一声:“别说了,明日我们进宫见西子极,看他肯不肯通融通融。”他拍拍尤尔的肩膀,说:“大不了一家三口一起关。”
  兴许是得回尤尔过於激动,龙人们完全忘了铁皮车的存在,渐行渐远,霏泰恪再三确认四下无人,便让青伦他们出来。
  “事不宜迟,我们快进宫城吧!”青伦道。
  五人身穿灰暗色的衣服,在夜里就像是添了层保护色,在霏泰恪的帮助下,连番躲过了几回巡逻卫兵,终於来到宫城门口,不过是半年,宫城又变了模样,先前被尤尔冲动破坏的宫城本已修复,现下又缺了好几个角,若单从刚才隆冬的话推测,大概是有些龙人不愤西子极的无所作为,奋力反抗时造成的了
  “本来还以为进去有多难,现在开了个大洞,倒是方便。”
  青伦胆大,身先事卒去爬那缺口。
  虽然龙人心生不满,但宫外宫内还是有所不同,宫城内的龙人禁军依然忠诚,所以一步入宫城,这龙人的兵卫便多了起来,巡逻也严谨数倍,让他们寸步难进。
  他们勉强摸黑来到一间废置房间,寂格怡从怀里取出数灯蓝色的药丸,说:“这是菖蒲和我合力制成的药,能强血活筋,事半功倍。”
  才刚吞下药丸,八里间落便应声倒下,唯有青伦不动如山,在布沙书的注目下,吐山药丸。
  行走过江湖的人,是不会轻易吞食任何东西的,更何况是药。
  布沙书轻笑两声,又是无奈又是骄傲,说:“本想着能瞒天过海??”
  “布沙书,你到底在搞什麽。”青伦不解,先前布沙书早就表示想要独自前来,现下又千方百计不摆脱他,像是前有危难,不愿带他同去。
  布沙书没有解释太多,只说:“这次前来,不是如同你所说的偷回溥睦和鹰族,而是交换。”
  “交换?西子极他怎麽肯?”
  “他不肯,我便用死蛊弄他,”寂格怡定睛望住青伦,坚定道:“青伦,这本是先前西子极要我时要用的对策,若不是你强行替代,西子极早就死了,是你欠我的,这次你别多生事端。”
  “既然要他死,又交换来作甚!”青伦瞪着布沙书,骂道:“那让寂格怡来就好,牵扯自己作什麽!”
  他从未觉得布沙书如此无聊过,既然要以寂格怡交换鹰人,那便送寂格怡一人来便成;既然要在西子极身上施死蛊,不也是让寂格怡一人来便成,何需劳师动众。
  布沙书淡淡一句:“寂格怡只是代表鹰族而来,那谁来代表你。”
  既然知道西子极一切都是剑指统种人类,寂格怡不过是他的首要目标,一日不解决这个问题,身为纯种人类的青伦便一日不得安,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便要成为下一个目标。
  既要谈,那麽谁来谈他都不放心,唯有他才不会把青伦当筹码。
  所以他顶着部落,甚班整个联盟的名字,来保一个人的一生平安自由。
  布沙书睐霏泰恪一眼,青伦还未来得及防备,便被身後的霏泰恪来了一记手刀,晕到过去。
  他本就不愿多带人前来,只是青伦和八里间落执意同去,他唯有假意答应,不然他和寂格怡偷偷走了,青伦也会追上,就像上次他追上青伦一样,倒不如带青伦来这战场边缘。现在的青伦,学懂了前顾後盼,总不至於因为冲动在古城王国内翻起掀然大波,再次被捉。
  “别浪费时间了。”霏泰恪把青伦和八里间落拖到一旁,说:“我会尽量拖延他们,八里间落还好,就你家的那位??”说到此,他低眉顿了顿,说:“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话。”
  布沙书点头。
第118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6、 二入宫城 (3)
  布沙书依稀记得初遇西子极的那的大殿就在宫城的正北方,虽不至金光灿烂,但也是灯火通明,远远一看便知晓,无需任何地图。
  没了霏泰怡的帮忙,他们的路便没那麽好走了,寂格怡闭眼入神,果不其然感应到附近有数十屍人,宫城各处呆呆待着,他眉头一紧,那数十屍人便如他所愿,失控乱冲,各散东西,如此一来,他们便可趁乱到那北殿去。
  本来平静的宫城突然热闹起来,屍人的嘶叫声四处响起,宫人的惊叫也纷纷而至。
  然而没走几步,这嘶叫便又死寂下来,整个宫城重归平静。
  布沙书和寂格怡大吃一惊,很快便意识到这是古城王国一方的纯种人类,寂格怡不服,再次入神让屍人们失控,只是他又怎麽和古城王国的那方相比,对方明显比他熟练许多,一个指头的都比他双手强,如此你争我夺,寂格怡很快便支撑不住这其中体力消耗,不支倒地,然而若无这屍人掩护,他们要到北殿可是困难重重,寂格怡不得已要强撑下去,与那人一争长短。
  寂格怡体弱,布沙书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牙关一咬,携扶着寂格怡往明亮的北殿步去。
  屍人在古城王国里一向安份本份,所以普通人都不惧怕,现下它们忽然失常,时静时动,倒是吓坏了一众宫人,纷纷乱跑,给布沙书和寂格怡做了掩护,在人群如鱼得水般地来到了北殿。
  可即便是屍人作乱,北殿依然纹风不动,威严不减,安如泰山。
  “??这北殿怎麽没有守卫?”寂格怡狐疑道。
  布沙书回心一想,上次在北殿见西子极,大殿是有守卫宫人的,突然没了,确实古怪。
  就算西子极武艺超群无人能及,总不能连个宫人都没有,“莫不是??”
  他亦步亦趋推开大门,西子极已然坐在大殿之上,托头等他。
  “坐吧。”对着这不速之客,西子极语气极为平和,甚至语带期待,布沙书听着在耳内,像是暴风雨前的绵绵细风。
  眼前的是死局,每一步都是依靠运气,所以来到西子极面前,他实在是一点底气都没有,只能装胸作势。
  他镇定自持,到此时此刻,仍不失傲气,没有丁点求和的气息。
  大殿之下置了两排简便的桌椅,布沙书没客气,西子极坐着,他也没有理由站,找了个好位置就坐下。
  “我才刚撤了宫人,你们来得不是时候。”寂格怡体力不支,几乎是跌坐在椅上,西子极斜眼看他,说:“你看起来非常虚弱??确实,控制屍人耗力太深,不能太过。”
  看样子西子极打算开山见诚了,布沙书心中踏实了些。
  见到眼前这害自己灭族的龙人,寂格怡只想从怀中掏出死蛊复仇解恨,可是他们相隔太远,这下下之策又无法确保鹰族安危,才压住这心中淘天恨意。
  他一掌击在桌上,恨恨道:“西子极,我知道你想要纯种人类,我现在就亲自自投罗网,用自己换鹰族自由!”
  他虽话里含怒,实际上却是在哀求,实在不太明智,可他已然是这棋局中的输家,不求饶,还能求什麽?
  “相比起之前那个假货??我确实比较想要你。”西子极天生冷冽的眉眼中,多了几分满意。“只是你已然在我国中,我困了你便是,你又拿什麽与我交换?”
  此时布沙书出声:“鹰族只是顺便,我还有别的要与你交换。”
  我——指的唯有布沙书,寂格怡虽同坐一桌,却并非同等,他也是布沙书手上的筹码之一。
  虽然一早便知,但寂格怡亲耳听到,还是感到万分屈辱,到头来,他和鹰族还是成了交易用的见面礼,真货假货,都不过是货物而已。
  不等西子极开口,布沙书便笑着望向西子极,带有一点嘲暗讽的说:“自禁死後,你的日子便不太好过吧。”
  西子极哑笑一声,没有答话,低眸,似是在回想旧日过去。
  有仇不能报,群臣不满,他又怎会好过。
  “别的喀勒部落无能为力,如何平伏那些不服你的龙人,我们倒是能襄助一二。”
  西子极不语,等布沙书开口。
  “一命赔一命,我能让霏泰恪与禁死在同一深渊之下。”布沙书说得极冷,好像他才是杀绝蛮族、统一人类古城的一代龙人,难怪他不愿青伦在场。
  西子极手下的龙人不满西子极不为禁报仇,性子烈的还破坏宫城,长此下去,动摇了他的名声,治下会不稳,毕竟管治不是一人的事。
  若真要如龙人所愿,定然是在霏泰恪和喀勒部落两者选其一让他们泄愤。
  西子极脸上表情始终如一:“你心够狠。”
  他过往以为布沙书不过是会用计的聪明人,只求偏安,却没想到眼前人竟是个心狠手狠的,踩着鹰族和霏泰恪,想要与他平起平坐。
  布沙书听了,心里微微发酸,似有道声音不断在讥笑。
  此时後殿传来熟悉的轻呼声,像是有人在呼叫,却又冷不防被人摀住了嘴鼻,模糊不清。
  声音虽小,但殿内空旷,布沙书听得清楚,那不正是溥睦麽?
  见布沙书的眼神有异,西子极皮笑肉不笑的说:“後殿是我家院,既然来到,何不一坐?”他睐了一眼寂格怡,说:“以後你怕是都要住在这家院了吧,一场来到,还是来走走看吧。”
  寂格怡脸露不安,按理说,西子极只是想要纯种人类,却原因未明,但口里声声都是家院,听得他一背脊冷汗,他愿作人质,却不想被西子极压身下辙肆意侮辱。
  他深深吸一口气,随着布沙书和西子极,怀着不安,步向这荒唐梦的终结。
第119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7、 三十年前 (1)
  布沙书没料到这北殿後院气息会是如此详和,门前绿叶葱葱,竹林四立,他曾是皇子,出入宫廷,先皇和皇帝的大殿所从来都是金光灿烂,华贵无比。而这屋宅从来都是屋主的里子,从这後院来看,西子极应是个随和之人,和现在的他很是矛盾。
  门还未被推开,布沙书便感到里面有阵不详气息,眉头不由得一蹙。
  “夏莱尔。”
  西子极柔声唤出一个名字,活脱脱是辛劳工作了一整天的丈夫,回家後平常不过地唤叫自己的妻子。
  布沙书定睛一瞧,这夏莱尔坐在大厅正方的椅上,轻啜着杯中热茶,他脸上在滴汗,与秋高气爽的天气全然不合,虽然如此,他还是穿着厚重的灰色斗蓬,头压得低低,让人看不清他的脸,更是奇怪。
  “是你啊。”
  西子极声音变得阴冷,刚才的温柔消失无踪。
  夏莱尔别下斗蓬,一头微微卷曲金黄发色一览无遗,脸上的宝蓝大眼时而泛动灵光,时而暗淡,一看便知有异於常人。
  夏莱尔的声音也不似平常般清脆似铃,更像是被鬼魅依附,阴森空洞:“你总是有所奢望。”
  寂格怡一脸茫然,布沙书也是大惑不解,只知眼前的夏莱尔不是常人。
  夏莱尔既没有兽纹,也没有任何兽类特徵,如若他没有猜错,在他眼前的便是属於古城王国的纯种人类,可他气息阴森,颇有屍人气息,让人不安。
  是纯种人类,又不是纯种人类。
  布沙书陷入沉思,冷不防被夏莱尔伸手触额,回忆便如雨後春笋般冒出,不只今生的,连前世的,也破茧而出。
  山崖上的,山崖下的,统统在他脑海里如白马过隙般走了一转,他的魂魄仿佛被狼狼拔掉,又再生生插进他体内。他剧痛难当,长吼一声,倒地蟺动。
  “布沙书!”寂格怡惊叫着扑上去,不过是触及他衣袖片刻,脑内不属於他的片段随即涌至,如触电一般,所废之力,对刚经历过屍人大战的寂格怡来说,形同雪上加霜。
  此刻的布沙书和寂格怡,在掌握诡异力量的夏莱尔面前,就是蝼蚁草芥,只需他手轻轻一挥,便要丢命。
  “你们要的是我!无故拆磨布沙书作甚!”寂格怡大喊。
  夏莱尔脸上扬起魅笑,和他清秀的容颜折然相反。“有他就够,要你作甚。”
  寂格怡看向西子极,见他神色不忍,却又不出手相助,只淡淡道:“兽人、半兽人、龙人、甚至是纯种人类,都不过是人。布沙书想法精妙大胆,却弄错了对手,在魔面前,我们又能如何。布沙书你想要做交易,也得弄清对手是谁。”
  “??魔?”布沙书已是气若游丝。
  眼看这眼神空洞的夏莱尔手起刀落,又是要做出什麽来,他的神色转瞬扬起了蓝光,有了人性。
  他身後突然泛起暗光,一直不见身影的溥睦从这暗光中跄踉跌倒出来,见到布沙书便放声哭喊:“皇兄,快些跑呀!这个人!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此时的夏莱尔显然与刚才的不同,他见到眼前布沙书、寂格怡和溥睦的惨况,眼中泛红,激动的要取布沙书腰间的巫山剑要自刎。
  一直不愠不火的西子极这才爽快俐落的夺过利剑,柔声与怀中人说:“就差一点点,别心软。”
  夏莱尔像疯了一样挣扎大叫:“这不像我!不像我!”
  西子极奋力搂住他,劝说:“让这魔过渡到别的人身上,你便是你了。”
  他们说的莫名其妙,布沙书却听出了头绪,他立马抢过巫山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说:“人一死了便真的无法交易了。”
  最终被用来交易的,原来不是寂格怡,而是他自己。
  他瞪住夏莱尔,坚定道:“我不理你要做什麽,以後无论如何,都不能伤青伦一分一毫。”
  此话说罢,夏莱尔身上的所有阴森之气,便如泉的通通涌到布沙书身上。
  不消片刻,布沙书便如无根之人,倒地不醒。
  同一时间,青伦已经醒来,无论霏泰恪怎麽劝挡,他都无法任由布沙书只身前往凶险之地。
  他手执着当初溥襄与他交换的沧海剑,飞箭似的,投奔北殿。
  无论是荣是辱,是爱是恨,他都要与他在一起,永生永世。
  *  *  *
  布沙书在恍惚中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身在阴沉之中。
  这里忽明忽暗,布沙书勉强起身,不知自己在里何处,也不知道该如何,只能从顺着光走。
  光和雾渐渐散去,化成了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黑湖,然而浮在湖水中央的,不是青伦,而是金光灿灿的夏莱尔,此时的夏莱尔不像是西子极身边的那个失措的人,他从湖中起来後虽然样子惊慌不解,但眼神还是清明的,像他的声音一样。
  他的服装怪异,却比不上他的外貌,金发碧眼,更似是来自西域的异人。
  布沙书想,青伦来兽人世界的那个时候,大概也是这个模样。
  画面一转,夏莱尔便出了黑林,来到了黄金草原,途中没有遇到屍人,毫发无损。
  他左右张望,右边的路通往喀勒部落,左边便是人类古城——那时的人类古城城墙破败,仅能从瓦砾中看到墙後的部份光景,老旧的皇城,四散的村落,飘逸的炊烟??依稀残留着纯种人类住时的气息。
  布沙书遥望这风景,便知自己在哪,这里正正是三十年前的兽人大陆啊。
  正当夏莱尔举棋不定,不知要向何方而行时,一条水蓝色的巨龙在上空飞跃而过,巨龙划破长空,气势如虹。
  夏莱尔的害怕很快便被惊喜遮掩,小跑步的追了上去。
  这一追,便从此离了去喀勒部落的路,他也没料到,自己会成为星星之火,燃点往後三十年龙人与人类古城的战乱峰火,烧出古城王国的盛放,延及整个大陆。
第120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7、 三十年前 (2)
  布沙书也不知怎麽的,他本无意追上,可总有股无形的力量,逼迫他随着夏莱尔,来到了城墙之後。
  那道墙是一个骗局,把人吸进去了以後,才把这无底深潭之可怖全压在无之的可怜人身上。
  而夏莱尔,便是这可怜人。
  夏莱尔才进人类古城没多久,便觉察四周气氛不对劲,他不知道自己已进入猿族的地盘,被不怀好意的兽人盯上了。
  他衣着奇特吸引目光不说,单靠外表,便能辨出他是纯种人类,看在古城人眼里,就是可恨可欺的千古仇人。
  在他们眼里,是纯种人类来投靠,才令女兽人灭绝;而什麽纯种人类再来之时,便是他们摆脱屍人之日更是狗屁不通,他们霸占人类古城这麽久,哪见过什麽鬼纯种人类来给他们好处,才两日前,马族便被屍人偷袭,死了几个半兽人。
  猿族首领愈想愈气,让手下给把还傻傻地探索着的夏莱尔给捉回来,要开锅煮来吃。
  夏莱尔在荒癈的长街无所事事,终於看到远方有几个人影,虽然他们身上都有奇怪的纹身,但始终是人身,自来到兽人世界就没见过任何人的夏莱尔,怎麽想得到自己在前面的人眼中只是泄愤的食物。
  旁观的布沙书暗叫不好,要拉走夏莱尔,但夏莱尔,不,是他自己,不知何时成了散乱的沙粒,穿身而过,无法动他分毫。
  “嗨,你们……”
  话未说完,那几个兽人就变成了兽形向夏莱尔冲去!
  这是夏莱尔此生第一次见到兽人变异,被吓得当场愣住,直坐在地上,一点点声音也哼不出。
  突然有道水蓝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烈风一般掠过,转瞬间,兽人的囊中物便已和翔龙一起傲游蓝天了。
  西子极也是把夏莱尔放下,仔细打量,才知道眼前的是货真价实的纯种人类。
  夏莱尔被吓坏了,又见西子极在自己眼前变回人形,直接晕倒在西子极怀中。
  西子极不能就这样把人置於危地,想了想,好人要做到底,决定把人带到自己住的楚山上。还好夏莱尔只是吓晕,很快就清醒过来,只是两人语言不通,完全谈不上话。
  一旁的布沙书想要帮忙,却是无计可施,他在这里,就是空气一样,无人可见,叫天不应,叫地不闻。
  夏莱尔有点天真,以为多说几遍,西子极便能听懂:“你听过加拿大吗?加拿大,我是从那边来这当义工的……”说到这里,他又苦恼的低喃:“我是不是在作梦,我明明在肯尼亚??这里一点都不像??”
  这些话布沙书都听得懂,却不明白里面的意思,什麽加拿大,什麽肯尼亚,任是他所知的异国,都没有叫这些名字的。
  ——这三千世界,难道夏莱尔来自别的异世界?
  夏莱尔慌了,来回踱步,喃喃自语,西子极知道他听不懂自己的话,也只是拉住他,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冷静下来。
  夏莱尔显然不是属於这世界的人,人类古城的兽人又对他心怀怨恨,他傻里傻气的,放下不管肯定没命,西子极本来甚少理闲事,只独居过过日子,心血来潮便外去郊游,但既然人是他救下的,就不能撇下不管。
  西子极轻叹一口气,独居的好日子似乎要离他远去了。
  二人无法在语言上沟通,只能靠画图示意。西子极给夏莱尔煮肉汤,夏莱尔问那是什麽肉,西子极很快便在墙上刻画了只牛,那只牛奇形怪状的,看在夏莱尔眼中,古怪的可爱,忍不住捧腹大笑。
  那牛被画得奇怪搞笑,吃着的味道也“特别”,像是用开水煮过一样,淡而无味。
  夏莱尔来自的那个世界,有许多调味香料,兽人世界无法与之相比,夏莱尔打扰西子极月余,心里总是不好意思,思来想去,除了帮他打扫家里,也唯有在伙食上动心思。
  此时他已经知道自己落在异世界,若非西子极出手,他早就死了千百回——这债,虽还不完,也总得还。
  这日西子极打猎回来,一进屋就感闻到肉香扑鼻,夏莱尔笑意盈盈的坐在饭桌上看他,面前放着一碗跟平常看起来没两样的肉汤。
  “你煮的?给我?”西子极问。
  兴许是有缘,他们只用月余的时间便培养出不小的默契,故此纵然夏莱尔不懂兽人语,他还是明白西子极的意思,高兴的大力点了点头。
  兽人世界的食材千奇百怪,他不敢乱用,取材长在屋子旁的绿竹盛载肉和汤水,煮了一个上午,才煮出这散发出淡淡竹香的肉汤。
  竹子味道清甜,突显出这肉味香浓,这集大成的汤水更是不用说,比起西子极随意拿白开水煮的好喝多了。
  趁西子极吃得津津有味,夏莱尔用石头和竹板,刻出黑湖的模样给西子极看。
  他想回家了。
  夏莱尔认定黑湖就是回家的路,当初肯定是他糊里糊涂不小心闯进来,现下只要沿着原路回去便成。
  西子极一愣,按了按怀中的书本,那是他远从兽人大陆买来的,为的就是让夏莱尔学会兽人语,方便日後生活。
第121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7、 三十年前 (3)
  见夏莱尔眼里充满期待,西子极长年平淡如水的心难得隐隐作痛,然而他始终没有表现出来,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夏莱尔高兴的眉开眼笑,拉住西子极的手,感激说:“谢谢你!我回去以後,不会忘了你的!”
  过了几日,在夏莱尔的明示暗示之下,西子极终於下定决心,在一个灰暗有雨的下午,抱起夏莱尔,直飞往黑湖。
  终於可以回家,夏莱尔难掩内心兴奋,可要踏进黑湖时,心中又有不舍,总觉得自己好像把什麽重要的东西落下在这里,他回头一瞧,只见西子极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快在他身上看穿个洞了。
  好像他做了什麽似的。
  “虽然我仍是不知道你的名字??但这些日子谢谢你的照顾,再见了。”
  夏莱尔步步走往湖里,已经半身陷入黑水之中,西子极终於忍不住,上前猛然拉住夏莱尔,在他的惊叫声下,於他额上印下一吻,说:“我,西子极,喜欢你。”
  他说的是纯种人类的语言,买书之时跟别的兽人临时学的,虽然生硬,却是他心深处的话,本打算培养些感情才说出口,只是眼下人都要走了,还等什麽。
  夏莱尔望住他,眼里全是愕然失措,西子极心里跟明镜似的,没有等夏莱尔回覆,便转身走掉。
  他走得洒脱,没给夏莱尔带来多大压力,回神过来又重新踏上“回家”的路。
  夏莱尔放松身体,让湖水没顶,可直至他缺氧不得不上水,水底水面来来回回十数回,都无法重回原来的世界,才终於慌了。
  他愈急,心便愈慌,心乱则身乱,明明熟悉水性,又在小小湖中,却突然变得像被卷入涛天大浪里。
  “救、救命!”
  在他几乎又要沉下之时,那抹熟悉的水蓝色及时出现,再次救了他一命。
  自回到楚山,夏莱尔便数日米水不进,他觉得自己是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心灰意冷又无计可施,只能暗自消沉,也不见之前的乐天爽朗。
  此时的西子极已念了好几日的书,略懂纯种人类的语言,对他说:“别回去了,留下吧。”
  夏莱尔知道西子极的心思,可自己没有龙阳之好,给不起西子极要的,就没有颜脸接受他的好意。听了西子极的话,也只装作听不懂,低头不语,心里发愁。
  日子数算着,已经过去了五六天,西子极日日献殷勤,夏莱尔心里更是愧疚,重新手打起了回家的主意,心忖一次不成,或许第二次便能回去了,趁西子极外出,留了个黑湖的画便偷偷下山去。
  他在兽人世界,几乎除了楚山,便没去过其他地方,西子极把他护得极好,只要他从远方看了一眼屍人,小心提防,便再没让他受过一点惊吓。
  夏莱尔走运,如此鲁莽下山,竟也只是遇过一只屍人,被他小心翼翼的躲开。他一路以来乱打乱撞,还是顺利来到初遇猿族兽人的大街上。
  大长街空荡箫条,唤起夏莱尔不好的记忆,因为言语的关系,他不知自己是纯种人类,更别说人类古城对他的恨意,但对猿族人的那次袭击,他学了教训,对所有兽人都打起了期万二分的戒备,只要是脸上有兽纹的,他都避开,可是这样也着实疲累,还好他走运,在一间废置了的织布厂找到块旧布,抱自己紧紧包起来。
  可猿族人早就暗中跟上了他,这点佯装骗不过他们,现下只是怕西子极来从中作梗,他们不想跟龙人硬碰硬。
  眼看着夏莱尔快要走到城墙,西子极又不见踪影,他们的心便野了,要怎麽样,才在不惊动夏莱尔的情况下,把他带到部落里?
  “副首领,再前面便是马族部落了??”其中一个猿族人说。
  副首领心生一计,在猿族人耳边说了点什麽,那族人便匆匆离去。
  夏莱尔沿路前行,只要见到兽人,便把头压得低低的,也不敢走得太近,他光顾着避开兽人,完全没把心思放在半兽人身上。
  走着走着,夏莱尔突然被一个半兽人拦住说了一大堆话,吓了一大跳,见他身上没兽纹,又带着尾巴,样貌又清秀,才松懈一点,不停拧头,表示自己听不懂。
  这半兽人也不知是怎麽了,死拉住夏莱尔不放,指着远处的一个部落,好像是要邀请他去那里。
  夏莱尔用树枝在地上画出黑湖的样子,表示自己要去那,不便到半兽人的部落去,半兽人却更兴奋了,不停点头,拉住夏莱尔,要带他到部落去。
  夏莱尔想了想,也许那处是到黑湖的捷径,半兽人不过是好心而已,心里掂量掂量,做出此生最错误的决定——相信那半兽人。
  起初部落空无一人,夏莱尔已觉不对劲,想要回头,但半兽人拉住他不放,直到见到愈来愈多的兽人围着他,眼里不怀好意,才知道中了计,拖着自己的半兽人早就不知去向。
  “首领,我们已经把那纯种人类绑起来了!”其中一位兽人向屋内的猿族首领报告说。
  “那马族倒是挺乖巧,既然如此,未来三个月我们都会派人去保护他们,免受屍人伤害。”猿族首领睐向手下,沉声说:“只是他们上月想反抗我们,以後给我们的蔬果要加倍。”
  原来骗夏莱尔的,是猿族旁的马族,猿族知他们多是老弱,一直欺凌他们,要他们每月进贡蔬果,不然他们不会出手抵挡屍人。上月马人尝试自己抵挡,可惜马人不及猿人经验丰富,失了几个半兽人,全部落都陷入悲伤之中,又怕猿族趁机侵犯他们,掳人勒索,早早就投了降,成为他们的犬马。
  难得猿族没有跟他们多计较,只要他们骗个纯种人类,他们没道理拒绝。
  “首领,那纯种人类是要今晚吃,还是明天?”
  猿族首领是个有勇无谋的家伙,副首领却不然,他早就窥视兽人大陆,在他眼中,夏莱尔不只是食物,还是他们占有兽人大陆的好工具。
  他对首领道:“我们不理那个传说,可大陆那边可是会把这种人捧在心上,这小子说不定能让大陆那边乖乖听我们的话。”
  猿猴首领觉得有理,追问:“那你有没有什麽好法子?”
  副首领阴阴笑道:“先别着急,传说嘛,都是可远观不可亵玩,我们何必把这烂玩意推到那些笨蛋面前,逼他们清醒,最好是只让他们知而又见不着,更易我们控制。”说到这里,他的笑意便更深了:“再者,如果我们猿族能出一个纯种人类的孩子,不正正是会把我们神化了吗?大陆那边的笨蛋,就算不把我们当神看,也会心生敬畏的。”
  “你的意思是??”
  “书上记载,纯种人类是能生孩子的??”副首领已经把话说得很露骨了。
  “好!好法子!就照做吧!”忆起夏莱尔亮丽的碧眼,猿猴首领露出淫笑:“还好那东西尚算好看!”
  见首领起了独霸之意,副首领也只能不甘地点头称是。
  夏莱尔以为自己会被杀死,却万万没料到,这世上有比死更难受的境地,被撕破衣服的时候,他不断哭喊,就盼着屋外的人会来救他,西子极会来救他,他喊破了喉咙,不过只是换来屋外的人的嘲笑。
第122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8、夺身 (1)
  纯种人类在猿族人眼中连畜生也不如,夏莱尔只要悄悄不从,便被兽人暴打,最後被足足凌虐了一日一夜,才盼来西子极破门而入。
  他衣不蔽体,满身是血痕,稍有良知的人都会心生怜悯,更何况是西子极。
  或许还谈不上爱恋,可他对他动了心,说过要照顾他一辈子的,就算他不接受,自己也不该让夏莱尔受这样的屈辱。
  夏莱尔见到西子极,绝望的眼神又重新泛起泪光,一字一句都是委屈凄凉:“西子极……”
  这是西子极第一次听夏莱尔唤自己的名字,却不料是在这种不堪的情况下,他仰天咆哮,天空受了愤怒的感染,瞬即下起倾盘大雨。
  这雨来得凶狠,银针覆盘,狠狠地穿过猿人的身体,步步血莲生。
  凄厉的尖叫声,满地的血水,一一彰显着曾经的风光不再,只剩地狱,再残暴的人,在大自然面前,都只是蝼蚁。
  弱肉强食,再自然不过了。
  西子极不是恋战之人,在那种情况下,他不能带着夏莱尔作战,夏莱尔需要休息,那些畜生他任何时候都能收拾。
  十数日过去,虽然夏莱尔早已醒来,西子极也悉心照料,但他还是一张眼就发抖,灵动的碧眼也变得怪异起来,时而明亮时而黯淡,五天六天过去,才终於抬起头望进西子极眼中,说了二字:“报仇。”
  他是他第一句用兽人语同西子极说的话,听在西子极耳里,是枝灸热的热杆,狠狠地在他心里烙下不可磨灭烙印,惩罚他没有好好照顾心上人。
  就算那只是一句简单的你好,或是再见,都是比不上这句话现实残忍。
  眼前的夏莱尔,已不是原来的他。
  西子极夺门而去,直奔已沦为地狱,只听候他发落的猿族部落。
  猿族人才刚刚复原,走路也成问题,根本没能力抵抗西子极,只能任着西子极抓着伤员一个个地审问。
  只问喽罗,也够他知道这个部落中无一个是无辜的,不需任何怜悯。
  杀了他们不够解恨,活得比死更难受,才是他们该有的终局。
  西子极一个人一时三刻没办法建造笼牢把这些可恨的猿族人全困起来,他打量着眼前的猿族人伤的伤死的死,心生一计,唤来了邻近的马族人,要他们绑人建笼。
  马族人见眼前的是一直打压自己的猿族人,又有龙人在侧,长年压抑着的恨意涌泉而至,完全不理背後有无暗涌牵连自己,惹来杀生之祸。
  这事他们办得特别上心,牢笼造得稳固札实,猿族人想要逃走也不得其门,又不敢把恨意发泄在身为龙人的西子极身上,只能整日对马族人叫嚣。
  马族人没得意两天,便从笼中人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吓得冷汗直冒,次日西子极来部落视察之时,就差点没跪下来求饶,打着颤说自己当时是为势所逼,请西子极放过自己,他们真怕西子极会像待猿族人那样对付他们。
  西子极的神色本就清冷,现下马族人自己把包住火的纸给撕破,他话里更是连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冷冷道:“我不管你们是否为势所逼,总之,把这帮猿人看守好,否则让他们逃了出来,受害的不会是我。”
  自此以後,马族人便从猿族人的奴隶,变成了西子极的奴隶。
  西子极本想就此摆手,专心照顾夏莱尔,但他在猿族部落的所作所行被宣扬了出去,总是对他心怀敬崇的龙人一个个地跑到楚山找他,不是决斗,便是要结盟。
  “隆冬!我说了多少遍,我没有心思统一这个鬼地方!”决斗的人还好打发,但一心要劝他统一人类古城的龙人就不是同一回事了。
  西子极挡在家门前,不让隆冬再踏前一步,还未赶人只因隆冬是自己的竹马。
  “你纵不想也起了头,既然开始了,就要把事情做满!”隆冬步步进逼,很难想像他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爸爸,“你已经掌控了两个部落,多少双眼在看着你!你说你没这个心思,可你做这事前就没想过有这心思的人在人类古城多如恒河沙数吗?你既开了这个头,就会有人想要来抢!”
  人类古城纷乱无数,部落之间一言不合就开打,抢人抢地抢食物,常处於战火中之不得安宁。
  他们战火连天,早就骚扰到一些住得比较接近部落的龙人,当中也有龙人看不惯他们欺善怕恶,想要整治整治,又嫌接肿而来的麻烦,难得西子极肯出首,若是能推他上高位,所有人都会服气,何乐而不为。
  隆冬一家住在人类古城,眼看着山下的人愈发嚣张,有回竟有蛇人想要拐他儿子当童养媳,若非禁自己警觉,兴许现在便成了谁的爸了。
  每每想到这里,隆冬便想狠狠给这些无礼野蛮的兽人一个大教训,放任不管的话,迟些人岂不是要上天了。
  可西子极不想,他由始至终,只想平平淡淡地过自己的日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遇见夏莱尔後,这种想法只增不减,他却离这条路愈走愈遇,不见尽头。
  隆冬说得没错,若他想不沾阳春水,最初便不应该走进猿族部落,不应设计马族,甚至不该在最初的最初救下夏莱尔,两袖清风,多美好啊。
  现下他张扬了,别说龙人,那些野心勃勃的普通兽人已率先坐不住,惟恐他西子极真有称霸之心,想要先下手为强,本来零零星星的纷争就会引爆为争霸的大型战乱。
  然而,若他能重选,他还是会走上旧路。
  “你……容我想想。”
  夜幕低垂,西子极凝视着好不容易睡下的夏莱尔,心里在盘算着什麽。
  夏莱尔的脸色着实不好,就算喝了托隆冬找来的药草,他的脸还是灰沉沉的,眼色也游离恍惚,时明时暗,口中经常喃喃自语,西子极还不懂人类语言,不知当中意思。
  夏莱尔变成如此,都是因为人类古城的野蛮人!
  ——他要杀了他们。
  夏莱尔变成如此,以後还怎麽在这充满兽人的世界生存?
  ——他要保护他。
  唯有把那些野蛮人压住,像拴住畜生那样锁起来,夏莱尔,一个纯种人类,才能在此安居。
  兴许久而久之,他便能安心,不再那麽神经兮兮。
  西子极为夏莱尔以後的日子盘算着,虽然夏莱尔没答应成为他的伴侣,但他依旧能待他好。
  等这些纷争过去,他要和夏莱尔回到这楚山,过上平静的日子,也许到了那时,夏莱尔已接受了他??
  就算没有,也无妨。
  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西子极天真地勾起嘴角,鼓起勇气抚上夏莱尔苍白的脸。
  夏莱尔茫然的眼神,让他心里又是一沉。
  说是无妨,心中却始终有求呀。
  这种心情,对独居多年的西子极来说,是何其唐突的东西,他天生神勇,在龙人中是几近顶端的存在,这世上没有他畏惧的人物,可在此时,他开始慌张,不只是因为能否得到心上人,还有那对未来的未知。
  刚刚过去的母亲节不知大家过得如何,希望各位家庭和睦,身体健康^^
第123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8、夺身 (2)
  不说西子极,但凡是有龙人真要统一人类古城,那些野蛮人也不会得意到今天,现在龙人有了共主,野蛮人的爽快生活也都到了头。
  西子极答应带领龙人後,那些仰慕他的,看不起野蛮兽人的,求功名的,纷纷前来投靠。
  他准备好了食粮和守卫,等夏莱尔稳定下来,便带着上百人的龙人大军上战场。
  此时的布沙书被无形的捆绑着,困在夏莱尔身边,他看着夏莱尔身上横冲直撞的黑气,寒意在心里乱窜,那股黑气不止愈来愈浓烈,还渐渐往自己身上钻。
  事实上,自夏莱尔被西子极从猿族部落救走後,便有股黑气在他身边徘徊,由最初的灰白色烟硝,快速演变成黑墨色的烟气。
  夏莱尔声音本来清脆,可当这黑气浓烈之时,他的声线便会变得混浊,眼神也跟着暗淡起来,若西子极细心一点,多留意一点,也许便会发现夏莱尔变得不同,不全然因为在那件事。
  再者,夏莱尔至今未学过一句兽人语,怎会懂得说“报仇”二字?
  开口的,分明是别的东西。
  “哈哈??”
  布沙书耳边忽然传来邪魅的笑声,眼前的景像快速散去,变回一片阴沉。
  “你是谁!”布沙书大声质问。
  那道吓人的黑气不知从何而来,快速地凝聚成一人形,不过却始终只是一道轮廓,没有五官。
  “啧,待在那没用的东西身上太久,有点改不掉他的气息。”黑影依旧用着夏莱尔的轮廓和布沙书说话:“你问我是谁?我是纯种人类啊?那些蠢蛋心心念念的纯种人类啊?”
  他说话嚣张,能感觉到除了兽人,他同样看不起纯种人类。
  黑影忽然没由来的说:“诶,总在这白茫茫一片你不闷?给我换个场景吧?”
  换个场景?
  这想法才刚在脑内扬起,四周空洞的灰白便变成了自己过去住的小木屋,有他和青伦睡过的床,盖过的兽皮,坐过的椅子,一起吃过饭的桌。
  黑影怪笑一声,说:“都是一样的没用东西。”
  布沙书不明所以,忽然,头顶传来熟识的声音,是青伦在唤他:“布沙书,布沙书!”
  他的声音像一道槌,声声打在他们所在的小屋内,屋顶摇摇欲坠,快要掉下来。
  黑影不甘愿地啧了一声,转瞬不见,等布沙书回过神来,又重新坐到他面前,好像什麽也没发生过,可布沙书就是知道,黑影在刚才短短的瞬间,利用了他的身体抱住忧心忡忡的青伦,装作虚弱的要他乖乖听西子极的话。
  他望向木门,隐约感觉到,那是夺回自己的身体的出路。
  可是当黑影说“你知道我不是普通人”时,他消极地便打消了挣扎的念头,西子极说过眼前的是魔,他又怎麽比得上魔呢。
  无力的坐在床边,看着黑影自顾白的吃起果子,心头不由得扬起压抑已久的怨念——
  也罢,自己要回这残癈的身躯又有何用,他给得了青伦幸福麽,只不过是拖累他罢了。
  就算以治得了自己身上的病,也治不了他心里的病,他天生低贱,就算有了新生,也是不断地算计,让青伦心痛恶绝,如此看来,他藏着也是好。
  他骗过青伦这麽多次,他再骗不下去了。
  他难以想像,被骗了这麽多次,还如何爱得下去,骗了命,骗了身,骗了心,青伦能给他的爱,还余下多少?
  皇甫襄明亮爽朗的外相,装着溥襄的阴暗,而重来一世,他布沙书还是包着溥襄的外相。
  脆薄的纸包不住说阴森的暗火,青伦终有一日会发现他的真象。
  他却很清楚,自己再也承受不起青伦的背影。
  *  *  *
  青伦抱着昏死过去的布沙书一脸懵然,他全然不知到底发生何事,找到这里时,屋内已然是一片狼藉,布沙书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身上覆上了让人发寒的黑烟薄雾,寂格怡和溥睦都不敢靠近,青伦一个箭步上前,想也没想便抱住了他,喊:“布沙书!布沙书!”
  布沙书彷佛听到他的叫唤,眉头微微一皱,张开没有灵气的双眼。
  他虚弱地望住青伦,说:“我没事??一切都跟西子极说好了??”说罢又昏死过去,身上的黑气渐渐被纳进体内。
  青伦不明所以,转头狠瞪着殿中众人:西子极、寂格怡、溥睦??他不知道发生何事,但在他看来,在场的人都心里有数,都有掺一脚。
  西子极确定夏莱尔安好後,就一直把目光放到布沙书身上,未等青伦反应过来他目中是什麽神色,一掌打了过去!
第124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8、夺身 (3)
  幸好青伦有所防范,西子极这一掌没有把他全然打倒,只够让他头昏眼花,刚好来得及在他对布沙书下杀手前扫腿踢开了他。
  “布沙书、布??”青伦翻过布沙书的身体,陡然发现布沙书早已睁开双眼,眼睛却死寂无神。
  “布沙书”推开青伦,径自起身,顶着本就虚弱苍白的身体,用扭曲的五官忿忿说:“西子极,你这不知好歹的畜牲??”
  布沙书扭曲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不用他人解释,青伦已知眼前的人早就不是布沙书,只不过是顶着布沙书外相的东西。
  不让眼前人多废话,早有盘算的西子极直接痛下杀手,毫不犹疑地拉出水矢,直指布沙书的心脏。
  青伦连剑也顾不上,猛扑了上去,野兽一样咬住西子极,他想救“布沙书”,“布沙书”却非善类,完全不顾青伦安危,唤来了宫城中的屍人攻击众人。
  西子极不徐不急地抱起昏迷中的夏莱尔,用一层薄膜包着自己,不消半刻,北殿便被天降浪涛彻底翻了一遍,所到之处,有如蝗虫过境,门前的葱葱绿叶,都无一幸免。
  “咳??咳??”青伦差点就要淹死在这涛天巨浪里,回过神来时竟是在半空之中,霏泰恪的龙身上,除了他以外,还有寂格怡、八里间落跟溥睦。
  “布沙书呢!你落下了他!”
  “青伦!”寂格怡拉住要从半空中跳下的青伦,叫道:“这是夺身!”
  “夺身?”
  寂格怡点头,说:“巫蛊书上有着,古有鬼魂夺身之事,鬼怪有魂魄而无肉身,唯有乘生人心智虚弱,抢夺肉身??这可是要巫师下蛊相助才能成事,但那黑影如有神助,恐怕不只是鬼魄那麽简单!”布沙书於寂格怡也算是有恩,但这种情况下,寂格怡一点忙也帮不上,心里满是愧疚:“这不是刀剑谋略可以解决的事!”
  一旁的溥睦劫後余生,哆嗦道出他所知的真相:“那鬼魂起初占的是夏莱尔——即是西子极的情人的身体,胁迫着西子极听令於他,西子极忍无可忍,不愿再过这种生活,才打算让别的人代替夏莱尔??”
  这鬼灵虽然占据了夏莱尔的身体,可它不擅伪装,西子极没多久便发现不妥,鬼灵也不辩驳,直接要胁西子极为它办事,统一古城,否则便要对夏莱尔不利。
  眼前的不是人,纵西子极是龙人也拿他没法,加上他本来就打算理清古城的乱象,便乖乖听令,换来夏莱尔每日几时辰的清醒。
  只是他本身没有称霸的野心,却要披着这外衣,在这空洞的皇宫里下多如恒河沙数的政令,牺牲了许多人的血汗,也牺牲了他自己的心性。
  人前他是把古城管得头头是道,日渐繁华的龙人之首,人後却只是个饱受屈辱的兽人。
  夏莱尔就算被困在自己体内,灵识也是清醒的,见西子极为自己如此忍辱负重,深深被感动,在一晚清醒的夜里,趁着自己清醒,主动地投进西子极怀里。
  两人依旧被那道来历不明的鬼灵束缚着。
  西子极何尝没有跟鬼灵交涉,让自己与夏莱尔交换,但鬼灵不屑地说,它不要兽人的低贱身体。
  他听着手下报告今日又镇压了哪个想作反的兽族,哪条律法运行成效如何……忽然间想起鹰族部落的寂格怡,他虽不是纯种人类,但也绝非普通兽人。
  他对坐在身边,为了不被人识穿而藏在斗蓬下的“夏莱尔”说:“我把鹰族的寂格怡给你,你把夏莱尔还我。”
  他说得决绝,没有任何还价的余地,可心底里是虚怯的,他受够了这种束缚的生活,却不知拿住在夏莱尔心底里的鬼灵怎麽办。
  没想到鬼灵像是听了什麽引颈期盼的事,发出人骨铃铛般的血淋淋笑声,说:“好哇,反正我也不想要你这种负累。”
  没多久,手下的人又传来报告,说兽人大陆突然出现了纯种人类,住在喀勒部落,族人高兴得把事情扬了个遍,而一向以拥有寂格怡而为傲的鹰族则开始坐不住……
  西子极心里知道鬼灵要的是整个世界,一个小小的人古城满足不了它,魔爪迟早会伸到那边,倒不如在它提出以前,挪来用作自己筹码。
  “我被掳来的第一天那个鬼灵便想要占去我的身体,但不知道为何,它就是占不了。”说到此处,泪流不止的溥睦便激动起来:“它打我虐我,但就是不敢杀我,当我以为它再也伤不了我的时候,那两个坏人??竟然被他们捉到手上!佰及死了!乌南托不知被它困在哪!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一声旱天雷划破长空,把黑夜换成了白昼。
第125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9、断别离 (1)
  在雷打到身体以前,霏泰恪及时化为人型,闪身避开这杀人之刃。
  龙身上的人随即四散在半空,八里间落及时抱住寂格怡,拉住溥睦,虽然他拉不住青伦,但幸然青伦的轻功好,以力借力的攀到霏泰恪身上。
  他身下便是当日禁失足掉下的深渊,稍一不慎,便要落得和禁一样的下场。
  “真是好功夫,想必你便是大名鼎鼎的青伦吧。往声音源头一看,原来是宫城禁军统领,曾经向禁求婚的——雷龙克宁那斯。
  “我还以为是谁能让西子极大人动如此大的脾气,原来又是你们。 ”克宁那斯没能成为禁的伴侣,但总有他的情义在,之前西子极不许他们外出报仇,无可奈何,现下仇人自投罗网,就不能放过这大好机会了。
  霏泰恪既来古城,自然早有准备,不然他也不会有刚才这一着,他一个低飞放下青伦,大吼一声,用龙身犹力撞破了城墙大门,在众人的错愕下,自己投身进黑暗的深渊之中。
  头破血流的霏泰恪趁着自己还未被黑暗吞噬,忆起自己对布沙书说过的话。
  『如果有机会,让我带着西子极下地狱。』
  西子极辜负了禁的崇敬,自己则辜负了禁的爱情,他们都不配好好地活下去。
  要带着西子极下地狱似乎是不可能了,但要他领自己回那片黑暗之中,还是可以的。
  霏泰恪最後遥看远方的喀勒部落一眼,放松了身体,不加挣扎地直坠深渊。
  喀勒部落自青伦他们入古城便一直观察着情况,在他们眼中,是克宁那斯把霏泰恪打了下来,一直说着不要掺和此事的应熽率先失控崩溃,以火龙之躯直闯古城。
  里隐见情况失控,便索性让它更失控。他燃点起特制的绿色烟硝,告诉其他部落:正式开战。
  陆陆续续地,各个部落也燃点起烟硝和应。
  他们没有像应熽那般群起冲进古城,而是推出一辆辆投石机,将燃烧的火石一个个如流星殒落般落在古城中。
  古城在严密的监控下,什麽时候出过这种大火,火种几乎像是风吹的木棉絮一样,让火海一间屋连着一间屋的翻腾,烧至远郊的荒野。就算有遗漏,极怒的应熽也会补上。
  西子极在宫城内搜索布沙书,闻得此况,立即落雨救火,但一切已经太迟,被豢养数十年的人早已乱得失了方寸。
  正要拖着儿子找西子极商议释放丈夫之事的隆冬亦被应熽突如其来的硬闯吓了一大跳,军人的身份逼使他上前应战,却被儿子拉住说:“爸,快趁这机会救父亲吧!”
  尤尔这一言惊醒梦中人,对西子极的薄情早有微言的隆冬临时改了主意,改去劫狱。
  他就算救得了丈夫,也救不了儿子,古城律法对逃跑之人最为严苛,他不能让年轻的儿子余生被关在狩园中。
  “好,趁这个机会,把你父亲救走後,我们到兽人大陆生活,爱找谁报仇就找谁去!”
  下了这麽一个决定後,隆冬觉得身上的枷锁顿时轻了大半,空气也清新了许多,果然啊,龙人还是适合不受制爪地活着。
  西子极把这王国管理得太好,所有事与物在城墙内都太规矩,人人富足无忧,渐变得受不得一点意外,失去应变能力。
  兽人大陆的人没有应战之心。
  古城王国的人没有应变的心。
  算起来,实在说不上谁比谁更好。
  西子极不怒反笑,对着正藏在某一角的“布沙书”大声放话:“你一直想要的王国就没在这大火之中了,三十年的努力付之一炬,又夺了这病弱的身体,所谓赔了夫人又折兵,想必是这个意思吧。”
  鬼灵靠夏莱尔的身体威逼西子极这麽多年,西子极也不是木头一块,任它如取如携,他会思索这流氓是从何而来,弱点为何,计算着怎样逃脱复仇。
  直至一次它利用夏莱尔的身体控制屍人,还沾沾自喜的说:“屍人就是纯种人类死後的身体,纯种人类能控制它再合理不过。”
  西子极听後如梦初醒,他从来没想过那些鬼不鬼,人不人的屍人会是从纯种人类的屍体演变而来。
  他寻了个机会仔细察看,屍人确实承着人类的外型。
  只是它们黑黝黝的,又面容扭曲,所有人见了都是立杀无赦,哪有闲情心思停下来,看一看这无缘无故出现的怪物,竟一再错过了这惊天秘密。
  那此早已入土为安的纯重人类,原来早已藉着别种形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既然屍人必需要由纯种人类控制,那这只嚷着要纯种人类身体的鬼灵必定和纯种人类有着莫大的关联。
  加之夏莱尔起初曾因为控制屍人过度大病一回,自始那鬼灵收敛了许多,西子极更疑心鬼灵的存活与人的肉身密不可分。
  既然那鬼灵自称是魔,也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又为何非要有替身才肯离开夏莱尔的身体?
  麻雀无法成凤凰——这想法在他脑内一闪而过,难道??
  无论如何,他是再也不愿受人制爪了,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消灭那不人不魔的鬼东西,还自己和夏莱尔自由。
  先前没下杀手,是因前那东西躲在夏莱尔身上,现在夏莱尔没事,他自然能狠下心肠赌这一把。
  “西子极,我不是普通人,你不是一清二楚吗?”鬼灵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
  西子极冷笑一声,比起过去的冷漠,眼中添了几分自信气焰,道:“你说你是魔,我意思意思的附和你,你也尽信。”
  鬼灵的声音忽然变了,有层薄薄的虚怯附在上面:“你在赌吗?赌我会因为肉身而死?你要知道??”
  “要是你真的这麽神通广大,你现在已经回到夏莱尔身上了,更不会连之前的纯种人类的身也夺不了!”西子极一语道破。
  他牢牢抱住夏莱尔,没有牵挂,看事情也通透了许多。
  鬼灵已完全不作声。
  但西子极已循声音找到了他——
第126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39、断别离 (2)
  部落的人在火攻过後继续闯进,却是抱着食物前来救灾,古城军人全都傻住了,不知该如何应对。人们都只道是条火龙率先出现破坏,瞧龙人的眼睛都陌生起来,就连普通兽人军人也不其期然纷纷站离他们。
  龙人被杀个措手不及,连带着对付应熽也显得底气不足,彷佛所有都是他们自导自演。
  青伦在一户人家的马廓中夺过白马,越过还冒着烟的屋瓦,慌张的人们,十万火急地赶到宫城之中。
  宫城之前因为尤尔的事被一些龙人破坏以至破败残旧,西子极那大杀三方的攻击方法更是雪上加霜。
  东殿,西殿,全都只余颓垣败瓦,只余正殿和北殿,昔日的皇家庄严全然尽失。
  西子极在正殿捉到了人,以水凌空紧紧圈住,布沙书脸上尽是痛苦,又苦於无法挣脱,只能不断破口大骂:“西子极——”
  他的声音阴森如死水一片,跟夏莱尔那时的声音同样残破,闻声赶至的青伦想起寂格怡的话,心里一沉,这哪里是自己心心念念,纠缠两世的情深男儿。
  可即便如此,青伦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西子极把人杀死,他牙关一咬,双脚一蹬,奋力把布沙书扯回地面,狼狈地打滚了几圈。
  西子极与他们素无交情,绝不会手软,又是几把水刃,都被青伦侥幸躲开。
  “你这样只是在保护他的身体而已!”西子极边继续攻势边叫道。
  他何其自私,当鬼灵藏身於夏莱尔身上时,他万般保护,为他建造宫城安居,对同伴的死更是无动於衷,可当这鬼灵转移到布沙书身上,他却不容青伦保护。
  青伦如何不明个中道理,布沙书成了他人的扯线木偶,在他眼前的,不过是一具空壳,守着又有什麽意思。
  他深爱的,是他的灵魂,不是躯体。
  “就算是杀,也轮不到你!”青伦愤恨地向西子极骂道,他的沧海剑被遗在北殿,唯有从布沙书身後摸出巫山剑,以瞬雷不及掩耳之速架在布沙书颈上。
  布沙书不可置信地望住青伦。
  青伦知道眼前的是谁,语气不其然狠辣起来:“你只有一个选择,离开布沙书,到我身上,否则我便会亲手把他杀死,然後自杀,让你得不偿失!”
  “不!”布沙书发出痛苦的大叫声,声音没先前的阴森空洞,而是悲痛。
  青伦大喜,紧紧抱着布沙书激动流泪,却被大力推开说:“你滚??”
  “我的家族杀了你的父母,我出卖你,我下一世还一再骗你,让你以男子之身为我生子,我骗你为我残害其他兽人……如此种种,你杀我是应当的,但绝不能为我殉葬!”
  布沙书脸如金纸,连说话是在燃烧着自己的生命般吃力的急喘着气,然而到了这种地步,他念念在心的,还是如何保住青伦性命。
  “杀了我,杀了我??才是你一早该做的事!”
  如此显浅,只有傻子才听不出话里的意思。
  “你忘了,我青伦从不怕死,只怕死得窝囊。”青伦微微一笑,他这笑终於带有这年纪该有的阳光明媚,又用这年纪不该有的从容说:“而跟你一起死,我不觉窝囊。”
  说罢,青伦猛然紧抱布沙书,要用巫山剑与他同归於尽。
  无论如何,西子极是不会放过布沙书了,自己就算保得住他的身体,也不知道该如何取回布沙书的魂魄,与其拖拉痛苦,还不如与他共死求个痛快。
  他既能追自己至这世,自己也能和他携手到下生,他们的缘份不只於此。
  青伦默默举剑,要用一剑断别离。
  不只是布沙书疯狂挣扎,他体内的鬼灵也不断发出嘶吼声,还拙劣地模彷布沙书的声音,说:“我这麽爱你,我还为你自刎,你怎麽能杀我??”
  它话音刚落,四周泛起暗香,青伦手上的剑不见了,他猛然抬头,被眼前的境象吓了一大跳。
  灼灼凌宵随风起,化作凌空的红灯笼,点亮了眼前的青青绿山。
  这碧山尽处的山崖,正是他葬身之处,他如何能忘?
  面前青衫的人影快速地没入崖下,溥睦急着救他,也不慎落下。
  霎时间,崖上只余蓝衣少年,在红花绿山映衬之下,份外显眼。
  那人低头望着,深不见底、虚空的悬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过刹那,他便失去了爱人和亲弟。
  世间彷佛只剩他一人。
  纵有春风拂面,也比不上脚下的无边虚空,冰冷着他的心和血。
  自己说了这麽多谎,演得多情深,骗过他,也骗了自己,骗自己若他肯低头,前面未必死路一条,那愤世嫉俗的青衣少年,会在自己的庇佑下在靖王府内苟活。
  而自己,则可以继续安心地当他的靖亲王,辅助皇家帝业,就算不能名留青史,也无愧於列祖列忠。
  答应过那人的江南小屋,可以等。
  这麽大的谎言,他竟说的出口,骗得过自己,却怎麽都骗不了那烈子的厉眼,被他一眼看破,用残忍的一跃打撕破这妄想。
  “青伦??潜儿??”
  溥襄欲哭无泪,步步往前至崖边,彷佛每一步,都在浅踏他的心。
  他多想撕心力竭地大哭一场,但是他又有何资格流一滴眼泪?
  身边的士兵惊呼:“靖亲王小心!”
  溥襄脸上滑下清澈的泪水,回首眼睛空洞地望向这帮人,自知不是主人的他说:“告诉皇帝,臣弟不才,无法再辅助他左右了。”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溥襄便把巫山剑架在颈上,爽快地抹了过去,在众人的惊叫之下与剑一同投身在山崖之下。
  凌宵放尽,落入茫茫云深不知处。
  青伦乘着乱风中的凌宵落到崖下的尽头,只见溥襄满颈鲜血,双眼半合的躺在一小小湖边,已然死去。
  孤零零的,动也不动,一直牢牢握住的巫山剑也随着鲜血的流逝,缓缓流进湖里。
第127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40、始终是你(完) (1)
  溥襄自刎落崖,死状凄惨,他眼中未及滑下的泪,从青伦发红的眼框默然坠落。
  他一直以为溥襄是寿满才转生而来,从没想过他是殉情自杀,为他而亡。
  对从前诸多的不满不解,都在这里圆满了。
  溥襄的死震撼了青伦,他颤抖着上前,要为溥襄抹去脸上的血,鲜红的血却像生了灵气,“霎”一声的强把他扯进湖中。
  迎接他的,是熟悉的部落小屋,他看着那人自出生就一脸老成、眉头深锁,完全不见青年模样,与其他孩子格格不入。
  成年後避居隐世,在只有他一个的时候,桌上总是碗筷成双,似是要和看不见的谁相守这一生。
  又是一次的自欺欺人。
  青伦鼻头一酸,他从未觉得这人如此的可怜委屈,难以忍耐心中的心疼,放声大吼:“混蛋!你给我出来!”
  他赫然回神,布沙书已出现在他眼前,语带责怪地幽幽问他:“你怎麽来了。”
  青伦怎麽知道原来眼前人黯自伤神了这麽多年,如今还是沉醉在悔恨当中,无法自拔。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
  青伦猛扑上前,把布沙书推倒在柔软的兽皮上,大骂一顿:“你这个负心的混蛋,以为死了我就不会跟你算这笔帐了吗?谁欠谁的还不知道呢!”他深深一吸气,又想起溥襄的死相,忽然呜咽道:“你先是逼我爱你,现左又逼我恨你杀你,你到底要怎样……”
  最该懂得回答这个间题的布沙书却傻了一般,不懂回答。
  骂完了,也发泄够了,青伦一屁股坐在床上,抹去眼泪,道:“你得想想法子,如何把身体抢回来,那夏莱尔可以,你也——”
  “呯”的一声,青伦被一道黑影猛力一撞,瞬间消失了,这看在布沙书眼中,完全就是青伦被鬼灵撞得灰飞烟灭!
  “你说过不伤他的,不伤他的!”
  要说这鬼灵也是失策,他拉青伦到此,是要让青伦狠不下心杀布沙书,竟丝毫没有想过青伦会跟布沙书讨论起逃走之事。以他粗浅的认识,若青伦知道布沙书只要走出心房门外,就没有夺身之事,青伦肯定二话不说的就要拉布沙书走。一时情急,就把青伦撞离布沙书体外,也用这鲁莽的一撞,把自己赶上了绝路。
  “把青伦还我!把青伦还我!”布沙书激动地想要抓住鬼灵,却只扑了个空。他没有别的法子,报复似的拉门要走,反正青伦都死了,他的顾虑忧愁留在这里也没用。
  他得赶紧些,不然要赶不上下辈子了。
  他甚至有点兴奋,下辈子,他一定要做个简简单单的平凡人,不会再有任何龌龊的想法,更不会再骗青伦一句话。
  鬼灵大喊:“你受得住以後被青伦发现更多丑陋面的,他还会抛下你的!”
  “他爱我如此深!怎会抛下我!”布沙书激动反驳,这出自他口的话,如醍醐灌顶,让他豁然开朗。
  他总觉得青伦爱他不如他爱他,事实却是,青伦爱他很深,深得愿意为他一再退让,信任一个多次欺骗他的人。
  青伦如此爱恨分明,都能为了与他共渡人世而一次又一次的让步,他却因为惧怕被拒绝,自我厌恶,把青伦拒之门外。
  这对青伦不公道。
  布沙书感到缩在他身上的某一股力量忽然失去了力量,他喃喃说着:“我再也不怕,不怨了。”
  弹指之间,属於鬼灵的黑气自布沙书身体散去,空中响起不甘的惨叫声,震动整个世界。
  一道不知从何来的猛光朝空中的黑雾扑去,惨叫声没了,化作点点柔美虚幻的尘光,流星般散落世界各处。
  在光与暗结合的瞬间,屍人——不管是在古城还是大陆的,眼里都闪过一丝人的色彩,不再是全然的行屍走肉,他们眼中的善和恶,转瞬即逝,肉体也化作为尘土,回到属於他们的地方去。
  布沙书一张眼,还未来得及反应状况,就被体内的寒气逼得大声惨叫了一声,昏死过去。
  他之前所受的寒水之刑已让他半生不死,好不容易把身子养好些,又在被夺身後被西子极用寒水攻击,之前的调养统统付诸东流。
  躲在身体内还可以置身事外,然一旦夺回自主,极寒之痛就毫不客气地从他的皮肤渗至体内的每一个角落,脚指指甲似是被冰封了一样,冷得他脸色瞬间惨白。
  也是刚刚回神过来的青伦急忙给布沙书过渡内功,一面剑指西子极,提防他偷袭。
  然西子极眼中已再无杀意,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为何,但鬼灵已然冲出布沙书的身体,他便再没有杀他的原因。
  此时克宁那斯冲进大殿,见布沙书和青伦在,怒得立刻唤出雷矢,却被西子极制止。
  “把他俩送回喀勒部落。”西子极说。
第128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40、始终是你(完) (2)
  “为什麽?”这是克宁那斯第一次质问西子极:“兽人大陆派应熽火攻我们,然後带着食物借救灾之说进城,现下国人迷惘,甚至是一些军人,都开始不信我们!他们居心恶毒!”
  “既然国人迷惘,我们更要沉得住气,不然这得不易的王国都要拱手他人。”没了鬼灵的逼迫,西子极再没有必要挑起这麽多事端。
  可手下的野心难抑,一走了之的话,整个古城都要陷入战乱,他和夏莱尔都无法置身事外。
  夏莱尔徐徐张眼,便见西子极就在眼前,悠然地露出幸福的笑。
  西子极见怀中人高兴,心里的无奈变了路边野草,纵是碍眼,也不阻他和爱人走以後的路。
  克宁那斯不甘心,但西子极已然定案,他只能服从。
  颠簸中,布沙书赫然发觉自己已经在归家的路途上,青伦紧抱着他,在盟友的护送下离开古城,马车马不停蹄地赶往喀勒部落。
  虚弱的他心里有许多疑问一涌而上,但眼皮太重,那些问题始终没来得及说出口,又沉沉睡去。
  梦里,他觉得自己回到了很久以前,在纯种人类最後一个男子死後的十年,有道混杂的光破土而出,那些本该腐化的屍体陆陆续续地从三尺之下徐徐爬出,不知又过了多久,那道光分成黑与白,从此分道扬镳。
  属於黑色的隐去了自己,在茫茫人海之中,焦急地寻找与自己心性相近之人。
  至於那道白色的华光,则不动声色地散落在大陆的某个地方,静待有缘人。
  这些布沙书都看不懂,疲惫的他此刻只想快些醒过来,触碰那人的血肉之躯,这个世界的真像是如何,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此念一起,青伦和安原的身影便完全地映入他眼中——他笑了,对,这才是他的世界。
  布沙书这一倒,让他足足喝了三年的苦药,才被菖蒲允许外出,他身体虽已好转大半,但到了有风的日子,还是不得不披上斗蓬保暖。
  这三年他半昏半沉,虽然探望他的各人没有少说话,但能步出屋外看看这天地如何,始终比听别人描述来得真实。
  “西子极当真没再派人来。”布沙书在部落大门惊喜地看着外面的春色,每朵花都在争艳斗丽,互不相让,让背後黄金草原失色不少。
  “屍人没了,大半龙人又住到兽人大陆来,他能怎麽样。”青伦话里还是带气,看样子他是真恨上西子极了。
  因为禁和尤尔的事,很多龙人都对西子极心生不满,隆冬带着家人私逃之事更是如当头棒喝,把他们对兽人大陆的晌往都敲了出来。奇怪的是,西子极不但没有加以制止,反而默许了他们的离开。
  现下兽人大陆这边住着不少的龙人,他们起初不太习惯这边的生活,有些住没几天便走了回头路,回到古城王国,但坚持留下的,也随着日子渐长慢慢习惯了,还不时举行聚会。
  听应熽说,那些聚会气氛欢乐,没有他起初想像中的剑拔弩张。
  唯一一次让龙人们差点打起来的,是霏泰恪抱着禁从深渊中爬出来的时候,尤尔一家要杀他发泄,应熽和其他人从中调停,若不是禁开声,恐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现在?霏泰恪正忙着帮尤尔和狮族的箫特利的结伴仪式奔波呢。
  “西子极让大半龙人移居此处,是亲手放弃了一统大陆的机会,他是知道的。”布沙书说。
  把大半龙人放在兽人大陆里,就是让古城以後的继任人无法再专有龙人之力敲打兽人大陆,就算小兽部落甘於臣服,其他部落也够堕落,但尝过自由滋味的龙人决不会允许古城染指大陆一步,毕竟龙人是地域性很强的族裔,是他们的地方,谁都不能碰。
  青伦似懂非懂,但每每想起布沙书赢弱的身体,气就不打一处来,拧面负气道:“那些都跟我无关!”
  在这个世界,天涯海角,与他有关的,只有??
  “父亲!爹爹!”安原的叫唤打断了布沙书的思绪,三岁的安原很是懂事,知道父亲身体不好,只小跑步过来抱住父亲的大腿撒娇,没有横冲直撞。
  “你们谈话谈好久喔,里隐叔叔让我告诉你,再不出发,便要错过鹰族的祭典了。”安原愈大愈可爱,眼睛又圆又大,还顶着一对先茸茸的豹耳朵,让布沙书爱不释手,摸了又摸,亲了又亲,真想把他当成闰女般宠。
  “是呢,迟到总是失礼。”布沙书笑着将儿子抱起说。
第129章、山崖下的兽人世界-40、始终是你(完) (3)
  在多番交涉之下,鹰族终於被古城释放,重回鹰族部落,在新首领寂格怡的领领下,有了先前惨痛的经验,他们更是奋发图强,用短短三年将鹰族重建,虽然离从前的盛况还是有一段距离,但没有走偏了路,他们终究会得到想要的东西。
  “寂格怡,好久不见了。”
  祭典上,布沙书一眼便在人群中认出了红衣艳美的寂格怡,他睐了寂格怡的背部一眼,果真如青伦所说,寂格怡的尾巴长长了,连衣服都盖不住,不再是最接近纯种人类的存在。
  寂格怡大方承认,说:“我不再顶着那个可笑的名号了,真好。”
  “是这个理,可是无端长长了尾巴,真的没问题麽?”青伦说。
  “巫医说没事就没事吧,我也不知道为什麽,或许是在古城时的那道光??”
  “那道光?”
  “我也不太记得了,那时火光处处,八里间落要带我逃跑,忽然有道光从我体内弹飞出来??算了,我也不要深究,这其中怪事太多,烦人。”微醺的寂格怡边说边笑着把头靠在八里间落的肩上,一如他青年时那般。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翌日回部落的时候,布沙书和青伦顺道到黑湖走了一转,青伦采了地上的菁晨果咬了一口,登时皱眉说:“怎麽好像味道不太一样。”
  布沙书笑说:“世界都反转了一回,什麽都该不一样了吧。”
  他边说边轻抚上青伦还不见显的腹部,脸上淡淡的苍白完全盖不住他的喜悦,含情脉脉道:“这次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你。”
  “少把我当成娇滴滴的女人!”
  青伦话虽凶,但没生气,这次他们谁都没骗谁,两厢情愿。
  作为男子要像女人一样生儿育女对他来说依旧有点尴尬难堪,但若是因为身边的这个人,他乐意。
  再者,这人知道後身体好的飞快,再尴尬难堪,都是好事。
  “对了,这孩子叫什麽名字好?”
  青伦嗯哼一声,头抬得高高的,像极了口不对心的小野猫:“我读书少,反正姓安。”
  “好好好……大儿子叫安原,二儿子就叫安清吧,自於三儿子……”
  青伦厉眼一瞪:“慢着,谁跟你三儿子了!”
  青伦变聪明了,但还是不够布沙书聪明,随便扯出一个三儿子,便被他忽悠了名字的因由。
  清,清白也。溥家还不了安家清白,便由他来还。哪怕没有一个苏国人知道。
  闹够了,青伦见四下无人,深深吸一口气,顶着张小红脸抱住布沙书,边听他的心跳边小声说:“我以前常说要游历江湖,可江湖是什麽呢,来到这里,我才知道,原来江湖只不过是一张被,一张床,一个家,还有??一个你。”
  布沙书先是一愣,随即眼眶通红,他紧紧回抱青伦,好让青伦的体温缓下心中酸痛。
  一张被,一张床,一个家,一个你——
  如此简单明了,他们却花了两世兜兜转转,终於圆了个缘。
  春夏秋冬年复年,日子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得布沙书的身体好得七七八八,能日日跟青伦比剑,溥睦凭着一生中最大的勇气和决心(以及西子极的默许),硬闯古城王国找到佰及,点头愿意和那两头狼结成伴侣,兽人大陆也已经在共识下渐渐形成没有皇帝的联盟国,和古城王国建立起邦交??
  等到久得青伦几乎记不起那年发生过的事时,他们几个拜访了楚山,言谈间提及了苏国。
  夏莱尔异常兴奋,原来他是来自千年後的历史系学生,专攻亚洲史,这苏国皇朝的事,对他来说可算是手到拿来。
  “苏国国祚五百年,是史上维持最久的皇朝,有读华夏国史的都知道。”夏莱尔操着一口流利的兽人语,他盯着布沙书上下打量,喃喃道:“你说你以前名叫溥襄??难道你就是苏国的靖亲王?”
  布沙书无奈地点头,原来自己也不是史上无名之辈。
  夏莱尔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又把目光放到青伦身上:“野史记载,靖亲王是为一江湖杀手殉情而死??该不会是你吧??”
  二人相望,只一阵苦笑,没想到这麽多年前的旧帐会有再被翻出来的一日。
  溥睦兴奋追问:“那我呢?那我呢?我是淳亲王溥睦!”
  夏莱尔脸带歉意地浇了他一头冷水:“抱歉,史书对您着墨不多??”
  即使过了这麽多年,又是三胞胎的爸爸,溥睦还是改不了那小孩心性,鼓着胞腮扑进佰及怀里装哭讨宠,佰及哄得他不够高兴,他又转而向乌南托投诉,脸上扬溢着满满的幸福,唯有在这个世界里,他才能存有这天真烂漫的性子。
  “那??溥侑他??”布沙书忍不住提起了自己的皇帝哥哥。
  “千古帝王,在位期间扫清贪官污吏,政治清明,为後来盛世建立万世基石。”
  听到这话,在布沙书心中悬着的大石终於放下,他作为靖亲王时终日想着如何扫下那些奸臣元老,把一条康庄的大道留给皇帝,转世为布沙书,心里也始终想知道,自己那未竟之志有没有被完成。
  他忐忑地望向青伦,毕竟溥家害他家破人亡,提及此事,不知会否让他不快。
  他始终害怕,哪怕日子远去,他俩再恩爱,心底里依然有道身影在崖边等他,刺痛他的眼。
  只见青伦正大快朵颐的吃着鸡腿,喝着酒,欢快得很,完全没把夏莱尔的话听进心内。
  青伦不是三岁孩童,同行这麽多年,他早摸清这男人的心思,在察觉到男人的目光时,便嗯哼一声说:“几百年前的事,我想记,也记不清楚啊。”说罢,他勾起勉强谈得上温柔的微笑,语带调皮的在他耳边悄声说:“光记你对我的好,已经够我吃不消了。”
  回到部落家中,布沙书望着挂在墙上,曾经年轻青涩过的两把剑,两则写着青伦歪歪扭扭的字,上面写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当初自己把沧海剑赠与青伦,就是希望那一日来到,他会明白自己是爱他的,为他隐忍一时。
  哪怕沧海桑田,在爱过你以後,还有谁能再让他动心。
  两世、三生,还有很多的以後,无论换了多少身份,在他心中如此鲜活的,唯有一个人。
  三千世界,始终是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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