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情十一阿哥(完)


                第一章
  幽幽远山、潺潺莲塘,怡人的景色醉人心脾。
  落英缤纷、草长莺飞,好一个春暖花开时节。
  璟敬王府的小格格孅孅一个人在池边戏水抓小鱼,玩得不亦乐乎。她今年不
过十六岁,不但是家中唯一掌上明珠,更是整个家族中的老么,因此疼爱她的人
可是不少。只不过……遗憾的是,她的模样虽漂亮可爱,但是脑子里头装的东西
可就单饨得让人错愕,仿似只有十岁不足的智力。为此,所有亲人都加以掩饰,
尽可能不让外人发现她带有这种病因。
  接着,谈谈璟敬王府吧!
  主事者呼尔炽王爷乃皇上表兄,任命军机大臣,因为从小对经商投机事业有
强烈的兴趣,再加上他财运向来不错,二十出头时便已为自己赚进大笔银两,及
数不完的珍珠玛瑙、黄金翠玉。
  经年累月的财富累积,如今璟敬王府已成为整个北京城内最富裕的贵族。但
是「财大气粗」四个字并不适用在呼尔炽身上。他为人慈善,年过四十后就不再
赌商机,稳扎稳打下,为他壮年后开创了另一片天地。但他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
让宝贝女儿孅孅的智力恢复正常。
  五十岁的呼尔炽,底下除了孅孅格格外,尚有两子。两位贝勒爷目前亦在朝
廷各自担任文官武将。孅孅目前仍是待字闺中,本来她是可与额娘玉福晋作伴,
只是让人不解的是,她并不喜欢与她额娘在一块儿,见了玉福晋就像遇上陌生人
般疏离,宁可一个人到后面池塘玩玩鱼虾。
  不过王府的下人都云,孅孅格格彻底遗传了王爷的好心性,对底下仆役从未
摆过架子、闹过性子,因而大家都喜欢与她亲近。
  刚开始,不知孅孅病情的外人均对她有着一定的兴趣。不仅是她身上贴着璟
敬王府小格格的标签,更因为她有清妍秀丽的容貌,于是对她展开追求的公子哥
儿还真不少。
  但小格格玩心重,稚气的她对感情事向来不敏感,许多追求者在几次相处后
都打了退堂鼓,理由全是没意思跟一个小妹妹玩游戏。
  久而久之,闲言闲语便慢慢散播开来,城里的人皆盛传璟敬王府的孅孅格格
原来是个「痴儿」!虽然症状不重,但是只要接近过她的人,都会被她那童言童
话给吓着。
  为此,呼尔炽对她更加不舍,也更疼爱她了,一心只想找个可靠的男人决定
她的终身大事。
  「孅孅格格!孅孅格格……」她的贴身奴婢丁香急忙走到她身后轻唤了几声,
却不见她回应。
  「格格——」丁香笑着摇摇头,只好在她的耳畔提起嗓门又嚷。
  「呃!」
  孅孅回首,一见是丁香,便对她挥手道:「丁香,妳来得正好。快来看呀!
这些鱼儿都是新生的,好小哟。」
  丁香趋上前一瞧,果真看见许多新生的小鱼在池里游动,于是她咧嘴笑说:
「没错,是小鱼。等他们长大,这池子就会变得更热闹了。」
  「那就坏了!」孅孅细长的柳叶眉因而一蹙。
  丁香不解地反问:「怎么坏了?」
  「这池子没变大,可鱼儿愈来愈多,牠们以后会没地方游了。」说到这儿,
孅孅就连五官都拢聚在一块儿,模样是既可爱又天真。
  丁香却直摇头,心想格格若是再不成熟些,外头那些沸沸扬扬的难听话可是
会愈说意离谱。「格格,以后别再问这种孩子气的问题了。」
  「为什么不能问?妳和阿玛怎么说的话都一样?」
  孅孅歪着小脑袋,一双活灵活现的大眼怎么瞧都不像是个脑子有——唉!丁
香用力敲了下自己的头。别人那样说格格是他们没知识、少常识,她怎么能跟着
他们起哄?
  再说她在璟敬王府待了也有五年,怎度可能不清楚格格的真正心性呢?
  她虽然不算聪颖,但是心地善良,天真又无邪,这要比其它王府的格格、郡
主喜勾心斗角的德行要好多了!
  「丁香,妳说呀,为什么不能问、不能说?我说的话全是真的,鱼儿再这么
生下去,会当真没地方住。」孅孅认真地问。
  丁香看着池里开心畅游的小鱼,牠们一定没想到有位格格正为牠们的未来愁
着脸呢。
  「不会的。牠们虽生了小鱼,但也会死啊!一代传一代,还不至于会多到没
地方游。」
  丁香没辙,只好好言劝慰。
  「牠们会死……」孅孅乍听,竟难过得滴下泪!
  「天哪!」
  丁香真想打自己一个嘴巴子,她什么不说,居然犯了格格的忌讳,说出小鱼
会死的话。
  虽然那是实情,但是格格那单纯又善良的脑袋可不这么认为呀!
  「我这么用心照顾牠们,牠们为什么会死呢?」孅孅哽咽地说,鼻头「抽一
抽的,已掉了不少泪。
  「格格,是丁香说错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她一见格格的泪水,连心都
发酸,拧得可疼了。
  「可是牠们……」孅孅一双泪眼仍凝在池塘里那些快活嬉戏的小鱼儿上头。
这些全是她养的,是她亲眼看着牠们由鱼苗变成鱼儿,可不要看着牠们变成一尾
尾浮在水面上的死鱼!
  「好了好了,您别忧别恼。要不我们命人把池塘给拓宽加深,这样所有的烦
恼都解决了。」丁香眼珠子转了转,想了个方法。
  「真的吗?」孅孅想了想……不对呀!就算是开新池,那要多久呀!「丁香,
妳这个法子不好,能不能帮我想一个可以让牠们永远都别死掉的办法?」
  丁香一愣,随即握住她的小手,抵在心窝,轻声劝说:「好,让我好好想想,
我应该能想出个好方法的。」
  她真是为格格心疼。多希望她能成熟些,这样王爷也不用日夜为她的病情伤
神伤心。
  想想这些年来,王爷请了多少大夫来为格格诊治,可结果……唉!
  「好,我等妳的法子。」孅孅终于破涕而笑。
  「嗯,走,该吃午膳了。」丁香拿出手绢为她拭了拭鬓边的汗水,牵引着她
返回香闺用餐。
                ※※※
  紫禁城「禀十一爷,兵部侍郎濿沐果真和明教余孽有所勾结,难怪好几次在
我们就要击破他们据点的当儿,都让他们给溜了。」十一阿哥爱新觉罗灏麟的手
下喀陆伊连忙赶至「玦麟官」的书斋,向主子禀明一切。
  灏麟抬手轻扬,半合着眼斜躺在一张披上狐裘的檀木长椅上。他慵懒地伸展
四肢,漫不经心地道:「灭了他九族。」
  「嘎!」喀陆伊吃了一惊。
  「怎么?瞧你似乎面有难色。」灏麟瞇起一双俊冷的狭眸,由瞳心中疾射出
的犀利火花直让喀陆伊心生战栗。
  「这……这……」喀陆伊可伤神了,一个是他的主子,一个可是一国之君,
他该听谁的呢?
  「快说!」灏麟目光一紧,鸷冷的线条在他的脸上扩散开来。
  「属下……属下不知该怎么说。」他抖着声。
  「你还真没用!问件事就吓成这样。赫护卫几时回京?」
  若非他的随从赫乔被他派出官办事,他也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这个小太
监去处理。
  他又怎会不知道喀陆伊心底害怕着什么,一定是他那位伟大的皇帝老子扯他
后腿,护着濿沐那个叛臣。
  皇阿玛至今仍坚信濿沐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还说就算濿沐真有叛国之心,
也要念及他曾是大清王朝的开国功臣,放他一条生路。
  妇人之仁!
  「是皇上……要小的放过濿沐,可您又要罪达九族,让小的……小的不知道
该怎么办?」喀陆伊只好从实招来。
  「哼,我猜的果然没错。」灏麟撇着嘴角,冷冷一哼。
  「啊!十一爷您知道?」喀陆伊意外地问。
  「算了,不提这个。」灏麟拧起眉,「吩附你派人去请两位贵客来宫中玩玩,
派人去请了没?」
  「早去了。」喀陆伊笑咪咪地说。还好这档事他没砸锅。只要十一爷不动怒,
他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
  灏麟点点头,这才从长椅上翻身坐起。「好,我们这就去前厅看看。」
  「喳!」喀陆伊立即应道。
  当灏麟来到前厅不久,果真两名男子依邀来请。他们是他的好友,也是他可
以信任的伙伴。
  「灏麟,你找我们?」他们一见灏麟,立刻扬眉笑问。
  「坐。」灏麟带笑挥手示意,双眸灼视眼前的两个男人。他们一样身为王室
宗亲,一位是子宸贝子,另一位则是德潞贝勒。
  「是不是遇上麻烦事了?」德潞率先开口。无论相貌与气质,他都与灏麟难
分上下。
  两个同样邪魅得有点危险的男人站在一块儿,总是勾慑不少人的眼光。
  「还不是为了濿沐。」灏麟两条如刀的浓眉忽而一拢,索性开门儿山说道。
  「不是已最证确凿?尽管将他拿下不就成了。」子宸贝子直觉这根本就是件
不用伤神的事。
  灏麟自摇头,眼底交织着一股怨怼。「皇上不同意治他死罪,直要我留其活
口……殊不知纵虎归山的后果!」
  「说的也是。皇上太重情义,却不知对方是怎么算计他。」德潞扬起一道眉,
沉敛起一丝厉色。
  「更重要的是,濿沐手中掌握了许多明教资料与名单,我一定要拿到手!」
灏麟眸光瞬黯,「只可惜这只虎已逃,皇上又不答应以诛连九族的方式逼他现身,
他这一消失,还真不知该怎么逮他。不过我早已命人在各关卡严加看守,确定他
尚未逃出京城。」
  德潞与子宸相觑一眼,异口同声这:「那么十一阿哥知这他现在藏身何处吗?」
  「赫乔已去查采,相信不久便有答案。」灏麟自信满满。若他的猜测属实,
他定不会放过璟敬王府!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似乎知道了些什么,说来让我们听听啊。」德潞贝勒
眸底闪烁出一股兴味。据他对灏麟的了解,他必然是有某个程度的肯定,才会口
出此言。
  「这事还没确定,尚不能妄加断言。等赫乔回来,有了答案,我会将这一切
从头到尾详尽的告诉你们。」
  灏麟嘴角一勾,带笑的眸光漠沉,宛如一泓不见底的深潭。知他识他者都明
白他一出现这种神色,即表示已胸有成竹,只是时机尚未成熟,他得静坐壁上观
罢了。
  就在这时候,厅外突然传来了赫乔的声音,「禀十一爷,我是赫乔,已将你
要的消息给带回来了!」
  灏麟眸光一亮,立即咧嘴道:「快进来!」
  赫乔一入厅内,乍见两位贝勒爷和贝子爷,连忙一一请安,便转向滪麟禀报
道:「十一爷,一切真如您所言,濿沐与呼尔王爷真有联系。我安排在那儿监视
的人曾看见濿沐在璟敬王府走动。」
  此话一出,立刻换来德潞与子宸两人惊愕的表情!
  德潞瞇起眸子,忍不住问:「这究竟是怎度回事?该不会你们认为军机大臣
呼尔炽也与明朝余孽有关?」
  在他们眼里,呼尔炽不但尽忠职守,而且为人慷慨、性情慈悲。若要说他是
个居心回测的叛臣贼子,还真令人不敢相信。
  「我亲德潞,你该明白呼尔炽是绝不可能做出背叛朝廷的事;不过以濿沐和
他的交情,他极有可能收留他,帮他度过这场危机。」灏麟撇撇嘴,神情更加深
沉,声音却带着冷静。
  「那么是不是该派人直接闯入璟敬王府,将濿沐活捉起来?」子宸立刻反应
道。
  既然已有人亲眼目睹濿沐曾在那儿现身,就该趁早将他逮住,以绝后患。
  灏麟立即否决,「不。呼尔炽位居要职,又是我表叔父,就连皇上也对他敬
重三分,哪是我们能冒犯的?何况传说璟敬王府有秘道直通暗室,若不知道位置,
可是怎度也找不到的。如果呼尔炽将濿沐安置在那儿,我们就算派了大批人手去
搜查,也无济于事。」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子宸好奇一问。
  「有了!」德潞突地击掌叫道。他嘴畔凝笑,那表情却暧昧诡异到极点。
  「你有办法了?」不知怎的,灏麟总觉得德潞脸上的笑容有点儿不怀好意。
  德潞薄簿的唇角一抿,悠哉地看向子宸,「你把有关璟敬王府的最新消息告
诉咱们的十一阿哥吧。」
  「这……这不太好吧!」子宸带点顾虑。毕竟孅孅格格的境遇已让人惋惜,
再说她的背后话就太不道德了。
  「究竟怎么了?别吞吞吐吐的。」灏麟玩世不恭的脸上出现几许凝肃。
  「还是由我来说吧。」德潞接下去道:「最近外头盛传璟敬王府的孅孅格格
其实是个痴儿。」
  「什么?孅孅是个痴儿?」在灏麟的印象中,她是个满可爱的姑娘。上回在
皇太后的寿宴上,就瞧她不停对他傻笑,原来是她脑子有问题!
  「很意外吧?」
  「就算她是个痴儿,跟这事也八竿子打不着边吧?」灏麟已经有种不安的预
感。这个德潞会提起孅孅准没好事。
  「因为如此,呼尔炽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孅孅格格的未来,生怕传言一热,到
时没人敢上门提亲。所以我想……如果由咱们十一阿哥进行追求的话,说不定呼
尔王爷会为了她,舍弃与濿沐的那份交情。」德潞幸灾乐祸地说着。
  灏麟狭长的黑眸难掩意外,直瞪着德潞,「这就是你为我想到的好法子吗?」
  「这就看你了。如果有意逮到濿沐,这点儿牺牲是必须的。」
  德潞走近他,轻扣了下他的胸膛。「再说我只是要你追求她,可没要你娶她。
这不过是一种」手段「。」
  「这么做不好吧?孅孅格格即便是个痴儿,也不该这么欺负她。」子宸觉得
不妥。
  一个女孩家被大伙这么传言已经够可怜了,他们为何还要利用她,未免太残
酷了。
  「子宸,如果你有意见,那我把这机会让给你好了。跟痴儿谈感情,我可没
兴趣。」
  灏麟讥讽地瞇起眼,浑沉的嗓音中已聚着愠怒。
  这个德潞真是要不得,亏他还拿他当好兄弟看待,想不到他竟然想出这种法
子整他!
  他最好别让他找到机会报复,否则定要他死得难看。
  「不……我没要跟你争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么做有点不道德而已。」子宸连
忙摆手拒绝。
  虽然孅孅格格长得漂亮可爱,但又有哪个男人会对个痴儿感兴趣?
  「瞧你,唬咙你几句,就吓成这样。」
  灏麟原本沉晦的眼瞳泛起几道星芒。他想,或许这件事并不如他所想象的那
么乏味,调戏一个痴傻的姑娘是不是也挺有趣的呢?
  「灏麟,你意下如何?」
  德潞劣根性作祟,他只想看看这个眼高于顶的十一阿哥在碰上一个单纯又可
爱的小姑娘时,会怎么使弄他邪魅情挑的手段?
  灏麟撇撇嘴,眼中闪过几丝趣意和嫌恶交错的光芒。「好吧,为了满足你们
的好奇心,我就牺牲一下。到时候我不会忘了告诉你们和一个痴儿调情是什么样
的感觉。」
  他冷冽地笑了笑,神色忽而清冷,微瞇的厉眸渐渐显现出他潜在的阴性气质。
                ※※※
  孅孅独自在偌大的园子里闲逛,走着走着,居然迷乱了方向。
  她顿住步伐,看着前面的小桥流水,开始搜寻着记亿……这里到底是哪儿?
东陵桥?
  还是西陵桥?
  为什么她会搞不清楚呢?
  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迷迷糊糊的,小时候她好像不会这样。可
是她已经很卖力很卖力的想了,怎么还是想不通?
  逛着看着,不知何时,她竟已穿越王府后门,来到后面的小山坡。这里长满
了白色的小雏菊,看来清雅又签服。
  「哇……好多漂亮的花儿啊!」
  她开心地又蹦又跳,早忘了迷路的痛苦,蹲下身捧起小雏菊凑在鼻尖轻闻,
嘴角渐渐弯起一个满足的弧度。
  「孅孅格格。」突然,一个温暖的男音从她背后响起。
  孅孅愣了下,蓦然回首看向发声处。
  「你……你是……」她偏着小脑袋,直探究眼前这个看来有点熟悉又陌生的
男人。
  哇,他好高大啊……孅孅一直以为自己两个哥哥已够高大英挺,想不到这个
男人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他长得真好看,睑上的笑容又是那么的温和。
  「真忘了在下吗?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灏麟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魔魅的
眼瞳含带着几丝趣意。
  「我们见过面?」孅孅两条细眉揪得更厉害了。她前思后想,脑子似乎愈来
愈混沌,最后竟抱着自己的脑袋直晃动起来。「我怎么都想不起来?难怪人家会
说我是个傻瓜。」
  「不,妳不傻。在我眼里,妳永远都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他的唇略微一勾,脸带荡肆笑意,暗地观察着地的表现。看来外界传间没错,
她的脑子真是有问题。虽然说她是个痴儿是过分了些,但看那模样也不过是十岁
左右的智能,要与她沟通还得费一番功夫。
  她忽然抬头,怔愕地看着他。
  「既然想不出来就别想了,我直接告诉妳吧。还记得去年咱们在皇太后的寿
诞卜曾见过一面吗?」
  「皇太后……」
  孅孅想了想,突然睁亮了眸子,开心地大声喊道:「我想起来了!」
  「哦?」他笑看她。
  「我是真的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位在寿诞上长得最俊的哥哥。是……十一阿
哥吗?」
  说到这儿,孅孅的脸上突然冒出了晕红,因为当时她就听见旁人喊他十一阿
哥,也因此把他牢记在心里。那是她头一次想要记住一件事、一个人。
  经过一年了,他的模样虽然慢慢变得模糊,不过经他一提,她可是马上又想
起他来。
  灏麟眉头深皴,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一个痴儿的脑袋里留下了印象。真是讽
刺啊!
  「十一阿哥,你说我猜的对不对?」她笑得开心,露出一排洁净的贝齿,那
脸蛋还真是漂亮。
  他英眉微挑,伟岸的体魄稍稍接近她数寸,挑起她的下颚,慵懒地说:「孅
孅格格好记忆,在下正是十一阿哥灏麟。」
  「灏麟……」
  孅孅眨巴着一双纯净无垢的大眼,直盯着他,「很好听的名字。」
  「可以也记住我的名字吗?」他温柔的眸子直凝注她,居然带给孅孅一丝莫
名的悸动。
  这样的感觉是她在别的男人身上所找不到的!
  别的男人只要与她交谈两三句,就会立刻找理由疏远她,可这个十一阿哥不
会这么伤她的心。
  孅孅就这么对灏麟产生了一种依赖与信任。除了阿玛和丁香,她从没对任何
人有过这种感觉。
  「我会记住,永远都不忘记。」她柔柔又稚气地回以一笑。
  「真的?」
  灏麟轻拂她的脸蛋,看着她那双如璀璨星辰的眸子,「以后我如果遇上妳,
就会考妳。
  如果妳忘了我的名字,妳说我该怎度罚妳?「
  「嗯……罚我面壁,还是……还是背诗经,我阿玛都是这么做的。」说到这
儿,她却黯下眼,「可惜我很笨,面壁可以,诗经总是背不全。」
  「哦?」他眼一瞇,淡淡地撇唇,「那妳会写字吗?」
  「会,我会写字。我阿玛说我小时候很聪明,什么都是一学就会,那时候我
便习了好多字。只是……只是后来……」
  说着说着,她的神情居然变得茫然。那幽远的过往,好像有好大一片的空白,
怎么用力也想不起来……「后来怎么了?」他柔声轻问。
  「后来……我忘了,很多东西我都忘了,就连路都记不得,才会晃到这儿来。」
孅孅看了看了周遭景物,喃喃念着,「这是哪儿?」
  「这里是璟敬王府的后门外。」灏麟勾挑浓眉,觉得她痴傻的程度似乎益发
严重。
  看情形,她不怛背不了诗书,还不记得路。难怪呼尔炽总是将她深锁府中,
很少让她露面。
  「后门?我好像已好久不曾来过这里……记得小时候,丁香都会追我到这儿,
因为我很会藏,尤其……」孅孅带着笑说,可当说到这儿,她的神色又变了,脑
海也随之空白。
  灏麟瞇起眸子看着她空洞虚幻的眼神。
  「真奇怪,我为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她捶了捶脑子,清秀漂>后便走出宫外,朝山间石板道走去。
  她穿着单薄,风打在她的身上,像带刺的鞭,疼得她直打哆嗦。山路崎岖难
行,残月氲氤照不清道路,她索性脱下鞋,打着赤脚,石板道一块高、一块低,
石棱儿尖尖刺在她脚底板,痛得她淌泪……
  走着走着,她来到了一处蓟草旁,耳闻啷唧虫鸣。这儿没有人家、看不到烟
火,蹲在草堆旁,听着芒草卷在风中的声响……孅孅思念灏麟之情油然而生,泪
巳不知是第几度的狂流——
  待曙光赶尽天边碎星,她终于垮下身子,倒卧在石块上……
                第九章
  灏麟闷在书房喝着洒,心情凌乱到无以复加。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是这么
一个女人?为什么她走了,他居然会感到这般空虚?
  尤其是她临走时的最后一瞥,其中彷似带有千言万语,让他怎么也忘不了!
  他是怎么搞的?明知她是个心眼这么小的女人,为何还会想着她,念着她?
是他自作孽吗?
  余光瞧见上回被他丢在案上巳发霉的梅酿糕,他突然思及那日她殷殷期盼的
眼神,是他那一掷毁了她的苦心与好意。
  可她没怪他,连一句苛责的话都没说,让他真是难以相信这样的女人会做出
这么残酷的事来!她又口口声声说她没做,但是证据充足,根本没得她辩解的空
间,为什么她就是执迷不悔呢?
  这时候,房门发出了几声轻响,震住他持杯猛灌的冲动。
  「谁?」他哑着嗓。
  「胭罗。」
  「进来吧。」灏麟揉了揉眉心,轻吐话语。
  胭罗推开房门进屋,手里端箸汤盅。「爷,这是我为您准备的燕窝。这几天
见您瘦了些,是该补一补。」
  「搁着吧。」灏麟闭上眼,心烦意乱地说。
  胭罗勉为其难地先将东西搁下才转向灏麟道:「是不是因为我孩子没了,所
以心里难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再生。」
  「不是这事。妳下去吧。」
  他躁郁地挥挥手,往后靠在椅上,神情满是迷惘。
  胭罗突地娇笑出声,挨着他说:「别这样嘛?是不是最近没得发泄?我的身
子已经好了,那么今晚……」
  「出去!」灏麟深吸了口气,霍然对她吼道,「别再来烦我,知道吗?快滚
——」
  「爷,您怎么了?是胭罗哪儿做不好吗?」她就是不肯离去,硬是留在他身
边,对他撒娇。
  「妳没做错,是我心烦行不行?妳就让我静一静,先退下。」他面无表情地
冷睇着她,微红的眼底还带着丝醉意。
  胭罗眼珠子瞟了瞟,最后目光停在案上的那盅燕窝上。「好,我这就退下。
不过这燕窝您得先喝下。冷了可就不好喝了。」
  她端起汤盅,想要递给他。
  「搁着吧,想喝我就会喝。妳怎么还不走?」灏麟那双阴鸷的眼凝注她那张
虚伪的笑脸,眼底的火焰可是让胭罗吃了一惊!
  「好……奴家这就退下。」
  胭罗走至门际仍不放弃地回头叮咛一声,「别忘了趁热喝。」
  直到胭罗退下后,灏麟重重的叹了口气,陡然站起踱至窗边看着外头渐升的
日阳。
  想必孅孅应该已经回去了吧……但愿她别恨他,实在是她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摇摇头,他折回书桌,突然瞧见案上那盅胭罗特地端来的燕窝,正要端起喝
下,蓦地,孅孅临去时恳求的话语泛上心间,让他欲掀盖的手又突然放下,将汤
盅重重的放回桌上。
  该死的,他究竟是怎么了?他是答应她又如何,难道就因为她的一句话,他
一辈子都不能吃胭罗为他做的东西吗?
  妈的,实在是够烦人的!
  他气得大手突地一挥,将那碗燕窝扫到地上,但是令他诧异的事情发生了—
—这落地的汤汁居然泛起了滚滚泡沫,上头还冒出了白色烟雾!
  莫非这盅汤里有毒?!
  灏麟立刻走向门外,大声嚷着,「赫乔!赫乔——」
  赫乔立即赶了来,「爷,有何吩咐?」
  灏麟瞇起一对冷得足以杀人的双眸,指着地上的那只破碗,「把那些东西拿
去给御医看看里头是不是含毒。」
  「毒?!」赫乔一愣,原本带在脸上的瞌睡虫巳不翼而飞。
  「这汤是胭罗做的,倘若验出来这碗里有毒,你立刻将她带来见我。」
  「是。」赫乔立即听命行事。
  灏麟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误会了孅孅。这一切的
一切只是胭罗的阴谋,而孅孅只是替罪羔羊罢了!
  一股情感的激流嚣张地在他体内高声吶喊,他既痛苦又难受的在书房里徘徊
等着结果。不一会儿,又有人敌着书房大门。
  「进来。」他沉声道。
  「不好了!十一爷,守后宫门的侍卫前来禀报,说孅孅娘娘半夜三更一个人
出去后就没再回来了。」
  这句话彷若青天霹雳震得灏麟浑身一颤,久久找不到说话的能力!
  「你们说什么……孅孅娘娘从后门走了?」
  这时门外又有人急于禀报道:「禀十一爷,等在宫外的马夫也说娘娘到现在
都还没出宫门,不知道还要等到几时?」
  「娘娘……一直没去撘马车?」灏麟双眉一垮,表情已然僵冷。
  「快……快给我找,一定要把娘娘给找回来!」他霍然对他们大吼,一双拳
头捏得死紧,好控制住想杀人的冲动!
  她没回去,那么会上哪儿去呢?
  也就在他手足无措的当口,赫乔又来报,「爷,那碗燕窝里果真含有剧毒,
只要喝上一口立即断气。」
  「当真?」灏麟咬着牙,恨意满满地问。
  「这些全都是御医说的,我只是照本宣科。刚刚我也问过胭罗姑娘,她当下
便承认了。」赫乔恭谨地又说。
  「那么真是我误会她了……」灏麟眼眶一阵浓热,嗓音嘶哑。
  「她还说这事是和柳军一起筹划的,那天不小心被孅孅娘娘听见了,娘娘当
时一气之下冲了出去对他们理论,两相争执下,胭罗姑娘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流
了产,完全和孅孅娘娘无关。而且……而且她腹中胎儿是柳军的,并非您的种…
…」
  「你……你说什么……」
  他丧气地坐进椅中,喃喃念着:「她是为了我……」
  此刻灏麟瞳底慢慢浮上一抹灰浓,其中更覆满了悔恨与伤痛。
  「你们快去找人——一定要把娘娘给找回来!」说着他立刻冲出书房,转往
马厩,快马加鞭地赶往璟敬王府。
  可让他意外的是,孅孅并没有回来。想当然耳当呼尔炽听到这消息时,更是
忧焚焦急,好似发狂一般地对他怒咆。
  「你究竟把孅孅怎么了?她虽然脑子不是很清楚,但是她心地善良,而且又
是十足的相信你、爱你,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对她?」他一张老脸巳全皱拢了。
  灏麟立刻跪在呼尔炽面前,忏悔道:「你骂吧,最好再赏我几拳。是我不好
……我不该怀疑她、不信任她,还将她关进空屋。可……她可以恨我,埋怨我,
但没必要一走了之啊!」
  他眼中净是悔悟,如果时间能倒转,他一定会紧紧守着她、爱着她,绝不再
让她离开了!
  「你说什么?你将她关进空屋?」呼尔炽额上青筋直跳,若非他是东宫太子,
他早就翻脸不认人了!
  「是我误信谗言,才会发生这样的事……你就打我吧!」
  灏麟闭上眼,蓄意避开眼底的水气,此刻他几乎想为自己幼稚的行为仰天长
啸!
  「我说十一阿哥,其实我完全了解当初你会接近孅孅的目的……是为了濿沐
对不对?」呼尔炽眉头纠结,语重心长地问。
  「没错,我想打探出他的消息,和藏身在你府中的证据。只是我不明白,他
明明是个叛臣,你何必一味地掩护他?难道是想仗势着皇上对你的信任,打算谋
篡皇位吗?」
  灏麟此话一出,立刻刺激着呼尔炽狂声大笑,笑得泪都淌出来了!
  「我说十一阿哥,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他摇摇头,「好,我
给你看一份皇上书函,就请你仔细给我瞧清楚。」
  呼尔炽气愤的打开暗柜,从里头拿出一纸信柬,「你看看吧。」
  灏麟接过手,摊开一瞧,果真是皇上的亲笔信函,上头写着命令濿沐潜入明
教探查其底细……
  灏麟冷冷一震,不可置信地问:「这怎么可能……既然如此,皇上应该要让
我知道才对。」
  「因为濿沐尚有其它任务,还不能将这个身分揭穿。你该明白一个死间的可
悲,不成功便得成仁……这便是我尊敬濿沐的地方。」
  呼尔炽痛苦地闭上眼,「可我不知道你居然会为了这件事伤害孅孅。」说着
他便冲出厅门,「现在我就去找我女儿,找到后我就将她接回家,从此与你不再
有任何瓜葛!」
  灏麟急忙追上,非常强硬地顶回,「孅孅是我的妻子,任何人也别想拆散我
们!我这就去找……找到后我会跪在她面前忏悔。」
  「你不是给她下了休书吗?她巳不是你妻子了。」呼尔炽冷嗤。
  灏麟心一室,眼睑微合,「休书算什么,只要我认定她是我的妻子就行了。」
  撂下这句话,灏麟巳快速跃上他的骏马,驰骋而去。
  于是璟敬王府和十一阿哥的人手都不停地在京城里到处搜索,希望能及时找
到他们心目中最可爱的孅孅娘娘。
                ※※※
  孅孅在睡梦中轻咳了数声,随之幽幽转醒……朦胧中她看见的竟是一处满是
甘草香味的茅屋,她又吃力的撑起身于,心想,难道她被人所救?
  她现在正躺在一张木板床上,旁边还生着柴火,房子虽简陋但温暖宜人,只
不知这屋子的主人呢?
  将双腿放下地上,她慢慢站起,可胸口竟陡升起一股作呕的感觉,让她忍不
住蹲下身子干呕了起来——
  她是怎么了?为何会这么没有力气,不但四肢发软,就连胃部都疼得难受,
难道她病了?
  「哎啊,小姑娘,妳怎么爬起来了呢?快躺下——」
  突然,屋里头奔出一位妇人,一见孅孅蹲在角落,便赶紧将她扶回了床上,
还为她盖好被褥。
  「这位大娘……这是哪儿?」孅孅无力地问。
  「这里是北屏山上。妳倒卧在山脚下,被我那口子路过看见,把妳背上了山。」
她笑咪咪地说。
  「真是谢谢你们了……」孅孅微微地弯起嘴角,对她倩然一笑。
  「别说谢,只要你醒了就好。妳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在妳迷迷糊糊中我喂
了妳一些粥汤,可是妳有一口没一口的可让我急坏了,现在能够清醒真是太好了。」
大娘开心地说着,就连眼泪都沁了出来。
  她和老伴结婚十来年蹦不出半个子儿来,好不容易救了这位可爱的小姑娘,
直把她当自己女儿看。见她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她可是又慌又乱,连着两夜也
跟着没睡好。
  「大娘……妳……」孅孅感动得又想哭了。
  「别哭别哭。我那口子姓石,妳就喊我石大娘吧。若没地方去,可在我们这
儿多住些时候。」
  「不,我的病已经好了,是该离开了。」
  孅孅想离开,可是石大娘怎么也不肯。「躺着躺着?其实妳的病还没好,我
瞧妳的脸红通通,还烧着呢。可惜……可惜我们又没钱请大夫,所以……唉,真
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直给妳换毛巾散热。」
  「我的病还没好吗?」孅孅触了下自己的额头,脑子似乎还带点儿昏眩。
  「傻孩子,自个儿发烧哪摸得出来。快躺好,别胡思乱想了。」石大娘心底
也着急,这小姑娘时烧时退,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大娘,您别操心,我可以走的。」想起自己从小到现在都是在别人的呵护
中成长,如今一人出门在外,仍是要让陌生人为她操心。
  唉,难怪灏麟会这么不喜欢她了……
  「妳说这是什么话!其实……其实我看妳穿着体面,应该来自富贵人家,干
脆就告诉我妳住哪儿,我叫我那口子去捎个信,也好叫你家里人放心。」
  最重要的是,她若被接回去,才能好好养病……虽然自己满心不舍,但也不
能拿她的命开玩笑呀!
  「不!我不回去……」孅孅紧抓着被子,眼底一片迷茫,担心回去了,又会
带给灏麟麻烦。
  他已经够恨她了,她不能再让他讨厌她。
  「这……好吧。那妳就在这儿安心养病,我们会尽量想办法。」石大娘叹了
口气,心想该不会是这小姑娘离家出走了,所以她一提及回家,这小姑娘便这么
排斥?
  「谢谢石大娘……」她虚弱一笑。
  「还跟我客气什么?」
  石大娘还以一笑。如果她有能力治好她的病,她也希望这小姑娘能在这儿陪
她多住些日子呀。
  「我叫孅孅,不用一直喊我姑娘。」孅孅小脸又熨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霞,看
来病又发了?
  「孅孅……嗯,好名儿。」
  石大娘笑着回应,这时石大叔正好拎了两条鱼进屋,拉大嗓门喊道:我抓了
两条活鱼,快熬了给小姑娘吃……她醒了吧?「
  他咧着嘴大笑,一转首正好对上张着大眼盯着他瞧的孅孅,立即喜出望外,
「哎呀,妳醒了,太好了……」
  「你……你是石大叔?」孅孅气乏地问。
  「对。可舒坦些了?」四十开外的他和石大娘一样,直将她当成自己女儿关
心疼爱。
  「嗯,好多了……谢谢你们……」其实她好累呀,浑身似火在烧,可她不愿
让这两位好心的大叔大娘担心,硬是撑着笑。
  「那就好。我抓了鱼,等会儿多吃点儿。这两天妳都没好好吃东西,可把我
和老伴急坏了。」石大叔拭了拭额上的汗说。
  「好,我吃……」她瞇起笑眼。奇怪……眼前怎么一团黑影,她好像快要看
不到了……
  「老伴,快把鱼拿去蒸,这鱼要蒸才新鲜好吃。记得多放点葱姜去腥味。」
石大叔赶紧嘱咐道。
  「是……我这就拿去弄。对了孅孅,不舒服的话要告诉我们一声啊。」石大
娘觉得她气色有点怪,可见她笑得这么甜,就没太介意了。
  孅孅点点头。待石大娘进去后,石大叔也道:「妳再歇会儿,我去后头将刚
砍回来的柴劈一劈。」
  「您去忙。」
  见他两人都离开了,孅孅这才撑着最后一丝气力爬起来。她得走……得离开
这儿,这里的人太好了,她不能成为他们的负担,一定得趁他们还没讨厌她的时
候离开。
  凭着一股毅力和决心,她摸着墙慢慢地走出屋外,外头刺眼的阳光让她原就
看不清的眸子变得更难辨了……
  抓着外头圈栏,她一步步向前挪,一步步艰困的朝前走。她知道自己可能就
要撑不下去,可也不能死在人家家里。
  外头日阳照着山岚,在这初夏时节看来像雾又像云,迷惘中带着晕陶醉意。
  孅孅微瞇着眼往远处眺望,蓦然发现这山头景色真是美。站在这儿,彷若自
身一切的烦恼已不算是忧,再尖锐的疼痛都能学着遗忘。
  遗忘……多沧桑的字眼。她心底明白再怎么忘,也忘不了灏麟在她心底根深
柢固的影响,与她对他那深刻不悔、与日俱增的情爱……
  走着……走着……这天色怎么那么快黑了?刚刚才看到日影的呢!
  孅孅眨了眨眼,只觉这山林凄清、树影婆娑,怎么不见一丝温暖?
  她扶着树干徐徐蹲下身,嗅着周遭的冷气,好似带着点儿死亡的气味。意外
的是她此刻最想做的一件事是回家见见额娘。想想,她有多久没喊她了?
  直不孝呀!难怪上苍要这么惩罚她,让她死在心碎肠断时——
  缓缓闭上眼,她打算放任自己的灵魂,但愿能飞回她所爱的人身边……
  「老伴,我们往这儿找找看,孅孅身子还虚弱,应该走不远的。」远远,传
来了石姓夫妻的声音。
  「也好,咱们得快点儿找到她,我怕她……」说着,石大娘竟滴下泪。
  「别哭了,孅孅命好,会化险为夷的。」
  石大叔安慰着妻子。就在这剎那,他眼尖地瞧见倚在树旁昏厥的孅孅!
  「老伴,妳瞧,那不是孅孅吗?」夫妻俩一见,立即跑向她,将她扶起,还
轻拍着她的双颊。「醒醒呀!孅孅姑娘……快醒醒呀……」
  突地,从她腰袋落下一只玉佩,石大叔抬起一瞧,上头还刻着字呢!
  「老伴,妳瞧这上头是什么字啊?」他心急地问。
  「我哪认识字?!我说你还是快把她抱回屋里,再拿这玉佩到城里问问人,
如果能找到她家人那就好了。」石大娘建议道。
  「好,那咱们动作要快。」
  石大叔一提气儿,忙着把娇弱的孅孅抱回茅屋,然后又拿着玉佩匆忙赶下山,
打算找到孅孅的家人,及时救她一命。
                ※※※
  呼尔炽坐在大厅内,心神不定、忧焚交加。孅孅已失踪了三天,他们四处找
寻仍不见她的行踪,这让他痛心又无奈,只好回家等待奇迹。但愿上天庇佑,让
孅孅能逢凶化吉,平安返家。
  灏麟更没闲着,他调派了宫内大半侍卫分往四处调查,可一样得不到任何消
息。他则天天骑乘快马到处查看,往孅孅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找寻,像是宓水潭、
葛青湖……只要有鱼儿的地方他都不放过,却仍不见她的行迹。这让他一颗发狂
的心笔直坠下,心头剧烈的懊悔巳严重侵蚀着他的心!
  心痛的感觉张牙舞爪地在他体内肆虐吶喊,几乎让他疯掉!就连他的好友德
潞贝勒也跟着他四处奔波。可一连数天的忙碌,伊人仍杳无芳踪。
  最后他失心丧志的来到璟敬王府,但愿他们能有他所要的结果。
  就在璟敬王府等待的时刻,他眼看着呼尔炽的手下陆续回府通报,却没有一
个是正面的消息时,他的变眉已开始紧皱,心口渐渐紧束,浑身僵冷!
  「算了,我自己去找!」
  他才刚站起,却被呼尔炽唤住。「够了。看看你这几天也没好好合眼,再这
么下去恐怕连你也倒下了。」
  「我没关系,还撑得下去。」
  灏麟甩动衣袂,大步直往厅外走,差点和一个急速奔来的下人撞上。
  「十一爷,对不起,小的不是故意的。」来人吓得跪下,声音还带着颤抖,
毕竟灏麟在紫禁城的强硬作风他们时有耳闻,就怕会得罪了他。
  「是不是有消息了?」呼尔炽连忙走向他。
  「是的,我们已有了娘娘的下落。」那人立即回道。
  「她在哪儿?」灏麟闻言立刻抓住那人衣襟,模样凌厉。
  「在……在……」
  「慢点说。」呼尔炽瞪了灏麟一眼,「你这是干嘛?又不是在问犯人。」
  「是这样的……」来人于是将石氏夫妻救了孅孅,与手拿玉佩来府证明之事
说了清楚。
  「那人还在吗?」灏麟终于绽开了许久不见的微笑。
  「还在府外候着。」
  「赶紧备马,我这就去!」呼尔炽立即下令。
  于是他与灏麟各别乘上快马,率着众人直奔北屏山。灏麟率先来到茅屋外,
便立即跃下马往内疾奔。
  「孅孅……」灏麟恨不得能立即飞到孅孅身边。
  「等等。」呼尔炽快马拦下他,恨意仍没得化解。「你晚点儿再进去。孅孅
不见得想见你。」
  「可是我……」灏麟双目一闇,双拳紧握。呼尔炽说得没错,他做了那么大
的一件错事,孅孅会原谅他吗?于是他只好眼睁睁看着呼尔炽奔进屋内,自己只
能待在窗口看着躺在床上的孅孅。
  她脸色好苍白,神形憔悴不已……她应该没事吧?
  「孅孅,妳醒醒,阿玛来看妳了。」呼尔炽紧抱起双眸仍闭着的孅孅,头一
次看见自己的心肝宝贝变成这副彷若一折就断的纤弱样。
  仿似受到亲情的感召,孅櫼眉头轻拢,慢慢张开眼……见到眼前的人真是自
己的阿玛,她激动地淌下泪。
  她的檀口轻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
  「妳想告诉阿玛什么吗?」呼尔炽俯下身,就着她的耳畔轻问。
  「求……求阿玛答应孅孅……」她话意未尽,可已喘了起来。
  「别说了,等病好了再说。」呼尔炽不忍见她这么辛苦。
  孅孅摇摇头,眼神执着。「让……让我说……」她深喘了口气又道:「阿玛,
求您别……别去皇太后面前告灏麟……灏麟的状,别为难他……」
  窗外的灏麟乍听此语,胸腔骤生一股剧疼,那抽动的心脉震动得更厉害了!
           她到现在居然还为他说话——
  天哪!
  「孅孅,妳不必这么傻的,我不值得妳这么做!」
  灏麟再也忍不住地冲进屋里,心痛难抑,眼角更翳上了层层化不开的浓热。
  孅孅当下一愣,久久一双泪眸才转向他,「灏麟……等一下……」她又将视
线调回呼尔炽沉痛的脸上,语意急促,「答应我……阿玛……」
  女儿冰冷的小手紧握住他的,呼尔炽怎么拒绝得了:「好,阿玛答应妳。」
  孅孅这才扯唇轻笑,一滴泪正好滑至耳际,她哑着声对着灏麟说:「我阿玛
不为难你了……灏麟,我……我没食言。」
  「孅孅——」灏麟赶忙来到她身畔,含泪握住她另一只柔荑。「我知道妳对
我好。我带妳回宫,找最好的御医。」
  她却摇摇头,「能见到你……真好。可我想回家……阿玛……带我回家……」
  说着,她巳倚在灏麟怀里再次昏厥,而灏麟这也才发现她的体温竟是这般高,
于是立即抱起孅孅冲向屋外疾奔上马,以最快的速度飞驰进城。
                第九章
  灏麟闷在书房喝着洒,心情凌乱到无以复加。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是这么
一个女人?为什么她走了,他居然会感到这般空虚?
  尤其是她临走时的最后一瞥,其中彷似带有千言万语,让他怎么也忘不了!
  他是怎么搞的?明知她是个心眼这么小的女人,为何还会想着她,念着她?
是他自作孽吗?
  余光瞧见上回被他丢在案上巳发霉的梅酿糕,他突然思及那日她殷殷期盼的
眼神,是他那一掷毁了她的苦心与好意。
  可她没怪他,连一句苛责的话都没说,让他真是难以相信这样的女人会做出
这么残酷的事来!她又口口声声说她没做,但是证据充足,根本没得她辩解的空
间,为什么她就是执迷不悔呢?
  这时候,房门发出了几声轻响,震住他持杯猛灌的冲动。
  「谁?」他哑着嗓。
  「胭罗。」
  「进来吧。」灏麟揉了揉眉心,轻吐话语。
  胭罗推开房门进屋,手里端箸汤盅。「爷,这是我为您准备的燕窝。这几天
见您瘦了些,是该补一补。」
  「搁着吧。」灏麟闭上眼,心烦意乱地说。
  胭罗勉为其难地先将东西搁下才转向灏麟道:「是不是因为我孩子没了,所
以心里难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再生。」
  「不是这事。妳下去吧。」
  他躁郁地挥挥手,往后靠在椅上,神情满是迷惘。
  胭罗突地娇笑出声,挨着他说:「别这样嘛?是不是最近没得发泄?我的身
子已经好了,那么今晚……」
  「出去!」灏麟深吸了口气,霍然对她吼道,「别再来烦我,知道吗?快滚
——」
  「爷,您怎么了?是胭罗哪儿做不好吗?」她就是不肯离去,硬是留在他身
边,对他撒娇。
  「妳没做错,是我心烦行不行?妳就让我静一静,先退下。」他面无表情地
冷睇着她,微红的眼底还带着丝醉意。
  胭罗眼珠子瞟了瞟,最后目光停在案上的那盅燕窝上。「好,我这就退下。
不过这燕窝您得先喝下。冷了可就不好喝了。」
  她端起汤盅,想要递给他。
  「搁着吧,想喝我就会喝。妳怎么还不走?」灏麟那双阴鸷的眼凝注她那张
虚伪的笑脸,眼底的火焰可是让胭罗吃了一惊!
  「好……奴家这就退下。」
  胭罗走至门际仍不放弃地回头叮咛一声,「别忘了趁热喝。」
  直到胭罗退下后,灏麟重重的叹了口气,陡然站起踱至窗边看着外头渐升的
日阳。
  想必孅孅应该已经回去了吧……但愿她别恨他,实在是她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摇摇头,他折回书桌,突然瞧见案上那盅胭罗特地端来的燕窝,正要端起喝
下,蓦地,孅孅临去时恳求的话语泛上心间,让他欲掀盖的手又突然放下,将汤
盅重重的放回桌上。
  该死的,他究竟是怎么了?他是答应她又如何,难道就因为她的一句话,他
一辈子都不能吃胭罗为他做的东西吗?
  妈的,实在是够烦人的!
  他气得大手突地一挥,将那碗燕窝扫到地上,但是令他诧异的事情发生了—
—这落地的汤汁居然泛起了滚滚泡沫,上头还冒出了白色烟雾!
  莫非这盅汤里有毒?!
  灏麟立刻走向门外,大声嚷着,「赫乔!赫乔——」
  赫乔立即赶了来,「爷,有何吩咐?」
  灏麟瞇起一对冷得足以杀人的双眸,指着地上的那只破碗,「把那些东西拿
去给御医看看里头是不是含毒。」
  「毒?!」赫乔一愣,原本带在脸上的瞌睡虫巳不翼而飞。
  「这汤是胭罗做的,倘若验出来这碗里有毒,你立刻将她带来见我。」
  「是。」赫乔立即听命行事。
  灏麟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误会了孅孅。这一切的
一切只是胭罗的阴谋,而孅孅只是替罪羔羊罢了!
  一股情感的激流嚣张地在他体内高声吶喊,他既痛苦又难受的在书房里徘徊
等着结果。不一会儿,又有人敌着书房大门。
  「进来。」他沉声道。
  「不好了!十一爷,守后宫门的侍卫前来禀报,说孅孅娘娘半夜三更一个人
出去后就没再回来了。」
  这句话彷若青天霹雳震得灏麟浑身一颤,久久找不到说话的能力!
  「你们说什么……孅孅娘娘从后门走了?」
  这时门外又有人急于禀报道:「禀十一爷,等在宫外的马夫也说娘娘到现在
都还没出宫门,不知道还要等到几时?」
  「娘娘……一直没去撘马车?」灏麟双眉一垮,表情已然僵冷。
  「快……快给我找,一定要把娘娘给找回来!」他霍然对他们大吼,一双拳
头捏得死紧,好控制住想杀人的冲动!
  她没回去,那么会上哪儿去呢?
  也就在他手足无措的当口,赫乔又来报,「爷,那碗燕窝里果真含有剧毒,
只要喝上一口立即断气。」
  「当真?」灏麟咬着牙,恨意满满地问。
  「这些全都是御医说的,我只是照本宣科。刚刚我也问过胭罗姑娘,她当下
便承认了。」赫乔恭谨地又说。
  「那么真是我误会她了……」灏麟眼眶一阵浓热,嗓音嘶哑。
  「她还说这事是和柳军一起筹划的,那天不小心被孅孅娘娘听见了,娘娘当
时一气之下冲了出去对他们理论,两相争执下,胭罗姑娘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流
了产,完全和孅孅娘娘无关。而且……而且她腹中胎儿是柳军的,并非您的种…
…」
  「你……你说什么……」
  他丧气地坐进椅中,喃喃念着:「她是为了我……」
  此刻灏麟瞳底慢慢浮上一抹灰浓,其中更覆满了悔恨与伤痛。
  「你们快去找人——一定要把娘娘给找回来!」说着他立刻冲出书房,转往
马厩,快马加鞭地赶往璟敬王府。
  可让他意外的是,孅孅并没有回来。想当然耳当呼尔炽听到这消息时,更是
忧焚焦急,好似发狂一般地对他怒咆。
  「你究竟把孅孅怎么了?她虽然脑子不是很清楚,但是她心地善良,而且又
是十足的相信你、爱你,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对她?」他一张老脸巳全皱拢了。
  灏麟立刻跪在呼尔炽面前,忏悔道:「你骂吧,最好再赏我几拳。是我不好
……我不该怀疑她、不信任她,还将她关进空屋。可……她可以恨我,埋怨我,
但没必要一走了之啊!」
  他眼中净是悔悟,如果时间能倒转,他一定会紧紧守着她、爱着她,绝不再
让她离开了!
  「你说什么?你将她关进空屋?」呼尔炽额上青筋直跳,若非他是东宫太子,
他早就翻脸不认人了!
  「是我误信谗言,才会发生这样的事……你就打我吧!」
  灏麟闭上眼,蓄意避开眼底的水气,此刻他几乎想为自己幼稚的行为仰天长
啸!
  「我说十一阿哥,其实我完全了解当初你会接近孅孅的目的……是为了濿沐
对不对?」呼尔炽眉头纠结,语重心长地问。
  「没错,我想打探出他的消息,和藏身在你府中的证据。只是我不明白,他
明明是个叛臣,你何必一味地掩护他?难道是想仗势着皇上对你的信任,打算谋
篡皇位吗?」
  灏麟此话一出,立刻刺激着呼尔炽狂声大笑,笑得泪都淌出来了!
  「我说十一阿哥,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他摇摇头,「好,我
给你看一份皇上书函,就请你仔细给我瞧清楚。」
  呼尔炽气愤的打开暗柜,从里头拿出一纸信柬,「你看看吧。」
  灏麟接过手,摊开一瞧,果真是皇上的亲笔信函,上头写着命令濿沐潜入明
教探查其底细……
  灏麟冷冷一震,不可置信地问:「这怎么可能……既然如此,皇上应该要让
我知道才对。」
  「因为濿沐尚有其它任务,还不能将这个身分揭穿。你该明白一个死间的可
悲,不成功便得成仁……这便是我尊敬濿沐的地方。」
  呼尔炽痛苦地闭上眼,「可我不知道你居然会为了这件事伤害孅孅。」说着
他便冲出厅门,「现在我就去找我女儿,找到后我就将她接回家,从此与你不再
有任何瓜葛!」
  灏麟急忙追上,非常强硬地顶回,「孅孅是我的妻子,任何人也别想拆散我
们!我这就去找……找到后我会跪在她面前忏悔。」
  「你不是给她下了休书吗?她巳不是你妻子了。」呼尔炽冷嗤。
  灏麟心一室,眼睑微合,「休书算什么,只要我认定她是我的妻子就行了。」
  撂下这句话,灏麟巳快速跃上他的骏马,驰骋而去。
  于是璟敬王府和十一阿哥的人手都不停地在京城里到处搜索,希望能及时找
到他们心目中最可爱的孅孅娘娘。
                ※※※
  孅孅在睡梦中轻咳了数声,随之幽幽转醒……朦胧中她看见的竟是一处满是
甘草香味的茅屋,她又吃力的撑起身于,心想,难道她被人所救?
  她现在正躺在一张木板床上,旁边还生着柴火,房子虽简陋但温暖宜人,只
不知这屋子的主人呢?
  将双腿放下地上,她慢慢站起,可胸口竟陡升起一股作呕的感觉,让她忍不
住蹲下身子干呕了起来——
  她是怎么了?为何会这么没有力气,不但四肢发软,就连胃部都疼得难受,
难道她病了?
  「哎啊,小姑娘,妳怎么爬起来了呢?快躺下——」
  突然,屋里头奔出一位妇人,一见孅孅蹲在角落,便赶紧将她扶回了床上,
还为她盖好被褥。
  「这位大娘……这是哪儿?」孅孅无力地问。
  「这里是北屏山上。妳倒卧在山脚下,被我那口子路过看见,把妳背上了山。」
她笑咪咪地说。
  「真是谢谢你们了……」孅孅微微地弯起嘴角,对她倩然一笑。
  「别说谢,只要你醒了就好。妳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在妳迷迷糊糊中我喂
了妳一些粥汤,可是妳有一口没一口的可让我急坏了,现在能够清醒真是太好了。」
大娘开心地说着,就连眼泪都沁了出来。
  她和老伴结婚十来年蹦不出半个子儿来,好不容易救了这位可爱的小姑娘,
直把她当自己女儿看。见她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她可是又慌又乱,连着两夜也
跟着没睡好。
  「大娘……妳……」孅孅感动得又想哭了。
  「别哭别哭。我那口子姓石,妳就喊我石大娘吧。若没地方去,可在我们这
儿多住些时候。」
  「不,我的病已经好了,是该离开了。」
  孅孅想离开,可是石大娘怎么也不肯。「躺着躺着?其实妳的病还没好,我
瞧妳的脸红通通,还烧着呢。可惜……可惜我们又没钱请大夫,所以……唉,真
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直给妳换毛巾散热。」
  「我的病还没好吗?」孅孅触了下自己的额头,脑子似乎还带点儿昏眩。
  「傻孩子,自个儿发烧哪摸得出来。快躺好,别胡思乱想了。」石大娘心底
也着急,这小姑娘时烧时退,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大娘,您别操心,我可以走的。」想起自己从小到现在都是在别人的呵护
中成长,如今一人出门在外,仍是要让陌生人为她操心。
  唉,难怪灏麟会这么不喜欢她了……
  「妳说这是什么话!其实……其实我看妳穿着体面,应该来自富贵人家,干
脆就告诉我妳住哪儿,我叫我那口子去捎个信,也好叫你家里人放心。」
  最重要的是,她若被接回去,才能好好养病……虽然自己满心不舍,但也不
能拿她的命开玩笑呀!
  「不!我不回去……」孅孅紧抓着被子,眼底一片迷茫,担心回去了,又会
带给灏麟麻烦。
  他已经够恨她了,她不能再让他讨厌她。
  「这……好吧。那妳就在这儿安心养病,我们会尽量想办法。」石大娘叹了
口气,心想该不会是这小姑娘离家出走了,所以她一提及回家,这小姑娘便这么
排斥?
  「谢谢石大娘……」她虚弱一笑。
  「还跟我客气什么?」
  石大娘还以一笑。如果她有能力治好她的病,她也希望这小姑娘能在这儿陪
她多住些日子呀。
  「我叫孅孅,不用一直喊我姑娘。」孅孅小脸又熨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霞,看
来病又发了?
  「孅孅……嗯,好名儿。」
  石大娘笑着回应,这时石大叔正好拎了两条鱼进屋,拉大嗓门喊道:我抓了
两条活鱼,快熬了给小姑娘吃……她醒了吧?「
  他咧着嘴大笑,一转首正好对上张着大眼盯着他瞧的孅孅,立即喜出望外,
「哎呀,妳醒了,太好了……」
  「你……你是石大叔?」孅孅气乏地问。
  「对。可舒坦些了?」四十开外的他和石大娘一样,直将她当成自己女儿关
心疼爱。
  「嗯,好多了……谢谢你们……」其实她好累呀,浑身似火在烧,可她不愿
让这两位好心的大叔大娘担心,硬是撑着笑。
  「那就好。我抓了鱼,等会儿多吃点儿。这两天妳都没好好吃东西,可把我
和老伴急坏了。」石大叔拭了拭额上的汗说。
  「好,我吃……」她瞇起笑眼。奇怪……眼前怎么一团黑影,她好像快要看
不到了……
  「老伴,快把鱼拿去蒸,这鱼要蒸才新鲜好吃。记得多放点葱姜去腥味。」
石大叔赶紧嘱咐道。
  「是……我这就拿去弄。对了孅孅,不舒服的话要告诉我们一声啊。」石大
娘觉得她气色有点怪,可见她笑得这么甜,就没太介意了。
  孅孅点点头。待石大娘进去后,石大叔也道:「妳再歇会儿,我去后头将刚
砍回来的柴劈一劈。」
  「您去忙。」
  见他两人都离开了,孅孅这才撑着最后一丝气力爬起来。她得走……得离开
这儿,这里的人太好了,她不能成为他们的负担,一定得趁他们还没讨厌她的时
候离开。
  凭着一股毅力和决心,她摸着墙慢慢地走出屋外,外头刺眼的阳光让她原就
看不清的眸子变得更难辨了……
  抓着外头圈栏,她一步步向前挪,一步步艰困的朝前走。她知道自己可能就
要撑不下去,可也不能死在人家家里。
  外头日阳照着山岚,在这初夏时节看来像雾又像云,迷惘中带着晕陶醉意。
  孅孅微瞇着眼往远处眺望,蓦然发现这山头景色真是美。站在这儿,彷若自
身一切的烦恼已不算是忧,再尖锐的疼痛都能学着遗忘。
  遗忘……多沧桑的字眼。她心底明白再怎么忘,也忘不了灏麟在她心底根深
柢固的影响,与她对他那深刻不悔、与日俱增的情爱……
  走着……走着……这天色怎么那么快黑了?刚刚才看到日影的呢!
  孅孅眨了眨眼,只觉这山林凄清、树影婆娑,怎么不见一丝温暖?
  她扶着树干徐徐蹲下身,嗅着周遭的冷气,好似带着点儿死亡的气味。意外
的是她此刻最想做的一件事是回家见见额娘。想想,她有多久没喊她了?
  直不孝呀!难怪上苍要这么惩罚她,让她死在心碎肠断时——
  缓缓闭上眼,她打算放任自己的灵魂,但愿能飞回她所爱的人身边……
  「老伴,我们往这儿找找看,孅孅身子还虚弱,应该走不远的。」远远,传
来了石姓夫妻的声音。
  「也好,咱们得快点儿找到她,我怕她……」说着,石大娘竟滴下泪。
  「别哭了,孅孅命好,会化险为夷的。」
  石大叔安慰着妻子。就在这剎那,他眼尖地瞧见倚在树旁昏厥的孅孅!
  「老伴,妳瞧,那不是孅孅吗?」夫妻俩一见,立即跑向她,将她扶起,还
轻拍着她的双颊。「醒醒呀!孅孅姑娘……快醒醒呀……」
  突地,从她腰袋落下一只玉佩,石大叔抬起一瞧,上头还刻着字呢!
  「老伴,妳瞧这上头是什么字啊?」他心急地问。
  「我哪认识字?!我说你还是快把她抱回屋里,再拿这玉佩到城里问问人,
如果能找到她家人那就好了。」石大娘建议道。
  「好,那咱们动作要快。」
  石大叔一提气儿,忙着把娇弱的孅孅抱回茅屋,然后又拿着玉佩匆忙赶下山,
打算找到孅孅的家人,及时救她一命。
                ※※※
  呼尔炽坐在大厅内,心神不定、忧焚交加。孅孅已失踪了三天,他们四处找
寻仍不见她的行踪,这让他痛心又无奈,只好回家等待奇迹。但愿上天庇佑,让
孅孅能逢凶化吉,平安返家。
  灏麟更没闲着,他调派了宫内大半侍卫分往四处调查,可一样得不到任何消
息。他则天天骑乘快马到处查看,往孅孅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找寻,像是宓水潭、
葛青湖……只要有鱼儿的地方他都不放过,却仍不见她的行迹。这让他一颗发狂
的心笔直坠下,心头剧烈的懊悔巳严重侵蚀着他的心!
  心痛的感觉张牙舞爪地在他体内肆虐吶喊,几乎让他疯掉!就连他的好友德
潞贝勒也跟着他四处奔波。可一连数天的忙碌,伊人仍杳无芳踪。
  最后他失心丧志的来到璟敬王府,但愿他们能有他所要的结果。
  就在璟敬王府等待的时刻,他眼看着呼尔炽的手下陆续回府通报,却没有一
个是正面的消息时,他的变眉已开始紧皱,心口渐渐紧束,浑身僵冷!
  「算了,我自己去找!」
  他才刚站起,却被呼尔炽唤住。「够了。看看你这几天也没好好合眼,再这
么下去恐怕连你也倒下了。」
  「我没关系,还撑得下去。」
  灏麟甩动衣袂,大步直往厅外走,差点和一个急速奔来的下人撞上。
  「十一爷,对不起,小的不是故意的。」来人吓得跪下,声音还带着颤抖,
毕竟灏麟在紫禁城的强硬作风他们时有耳闻,就怕会得罪了他。
  「是不是有消息了?」呼尔炽连忙走向他。
  「是的,我们已有了娘娘的下落。」那人立即回道。
  「她在哪儿?」灏麟闻言立刻抓住那人衣襟,模样凌厉。
  「在……在……」
  「慢点说。」呼尔炽瞪了灏麟一眼,「你这是干嘛?又不是在问犯人。」
  「是这样的……」来人于是将石氏夫妻救了孅孅,与手拿玉佩来府证明之事
说了清楚。
  「那人还在吗?」灏麟终于绽开了许久不见的微笑。
  「还在府外候着。」
  「赶紧备马,我这就去!」呼尔炽立即下令。
  于是他与灏麟各别乘上快马,率着众人直奔北屏山。灏麟率先来到茅屋外,
便立即跃下马往内疾奔。
  「孅孅……」灏麟恨不得能立即飞到孅孅身边。
  「等等。」呼尔炽快马拦下他,恨意仍没得化解。「你晚点儿再进去。孅孅
不见得想见你。」
  「可是我……」灏麟双目一闇,双拳紧握。呼尔炽说得没错,他做了那么大
的一件错事,孅孅会原谅他吗?于是他只好眼睁睁看着呼尔炽奔进屋内,自己只
能待在窗口看着躺在床上的孅孅。
  她脸色好苍白,神形憔悴不已……她应该没事吧?
  「孅孅,妳醒醒,阿玛来看妳了。」呼尔炽紧抱起双眸仍闭着的孅孅,头一
次看见自己的心肝宝贝变成这副彷若一折就断的纤弱样。
  仿似受到亲情的感召,孅櫼眉头轻拢,慢慢张开眼……见到眼前的人真是自
己的阿玛,她激动地淌下泪。
  她的檀口轻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
  「妳想告诉阿玛什么吗?」呼尔炽俯下身,就着她的耳畔轻问。
  「求……求阿玛答应孅孅……」她话意未尽,可已喘了起来。
  「别说了,等病好了再说。」呼尔炽不忍见她这么辛苦。
  孅孅摇摇头,眼神执着。「让……让我说……」她深喘了口气又道:「阿玛,
求您别……别去皇太后面前告灏麟……灏麟的状,别为难他……」
  窗外的灏麟乍听此语,胸腔骤生一股剧疼,那抽动的心脉震动得更厉害了!
           她到现在居然还为他说话——
  天哪!
  「孅孅,妳不必这么傻的,我不值得妳这么做!」
  灏麟再也忍不住地冲进屋里,心痛难抑,眼角更翳上了层层化不开的浓热。
  孅孅当下一愣,久久一双泪眸才转向他,「灏麟……等一下……」她又将视
线调回呼尔炽沉痛的脸上,语意急促,「答应我……阿玛……」
  女儿冰冷的小手紧握住他的,呼尔炽怎么拒绝得了:「好,阿玛答应妳。」
  孅孅这才扯唇轻笑,一滴泪正好滑至耳际,她哑着声对着灏麟说:「我阿玛
不为难你了……灏麟,我……我没食言。」
  「孅孅——」灏麟赶忙来到她身畔,含泪握住她另一只柔荑。「我知道妳对
我好。我带妳回宫,找最好的御医。」
  她却摇摇头,「能见到你……真好。可我想回家……阿玛……带我回家……」
  说着,她巳倚在灏麟怀里再次昏厥,而灏麟这也才发现她的体温竟是这般高,
于是立即抱起孅孅冲向屋外疾奔上马,以最快的速度飞驰进城。
                第十章
  不知又是第几个漫漫长夜?
  自从孅孅被接回璟敬王府后,灏麟就一直待在这儿,陪伴在孅孅身侧,他发
誓一定要等到她清醒的那一刻。
  在御医的抢救下,她总算是退了烧,保住一命,可却不知为何总是睡得这么
沉,不管他怎么喊她、怎么唤她,她是动也不动!
  问过御医,他们也是不得其解,只道:「她会清醒的。」
  轻拂过她的脸庞,他为她拭身、为她梳头,这些事从不假手于他人,但愿他
的一片真心能让她感应到。
  每当夜深人静时,他必会躺在她身侧,说着故事给她听,将她的小手贴在心
口,希望能让自己的心跳声平稳她的情绪。
  今晚,也不例外。灏麟依旧抓住她的柔荑,搁在心窝处。但是就在梆敲三更
时,他眼睛陡张,愕然地看向仍闭着双目的孅孅!
  她动了……她的手动了!她的手指轻轻触摸着他的胸坎,这阵阵痒感惊醒了
他!
  「孅孅……」他放轻声音,就怕吓着她。
  她眼睫轻搧了下,手指缓缓握住他的大手,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他温柔的语气缓缓轻吐,双手抓紧她的,暧暧软
语。
  「嗯……」她做微逸出声音,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是我,灏麟。」他的声音极轻极轻,充满了爱怜。
  「灏麟……」她虚弱地喊着他的名。
  「对,是我。妳已经躺了好久,我真怕妳就这么睡下去,不要我了。」他眷
恋地爱抚着她的脸颊,黑眸掠过一抹星芒,笑着说道。
  「我……我又让你们担心了……」她眼睛畏光地闭上,再次张开后才看了下
四周,「我回家了?」
  她弯起唇线,脸色虽然不怎么好看,但是笑容却是异常迷人。
  「对,听妳的话,带妳回家。」
  「我想坐起来。」她撑着床板,挣扎地想坐起。
  「别乱动,妳才刚清醒,得多躺会儿。」他立即按住她的眉头,口气强硬的
要她躺回去。
  孅孅怔茫地望着他,半晌才道:「你怎么会在这儿?不是应该回宫去吗?」
  「我是要回去,但是必须要你跟我一道回去。」他话语霸气,眼神却是温柔
的。
  「跟你回去?」孅孅秀眉一蹙,漂亮的鹅蛋脸微微抽动,「是我听错了吗?
灏麟……你别开我玩笑……」
  她吃力地掀开被褥想坐起,这样就不会与他太靠近,又弄混了她的心思。但
却被他压制住双肩,「妳别妄动。妳已有了身孕,大夫说妳身子极差,得当心动
了胎气。」
  「你说什么?」孅孅身子一僵,这一惊非同小可。
  「我是说,妳已经有了我们的娃娃,身体更该照顾好,千万别出什么意外。」
他浓烈且沙哑的嗓音贴着她的额头低喃出声,眼神满是纵容。
  孅孅却是激动地淌出泪,双唇轻颤地说:「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妳怎么了?」他目光一紧,着急的眸光瞟向她。
  「我……我不是故意的!灏麟……求你,求你不要伤害他。」她担忧地望着
他,已是眼泪盈眶。
  「妳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憧?」他抬起她的小脸,认真地望着她,忧郁的眸
子映着她的泪海,「快告诉我,别让我猜了……」
  孅孅深吸了一口气,委屈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有我的孩子,但
是能不能求你让我留下他……别掐死他?」
  她已一无所有,只想留住这个孩子,至少孩子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液,看着
孩子就好比看着灏麟,她这一生已满足。
  灏麟浑身一震,这才猛然想起那天自己对她所说的恶言恶语!
  他痛苦的攒紧眉,后悔不已道:「别瞎猜,我怎么可能不要我们的孩子呢?
又怎么会真的要掐死他?孅孅,别怪我,当初我说的真不是人话。」
  灏麟霍然抱住她,火热的唇印在她的襢口上,深深探索着他想要的温柔。
  她的唇如丝绒滑嫩,混合着烈焰火烫的接触,已寸寸烧灼着彼此的心。
  「真的?你要这个孩子?」孅孅灵光灿烂的眸盈盈闪动,不停在他眸底找寻
她要的答案。
  他不会是安慰她的吧?那天他可是毅然决然地告欣她他不要孩子,这孩子会
让他丢脸的!
  「我说的是真的。孅孅,妳要相信我。」灏麟激动地蹙起眉峰,因为他从她
的眼中看见了不信任。
  终于,他尝到了不被信任的痛苦……真是报应!
  孅孅清瘦的脸上突生一股深沉的疑问,她柳眉微颦,伸出手抚着他脸庞,
「对不起……」
  这三个字脱口而出的同时,她眼中的泪也跟着滴落。「我不是故意要违背你
的意思有了这娃娃的。他是你给我的,我不舍得放弃,更狠不下心杀他。」
  「孅孅……」他痛心的眉头紧蹙,黑眸隐隐闪动着悔恨。「把我曾经说的那
些狗屁话全忘掉好不好?」
  见她这般沉痛,他的心底也跟着泛起了阵阵酸楚。恨就恨自己说了那些狠毒
无情的话,为何他要伤害了她……伤害了她的天真与单纯?
  「我……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丢脸……别生我的气……」孅孅误以为他神情中
的激愤是因为她的失信。
  「呼尔孅孅——」
  他发自内府的一吼,微瞇的眼中带着一股恨死自己的怒潮,紧抿的唇角更显
现了他的无奈与后悔。「我叫妳忘了它……彻彻底底的忘了以前我所说的任何话!
我只要你从现在起感受我,重新接受我的心!」
  「灏麟……」孅孅没料到他会这么激动,当真是吓了一跳。「可……可我是
个傻子啊!其实我也好怕,好怕自己的傻病会影响娃娃,我真的好怕……」
  「妳不是傻子,妳不傻,一点都不傻!妳的事玉福晋全部都告欣我了!」他
专注地看着她,认真地说。
  「我额娘……她说了什么?」提起这事,孅孅又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下,浑身
打颤。
  「玉福晋把八年前的事全说了。孅孅,当时妳并没吃那颗药——」
  可知当他听了这段往事后为她多心疼!一个八岁的孩儿被自己的亲娘给喂了
傻药,即使没傻,她的心灵创伤有多深也可想而知。
  「我……没吃吗?」孅孅跟着流出泪,神情已回到了以往。
  「福晋说原本她也以为妳吃了,因为妳真的从那时候起整个人变得恍恍惚惚,
不再有笑容、不再机伶聪颖。况且她是亲眼着着妳吞下的。」
  「没错,我是吃了……」她眼神一黯。
  「不,妳没吃。当时妳只是将它含在嘴里,等他们一走便全部吐了出来。这
是之后玉福晋路经那儿发现了药丸才知道的。」灏麟紧握她的手。
  「那时妳好几次故意撞翻了王爷的饮食,对不对?」他捧起她的小脸看着她
眼中陡现的仓皇,「那就证明妳根本不傻,只是不愿去承认发生过这种事。」
  「其实呼尔王爷早知道玉福首有心害他,只因为深爱她才一直没揭发她。直
到发生了妳的事,玉福晋便自动向妳阿玛忏悔,从此隐居佛堂,深入简出,只求
妳能原谅她……」
  「可……可我真的忘了些事……那阵子脑子都不清楚。」她迟疑着。
  「那是因为妳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吓坏了,另一方面妳是发自潜意识想要
忘却这件事,于是妳慢慢放逐自己的记忆,久而久之就变得什么也记不清楚了。」
  灏麟要她面对现实,所以每句话都是一针见血地将事实揭发。他大手握住她
的,给予她温暖,要让她明白他永远都会守护着她。
  他要她找回真正的自己,寻求该属于她的快乐。
  「灏麟……」她的小手将他握得好紧好紧。听了他这段话后,她居然觉得全
心释然,不再这么沉闷、痛苦了。
  那感觉就好像覆绑了她八年的枷锁顿时松脱,让她找回自由。
  「我不勉强妳那么快原谅我,但我希望妳能和我回宫。我已明白胭罗的野心,
将她和柳军治罪了。」
  「我……我不去。」
  「为什么?」
  「灏麟……我想通了,你是该拥有一个比我更好的女人,我……我不适合做
什么娘娘。」她眼底泛出泪水,晦暗的双眸绝望的令人心拧。
  「妳说什么?」他的心弦猛烈而强劲的抽搐了下!
  「灏麟……我爱你,所以不想影响你。以前我不了解这个道理,只觉得跟着
你就心满意足了,却没想到我这么做会带给你多少为难与不自在。」她面带微笑,
那笑却撼动了灏麟的心头。
  「错了,我只要你——」他瞇起犀锐双目,明白自己以前的那些话早已伤了
她那颗易感的心。可是他要怎么做才能挽回呢?
  「我若回去,你会后悔的。」孅孅心底像是有根绳索在拉扯,一边是回去,
一边是不回去,拉扯得她好难受。
  但最后不回去的决心仍是战胜了。即便再怎么爱他,她也不该影响他。
  「妳真不回去?」
  孅孅摇头,意志颇为坚定。
  「妳不怕再也见不到我?」他开始用胁迫的。
  「我只求你过得幸福,别的我不求。」孅孅别开眼,闪躲他那炯燃似火的目
光。
  「如果我说……我就快死了呢?」他火爆地喊。
  「你说什么?」孅孅心脉一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紧张地抓住他的
大手,眼底尽露恐慌。
  「妳不是要我别吃胭罗煮的东西?但是我……」
  「但你怎么了?」
  她激动的想要坐起,却让灏麟压制住。「别起来,有话躺着说就行。」他虽
有意带她回去,可无心要让她的病体更严重。
  「我躺不住。灏麟……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一颗心直悬在他身上,这教她
如何静得下来?
  「我只是中了毐,暂时还不会有事的。」他佯装一脸愁绪。
  「什么?」她的心好似高高的拎起又重重的落下。
  「我说没关系。妳放宽心,别为我担忧。」灏麟安抚她。本来他只是想骗她
进宫,哪知她会担心成这般。
  该死的……可箭巳在弦上,不得不发呀!
  「你请大夫来看过没?对……找御医!灏麟……走,我陪你进宫,咱们去请
御医来瞧瞧……」她拖着虚乏的身子,坚持要下床。
  「别这样!孅孅……」
  他感动得眼角微热,一把将她抱个满怀,「只要妳的病好了,我就会好了。
妳别着急……可知见妳这样,我有多难过?」
  「呃!」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语气中的不对劲。
  「别急别慌,我没事的。」
  他紧紧抱着她,埋首在她颈窝,粗重的气息喷拂在她耳畔,侧首咬着她温软
微凉的耳垂。
  「灏麟……你是骗我的?」孅孅面带怔愕,伸出小手抚弄他的脸庞。
  「对。」他点点头,「除非妳还恨我,不愿与我长相厮守——」
  「长相……厮守……」她心跳猛地加快,但仍摇摇头,淡然一笑。「你能让
我留下娃娃,我就很开心了。你……你别再逗我……」
  她怎能相信他会是爱她的呢?这或许只是种弥补吧!
  她又怎能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
  「孅孅!」他扳过她的身子,目光灼然地望进她的深瞳。「告诉我,妳是不
是不再爱我了?」
  孅孅咬了咬下唇,「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于,我也只会爱你一个……」
  灏麟心口一烫,「妳是说真的?」
  她认真的点点头。
  「那就跟我回去。我们就在玦麟宫安度一辈子,然后再结来生情缘。」他面
带笑意,手中抱着她娇软的身子,情不自禁地搓起她的酥胸,叼起她软滑的耳垂。
  「嗯……灏麟……」她身子一绷。
  「还记得我上回这么碰妳是什么时候?」灏麟低哑地问。
  她气息微乱,迷醉地摇摇头。
  「从那时起,我终于承认自己爱上了妳。」他粗嗄又带着微醺的嗓音是这般
好听,让孅孅忘了拒绝。
  「爱我?!」她漂亮的眼眸闪着水光。是怎么了?因感动而哭吗?
  「对不起……我爱妳,可又误解妳。自妳走后,我心神不宁……妳是不会了
解我的痛苦的。」他的热唇顺势拂上她的颈间。
  「灏麟——」她酥麻地轻噫了声。
  「原谅我吗?」
  他伸手掀起她的罩衣,罩上她的胸脯,唇贴着她的乳头。「从今后,我只有
妳一个女人……」
  「呃!」她惊喘,倒抽了口气。
  「我知道妳身子还弱。我不会伤到妳,只是给妳一点儿欢愉。」灏麟腻着她,
俯首吻去她颊上的泪痕。
  「灏麟……」她心底一动,「可你身为太子,怎能只有一个女人?」
  自她从以往的混沌中清醒后,才发觉他们俩之间的差异有多大。他身为太子,
未来将会有多少妃子服侍,又怎会只有她一人?
  她不会再作梦了……
  「不相信吗?我就可以为妳做到。」他认真地说,有着孤注一掷的坚决。
「若有谁出言抗议,我就宰了他!」
  「不要——不可以……这是自古至今天子应有的权益。」她表面上虽不为所
动,其实心里暖烘烘的。
  「那我就做那专情第一人。妳若再不信,我就不当皇上。」
  他拢高她的乳房,含住一只鲜沛乳蕾,轻囓深吮,在她的身上挥洒欲望的魔
咒。
  「啊!」她身子一拱。
  「怎么?妳还好吧?」他想给她激情,却又害怕伤了她。
  「还……还好……」她憨柔地回应。
  灏麟撇唇一笑,一手已采进她裙底,爬上她匀称的大腿。「老实告诉我,想
我吗?」
  「我……」她呼吸急促。「呃——好想……」
  「想我就好。」
  修长的指尖勾下她的亵裤,找到她悸动的女性核心,轻轻揉弄、抚触、掐拧,
激得她身子轻弹,低嚷了声。
  「不行……」她虚弱地推抵着。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他怕伤了她,爱抚的手一顿。
  「不是不舒服,而是不行。」她依旧是这般天真的响应。
  灏麟轻叹了声,「傻瓜,喜欢、舒服就好。」说着,他的指头已浅浅缓缓梳
拢她私密的毛发。
  「灏麟……不行,我已不是你的妻子……」孅孅陡地想起衣襬里还塞着他给
的那纸休书。
  「为何不是?」他愣住,静静地望着她。
  「难道你忘了,你已休了我?」眼睫轻颤,蓦然挥下几滴泪珠儿。
  这休书不就代表着他俩情断义绝?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再留恋于这份不属于
她的情感。
  「没什么休书,我早已将它撕毁了。妳——呼尔孅孅仍是我的妻,我最亲密
的亲人。」他固执的言词化解了他的一身矜贵,此刻的十一阿哥看来是这么真实
又让人心动。
  「什么?」
  「答应我,跟我回府。」灏麟瘖哑地要求,忽地往下俯首于她双腿间,对她
轻怜蜜爱,让孅孅陷入「水深火热」的欲海中……
  「灏麟……别——你这是——」
  孅孅的身子流窜过一股重颤,簌簌发起抖来……
  「证明我有多爱妳。」
  他撇嘴轻笑,伸出滑舌,舌尖轻巧地扫弄着她穴前鼓起的小核。「明天一早
我就派人来接妳进宫。」
  「不——我不当娘娘……」这是她的坚持。
  灏麟允了她的要求,「好,不当娘娘,但做我妻。」
  热唇狂舌的撩拨更加激狂,它代替了一切在她体内翻云覆雨。
  在他这邪恶的摆布下,孅孅根本抗拒不了他,只能弓起身子,接受那一阵阵
朝她身心席卷而来的狂喜与高潮……
  最后,她累得在他怀里睡着,在此之前,她终于小小声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终曲
  第二年,皇上驾崩,十一阿哥登基,成为大清朝新帝。
  为政两年中,他以仁为政,百姓丰衣足食、战乱不生,深受人民爱戴。大家
都传颂在皇上背后有个温柔的支持者,只是均不知她为何许人物?也因此各种揣
测四面八方空穴而来,大家都疑问着,究竟是哪位女子有这么大能耐,居然让可
拥有三宫六院的皇上舍弃所有佳丽,后宫独养她一人!
  这天,皇太后又来到玦麟宫找她的爱孙呈延玩耍。
  只见孅孅手牵着两岁足的小阿哥在门外迎接她老人家。
  「皇太后吉祥。」孅孅福了福身。
  「皇奶奶吉祥。」小阿哥也甜蜜蜜地叫唤,虽是口齿不甚清晰,但模样可人
又淘气。
  皇太后一见呈延立即笑逐颜开道:「呈延乖,和骆嬷嬷到御花园玩,皇奶奶
有话与你额娘说,好不好?」
  「好。」呈延被孅孅教养得听话有理,便拉着骆嬷嬷的手道:「我们去玩…
…玩纸球……」
  当他们走远后,皇太后才对孅孅道:「咱们大清朝不能没有主母,妳是该让
皇上立妳为后了。」
  「我……」孅孅带着无奈,「若灏麟真需要一位皇后,我不反对立他人为后。」
  「妳真傻,除了宫女外,妳曾在后宫见过其它女人吗?灏麟真是对妳用尽心
思,可妳要为他想想。」
  「我知道他对我好,可是我没心理准备,而且——」
  「妳就是有那么多理由!灏麟不纳其它妃子我也就算了,但妳不能让呈延名
不正言不顺的。」皇太后今儿个像吃了火药,口气直冲,惹得孅孅一脸酸楚。
  「皇太后,这是灏麟当初允我的。」孅孅就是不愿低头。
  「难道妳就不是灏麟的妻子?既是妻子,为何不肯为后?」皇太后的嗓音也
不知不觉地拔尖了。
  就在孅孅无言以对之际,灏麟赶了来。其实这两年来只要一有皇太后进入玦
麟宫的消息,他就算政事再多再忙,也会撇开一切赶过来为孅孅解围。
  「皇额娘,别逼孅孅。」他急速地挡在两个女人中间,但多是袒护孅孅。
  「你这孩子,不想想外头多少流言对你不利,为何还偏袒她?」一个皇上只
有一个女人的佳话是有,但背地里更难听的解释也全出笼了。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请您别插手。」他冷着声,硬着脾气回道。
  「你……好好,算了,谁要你是皇上。我还是去找呈延聊聊,只有和他在一
块儿,我心情才会好些。」
  皇太后气得一跺脚,随即在宫女陪同下转出了玦麟宫。
  「对不起孅孅,皇额娘就是这样。别将她的话放心上,嗯?」灏麟温柔地搂
住她。此生有她,他愿足矣。
  「外头有流言?」孅孅关心地问。
  「呃——没事。谁敢说皇上的背后话?」他拍拍她的肩,刻意安抚。自从孅
孅愿意随他入宫后,他从不曾逼迫她任何事,以后也不会。
  「为何你不再纳妃迎后?」她轻声问。
  「有妳了,还要那么多女人干嘛?明争暗斗呀?妳太单纯,我怕你斗不过她
们。」他攀着她的肩,笑意盎然。
  「灏麟……」她投进他怀里,为他这几句真情话话感动得无以复加。
  其实她不是不懂他的心,只是这些年来她蓄意逃避,却没有念及他的感受!
  她真不该——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不准哭,妳也答应过只能让我看见妳的笑容。」他为她拂去眼角的泪滴。
「走,我带妳去个地方,给妳个惊喜。」
  在灏麟的快步带领下,孅孅只好跟着他走,越过了后宫的花园、九曲桥、回
廊,来到「玉阗池」,突然她被眼前的一切给震了神,泪巳潸然而下……
  是鸳鸯……好几对的交颈鸳鸯……
  「还记得吗?你头一次来这儿玩,跟我吵着要鸳鸯。」他笑着低首,亲吻了
下她的泪眸。
  「我那时痴痴傻傻,说的话你干嘛当真?」她拭了拭泪,哑着嗓轻嗔。
  「怎么,不喜欢?」灏麟凝眸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她的一颦一笑对他而言可
比江山还重要。
  「好喜欢……」
  她偎在他胸前,看着池里优游自在的鱼群和对对浓情蜜爱的鸳鸯,突然问道:
「灏麟……你是不是想立后?」
  「别被皇额娘影响,忘了她的话。」他轻拂她垂落在额上的几绺发丝,嗓音
柔得让她心痛。
  孅孅这时才体认到,他有多爱她。他为她卸下了以往的张狂霸气、唯我独尊,
一心将她呵护在手掌心。
  这样的他,她又何忍让他痛苦?
  「我的意思是,如果眼下就有一人自愿为后,你可愿意?」她羞赧地紧依着
他,不敢抬起螓首。
  「孅孅!」他倒吸了口气,喉间的话语久久逸不出口。
  「嗯?」对于他这样的反应,她只觉得好笑。
  「我……」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不愿意吗?」孅孅杏眸一扬,对他巧笑倩兮。
  「我要的皇后人选只有一个,除了她之外,我谁都不要。」他嗓音沉哑,将
她牢牢的圈进怀里。
  「我知道。我说的人选叫呼尔孅孅,这辈子被一个男人的真心所爱护,是世
上最幸福的小女人。」她踮起脚尖,温柔的唇抵在他的颈窝呢喃。
  「妳是当真的?」
  他语意急促,但仍犹豫,「我希望妳是心甘情愿,不是受到压力。有没有立
后我真的无所谓,因为我已有了娇妻。」
  「我没受压力,更没有勉强。我爱你……所以希望与你一块儿受人民祝福,
希望我们的感情就像那交颈鸳鸯。」
  孅孅深深凝望着他,粉嫩桃腮泛成一片媚人绯色。
  灏麟黝黑的眸凝敛深沉,欣慰地搂住她。「如果妳为后,我将是最快乐的帝
王。」
  「能得你这一生的真情对待,我将是最快乐的女人。」
  她还以甜美笑靥,主动执起他的手,并肩走在「玉阗池」畔,彼此的情真与
爱浓,可让池里的鸳鸯都惭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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