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亚洲女性酷刑史(引-28,合集)
引
不知道这些男人是第几次了,他们怎么还没结束?她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感
到整个下身仍然是肿的,涨的,整整一条通道,从开口,到谷底,似乎完全注满
了熔液,而在滚烫的液面深处,象潮水落下后将会显露出的礁石一样,有力地滑
动着一柱结实的,环绕着饱满的凸节和团块的实体。不知道有多久了,它一直就
是这样,不停地抽出去,插回来,抽出去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内部在空虚地
燃烧。流淌过黏膜和肉芽的浆汁是炽热的,牵扯的,牵扯着她自己身体深处的裂
缝张开成了空洞,然后潮水又铺天盖地地打回来,那样的力量几乎要使她窒息。
她摒住了呼吸等待着,分向两边的两条大腿失去了控制,正急迫地不由自主
地抖动。然后就是疼痛,永远不会停止的疼痛,从被那个男人带动着的,正大开
大合的唇片,一直连系进入管道内壁的每一寸敏锐的膜和娇柔的肉,一直连系到
腹腔底部的脊椎上的神经丛。她感到自己的整条脊椎就象是被火烤红了的钢条,
向着全身辐射出热量来,这根尖锐的钢铁的一头正深深地扎进她自己的脑浆里面
去。
她睁开眼睛。看到墙上离地面很高的小的方窗,里面钉着铁条格成的栅栏。
阳光正斜着照射进来。她赤条条地侧身躺着,她的一条腿被扛在一扇肩膀上
面,而另一条腿被紧紧地压在一堆肉滚滚的什么东西底下。那个男人坐在她身体
的那一头,掐紧了她的腰。她看到周围是各式各样的,男人们俯低向下的嘴脸,
和他们赤裸着的长毛的胸脯。背在身后的两手上戴着的手铐硌着她的腰,又硬又
凉。
「她醒了。」他们说。头发被攥紧了,她的头被提向空中。一只结实的手背
抽在她的脸颊上,手指的关节撞击着她的颧骨。正一下,反回来又一下,再是第
三下,第四下……脸疼得象在裂开,她以为他们再也不会停下了,然后他们停下
了。她模糊地看到一团松垮的东西垂挂在自己脸面上方。「舌头!给老子舔!」
于是她吐出舌头给他舔。同时感觉到自己的整个下体狂乱地摆动起来,她觉
得喉咙哽咽了几秒钟,接着那个巨大的浪头就冲破嗓子的阻拦一直涌进了颅骨,
她听到在自己之中回响着的无穷无尽的水声。然后她似乎又一次失去了意识。再
醒过来的时候她的脸已经朝下贴在地面上,她的口鼻直到眼睛都浸在一大滩黏液
中间,她发现口腔里也是一样。她知道自己现在是趴伏在地下,乳房被挤压在破
碎的红砖地上,冷而且疼……男人又从后面撞进来了,一,二,三,「哦……」
她喊出了声来,五,六,……她下意识地数着数,五十五,五十六……一直
到有一只男人的皮肤粗糙,筋肉结实的赤脚脚背垫进了她的脸底下,把她往上抬,
她才停止下来。她看到她的眼睛前面那个男人巨大的关节骨头,和上面戴着的脚
镣的铁圈,带着点点锈迹的铁圈。
「婊子,爬起来。」上面的声音说。
她呆滞了片刻,把似乎是已经很遥远的意识收拢回来,她默默地体会着自己
象燃烧一样疼痛着的阴户,确定里面似乎已经是空的了。手是被铐在身后的,帮
不上忙。她向一侧翻滚着身体,侧过去,曲腿,用肘,用腰,用胯和膝盖把自己
绵软无力的身体支撑起来。
这是一间十多平米的囚室,男狱的囚室。赤裸裸的男人们盯着她同样赤裸的
身体,有的人刚开始把他们自己的光腿伸进裤筒里去,往上提。另一些人的脚上
戴着械具,他们褪下的肮脏的短裤就在他们的脚腕上混乱地缠成一团。
「妈妈的,长官让我们收拾她,也不给个家伙。整天这样赤手空拳的怎么揍
人啊。」这个身材高大,长着一张紫红色宽脸的男人说。他脚下戴着重镣。「那
个,诗人!」他说:「还是你家给你送的香肥皂吧。」他大笑,围在他旁边的人
纷纷跟上,也笑了起来。
「女人!爬过去,把诗人那块宝贝东西衔起来!」一排木头的长通铺,诗人
在那一头。他在入狱前是个奸污中学生的教师,他的枕头旁边放着一块肥皂。铐
在身后的两手没有办法帮助自己爬行,但是她也不敢站起来。女人膝行着向诗人
躺的那个角落挪动过去,后面有人在她的光屁股上踢了一脚,让她往前直挺挺地
扑下地去,她用手撑一撑都做不到。她爬着经过其他人的时候他们用脚踢着她的
脸。
「又用我的肥皂……」诗人嘀咕着说,那一头那个红脸的汉子说:「那你再
干她一次找回来好了。」「算了,我喜欢更年轻的。」诗人说。
「好了,把它含到马桶边上去,吃掉它。哈哈,哈哈哈。」他们又笑。再往
前面就是高的水泥台。瓷的带冲水龙头的便坑。在首都蔓昂城里,春平监狱是设
施最好的监狱,理所当然地,也是重罪监狱。
正如那个牢头所说,囚室里没有工具,除了拳打脚踢以外,给人吃肥皂是一
个经常使用的办法。她已经试过很多次了,不过每次还是吐得天翻地覆,那似乎
是一件没办法学会习惯的事。但是她至少已经可以用牙轻轻地咬着它往前爬。满
嘴里都是奇怪的味道。她跪到了水泥台的边上,然后闭上眼睛,把牙齿合紧了。
一股滑腻的东西在口腔里翻卷开来,她把他们咽下去,全身发抖,很多的泡
末从舌头下面浮出来。奇特的,没完没了的化学的感觉充斥着她自己的眼睛,耳
朵。
牙外面的那三分之二落在了地下,滑溜出去停留在台阶和墙的角落里,她没
有手可以帮助,只能移动膝盖转向墙角,她趴下去直到脸面贴紧了地板,努起嘴
把那块东西蹭出来。直到自己的嘴可以衔住它。胃已经开始在收缩了,她停住,
抬起脸来喘气,嗓子深处发出了痉挛的声音。他们都正盯着她。离她最近的那个
人应该是在笑。她本能地收拢了自己的肩膀。
跟着就是在脸上,两下,往同一个方向。打得她身体偏过去靠上了墙。满眼
都是泪水,看不清楚他们的笑了。她低下头,只看到一块白晃晃的东西滑到了自
己的腿边上。还是那块肥皂,他们又把它踢过来。她往后挪动自己的光屁股,再
趴下去。
现在,胃在她自己的身体深处收缩得象一个握紧了的拳头。令人恶心的黏液
注满了她的口腔和整个食道,痉挛就是从那里开始发动的,然后无法控制地蔓延
到她的脖颈和脸颊,而另一边往下,一直通到了她脚趾头的神经末梢上。她只来
得及朝便坑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就「哇」地呕吐出来。
而且一开始了,她就不能控制自己停下来。她把自己软弱的下巴勉强地支撑
在那个水泥台沿上,任凭整个身体在一阵一阵奔涌而出的胃酸和肥皂泡泡的冲击
中左右摇晃。她惊讶自己的内脏怎么还会有那么没完没了的力量,似乎是,它们
正坚持不懈地想要从她的嘴里,鼻子里,甚至眼睛里冲出到外面去,流的到处都
是。她的眼睛什么也看不清楚了,脸上流淌着粘稠的液体,又被自己急迫的呼吸
抽进气管里面去,她能听到自己尖锐的抽泣声。
终于,都过去了。总会过去的。一股热的流水从后面,从上面冲激下来,先
是她的头发,然后滑下她的额头,满溢在她的眼睛周围。另一股绕着耳朵的外廓
散开,流淌过她的脸颊。很浓重的骚气。最后的几滴……滴在她的后脖颈上。
他们现在不会再来拽她湿的臭的头发了,那个排泄完了的男人只是踢她的屁
股。「起来,母狗,爬起来,洗洗!」
她还必须把自己冲洗干净。整个下午的性交,再加上最后这场剧烈的呕吐,
她只是觉得筋疲力尽。从腹腔深处,直到手指脚趾头的每一个尖端,全都是冰凉
的。她贴着粗糙的水泥墙慢慢地抬起上身来。用嘴够到便器上边的墙面上伸出来
的水龙头,咬住它。水龙在半个人的高处,既用来冲干净便池,也是囚徒们洗漱
的地方。她反背着手跪着,软弱无力地靠在墙边上,高度正好。她觉得自己真的
已经连丝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把头搁在那上面喘着气,扭动着脖子,拧开它。
然后她低头,弓背,闭上眼睛往下钻进倾注直下的哗哗的水柱底下去,水在
她的头顶炸开,她在四溅出去的水花中冻得发抖,但是水洗干净了她,她想。
这是最后一道程序了。一天四次的,离开前最后一件必须做的事:把精液和
排泄物冲洗掉。轮到这一间囚室——202室使用她的时间表是整个的下午,1
2点送进来,6点带出去。然后她会在对面的203待到午夜12点,再洗一个
澡,再回到走廊的这一面,204室,就在她现在斜靠着的墙壁的另一侧。春平
监狱的每间男室关押十二个犯人,春平监狱有二十间男室,在楼房的二楼上,两
两相对分布在一东一西的两条走廊两侧。有一间现在空着。有两间还没有住满。
她非常清楚这些。从被判处终生监禁以后她在这里已经服刑了七个,或者是
八个月。甚至还在判决以前,她就在这两条走廊所属的二十个监房中轮流着居住
了。一天换上四次房间,从这边走廊的东端开始,轮下去直到那一条走廊的西头
结束,需要五天时间,每个男犯每隔五天可以有一次性交。
对于坐牢来说,这个间隔肯定不能算太长。只不过他们除了她没有别的选择
而已。但是他们可以选择多做几次。实际上,在轮到的那四分之一天里他们确实
是经常要多做几次的。
她听到囚室外面说话的声音,钥匙的金属声音。换房的时间到了,看守们来
了。按惯例,看守们在过道里可能还会用警棍揍她,也可能会要她舔他们,然后
再是303的那些男人……
真不知道这一切还要有多久才会结束,但是可以肯定,这个终生的监禁不会
有想象的那么长久——因为,她会死的,她想。没有哪个女人能够这样地活过太
长的一生。
不过在那一天的傍晚,在湿淋淋的女人瑟缩着跪在抽水马桶边的角落里,准
备着要用膝盖把自己赤裸的身体挪动出302号监室的铁门的时候,她并没有想
到这一切竟然就会结束的那么快……而从这一年算起,她的死亡实际上还离她相
当的遥远。
B1
在那一天的前一天我知道了关于虹姐的消息。
整夜中我醒着。我想象着她手脚带着械具慢慢走过那条走廊的样子,和我过
去被提审的每一次相同。那天她被带出了春平监狱,移交给北部特区的第三军军
部。给我电话的那个朋友告诉我说从法律上讲叛国犯孟虹是被保释的,然后她自
愿去到军管地区,「参与行动。」
我说:「哦。」
在那一天的一年以前,虹姐被民族法庭以判国罪判处了终身监禁。在那一天
的半年前,我的国家在与前宗主国签署了一系列协议后获得了独立,平衡了各方
政治势力的民族和解政府宣告成立。再回溯到四年前,虹姐在北部山区被英国殖
民政府的雇佣军队逮捕,当时她是民族团结阵线的副总书记,和军事委员会副书
记。而八年以前我们是圣安妮女子大学的同学。我们学医。
在过去的这八年中确实已经发生了许多事情。
20世纪的四十到五十年代是亚洲反殖民浪潮风起云涌的时代,我的位居中
南亚的祖国同样身处其中。日本占领军在一九四五年投降,英国人以战胜者的姿
态重新回来,但是他们发现需要面对的已经不再是一个象原来那样温良顺从的国
家。革命总是从激进的知识分子们开始的,他们要求正义,公平,自由,也许还
有权力:全民的或者自己的权力。我和虹姐也理所当然地参加了他们。我们那时
是大学二年级学生。革命必然地属于年轻人。
我们那时确实都很年轻。
我们组织演讲,印刷宣传小册子,指出英国殖民统治的非正义性,我们认为
一个国家应该而且必须由这个国家自己的人民管理,没有理由让一小群从遥远的
西方来的白种人发号施令。独立运动的发展要求组织和领导,于是我们顺理成章
地建立了自己的政党:民族团结阵线。如同现在的历史教科书已经反复探讨过的
一样,在刚开始时它的成员是离开学校时间并不太长的大学生们:律师,医生,
新闻记者。但是以后,军人和政治家们参加了进来。或者不如说,那些学生们自
己最终就变成了政客。
开始我们的运动是和平的。但是终于变成了流血。传闻,谣言,还有殖民统
治者的计谋和年轻的爱国者的热情,从各个方面促成了形势的发展。在首都蔓昂
的警察向民众的游行示威队伍开枪的五三事件后,民族团结阵线最终被殖民政府
宣布为非法。
当时已经是民族团结阵线书记的陈春躲过了随之而来的大搜捕。他离开蔓昂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逃亡生活,最后进入北部山区,在楠族人的聚居区域宣布了发
动针对殖民政府的武装起义。那时他和苗条美丽的楠族姑娘阿虹才刚刚结婚了不
到半年。而更多的留在城里的民阵成员遭到逮捕,我是在家中被捕的。我们后来
都被送进了春平。
在回忆起春平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总是它的高耸厚实的围墙。从我居住的1
15号囚室唯一的一个三十公分见方的小窗里看出去,可以正好看到建造在监狱
围墙拐角处的岗楼,有一根枪管斜着伸出来,大半的时候,枪口指向天空。
是的,我现在还可以清晰地记起囚室的序号,115号。我还记得我是11
501号女犯。那间房间只关押了我一个人。
外面是很长的走廊,两边是铁门,上面的小的观察窗带着可以合上的铁盖。
每次我被提审时走廊里都空无一人,无论昼夜都是依靠暗淡的廊灯照明。只
有前方东西走廊交汇的地方会有一束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除了我脚下拖带的铁
链声以外,四周一片寂静。关押着两百多名囚犯的两层楼间就好象只有走动着的
我一个人。在殖民时期,春平监狱的狱规是非常严的,我们这样的政治犯被单独
拘禁在大概只有四平方公尺的监房中,放风要一个月才能轮到一次,每次几乎不
到一个小时,一个人,在一个小院子里转圈圈。从入狱的第一天起我见到的人就
只有狱卒,和前来提审的秘密警察。一直到最后的那次午夜大转移。
狱规要求每一个犯人早上起来以后端正地坐在床边,不能再躺回去,也不能
站起来,也不能蹲着——实际上是不允许有任何别的姿势。看守们透过观察窗往
里看,要是有他们认为不合狱规的地方,开开门冲进来就会用警棍抽,或者用脚
踢,被痛打一顿以后再命令按原样坐好。在春平的大半年时间中始终给我戴着手
铐和脚镣,脚镣还是一种十多公斤的最重型号。在那次后来变成为一个著名历史
事件的审判以后还给我戴了两个月的背铐,不管是吃饭,还是排泄,都没有给我
打开过。
不过以后一直有人指出,殖民时期的春平所执行的管理制度其实要比现在好
很多,在现在,狱警在那里面强暴女犯,甚至让男女犯人杂居的传闻差不多已经
是公开的秘密。而公平地说,当时我在春平监狱里从没有在性的方面受到过监狱
看守的骚扰。
关于狱规,监狱的一项古怪的规则是不允许犯人穿鞋,理由竟然是木制的鞋
底太硬,有危险性。这主要针对的是当时普遍穿着的那种木头拖鞋。生活在那个
时代的蔓昂城里,一定会对整个城中哒哒作响的木屐声印象深刻,当时即使是上
流社会的聚会,女性赤足穿着精致的木屐都可以被看作是合乎礼仪的装扮。在一
个潮湿闷热的热带城市里那会是一种遵从自然和传统的方式吧。
另一条更加蛮横些的规定是被提审的犯人必须脱光自己。不管天气是冷还是
热,也不管是男犯还是女犯。那居然还是在我入狱后第一次被提出监房的时候,
当时任职春平监狱长的丹亲自告诉我的。那天他屈尊地进入女犯监区的115号
囚室,态度和蔼地跟11501号女犯寒暄了一阵。我记得他问了我的年纪,问
了我有几个兄弟姐妹等等,并且许诺会在职责允许的范围内为我提供方便。我猜
测,他可能是对传说中的反殖民主义美女革命家多少有些好奇。
他带着两个手下跟着他。然后其中的一个给我打开了手铐,又蹲下去开我脚
上的锁,然后他们告诉我说我必须就在他们面前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
「嗯,是这样的……」监狱长说:「对你们进行讯问是刑事警察的工作,按
照惯例……他们的工作可能会很激烈……那样的时候……可能会对你们的衣物饰
品造成不必要的损坏……」
「现在这样呢,我们可以确保犯人的私人财产是安全的。」他说。
于是我脱掉身上的所有私人财产,包括内裤,按照狱规把它们叠整齐以后放
进枕头底下。他的手下再公事公办地把赤条条的我重新铐上手,锁上两只脚。
这样就是那条走廊了,经过廊口的值班室,经过门边的哨兵出后门,站在阳
光里贪婪地呼吸外面自由的空气……讯问室不在监室的这座楼里,靠院子后墙的
一排平房距离主建筑稍远一些,狱卒在那里把我们交给部里来的刑事警察。这个
地方是备有拷打工具的。
民族和解政府成立以后监狱系统的警察基本保持了殖民时期的原状,只是更
换了最高首长。丹以后调任国家警察学院的副院长,在一些正式的场合我有时会
见到他。他有一次问我有几个孩子了,他应该是随口问的。我想,话一出口他就
后悔了。在殖民时代遭到逮捕和关押的妇女中,有许多人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
我以后也一直没有孩子。
对于我,在春平时期的这些提审已经不是最激烈的了。如果秘密警察判断被
逮捕的对象是比较的有价值,一般会在他们自己的秘密地点先行审问。我被捕后
的头一个月就是在警察总部的地下室里度过的,那才是一段非常,非常痛苦的时
间。
那里不是监狱,没有狱规。审问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妇女通常一开始就会
遭到轮流的强暴,那时候她们身上穿着的所谓「私人财产」就已经被撕成碎片扔
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直到秘密审讯结束被送进春平监狱,我在等到家里送进
来新衣服之前就不得不一直赤裸着身体。
然后就会是无穷无尽的酷刑,直到犯人完全崩溃为止。几乎没有什么人,不
管是女人还是男人,能够坚持过一个星期以上的。我也没有。
用铁夹夹在女人敏感的部位,警察们坐在一边摆弄着电源开关,通上电的时
候全身体里面的所有器官都象是正被拉扯着分裂开去,汗水会从全身上下一下子
喷涌出来,两三回以后地下就积起了水渍。停下电的时候他们提一个装满的水桶
过来,把我的头按在里面,开始是呛水,后来就会从肺里往外呛血。他们还往我
的背上和腿上浇过开水。几天以后我就没有什么抵抗的意志了,他们要我说什么
我就说什么。不过使秘密警察们头痛的问题是,我确实没有组织和参加五三的示
威游行,那整段时间我一直因为胃部炎症发作在家里生病。
而我所有的朋友们或者已经被他们关在了隔壁,或者就是四散逃掉了。他们
花费那么大的力气最终只是证明了一个事实:连盈水的确就是一直负责团结阵线
宣传工作的那个人。在报纸上刊文鼓动反对殖民政府,为民族阵线的领袖,陈春
符康他们撰写群众集会上的演讲稿,还有编制四处散发的宣传手册——是的,那
些都是我做的,而且所有人都知道,那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
他们更重视的是我的爱人,民族阵线的领导人之一符康,当然,三五之后他
也离开了蔓昂,警察们想要找到他。
五月四日的半夜,符康在已经非常紧张的形势下,到我家来和我告别,我搂
紧着他的腰一直不肯放手,我们相拥着一直走到小院的门边,我就象是被抽掉了
脊椎骨头一样瘫软地倚靠在敞开的门扇上,泪眼婆娑地注视着他瘦削的背影在路
灯下边越拉越长……鲜血已经流淌在大街上了,法律体制内的非暴力抗争已经结
束,大搜捕正在进行当中……谁知道明天会变成什么样?
因为生病,因为年迈的父母,也许,还因为青春的勇气。我没有选择离开蔓
昂。我没有参与暴力,我只是写文,我就是要留下来等着,等着看那些撕开了法
律面具的英国人能拿我怎么办。
那一夜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符康。
跟所有的警察们一样,我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后来有一段警察们着重询
问的是符康的所有社会关系,希望这些线索可以帮助他们找到躲藏了起来的逃亡
者。在这件事情上他们遇到了我非常顽强的抗拒,我拼着命的坚持了很久,电流
从我的胸脯通进去,一直传到我的脚趾头尖上,我忍不住了就放声尖叫,可就是
不肯开口说话。我想,我一定不能让他们从我的嘴里,得到有助于抓我爱人的消
息,就是不能,就不能。因为我特别的不合作,他们就是在那一段开始用烧红的
烙铁烫我的胸脯的,在那里制造出了很多很吓人的伤痕,终生都消除不掉了。
我的病也没有好。在首都警察总部一个月,在春平监狱四个月以后,我的病
发作的更加频繁,疼起来的时候能让人满地打滚。我变得很瘦,有形容说我那时
的脸上好象就只剩下了两只眼睛。另一方面,殖民政府的司法系统已经开始筹备
对民族自由阵线成员的正式审判。他们要有一个公开的表演来证明民阵的确都是
些暴徒,取缔他们是合理合法的,而五月三日的枪杀则是当局在暴乱的压力下被
迫的自卫。我是民族阵线中央的执行委员,是当时被捕的民阵最高干部。我被安
排在头一个出庭。
他们对我当然是小心防备的,出庭的时候把我的手铐在背后。因为我一直就
没有鞋,记得还是丹临时找来监狱办公室里做清洁的女工,让她脱了木屐给我套
上。出庭前我就一直在做准备,已经偷偷的把手背在身后比划过很多次了。政府
的诉讼律师读完了起诉书,指控我一直在用极具蛊惑的文字煽动针对政府的暴力
行动。然后又读了我签过字的那些供词当作证据。等他们弄完了以后我露出浅浅
的笑容,用已经扭转到身侧的两手握紧了衣襟,拼尽全力往后下方狠狠的一扯。
我那件对襟白短衣的上边三个纽扣就飞到空中去了。
我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胸脯,说:「尊敬的法官先生,你想看一看他们是怎么
收集证据的吗?」
倒霉的政府当局犯下的另一个错误是那天他们允许记者旁听审判,允许他们
携带相机在开始的十分钟和结束以后拍摄新闻相片。当然那是为了宣传一场客观
公正的审判了。一阵短暂的沉寂,许多人冲到了法官的大台子和我的身体之间,
然后是闪光灯的白光。
文静瘦弱的年轻女孩,因为正垂下目光而显得柔顺的眼睛,从右肩翻折往下
纠缠在肋间的白色衣衫,赤裸的胸脯,还有上面杂乱深刻的烙痕。这张新闻照片
被刊登在第二天蔓昂各大报纸的头版上,都被放得非常的大。
然后就得有警察方面的官员出来发表一些声明,还有法庭的声明,政府高层
的声明,媒体的冷嘲热讽,街头巷尾的议论……那场审判刚开始就结束了。
B2
被西方国家统治过的殖民地通常具有一套表面上完善的法律体系。一开始,
整个政府机器似乎就是按照它所声称的规则运转的。比方说我的春平监狱,还有
把我表演给公众观赏的法庭。不过在法律的背面,他们从来不象一节中学课程那
样清白无辜。
殖民政府的警察系统内一直存在着政治部的编制,它是一个很少被提到的半
秘密部门,用来监控可能会影响统治的反抗活动。在民族阵线成立后它的人数和
权力都急剧扩大。他们按照目的选择手段,可以在殖民总督的授权下超越各种法
律限制,收集情报,暗杀政敌,酷刑折磨抗议者——对付民族自由阵线从一开始
就是政治部这些秘密警察的任务。现在他们对我很恼火。
他们把我从春平提到警察总部,在他们自己的地盘里可以为所欲为了。审判
事件后我在那里待了十多天,一直就在他们用作刑讯的地下室里,不管是吃饭,
还是睡觉……实际上,几乎就没什么机会睡觉。
把我反背过手去吊到屋顶上,现在用不着再问什么口供了,就是光用皮鞭狠
狠的抽,一直到凌晨以后才把我解下来弄到隔壁,一个放着几张办公桌子的小房
间里。我让他们大大的丢了脸,他们当然不会让我好过了。可是我无论如何没有
想到他们会用上那么恶毒的方法,第二天他们把我父母和我最小的妹妹接到警察
总部来了。
他们就坐在那间刑讯室里,然后让我进去。我全身光着,到处都是鞭伤,脚
下的铁链还特别的重,我是扶着墙慢慢拖进门里边去的,我也根本不知道里面都
有些什么人。然后我听见妈妈的声音……我觉得自己身体发软,迷迷糊糊的就往
地下跪倒去,然后我妈抱住了我的身体。她哭,我也哭了。警察把我们拉开,把
我捆到墙边上,从警局的临时拘留室里找了些被扣押盘查的男人们进来……就是
这样,当着我的亲人们的面,一直到下午。
一直负责审问我的钦上尉说:「你不是喜欢脱给人看嘛?我们给你多打几个
印,你下回别忘记把裤子也给一起脱了。」
烙铁一直就在烧着炭的火盆里边煨着,按在肋骨上的头一下我忍住了没叫,
可是咬破了嘴唇。再下去就控制不住了,那种尖利的痛是一直刺穿到心脏里边去
的。我挣扎着乱叫,骂警察,喊妈妈,喊符康,我想我爸是使劲地抱住了我妹妹
的头,努力让她既看不到也听不到,而妈妈被警察们推搡着不让过来,她可能已
经用尽了力气,后来只能是伏在地板上了。
随便什么地方,肩膀,肚子,或者是大腿,被烫在肉上几回以后人就会昏过
去,整个下午我昏迷了很多次。后来有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从墙上解
下来了,被几个人按在地下跪着。是想要用烙铁烙我的背吧,我想,不过整个背
脊已经是火辣辣的痛着了。我被拽紧头发拉直起上半身来,两边有人架住了我的
手臂,钦上尉拿着一把种花用的小铁铲子,铲子面已经被火烤得通红透亮了。
「跟你的小奶头道个别吧。」他恶毒地说,然后就把铁铲的面按到了我的乳
房上。铲子紧紧地压在那上面,揉着,转着,吱吱响着冒出烟来,一开始我还能
感觉到疼,觉得整个胸腔——其实是整个身体,缩成了一个干瘪的小果子,我大
张开嘴,就是吸不进空气,我想,他怎么能用那么大的力气……然后就什么都不
知道了。
我是在春平监狱里苏醒过来的,赤裸的全身上下火烧火燎地痛。监狱的医生
给我马马乎乎地涂了些药膏,政府当局还没想让我死,说不定,甚至还有人想过
再用我表演一回公正的审判吧。不过春平的监狱长丹就没有再露面了,政治部的
钦上尉带着几个人常驻春平,直接负责被关押在这里的所有政治犯人。他们抓的
人越来越多,在市警局的地下室里关不下了。
我想钦只在郁闷了想揍人的时候才找我,把我提到后边的讯问室里,不说什
么话,就是一顿狠揍。我后来看到过欧洲关于二战的回忆中讲到纳粹的军官们在
集中营里放着交响乐痛打囚犯,而我的国家当时已经是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了,
只是人性暴虐的一面似乎从来不会改变。
不过钦上尉听不懂交响乐,他的乐趣是英国啤酒。他把自己象个口袋一样扔
在椅背上,两脚交叉着搁上他前边的桌子面。桌子再前边是跪在地下的,赤身裸
体的女囚犯。
他喝掉三四瓶的时候已经是醉熏熏的了,他喃喃地说:「跳舞吧,跳舞吧
…你的膝盖很疼吧,再忍一忍,忍一忍……」一边张开两手在桌面上盲目地到处
摸索他的电源控制器。就是控制那两根接在我身子上的电源线的开关盒子。
然后他涨红着脸,用突然提高了的嗓音喊道:「为祖国而战!……」一边揿
紧了按钮。我就象一个被突然启动了的电动娃娃一样在墙角中扭成一团。
按照我的记忆,大概有过一到两次,他折磨我不完全是为了娱乐。有一次把
我拴着两个大拇指头吊在讯问室里,政治警察们用带铜扣的皮带抽了我很长时间,
可能有一个上午。我已经意识模糊了,然后有人往我头上浇了一桶水,抓住我的
头发把我的脸提起来。我听到有人问:「……看看吧,你认识她吧?」
老实说,那一段我已经被摧残的不成人形,脸是肿的,眼睛都眯成了缝,而
全身又瘦得象一把骨头,再加上当时血肉模糊的样子……我想没有几个熟人能认
出我来。不过,反正钦会告诉他的:「……德永博士,还记得连盈水吧?
她可是你的优等生喔。」
我费劲地从肿胀的眼皮缝里往外看,看到的是些模模糊糊的影子。永博士是
殖民政府时期最早的留英学生之一,学医,回国后在教会医院任职,同时也为我
们学院上课。他拥有一些希奇古怪的头衔,大英帝国的科学院士之类,或者说不
定还被授予了一个爵位。我后来知道钦上尉他们认为他收留了加入民族阵线的学
生,并且把他们藏起来了。不管怎么样,政治警察对英国博士还是讲礼貌的,他
们只是把他找来喝喝咖啡。可是咖啡时间结束了还没有结果,于是就只好动手了。
只不过,动手的对象不是博士,而是我。
他们提着我在地下转着圈:「嗯,给老师看看,前边……后边……博士,你
肯定偷偷的想过一个不穿衣服的女学生会是什么样子吧?哈、哈、哈!」
「男人嘛……想就多看看,多看看,我听说,令媛和盈水同学年纪相仿哦,
博士,现在世道乱……你可要当心管好她啊……」
他们把我的一只手指搁在桌子沿上:「博士……你过去教他们玩手术刀对吧?
嗯,那么细细长长的手指头……她刀子用得好吗,剖过老鼠没?」
有人挥起一支监狱里用的警棍,砸在我的手指关节上。我惨叫着瘫软到地下
去,人们把我拉起来,又拽出我的第二根指头:「博士,对于一个外科医生,是
她的食指重要呢,还是中指?……」
我想德永博士最终应该是屈服了,告诉了他们他保护的学生在什么地方。
那次把我的手指骨头打碎了,我的右手到现在还有两个手指的关节是僵直的,
没法弯曲。骨节疼得要命,可是把我送回监室之前照样把手背铐到后边去。
每次如果为了用刑需要把我的手解开,不管警察们干过什么,是压夹手指还
是扎指甲缝,每一次都不会忘记把手臂重新拧到身后铐住,那两个月中我一直就
是那么背着手过的。人到了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就会把脸挨到饭碗里去吃,哪怕把
碗弄翻到地上,再用舌头把洒出来的饭粒舔起来……穿衣服呢?那以后我就没再
穿过衣服。
解手……勉强也行,就是用嘴咬开监室里的水龙,多冲冲。
再以后就是蔓昂政治犯大转移了,也有把它叫做春平政治犯大转移的:反正
是,当时几乎所有的反殖民政府政治犯都被关押在春平监狱。到那时我已经被捕
了一年更多的时间,在监狱中和外界毫无接触,我完全不知道外边已经发生了什
么。
晚上,先是听到走廊里异乎寻常地嘈杂,开关门声,脚步和铁链声,夹杂着
短促,粗暴的呵斥声。我开始没去管他们,可是后来被吵闹得睡不着。我的监室
的观察窗是从外面关上的,里边看不出去,我干脆爬起来坐在铁床边上。
想,会是集体处决吗?又看看自己的两条光腿,又想,死前总该给我件衣服
穿吧。最后有人在外边开铁门了,我的心跳得有点加快。门一开,进来的全是荷
枪实弹的军人。
「起来,走!」
我本能地问去哪。回答是:「闭嘴!」
过道里也站满了兵,隔几米一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另一个监室也正往
外带人,全是男的,有的手脚戴械具有的不戴……不过都穿着衣服。会有我认识
的吗?我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我,除了警察,我在这很久没有见到过外人了,
他们也是一样吧……我一时都没有去想我自己是个什么样儿。只迟疑了那么一下
子兵就用枪托了,用枪托捅在我的背上:「快!走!」
灯全打开了,和一般提审时的昏暗诡秘完全不同,过道里光线耀眼。在东西
走廊交汇到一起,正对大门的地方本来是监狱看守执夜的小屋,现在堆满了东西,
日常衣物和……手铐。我们排成一排,过去一个人,脱囚服换入狱时穿的衣服,
所有人铐住手钉上脚镣。再被强迫往一张打字纸上按手印。完了以后让他朝大门
外边走。
钦上尉在那里。他朝我看看,对军人们说,这个女人是高干,很坏,记住她。
他们让我走,我不走,问:我的衣服呢。
钦得意地坏笑着说,监狱管理方面没有找到你的私人物品。
我说,那你以后再找找,找着了给你妈妈穿吧。
他说,这可是你自找的。
这确实是我自找的。钦上尉手下的几个政治警察扑上来拽住我的头发。弄到
外边去!钦对他们说。他们一边用警棍打一边把我往外边拖,拖到了楼门外的院
子里以后围着我再用脚踢。我尖叫着满地打滚。
停止,停止,秩序……秩序!一个军官样子的人把他们推到一边,把在墙角
里缩成一团的我提起来靠墙坐着。我的嘴巴和鼻子都在往外淌着血,挣扎中被拉
扯散乱了的长头发披了满脸。
同样是刺眼的探照灯光,照得大楼外,高墙里的院子如同白昼。其中一只灯
的光圈旋转着扫过来,在撕打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我们,现在凝然不动地停下,把
我笼罩在光柱之中。我反背着手,往前伸展开两条腿——我在疼痛中瑟瑟发抖,
连把它们挪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先是卡车,严严实实实地上好了蓬布。两个男犯人把我扶到车边,我爬不上
去,他们把我往上托,上边伸下来几双戴着手铐的手,握住我的臂膀把我提过了
车子的后档板。开车以后有人在黑暗中问:是枪毙我们吗?
要不……活埋?
结果却是海。从蓬布的缝隙中透进来的先是持续的夜晚城市的光影,以后在
不知不觉中暗淡下去,外面不再是嘈杂的城市声响,车速也更快了,再以后,蔓
昂的一贯湿热的空气中夹杂进了一些腥咸的气味。是城南?在车停下之前有人说。
蔓昂城的南边临海。在那里既有富裕阶层渡假的沙滩,也有肮脏混乱的,装
卸农业和矿业产品的港口。空旷的码头很远很远地向前延伸出去,两边排列着高
大的原木堆垛,铜的或者铁的矿砂堆得象小山一样。有些生锈的钢铁架子,还有
敞开着黝黑门洞的库房。在栈桥的尽头有一个庞大的船影,亮着几点灯火,使它
的轮廓从更远,也更黑暗的海天线中隐约地显现出来。
风涌向陆地和我们,一波之后会有一个停顿,可能短,也可能很长,然后在
遥远的那一头,上万公顷的海水似乎是重新开始偷偷地窃笑,它的笑声越来越响
亮也越来越迫近,突然间狂暴地吹拂过我们的身体。
人们缩起脖子,衣襟和裤脚随着大风飞舞,而我只有雪白的胸脯。我在初夏
的海风中颤抖着,晃着脸,想把遮挡住眼睛的长头发从视线前甩开。
在以后的很多年间,在独立战争全面爆发以后,交战的双方都在一种互为因
果的刺激下变得无以复加的暴虐和凶残,尤其是在经历了漫长游击战争的北部朗
楠高原。将捕获的敌对方妇女赤身裸体地送到集市上公开示众,凌辱,并且酷刑
处死几乎变成了公认的标准处置手段。但是现在还是在蔓昂,是英国绅士们统治
这个国家的都市,而且以后直到独立她也没有遭到过战火的蹂躏。有时我会出于
好奇地想知道,在整个独立运动中连盈水是不是唯一一个被强迫着赤裸地走过蔓
昂城的女人?
当然,码头是戒严的,只有士兵,和我们,没有更多注视的目光了。这跟两
天以后很不一样。两天以后我们在北部邦首府坦达港上岸的时候是大白天。
我们所有人拖着铁链蹒跚地走过鹅卵石铺成的小街,两边是有印度风格的带
尖瓦顶的石砌楼房。人们从楼下贩卖食品和金属器皿的店铺中张望着我们——也
许特别是我,一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士兵们正把我们带到后来变得臭名昭著的军事基地龙翔营去,在那里,我们
才知道我们从法律上是被释放了,并且「自愿」地前往国家战区「参与政府行动」,
那就是我们盖了手印的文件上说的了。我们在那里知道了朗楠高原上的朗族与楠
族人民已经开始了抵抗殖民统治的起义,我们还知道了起义的领导者是陈春,还
有他的爱人,和我的同学,虹。
在坦达有一些英国居民,他们中的一位独立的摄影记者,或者是摄影爱好者
在那天拍下了我。现在在有些历史读本中还能找到这张照片。在那上面我闭着眼
睛,表情痛苦,一位难友从我的腋下穿出手来扶着我,我的手是反背的,他虽然
也被铐着,但是手在身前,还能勉强地做些事情。我几乎是靠在他的身体上。通
常情况,出版者都会在我的胸脯和胯部打上遮挡的黑条。
其实我还在蔓昂上船前就没有办法自己走了。虽然,到那时我已经被上了一
年多的脚镣,很可能还是最重的那号脚镣。可是我一直就是被关在屋子里的,从
监室,到刑讯室,再回到监室,并没有靠自己的两只脚走过多少距离。我很快发
现那就象是提着重物走远路,而且还是光靠脚在提,全身其他的随便什么地方都
帮不上忙。我的两条小腿紧张得抽筋,可是膝盖却又酸又软,抬都抬不动她。我
半弯下腰去,喘气,慢慢地提腿,听着铁链在后边地上懒洋洋地滑动着,再喘气,
又摇摇晃晃地去提自己的另外一条腿。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一对光脚掌上粘满了沙
砾石块和木头碎片,脚底板那些针扎一样的刺痛都不去管它了。
我光是虚弱地傻想着:我在蔓昂都长到二十岁了,可真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一
块难走的地方呢……我们家来过海边玩,圣女校的同学也一起来过……我抬头看
看天上的星星,星星好象还是跟以前一个样,我以前只在海滨的细沙滩上光着脚
丫瞎跑过……
一个兵从后边上来一枪托就砸得我趴到了地下,后来有人解下了皮带,他们
并不拽我起来,只是抽,一下子,再一下子,又慢,又重。正走在旁边的一个难
友,男的,伏在我身上挡住了他们,感激,委屈,累,和疼……眼泪一下子溢满
了眼眶,我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上船前码头上剩下的路都是难友们用铐着的手架着我走完的。最后就是船底
仓了。我们沿着铁梯下到船舱的底,大概那是用来装散货的货舱吧,四面黄锈的
钢铁舱板平整高耸,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是凸出来几道加固的横梁。我们要很高
地仰起头,才能看得见舱口甲板上站着的人的脚。下边地板上焊好了一条又一条
的带小环的钢管,离地面有十来公分高度,让我们侧身挨着钢管坐下,把手铐和
上面的铁环锁到一起。这件事很慢,更多的人还正在从上面被带下来,男的多些,
也有女犯,他们大都赤着脚,有些男人是半裸的,不过我看到的女人都穿着衣服。
我们沉默地看着舱底下坐整齐了的人越来越多。
后来有些喊叫,有人用发布命令的语气说话,然后我们头顶上的舱盖移动过
来,伴随着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最后完全遮挡住了甲板上的光线。我们在
一片彻底的黑暗中继续沉默地等待。波浪的感觉开始逐渐地显现出来,我们意识
到这个巨大的钢铁牢笼一直在大海的摆布下缓慢地左右晃动。一只赤足从后面接
触到了我的臀部,轻轻地推了两下。一个男人的声音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迟疑了片刻,低低地回答他说:「我叫连盈水。」
「噢,天那!」我听到身边不止一处响起惊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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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别……唉呦……」她喘息着说:「放、放开……求,求你了。」滚
滚而下的汗水几乎象是泛滥的河流一样,纵横地流淌在这个女人轮廓清晰,骨骼
坚实的脸上,她的眉眼可怕地拧成一团,象是一副皱缩的皮制面具,似乎是,没
有一张女人的脸能够变成那么歪斜扭曲的样子。微弱断续的声音几乎是从她的牙
齿缝中挤出来的,随后跟着涌出来的是许多泛着鲜红色泡沫的口水,那是里边夹
带着的血。或者是她在忍受痛苦时咬破了嘴唇,或者是她在被人抽打耳光时震裂
了口腔。
他放开了她的乳房。一根在猪的背脊上才能找到的长鬃毛,从女人乳头的尖
顶上探出半截,正跟随着女人扭动的身体摇来晃去,它轻飘的样子显得很松弛。
而女人的整个胸腔正在抽搐着收紧。她的那些求饶的句子很快就变成了一种翻滚
沸腾着的液体流动的声音,在她的咽喉深处可怕地回荡着。她很恶心,她在反胃。
她试着从台面上挺起上身,吐出嘴里的回流的胃液,但是她不可能做到。她
的手臂被笔直地拉伸到木板的另外那一头,铐着拇指铐,再用绳子捆紧在板面上
固定好了的铁环中间。这块楠木板很厚,很结实。他不知道警卫连的兵是从哪把
它找出来的。他猜测那是块棺材板,现在在这段时间中被几乎不停地流淌在上面
的血液染成紫红色的了,看不出原来是个什么样子。
他抱怨过几次,说他总是不能稳定地工作。他的接受讯问的对象虽然被捆缚
到了木板表面,但总是那么猛烈地挣扎,以至于会连带着木头板子一起歪倒到地
上去。烦恼的警卫连长最后给他用卡车拉来了两个锯断的大树桩,垫在底下用做
棺材板的支撑。这些东西当然不如他过去在城市里一直使用的定制的铁床那么专
业,可是也有些特别的好处,比方说你可以在随便一个想要的地方钉进一根钉子,
在那里用绳索、或者铁链固定住受审者的头发,要不就是脚踝。一个更加直截了
当的办法是让女人跪在台子前边,她的两只乳房差不多就正好搁在台子的面上了,
然后用钉子钉穿她们,一直钉进结实的楠木里边。使她象一只被刺穿了身体的蝴
蝶标本一样一直固定在那里。到她招供,或者死掉。
这要是在一个金属的表面就做不到了,他在蔓昂的时候还真的为这类事情专
门找过卖猪肉用的木头砧板。无论如何,这是一场战争,龙翔营是战争的最前线。
一个军人就得学会使用你可能找到的任何武器,凭借你能够想象得出来的任何方
法作战,目的是使你的对手永远地放弃抵抗。敌对的那一方很可能是一个壮年男
子,但也常常会是一个年轻女人,有时候,甚至会是一个怀孕足月,即将生产的
明天的母亲——就象现在仰面朝天地躺在他眼睛底下的这个女人一样。她扭曲着
自己上下赤露,一丝不挂的身体,还有她那个高耸饱满,也许明天或者后天就会
临盆分娩的大肚子,已经在痛苦中挣扎哀号了整个下午了。
他和这个叫做虹的女人的战争已经进行了一个星期。他一直在想象出所有的
方法使她痛苦。而国家和这个女人的战争已经进行了将近两年,交战双方一直在
想象出所有可能的方法使最多的人痛苦。结果是,他自己所在的这一方似乎一直
没有看到获胜的希望。
在反叛的民阵律师陈春宣布武装起义之后,一般都认为是他的妻子,前圣安
妮女大医学院的女学生虹在直接指挥民族阵线的武装力量。他们隐藏在险峻的朗
楠山地中间,寻找机会绕过政府军队的拦截潜入平原地带,袭击军警哨所,杀死
来自宗主国的外籍居民,焚毁他们经营的庄园。
作为世代居住在朗楠高原上的楠族玉拢家支的统治者,世袭的玉拢土司的女
继承人,虹充分地利用了她的有利地位。敢于进入高原追剿游击队的英国军人和
印度籍的雇佣士兵们在经过漫无头绪的长期行军之后都会精疲力竭,士气涣散,
所有他们能够看到的就是那些面目呆滞,语言不通的当地乡民。而民阵的士兵则
在他们撤出的路线上设置了埋伏。突然响起然后又迅速地停止的密集枪声过后,
每个人都在祈祷被击中的不是自己。
几乎没有过什么象样的正规战争,英国人就已经承受不起他们的伤亡了。他
们雇佣了更多的成建制的印度军队,逐个逐个地摧毁他们遇到的整个山寨——他
们实际上是处决了所有来不及逃避的村民,然后将全部房屋付之一炬。一方面,
政府方面几乎失去控制的恐怖行为在整个国家引发了广泛的质疑,国家的上等阶
级在观望,而下层人民的愤怒越来越增长。
即便事态正在变得不可收拾,在另一方面,政府军队仍然根本无法找到虹,
还有她所领导的民阵武装。一直到一个星期以前。如果她不是因为怀孕而离开了
自己的部队,在村中躲藏起来待产的话,他们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她。
那天印度营的一支搜索部队出发没有多久就在他们遇到的第一小村寨中布置
警戒,安排宿营。那个地方还很深入地处在政府方面的控制区域之内。实际上,
他们肯定根本就没有继续前进的打算了。印度的雇佣军人们在村中四处闲逛,搜
索所有可吃的东西。据说,在那座靠近山边的独立高脚屋里,那个身着普通楠族
妇女无袖上衣和绣花短筒裙,双足赤裸的孕妇还和气地微笑着为他们做饭。很久
以后,随队负责翻译和联络的政府军军官才觉得这个女人有些似曾相识——虹在
蔓昂做学生时的照片是被附在通缉招贴上广为散发的。于是他们决定把她带回营
地。也许士兵们当时想做的,只是在令人神经紧张的军事行动结束以后,可以借
着问话的机会跟一个长相不错的年轻女人聊聊天。
不过后来大家就被吓住了。女人在严密的看守下被送进了龙翔营地。在基地
一个丝毫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有一些没有什么特点的建筑,这间屋子就在其中。
这里的事务都归他管。一直到那个开始的时候,虹还是十分镇定地尽力保持着尊
严。他的头一句话就是要她脱光衣服。
虹迟疑了一下。旁边一个弟兄抬手重重地扇她的耳光。
「这不是在你的朗楠高原。快点!」
人们能够保持他们的骄傲和尊严,是因为他们的地位,金钱,因为他们强壮
的体力或者美丽的容貌,更加重要的,是他们必须处在正常的社会交往秩序当中。
而这里的规则完全不同。基本上,被脱掉衣服以后再加上一顿痛打,你可以让任
何看起来高雅端庄的女人在地下爬来爬去地学习狗叫。
在头三天里他用烧红的铁条烫遍了女人的胸脯,背脊,肩膀和大腿,往她的
手指脚趾中钉满了细竹签,把电极插进她的阴道尽头电击她的子宫开口。只是被
绳子栓住两个大拇指头悬吊在屋顶上的女人在电流中发疯一样地左右甩动她的大
肚子,好象那个沉重的肉球只是一片随风飞舞的荷花叶子一样。
那样地弄到晚上居然还没有流产。很多人知道,女人承受肉体痛苦的能力比
男人更强,她们往往能够比男人们坚持更长的时间。不过那后来他们终于到达了
女人虹的忍受极限。他真想让民阵分子们看到他们传说中英勇美丽的女书记赤条
条地趴在地下哭泣着哀求他的样子。
在这天的半夜虹开始同意回答问题,这已经是她被捕后的第四天了。能够顽
强地抗拒到这个时候,他也承认已经算是不太容易。
她供述了她的军队的人员,装备,编制序列,供述了几次较大规模战斗的过
程,行进路线,临战部署和指挥决心。基本上,那几次军事冲突都是以政府方面
的惨败而结束的。但是她坚持她并不知道自己的部队现在在那里。他们一直在整
个高原上大范围地活动,甚至第二天的过夜地点都没有几个人会在今天知道。而
她已经离开了两个月了。
也许吧。
他是否应该相信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继续保持压力。使她在无穷无尽的
肉体痛苦和不休不眠的精神疲惫中不断地回答提问。即使虹已经离开了指挥位置,
她所经历过的,她所知道的一切都非常重要。一台德国出产的陈旧的钢丝录音机
在旁边懒洋洋地转动着,记录下她所说出的每一句话,当然了,也包括所有那些
凄厉的尖叫和呻吟。还有从机器自己内部断断续续地发出来的一种古怪的喀哒声。
以后会有很多人花费很多时间去研究这些东西。而在现在,他关心的只是人
物,地点,和时间。那些埋藏在她记忆中的人,居住在政府控制区中的秘密的民
阵成员和他们的支持者们。也许他们中的一些人在虹离队之后出于谨慎而改变了
居住地点和联系方式,也许另一些人还没有。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会有人发现
虹已经被捕,到那时所有的人都会消失的一干二净。
到现在为止,她都还没有说出过哪怕一个姓名,是他们可以找得到的。比方
说,你不可能离开部队而完全没有和他们联系的办法。虽然她一直坚持确实是这
样,在需要找她的时候会有人来找她,而她不会去主动寻找别人。她只是在那里
安静地等待生产。
可以换一个问法,比方说,那么在两个月以前,你领导民阵的时候跟坦达城
里的谁有过来往?她咬着嘴唇努力地摇着头,没有……哦……真的……没有。这
就不可能是真的了,你不可能带着一群土匪永远地躲藏在某个不知名的山洞里。
你肯定要跟外界建立某种联系,寻求支持和帮助,比方说情报,药品,甚至是武
器。还有内地各个城市风起云涌的抗议活动,这些都跟你们没有丝毫的关系吗?
而且你就是头儿,你说你不知道会有人相信吗。
于是他重新俯下身去。女人的右边的乳房歪倒在她的身体外侧,带着那根已
经深入在她身体里的动物鬃毛。他扶起她左边的这一只。
乳房表面被烙烫弄破的创口中充盈着大量渗出的体液,使他的手掌湿润滑腻。
他在裤子上蹭了蹭手,现在可以握紧她的肉了。他把她的浅棕色的乳头捏起来,
掐在手指中间。
他搓揉着她,另一只手的三个手指握住鬃毛的顶端,使它突出前伸的部分象
一根小针那样坚挺,可以扎进这些小肉蕾里边去。她们的乳孔是被表皮细胞遮掩
住的,但是在皮下会涨大起来。那里边隐藏着小的空腔。动物的毛发扭动着挤开
女人的皮肉,他集中精神在那上面,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试探着刺入的位置,直
到最后,他感觉到他已经进入了她的输乳管中。
不管她们是学生,村妇,尼姑,还是女战士,女军官,她们不穿衣服的时候
全都一样。她们暴露出来的乳房都很柔软而且脆弱。在猪鬃穿透她们的奶头,沿
着分泌乳汁的管道深入她们的胸脯时,她们都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战栗,她们会
呻吟,会哀求,等到动物毛发细韧的尖稍刺入她们娇嫩多汁的乳腺内壁的时候,
她们还会痉挛,并且会小便失禁。对于一个女人,这些全都是一样。他象引线穿
针一样捻动手中粗糙的鬃毛,迫使它在女人的肉中翻滚。他满意地感受着那根纤
长的毛发传递回来的,女人乳房深处的滑腻和粘稠。
作为一个男人,他当然没法正确地知道这些女人被刺穿乳房的感觉。那些埋
藏在一层一层的血肉,脂肪,和结蒂组织下的秘密的分泌器官,没有表皮保护的,
赤裸的肉泡和软膜,他只能猜测,她们的表面可能会象翻开的眼睛内睑一样稚嫩。
也许,他所做的事类似往那里边放进一颗很小的砂子,然后慢慢地揉她。
如果真是眼睛那样的小物件……,他想,猪背上的鬣毛已经是足够尖利了,
但是它在伸展开的时候又是易于弯折,它会顺应女人胸脯深处的结构,不会太过
分地毁掉她们……重要的是,不会毁掉她们那些敏锐的神经末梢。他想象着那支
暗黑尖利的毛发在女人纤细蜿蜒的脉管中努力地穿行的样子,象是一条邪恶的爬
行动物。这甚至能使他自己生出隐隐约约的怜惜的感觉,他喜欢这个感觉,那使
他呼吸急促,目光敏锐,还有,下体肿胀。
在对女人执行这类费时费力的逼供方式的时候,他都将她们放置在台面的顶
端,让她们的屁股紧挨到桌子边缘的地方。然后束缚住她们的脚腕——有时是一
两个脚趾头,把她们的两腿左右分开往屋顶上拉上去。他的房子的天花上装置着
各种吊环和钩子,只要拉过一根铁链条来拴住她,再通过滑轮抽紧链子垂下的另
一头就行了。
从他这里抬头看到的是她的右脚,那些凸露绽放的肌肉丛和血管网络,就象
是些活的动物一样,纵向爬过她的脚背,牵连起一个又一个紧张的脚趾头。第一
个大脚趾头是用小铁环紧紧地夹住的,铁链就是牵引着这一个点把她的右脚悬挂
到高处。血污肿胀的趾头尖上另外戳出来一截竹子的断头,那是还没有完全钉进
指甲缝里去的竹签的尾巴。她的每一个趾头各自拖带着那样一支竹子的尖刺,她
们赤裸地在半空中伸张开的形状看上去阴郁而怪异。
没有人费事去把已经钉进脚趾和手指的竹钉再拔出来的。每天有空的时候,
找锤子挑那些尾巴在外边露得多的,敲进去一点。到最后,在她的肉里边开裂的
竹子纤维会从她的整只脚上到处戳出来。还有她的那些手指也是一样。把小铁环
套在她的大脚趾头根上,拧上一侧的螺丝逐渐地收紧它的直径,最后会听到肉里
边发出断裂的声音。因为细小的竹条沿着趾骨的缝隙已经穿进了女人的脚掌深处,
所以很难判别出声音到底是来源于她的骨头,还是竹子的碎片。这些东西是专门
用来束缚人的指头的,他这里有很多,有单圈的,也有双连。她手上的两个大拇
指就被并在一起铐上了一个双连的,用绳子牵引到她的脸后面很远的地方,棺材
板的另外那一头。
现在的第一个好处是受刑的女人难以躲避,她反正不能往下藏进木头里边去,
她也不能大幅度地左右摇晃:一般会在她的腰上和腋下束上几根皮带。而第二个
好处,就是她们不得不始终保持着的这种打开下身的姿势,她们光裸的双腿倾斜
着树立朝上,就象是两面为了迎接客人而敞开的门扇一样。
他当然不是个圣人,他想,在他妈的这场该死的战争当中,谁也不是圣人。
他一直在强奸这些落到他手中的女性受害者们:民阵外围组织的女学生,被俘的
女性民阵部队成员,还有居住在高原上的那些追随虹一起反叛的民族首领们的妻
子和女儿。而现在轮到虹自己了。那么……在你插进去的时候,她们的屄有什么
不同吗?
这个粗俗的想法使他冷笑起来。也许吧。把自己的屌埋进一个象陈春这样的
传奇领袖,民族良心之类的人物的,专用的屄里边前后移动,不是随便哪一个男
人都能得到的机会。另外……这个专用的屄外边确实长着两条不错的长腿,在他
用烙铁把她们烫得黑一道红一道之前还是值得看看的。她的胸脯也很丰满。不过
也许,那只不过是因为她正在怀孕吧。
在第一天晚上他就做过了。以后还有过几次。或者同样是因为怀孕,她的生
殖器官分泌旺盛,这使她那条全国著名的屄润滑而松弛,一整天的拷打也使她精
疲力尽。所以她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应。她只是偏过头去,默默地忍受着他,他
会平淡无奇地射在她的身体里,然后换上他的手下们。由于他的小组里的成员并
不足够,再晚些的时候会有人打电话到基地的警卫连里去,让他们多来些人。
他抽着烟,看着这些敞开军用衬衣的衣襟,穿着短裤或者没穿短裤的汉子们,
还有那个在轮换的间隙中短暂地空出来的阴户。在整夜不间断地扩张和摩擦之后,
她的阴唇通红肿胀,由于浸润着男人们的,还有她自己的体液而闪闪发亮。他用
皮带在那上面抽打过,他注意到她原来有一个狭长苍白的生殖器官,稀疏的毛发
遮掩下的,细薄的唇片似乎与她高大结实的身体形成了某种特别的对比,似乎是,
人们隐藏在暗处的事情和他们的表面给予人的感觉并不总是一致……当然了,他
的兵们很快就把那个地方弄得跟生了病的妓女没有什么不一致了。
到现在为止,这个角落还没挨过烧红的烙铁。他想,这东西的完整状况不知
道还能维持多久。到了最后,她们一定会被烫成流淌着黄色脓浆的烂肉片的,只
是或迟或早而已。还有,弟兄们照样会把他们的屌插进烧烂的屄里边去,前后移
动……反正,他们过去也不是没有试过。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皲裂而且干燥,他有些过分的紧张了。他确实需要随
便找一个女人,带着她的烂屄的女人,他可以把自己插进去,一直到……他终于
可以变得松弛。但是在那以后他就会厌倦他的工作。每一次性交后总会是那样,
厌倦战争,厌倦人生,厌倦自己,厌倦自己面前的这些赤裸的女人身体。想睡觉。
他不得不尽可能久地维持自己的紧张状态,维持自己对这个女人的所有恶毒
的兴趣。比方说,折磨她的乳腺的兴趣。他拍了拍她的右乳房:松点了没有?咱
们该继续了吧,妹妹?
她的乳管壁正在由于充血而膨胀,被穿透的刺激使她们本能地收缩起来,试
图封闭自己,把侵入的异物阻挡在外。不过猪鬃更硬,能够挫败这些柔弱的抵抗。
一些牵连着的筋肉条开始不知所措地抽搐着,她们的蠕动的形状在她的乳房表面
清晰地浮现出来。
刚才他在等待她平息,平息以后再插回去。插进去一截,拔出来一半,用手
指转动它,旋转着,再插进去,这回插得更深。他满意地听到脸边的女人又一次
干呕起来。
在那里的底部,他似乎遇到了一些实质性的东西,微弱地搏动着的,有弹性
的,他想他可能已经触碰到了她的分泌乳汁的腺体的开口。要一点一点地进去,
他握住鬃毛,一边克服着它左右扭曲的倾向,不管怎样都把它更多地塞进女人的
乳房里边,对于人的肉来说,动物的毛发可能是柔软的,但是它的体积是刚性的,
这件物理因素在哪里都不会改变。总之,只要全部塞进去了,就让它在女人的肉
里翻来覆去地给自己找到出路。它在女人乳房深处的那些狭隘细嫩的小管子的包
裹下转折扭曲翻转,最终的出路只有挤进最顶端的那些浅黄颜色,包裹着脂肪的
小泡泡里边去。他对那些东西十分熟悉,那些成串的乳腺,在把女人的乳房剖成
两半以后就能看见她们血淋林地挂在那里。
在漫长的审讯将近结束的时候,当然,总是在他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之
后,他经常是那么做的,割下他的女俘虏的乳房。有时候他会把她们喂狗,当着
那对器官的原主人的面。
「不……不……」女人沙哑地哀嚎起来,开始朝天上蹬踏着自己的两条腿,
后来又试图把她们收拢起来,那当然没法做到,联系着她们的链条没有那么宽松
的余地。她绝望地把自己的头往后仰过去,用后脑努力撞击着结实的楠木,似乎
是想把自己掩埋到那底下去。但是这反而使她的胸部更加高耸地挺立向上。行刑
的男人感到手中的粗而且长的鬃毛似乎被吸吮住了,象有一副嘴唇在那里面一张
一弛地吞吃着这个丑陋的入侵者。在女人松弛的时候他稍微用力就送进去更多的
一长段……插进了猪鬃的这只乳房一直在他的手中蹦蹦跳跳地挣扎着,她是那么
厚实肥壮,那么的有分量,象是一头受到惊吓的母鹿。在这一瞬间却象是突然地
凝结住了,绷紧得象鼓面一样。现在他的手感觉到她就象一块散发着热气的,光
洁的鹅卵石块。
肯定是穿透进去了,她的乳腺被强烈的刺激弄痉挛了。动物毛发的尖端进入
到女人乳腺里边去以后,总是能让她们发作一次歇斯底里。他冷静地想。到这时
她们一般都会失禁。他侧过身体,低下头去看了看。台子那头地下确实已经积蓄
起了一滩液体,正有些连续的水珠划出弧线溅落下去。还是喷出来的。他厌恶地
做了个怪相。
回到她的胸脯上来。他试着把鬃毛退出来。那东西被女人剧烈抽搐的肉体夹
得很紧。身体僵直的女人从嘴里发出了一些尖锐的,没有意义的声音。退出三分
之一以后他停下来,等待。他看着女人扭曲变形的脸,慢慢地松弛开来。在她的
乳头上,围绕着黑色鬃毛的边缘,一些淡黄色的液体正慢慢地从深处渗透出来,
在皮肤表面聚集起一个大水珠。
她快生了,该有这个了。这几天都是。一捅她的奶子就流这个。他伸出手指
抹了一下,让它溶解在女人胸脯上斑斑点点的汗液里面。
有点粘,稠得沾手。
继续。
已经退出来不少了。再进去。现在她的腺体的开口该是有点敞开的了,长时
间的持续痛苦使她的的神经系统丧失了对肌肉,还有黏膜的控制能力。她在刺激
下分泌的汁水也在帮助润滑。这一次他可以比较容易地深入到那里面去。不过他
在入口的地方前前后后地挑逗她。
就象慢慢地揉着眼睛里放进的那颗小砂子。女人已经接近完全的疯狂了。
「妈呀……妈妈……呀……我,我要死了……让我死……唉呦,我告诉你阿
……我说,说给你听阿……唉呦……」
他停下来,转头看着她的脸:「那,你说,陈春在那?」
「我……不知道,我是……我真的……不知道。」她努力地摇着头,想加强
她的语言的说服力。
「那说点你知道的。人数。你有多少人?」
她哭了,眼泪比汗水坠落得更快,在她肮脏的脸庞上清洗出纵横的水渍。
「一千……一千三百……四百……这个……我说过了。」
男人挥手抽在她的脸上,回过来反着又一下,在另外一侧:「说过什么我说
了算,记住了?」
A4
老虎把椅子拉过来,坐下,马马虎虎地分开两条腿。他低头看看自己的那东
西,它只是才有一点点硬,翘不上来也落不下去,正不高不低地在他的两条大腿
中间晃。除了底下的那双黄色翻毛的军用皮鞋,他全身什么也没穿。
老虎把带着木头把的细铁条一根一根地插进偏在一边放着的铁皮炉子里去。
炉子上边放着一个铜脸盆,脸盆里正煮着的大半盆水刚开始冒出气泡来。他把铁
钎斜着搁在盆底和燃烧着的煤块中间。
女人分开的的两条腿沿着他的耳朵边伸向后上方,他往她们的中间看看。正
对着他的脸的,红彤彤,水淋淋的,又肿又胀,在她那块窄小的区域里边不同寻
常地挤作一大团的皮瓣和肉块,就是女人的那个东西:屄。不过她现在差不多已
经变成了一个完整的紫血泡。那上面的皮肤看起来又薄,又紧,绷得象是一面小
鼓。被军用皮带在这上面抽上十多二十下不是开玩笑的事,断裂的毛细血管里流
出来的血,淤积在肉和皮的夹缝里边,快要盛不住了,一遇到被皮带的金属扣撕
裂开的缝隙就渗透到外边来。然后,在皮肤的表面上和残缺稀疏的毛发黏结在一
起。
他昨天晚上干的就是这个东西,前天也是。自从这个女人被送到这里以后,
小组的全部成员都没有出过这个院子。不过他还是愿意继续干这个东西。这件事
是一个逐步的发展过程。抽肿了干,然后是烧和烫,烫坏了以后,再干。一直能
够确定,女人在他的鸡巴下会很痛苦,这使他充满了恶毒的快乐。女人凄厉的尖
叫和沙哑的哀求混淆了疼痛和喜悦的界限,使他产生了自己很强大的错觉。也许,
他们并不总是那么自信的。
他们的头儿,被他们叫做K的那个家伙在另外那一边。他现在放过了女人的
胸脯,抱着肘,低头看着女人的脸。
「你是说蔓城银行的监事?他住哪儿,地址?」
他听到她用沙哑的,带着喘息的声音回答。
「完了,没有错?」
「没……没有……」
他注意到头儿搭在他自己左胳膊上的右手上下拍打了几下。于是从炉子里抽
出一根铁条来,前边当然是烤得又红又亮的了。他在空中等待了几秒钟。然后打
横,斜着按到女人分开的两腿中间。
滋的一下,是唇片上的液体遇热挥发的声音。但是它的效果就象是一只无形
的脚重重地踢在女人的下体上。女人噢地一声尖叫,她的整个身体带着那个滚圆
的肚子蹦跳了起来,象是要把自己从木板上甩出去似的。但是他一直紧贴着她的
肉,没有被她甩开,他看着手中的铁条在她的身体上渐渐变回暗淡的颜色。
「哦……哦……」女人说,拼命地往嘴里吸着气。她的大腿和整个屁股一直
抽搐着停不下来。
他把铁条插回火里,换了一根举在空中,无聊地等待着。一直等到她足够平
静了以后。这一次炽热的金属烫在她另外一侧的唇片上。这一半的阴唇上还残留
着一些稀疏的毛发,前边几天里没有被他们撕扯干净的。她们在热量下扭曲着萎
缩下去,往两边团成了一个一个的小卷。
女人笨重的身体又一次激烈地跳跃起来,不过是朝着跟上一回相反的方向。
屋里的男人们沉默地听着她嘶嘶地用嘴吸进空气的声音。
求求你……相信……相信我……
据说这个人为民阵管帐。秘密的资助款项,等等。这些跟他没什么关系,他
毫不在意。他们的头儿会管好那些事。而他只要在需要的时候把她弄疼,很疼很
疼,就行了。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应该不用想那么久的,姑娘。他们的头儿和蔼地说。他正从上方俯视着女人
的脸,把她在挣扎中甩到脸上,并且粘连在汗水中的长头发丝理顺,分别归拢到
她的脸颊两边。老虎第三回从炉子里抽出铁条来。暗红色的尖端垂直地伸过去,
准确地顶上了女人的缝隙刚刚开始分裂的地方,外边的阴唇柔软地阻挡了一下,
他没有停,铁钎把她们挤向两边。那底下也很柔软,而且潮湿——水气滋滋地蒸
发出来,但是不能继续深入了,于是他转而沿着表面向下划。
女人的屁股在那一瞬间象是飞了出去。事实上,在另外的那一头,女人胸脯
上两只巨大的乳房就象两颗炮弹一样被她全身凝聚起来的肌肉的力量射向空中,
她们几乎是竖直在那里,停留了一到两秒钟。那一下爆发出来的惊人的冲劲拉松
了捆扎在她胸脯下边的皮带。
然后她的屁股沉重地落了回来,厚实的肌肉撞击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啊……不啊……」,这一下耗尽了她的力气,她虚弱地说「不……哦……不要
……」,一边左右地扭动着试图躲避,他看到她悬挂在空中的膝盖毫无意义地翻
转并且扭曲。但是他稳定地控制着滚烫的金属尖,完整地划过女人的整个器官。
可以感觉得出,那是一个向上挺出小半个圆的弧线,在圆弧中间的什么地方,他
很明显地试探出了那个深陷进去的入口,铁钎在那里滑了一下。他冷笑着绕了过
去。
从她高耸的肚子,一直到两条大腿,大颗的汗珠正从她的全身上下一滴一滴
地浮现出来,就象是烧开的水中成串地涌现的水泡一样。
我问了五遍了,没有哪两回是一样的。你不是在想怎么说对,你是在想怎么
才能说得不对。
头儿没有提示继续做还是暂时停止。老虎看看手上换出来的铁条,还很热,
他顺手把它按到挡在他眼睛前面的大块的肉团上。那是女人包裹着一个胎儿的肚
子。在肚脐下来一点的地方。
好吧。既然你喜欢更多点时间,我不着急。我给你时间,我让你仔细想。姑
娘,仔细想想,想好了再说,我一个小时以后再来,到那时候你就别再出错了,
好吗?
他露出牙齿笑了笑:「老虎会帮你的。」
老虎,帮帮她。他转身走开,出了屋门。
实际上他是去隔壁看看另外那边的进展。他们当然在不停地到处打电话,找
人,核对这个女人说过的人和事。不过比起用火烫一个光身子的女人来说,那些
事就更加无聊了。老虎又从火里抽出一根铁条来。这次烫哪儿呢?他盯着女人的
下身看了一阵,说:茶壶,帮个忙,去把她的腿脚拉高点,我看不清楚她的屁股
眼。
被他们叫做茶壶的军校实习生在墙边上摆弄着。铁链格格地响着绕过屋顶的
滑轮。女人的屁股离开木板升高上去,她的肚子下边是束紧了皮带的,皮带陷进
了她浮肿的肉里。两边的力量相反,女人凄厉地惨叫了起来,她的脚趾头肯定不
怎么好过。
好了。老虎说。他又看了看。女人的后半肿得不太严重,现在可以很清楚地
看到她的屁股眼了。老虎在这上边花费了一些时间。烧热铁条,压到她肛门开口
处的皱折上,再抽起来。每一次都留下了一道深红色的凹槽,边缘的肉皮有些发
黑。烤肉的焦糊气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一下挨着一下的烫过去。慢慢的就沿着女人大腿的根子,轮到到两条腿的肌
肉上边去了。火烫过的地方,裸露的鲜红色的肉在流着水。有的地方被烤得过了
头,脱落的皮肤下边干瘪皱缩的肌肉紧紧地包裹在轮廓清楚的血管脉络上。她们
都变成了碳黑色。这种地方以后会留下很深的疤痕。当然了,如果她能活到这些
伤口愈合的时候的话。
实际上,这个女人的整条大腿都是青紫色打底的,而且浮肿,在今天早上的
时候已经粗得象两个水桶,到现在被悬吊了一天以后,看起来才好一些了。老虎
把右手搭在上边,顺着朝下摸下去,一直摸到女人红肿的阴户上,断毛和蜕皮下
边的裸肉很软,很嫩,一路都是水淋淋的。老虎用左手摸了摸自己。他把旁边的
一个木头箱子用脚踢过来。
站上去,低头就看见了女人朝上的屄,他握住自己的鸡巴往下压,他在那里
把两个物件摆弄了一阵子,满意地哼了一声。
「啊。」他说。
他前后晃动起自己的身体,又说:「好。」
现在他往下看见的是从圆滚滚的的肚子边缘露出来的,女人痛苦扭曲的脸。
她刚才就一直闭着眼睛,现在只是来得及轻微地咬住了嘴唇,然后她的胸脯就象
一个倾斜的澡盆一样动荡起来。一个冲击使她不由自主地把嘴张成了半圆形状。
「哦……」,她虚弱地说。
老虎的确不是白白地长了一个那么大的个头,他有很大的质量。在他的质量
的冲撞下,女人全身那些堆积的肉块,妊娠的肚腹,还有原本宽厚地瘫软在胸脯
上的乳房,全都轻盈地漂浮了起来。女人更紧地闭着眼睛,拧起了眉毛。但是她
不能控制自己的肉体在木台子上回旋得象波浪一样。她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而
且,奇妙地配合上了老虎的节奏。她先是开始咳嗽,象是被嗓子里涌上来的什么
东西呛住了,但是更多的气流急迫地冲出了她的口腔,使她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象
是一种暧昧的喊叫。她涨红了脸,停不下来。
「嗯。好,好。再来!很……好……茶壶……茶壶!你过来。」
老虎让自己在女人的前半停住。好象还行,虽然昨晚做过,虽然有点烦躁,
有点厌恶,但是好象还行。
「茶壶,你接着烫她,烫她前边。奶头,还有胳膊底下的窝窝……」
他握住底下女人的大肚子,一边一只手,往中间掐紧。他在屈膝挺胯的时候
把这东西当成支撑,同时感觉到女人的双腿从两个侧面夹紧了他的肩膀,上边的
筋踺硬得象钢一样。他们两个人的体重都落在那两个脚趾头上了,剧烈的痛楚使
她腿上的神经系统痉挛。
然后是茶壶手里握着的细长的烙铁平着伸了进来。不是特别透亮,暗红色的,
微微发抖,但是落地没错,正点在女人湿漉漉的乳头正中间,烧断了一直留在乳
腺里边,摇来摆去的猪鬃尾巴。女人的叫声又哑,又闷,只是在那一瞬间,本来
斜搭在她身体一边晃荡着的软胖的乳房嗖地窜了起来,绕着女人的胸脯抡了一个
圆圈。
「啊……好,好!够紧……再来,书记妹妹,再来!」
落下来,摆稳了的乳房的尖尖上,还剩下半个乳头是棕色的,另一半鼓起来
一个浅黄色的大水泡。
「再来!茶壶,再来!」
茶壶再来。这回他烙在女人另一边的腋窝里,烧焦了一路的毛发。他花费了
一些时间烧光了那里全部的腋毛,只在赤色的裸肉表面还剩下些毛根粗黑的断茬。
他再去烧另外一边,然后又回到女人的胸脯上。他从乳头出发,逐步扩展到乳晕
上去,最后把她们全都弄成了连串的水泡和干结的皮肉痂层。
去年这个时候他放假回家看到邻居家的中学女同学还脸红呢。到现在……他
割过的乳房都不是一对两对那么计算的了。战争真是件奇妙的事。茶壶想。
他找到一根顶端是尖削的钎子,把它刺进乳晕底下去。那底下现在积满了体
液,只是靠一层又轻又软的薄膜撑着,大半个乳晕被绷得透光发亮。先是,流不
完的带血丝的黄水……然后茶壶发现他的工具插进了乳房皮肉缝隙的深处,女人
的整个胸脯象被马达带动着一样颠簸不止,让他找不着他的尖在那里,他只好摇
晃着继续把铁条往下捅,他觉得她的皮和肉正在滋滋作响着分裂开……这时他听
到那一头的老虎在喊。
「他妈的,他妈的!」
他看到老虎在往后退,退下了那个木头箱子。老虎又说:「他奶奶的。」
他没看到他的脸,却看到他那个东西正开始往下垂下去,滴滴答答的。他想,
这家伙看起来不是太高兴。可能他还没想完,一下没管住。然后他看到老虎呲牙
裂嘴的笑脸,他知道他猜对了。
老虎笑着说:「茶壶,你来。」一边四下看看:「炉子呢,炉子。」然后弯
腰去煮着的铜脸盆里舀水。水在那里已经开了有一阵子了。
他说:「学生娃娃爱干净。老哥给你洗洗啊。」
插上了一个木头把的镀锌小盆在女人朝向空中叉开的两腿之间一翻,茶壶看
到一个反光的底。水花飞溅。
老虎自己可能是被烫到了臂膀,他往后边跳。一大片水汽蒸腾起来,一时看
不清楚女人的光身体和大肚子了,特别清楚的只是最上边的两只光脚,扑啦啦地
在屋顶下飞舞,好象是一对小鸟拍打着翅膀,正要挣脱开她自己的身体,飞出去
似的。
结果这天茶壶没干成。第一,这之后女人昏过去了。他们几个人用冷水灌她,
呛她,弄了一阵才弄醒。
第二,他绕过去看到了她的下体,那里象一整块往滚水里汆过的半熟的猪肉,
发白,发胀。头一眼看上去他觉得她那里似乎有原来的两倍那么大了。他好象突
然就不行了。
前辈们嘲笑了他一阵子。有人说,老虎,里边也得洗干净了才有人干呢,就
是杀白鸭子也要洗干净腔子的。
「那,找个漏斗来,给她里边也灌点?」大家到处看,偏偏没有找着那个本
来也是常用的工具:「算了,简单点吧,就用火烤烤,烤干点就好了。」
「听到没?」站在那一头的拍拍女人的脸说:「屄不够劲啊,没人想干你了。
算你倒霉。」
烧红了插进去就有劲了。任谁都有劲,蹦啊蹦啊蹦的,半天都停不下来。
女人的神志已经不是太清楚了,她含含糊糊地咕哝着,多半是求饶。
「哦,是嘛,是嘛。你什么都愿意说了,再也不编故事了?哦,好的好的,
跟我们头儿说去吧,他一定会高兴听你那么说的……」
「不过还有个很小很小的小麻烦就是,现在我们的头儿不在。哈哈哈。」
女人两边被开水淋过的肉瓣就象是发开了的大白馒头,往中间挤得结结实实
的,更不用说上边挂着的成群连片的泡泡,象是肉里边长出来的葡萄串。大家看
不出缝在什么地方,不知道通条该往哪里插才好。茶壶俯在女人的肚子上探过头
去,他拿了个带把的铁钩子在下边划拉了一阵,先是捅穿了好几个水泡,然后钩
尖就被陷住了。茶壶用点劲往一边拉,整块肉片翻了起来。
肉面是湿的,金属在上面打着滑。茶壶咬咬牙再用劲,女人悬空的屁股朝向
他这边摆动过来,她的腰紧贴着他的肋骨,有了着力的支点,底下的钩子吃进了
肉里边,不再打滑了。
另一边的人用的是一把铁钳,用来夹碎乳头要不就是睾丸的铁钳。它太大了,
看起来很笨拙的样子,咬在浮肿的肉上又脱落开去。那人试了几次,最后是把钳
子的牙在火里烤红了,用力夹紧。
茶壶眼看着皮肉被挤压变成的浆汁从铁颚的缝隙里奔涌出来。那个景象他以
前还没有见到过,但是他以后一直记得。每次当他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个场面的时
候,他都能无比真切地重新听到当时的惨叫声。女人的身体象一个攻城椎一样横
着撞在他的肋骨上,力量之大,使他趴到了她的身上。
从烤焦的肉上弥漫开的烟雾臭不可闻。压碎了的阴唇和铁器被热量牢牢地焊
在了一起。现在可以把她掀开来了。
一边是钩子尖,一边是铁钳的牙齿,中间是女人大敞的阴户。实际上,在场
的男人们是短暂地呆住了。在翻起的覆盖底下,一整条沟里粉红色的黏膜依旧新
鲜稚嫩,和外边整个烫烂了的屁股完全不一样,那里只有一道发黑,发干的烫伤,
从起点开始绕着弯子,一直延伸到底。
那一下,茶壶觉得他又有点想了。
不过现在没人管他了。老虎们挤在女人后边,兴趣盎然,有人捏起她的肉芽
搓揉着不肯放。
「让开让开,烫你手了!」烤红的铁尖伸下去,点在女人的阴蒂上,就是那
么轻轻的一下。贴在茶壶身子上的女人已经跳不动也叫不动了,她光是全身哆嗦。
每点一下,一阵抽风似的哆嗦。
再一下是烙在尿道的口子上。茶壶也跟着她哆嗦。
当然,到了最后老虎还是把铁钎子插进她的阴道里去了。阴道里边深,热量
会散的快,所以老虎这回要烧得特别的久,烧到铁尖发白,发亮,耀人的眼睛。
最先挨着铁的,阴道口一圈的肉被烤焦了,滋滋地响着朝往后缩,她那里边是个
什么样子,从外头看不见,除了女人自己,就谁也不知道了。
就跟老虎前边说过的一样,本已经筋疲力尽的女人那一下子在台面上蹦啊蹦
啊蹦的,半天半天,都没停下来。
等到K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的气氛已经变得十分平和。现在是茶壶换到了女人
的屁股后边,他正在干那个女人,不过用的不是他自己。他手里攥着一根两只手
才能握得住的木头棍子,捅进去,退出来,再捅回去。
女人的阴道肯定是有弹性,可是那个木棒看上去还是粗得吓人。每次捅到底
的时候女人的黑眼珠子都会向上翻上去,那时她的眼睛里几乎就只剩下了眼白,
布满了血丝的眼白。这时候茶壶要两手一起用劲,才能带动被女人深处的筋肉紧
密包裹着的木头转动起来。往一边转上一个圈,又一个圈,再反过来,倒着转。
一边转一边往里挤,还能再顶进去不小的一截。茶壶不太知道女人的肚子里边是
怎么安排的,不过他觉得女人的子宫和胎儿是被挤到上边去了,每一回捅进去他
就看到她的肚脐朝向他自己的鼻尖升高起来。晃晃悠悠的象是要倒,可又倒不下
去。
老虎坐在窗边抽着烟,不过女人边上还是有人围着看热闹。
「舒服吧,爽吧?自己说,舒服啊舒服啊,快说,不说就烙。烙嘴。」
女人满脸大汗淋漓,加上眼泪鼻涕,还有嘴角下巴一直流到脖子的呕吐物。
她的脸早已不象是人身体上的哪一个部分,更象是一片被洪水冲过的沼泽地。她
的嘴唇上已经被烫过,鼓起了好几个串在一起的紫血泡了。
她哼哼着,断断续续地说:「舒服啊……唉呦……舒服,舒服啊……哦…
…」
在叫停之前K还等了十多分钟。然后他说,好了,停吧。把她弄下来。
叮叮当当的金属声音。女人被吊了一天的大脚趾头可能已经被拉脱臼了,形
状奇特地歪斜着,趾根上被铁环卡进去掀翻了一整圈皮,露出的不是肉,而是被
血水浸黑了的竹子纤维。不过这些事根本就没有人在意。女人被从木台面上拖下
来,拧背过手臂照样上上背铐;再拉过一根粗铁链来,一头绕住她的脚腕,给铁
环里插进去的是个大门用的铜挂锁,喀哒一下锁上,再是另外一边的脚腕,绕上
另外一个头,也是一样的,铜锁。
这些都是工作程序,要是在审讯室搞到要跟询问对象演一场打架斗殴的武戏,
那也太丢人面子了。只是那根脚镣不太符合标准规范,那是一条栓野象用的链子,
又长,又重,茶壶一个人把它从墙边拖过来还真是觉得挺费劲的。这是因为大家
都觉得一般束缚腿脚的制式刑具不太够分量。这个女人这几年来没让他们好受过,
现在运气转了,他们也要想方设法的不让她好受。
提着臂膀把女人从地下拎了起来,让她双膝着地。她的腿软得跪不住,可是
还得朝两边分开,因为中间一直还顶着那根木头柱子,一半在里一半杵在外边。
挡在前边的大肚子往地下坠得特别的低,宽大松弛,象是个只盛进了一半水的软
皮口袋,晃晃悠悠的。K拉过一把椅子来在她面前坐下,说:「咱们再来一遍?」
「嗯……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哦,蔓城银行的监事,对,蔓城银行那个,
他姓什么?」
老虎拽住女人的头发,让她仰起脸来对着K。K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听着,
别再编故事了。」
「不……不敢了,我不……不敢,唉呦,疼啊……我……我不编故事,我都
告诉你们,我,我什么都说……别……别再打了。」
A5
有时候,聚满了眼眶的泪水和汗液会突然地流动起来,凝聚成一个大的水滴。
它在女人的睫毛之间荡漾着,突然被甩了出去。在那以后的几秒钟里,女人的视
野会短暂地清晰起来。
在女人能看到的最远的地方,是她自己赤裸的双脚。水泥地上淤积着污水,
她们踩在水里,肿胀灌脓的脚趾头歪着,斜着,每一根都紫黑发亮。还有的就是
环在两个脚腕子上的铁链条了,那些看上去很粗很重的铁链环一个连着一个的,
盘来绕去地堆了一大圈。
虹的两条腿是直挺挺地立着的,可是她的整个前身弯折下去,和地板平行。
她的两条手臂反背在她的身后,并拢一起,也是直挺挺地立着的,只不过,她们
是指向房子的顶。现在女人全身最高的地方,是她被铐在身子背后的两只手,手
铐连上屋顶滑轮里垂下来的链子,扯高了以后,卡死。铁链收得越高,前边底下,
人就俯得越低。全看那天早上拽她的人当时的心情了。要是一直把链子拉上去,
最后能让人脚尖离地,背挂着吊在房梁上。
现在虹的头已经落得比肩膀还要低,头顶冲下,一整挂缤纷凌乱的长头发,
水一样朝着地下泼洒下去,象帘子一样的遮掩在外面,身体朝里一面,象一堵墙
一样顶在女人眉眼前边的,就是那个里边藏着宝宝的大肉团团了,她厚实,柔软,
被自己的分量抻得那么的长,那么沉甸甸地坠在那里,砰砰地撞过来,又撞过去
的,就象是一头愤怒的小公象。
挡在前边的乳房也很大,也是牵着挂着的,在眼睛前边蹦蹦跳跳,可是她们
的动静还是没法跟一个足月的女人肚子相比。虹不太肯定,那是因为她自己的身
体在晃呢,还是里边的儿子在踢——再说了,她怎么就知道是个儿子呢,还有,
他什么时候会出来呢?
他比妈妈坚强,她想。他什么都坚持下来了,还能在里边动弹呢。
虹的身体一直在前前后后地晃,晃得厉害,她不可能停得下来。后边有个男
人正塞在她的身体里边,男人正在很努力地摩擦着他自己,想要让自己快乐。他
越来越急,越来越重,他的胯象一柄大铁锤一样砸在她的屁股上,虹自己都能听
到咚咚的声响,她在一瞬间往前漂浮了出去,绷直了伸下去也没碰着地面的脚背
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每一次虹都以为那会是最后一次了,自己的反扭的肩膀关
节真的已经被扯断了。可是每一次她都喘息着重新落回到地面上。
虹觉得在自己身体里边撑着的不是骨头架子,而是开了刃的钢刀。全身上下
还有哪里是不疼的?她只不过是想趁着后边的那个他进出的空隙里摆放一下自己,
脚尖一着力就疼得疯了一样地想要尖叫——当然了,那是说如果她还有力气尖叫
的话。点着了地面的根本就不是脚趾头,而是拧了起来的细竹子的尖。
身体里边又开始粘腻地滑动了起来。他又要撞上来了,虹绝望地想。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有三天,四天还是五天了。疼痛使时间变得很长,似乎是,
每一分钟里饱含的痛苦都需要她咬紧了嘴唇鼓足精力才能消费掉。忍受可真是一
件耗费精力的事。她根本不敢去想她还必须忍受多久,另外的三天,四天还是五
天。她只是知道自己已经连下一分钟都忍受不过去了。为了结束这一切她愿意做
任何事情,她想说点什么,还有什么是他们想知道而她没有说过的?
她的记忆似乎停留在他们把烧红的铁条插进自己身体尽头的那一瞬间。那以
后她就知道自己已经完全垮掉了。那种痛楚象潮水一样奔涌过整个身体,全身每
一个细胞都浸润在撕裂破碎的疼痛之中,那不是依靠人的精神力量能够抵御得了
的,她是真的害怕他们再来一次,她怕得要命。那以后的几天里她确实好过了些。
那个叫K的人只是问她问题,而她告诉他答案。有了开始以后障碍就小得多了,
她说啊说啊,说完了以后停下来,涨红着脸拼命地想,还有什么会是K想知道的?
只要她还能告诉他们点什么,他们就不会重新开始打她。
她知道有些人他们是找不着的,可是她也知道有些人肯定就完了。不过比起
不能让K生气这件事来,这些都不是那么重要,火炉子一直放在边上,她只要一
看到他呲牙笑的样子就浑身发抖。
开始还是要她跪在地下的,膝盖弯里还压了一根铁棍子,边上有男人踩着。
后来K让她坐到椅子上,给她吃些东西,晚上还找了一张破毯子铺在墙角落里让
她躺下。除了铐着她的手和脚,用链条锁在墙上以外,K没再找男人们进来了。
最后,她把所有她能想得起来的事,全都说完了。
虹觉得自己心里空荡荡的,发虚。K坐在她对面一张掉光了油漆的办公桌后
边,翻弄了一阵乱七八糟的纸片,最后说,就这样吧。
没什么人再管她了,她在那张破毯子上躺了两天两夜。其中有人过来补了几
个问题。有个军人带着个药箱进来,先是给她身子上下各处马马乎乎地涂了点药
膏,后来说,把她手指头里的竹子弄出来吧。
他们是用钳子夹住拔的,轻轻一动虹就疼得满地打滚。大家把她按住了再拔,
拔出一根来疼死过去一回。完了以后大家都累坏了,也就没人再去管她同样插遍
了竹签的脚尖了。
第三天一大早,进来一群人,里边不光有老虎茶壶,还有一群大兵,大多是
她没有见过的。他们把她拖到那张审讯用的大木头台板前边,扶她站直了,背过
手。那顶上有钩子,有滑轮,曾经用来吊过她的脚趾头的,现在是用来吊她的手
……从那以后到现在,白天一直就是这样。
到现在她还没有再见过K,这里根本就没有人管了,兵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一开始有人打她,用烟头烫她的肩膀和屁股。小兵们说了些民阵的大官光着屁股
很好看啊之类的话,可是真正侵犯她的人并不多:「还有这个屄……可是这个屄
……嘿嘿嘿嘿……」
一阵怪笑,然后,就会是一根毛糙结实的木头棍子捅了进来。
即使是在晚上,她躺在地下伸直了腿脚,尽力把自己安排得好过一点的时候,
她也看不到自己的下身,侧过来,曲起腿来也看不到,总是会被挺着的大肚子给
挡住了。但是她知道那里一直痛得厉害,肿胀绷紧的感觉也很难受,还有就是,
里边一直有粘稠的液体在断断续续地往外边流。只要看看自己浮肿溃烂的胸脯,
就能想象出来底下会是个什么样子。是的,在晚上他们确实会把她放下来的。那
大概会是在半夜以后。每天都是的,把链条从墙边的钩子上取下来,松开一截看
看长短,长到正好适合她象一口袋谷子一样沉重地瘫软在地下,可是又短得不让
她能够爬远去。
要过夜了,连这根链子都是要固定好位置,锁上锁的。
会有人走过来喂她吃的,把冷水泡开的米饭往她的脸上倒,水和米粒顺着她
的头发,耳朵和下巴流到地板上。
「饿了吧?饿了就舔舔。」一小碗底朝天了以后随手扔下,那人摸索着解开
裤裆,一边踢她的脸:「睁眼睛睁眼睛,看看哥哥的家伙大不大?」
腥黄的尿水在她的脸上炸开了,她睁着眼睛也没看出他大还是不大。
「接着舔吧。要剩一颗饭粒,明天灌你一肚子大粪。」
虹知道他们会做的,他们确实做过。弄得整间屋子里和每个人身上都臭不可
闻。然后只好用水泵打出水来冲洗整个屋子。不过就是平常,不是那么混乱的情
形底下每天早上也得用水洗。虹被铁链子栓着是挪动不了地方的,不管是吊着还
是躺着,她就只能活在以屋顶那个滑轮为圆心的一个小圆圈里边。所有生理活动,
都得在里边做完。
然后就是另一场等待。她有时能够在全身的疼痛中睡着一小会儿,模模糊糊
地做几个梦,最后总是在汹涌冰凉的水流中间清醒过来,他们在冲干净她。完了
以后拉起来,背手站着往上面吊,一直吊到屁股朝着上边撅起来,脸冲地板。时
间就象是一个永远循环的圈套,总是围绕着无穷无尽的疼痛,那一个点。
后来早上进屋来的人就不光是当兵的了。
后来进来的那些人,脚步声都是带着铁器碰撞的响动的。虹没有力气抬头,
她也不想抬头。她只是听着军人骂骂咧咧的说,站好站好,站一排,跪下!
你,出来!那那边去,干她!
士兵们不愿意干一个烂的屁股,他们找了基地里关押的囚徒来干,大概,就
是这样。他们里边会有谁呢?虹突然想,一个赤身裸体的……银行监事?
应该有被俘的民阵士兵,也许,还会有几个干部吧。虹的脑子有点乱,她试
着让自己回忆:从她前几天的那些口供中,有哪些人是他们能找得到的?或者,
还会有更早的,在自己离队之前,哪个支队有干部被俘过?
要是看到他也许我会想起来的,虹想。可是她不想看到他们。自己的腰现在
弯到这个样子,他们也不会看到她的脸。不知道他们里边有谁会是认识自己的?
「哼哼,认识认识这个女人吧。」有人从身后拽紧了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拉起
来。她看到了透进光亮的门,还有窗子的轮廓。她看到前边有很多晃动的影子。
不过她还是没有认出人来。她的眼睛是肿的,而且浸透了眼泪和汗水。她看不清
楚他们的脸。
「你们的女书记,你们的老板,过去给你们讲过话吧?不过那一回她肯定是
穿着衣服的,哈哈哈。」
「认出来了吧?行了,去吧!」他松开虹的头发让她的头落回原处:「到后
边去,去操你们女书记的屁股!」
兵们很高兴,很吵闹。俘虏们很多,可是很沉默。虹几乎只听见他们经过她
身边的脚步声,和拖在地下的铁链声。在士兵笑骂的间隙中似乎还有沉重的呼吸
和喘气,在她的身体后边。
「谁不干,割掉鸡巴。」有人冷静地宣布说。虹先是觉得有人的肉身在摩擦
着自己,然后他就会硬起来。然后他就会试探着插进来。
再往后他就会变得很硬。他的整个身体开始发动。撞上来以后一般就不会停
止了,一下比一下更狠,到了后面力气真得非常大。虹一直没觉得有人动用他们
的手上来,抱住或者握住自己的腰,以后虹突然想到他们肯定也是被背铐起来了,
跟她自己一样。
不过,也会有人在后边磨蹭着挤上半天,最后还是软绵绵的。「翘不起来啊,
软啦?再过来一个!你,对,就是你,上来跪这,舔他,舔舔就翘起来了。」
粗重地从一边迈过去的赤脚的声音,感觉上去肯定也是男的。他们在她身后
一起粗重地呼吸,军人们笑着骂着,后来他就又顶了上来,试了几下就进来了
……这回够硬了。
不管是看守还是俘虏,是敌对那一边的,还是自己这一边的,到了最后,男
人在女人身体里边都是一个样……男人从胸腔里发出憋闷的吼叫声音,低沉嘶哑,
他的身体就是一台进入了程序的敲打机器。一下紧跟着一下,每一下都把女人撞
上了天。
疼啊,哎呦,疼啊……虹活动了一下嘴唇,喃喃地说,疼啊……放开我吧,
求你们了……
现在可是真的没有人还在关心她说什么了。他们大概关心的只是她的屁股往
后边翘起来有多高。要是不够高的话,就把吊着她的链子再收短一点。还有,兵
们还关心她是不是神志清醒。她一天中会昏厥很多回,失去知觉地被男人们干着
好象不怎么好玩,他们都会停下来,水浇烟熏着把她弄醒。
「再过去一个,你,该你了。」
「你们这些畜生!杀了我吧,我操你们祖宗!」
「嘿,还真有不怕死的哈。」
「打。砸碎他的蛋蛋。」
一阵混乱。棍子,或者枪托,打在肉的上面比皮带沉多了,声音发闷,男人
继续在骂,声音尖细得走了调。男人挨揍也会喊疼的。
「哎呦……婊子养的……啊!」
最后是一长声吓人的惨叫。附身对着地面的虹什么也看不见,光是声音就刺
得她忍不住哆嗦,心里觉得冰凉冰凉的。
再下去他就不骂了,只是叫,很尖利地叫,再加上沉闷的击打声音。再后来
他只是哼哼。
「拖到前边来。」有人命令说。后来又说:「打碎他的膝盖,两边。」
这回是用枪。「砰」的一声枪响,就在虹低垂着的头顶前边一点点的地方。
所有人安静地等着。又响了一声。
「不肯操你们书记?好,没问题,有时候女人也该主动点,对不对?你还不
知道你们书记现在有多主动吧?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兄弟现在就让你们书记来
舔你的吊。」
虹的眼睛底下被踢着推进来几个空的弹药箱子。跟着塞进来的就是那个精赤
条条的男人的身体,对于虹能看到的部分来说,只是他的下体。他仰天躺在那里,
脸在另外的一端,挂到木头箱子下边去了,她看不到他。虹突然注意到近在眼前
的他腿根处的黑色毛发,伏倒在血水中。他的睾丸确实被打碎了,那两个红色的
肉块从皮囊里脱落了出来,只是依靠几根管子牵挂着,在他的身体下方摇来晃去。
而且它们也不再是圆的形状了。他的阴茎的皮肤裂开到两边,连同里边的肉柱一
样,扁平地贴在他的青紫色的胯骨上,象一张摊薄了的肉饼。
女老板,舔你的兵,让他快活!
虹甚至没有想到抵抗。她只是觉得恶心,害怕,她更可能是被吓住了,或者,
即使要用舌头,她该舔这块饼的哪一个地方呢?她瞪着眼睛盯在血淋淋的肉条上,
呆了一阵。「哗」的一下,一捧水泼在她的肩膀上,是滚烫的开水。大概是哪个
兵正在喝水的杯子。
「烂女人,你还想扮英雄了?」
挥动的皮带在空中嗖嗖的响:「……要不,你也骂我们一句,畜生?」
「我……我……」女人喘息着,她向底下那个男人的腿胯间凑了过去,那里
只有一堆血肉。女人闭上了眼睛。血腥气和尿水的臊味淹没了她,她的脸条件反
射般地跳了起来,偏向一边开始干呕。
「他妈的,嫌你自己的同志脏啊?」
皮带的铜扣尖利地划过她朝天的背脊,脊椎上的皮肤翻卷了起来。俯伏着身
体的虹觉得象刀子刺进了心脏一样的疼。
她又试了两次,还是不成,一挨上去就吐。她的胃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它
在身体里边跳动得象一只正在被剥皮的青蛙,她大张开嘴巴,只是没有办法合拢,
她的嗓子干硬僵直,象是塞满了木头渣子,什么也吐不出来。冲激出来的只有一
阵又一阵酸味的空气。
还有眼睛里奔涌不停的眼泪。她弄不清楚她是在呕吐还是在大哭了。
「算了,咱们帮帮她。」
她是被两个男人硬按上去的,他们的手比她脖颈的力气大太多了。「好,好。」
一群人弯下腰来看她的嘴:「把它吃进去……舌头,舌头舔也成,哇……」
「混蛋,看不到。」
虹不知道自己是过了多久才真的伸出舌头的,或者,她是怎么样弄起了一些
肉皮肉块来,把它们含进嘴里了。软的,咸的,牵连着一些管子和网膜。她只知
道上边的男人们一直在打她,现在停了下来,她还觉得自己的胃也平静一点了。
「嗯,把这些都含进去,吮一吮。吸啊,女人!用嘴唇撮起来那个样子,就
跟吸面条似的……说不定他还真能硬起来呢,哈哈哈。」
「过去你是不是就这样子舔陈春鸡巴的?」
她的头被突然地向上提到了空中:「是不是?虹书记舔过陈春没?」
啪啪两声,屁股上又挨了两下铜皮带扣子。
「哎呦……哦……是,是,舔过……舔……」
「喜欢不喜欢?」
「喜……喜欢。」
把她重重地按回男人的肚子下边。
「喜欢好。接着舔!」
「后边,她后边没人了。起立!当兵的,轮到你了,轮到你去操你们长官的
屄!」
「这次能不再醒过来就好了……」在第五回还是第六回的昏迷前虹想。她嘴
里含着那个男人生殖器官的残余部分,她觉得它似乎正在渐渐地变凉:「只是
……不会有那样的好运气吧……」
虹下一次听到的声音是:「女人,起来,爬起来!」
仍然是野蛮粗暴的命令,仍然带着皮带的呼啸和皮肉的剧烈疼痛。她甚至还
偷偷地叹了一口气:她还活着,还活在这些男人的手里。只是,好象发生了点什
么,事情有点不一样了。
虹已经习惯于从疼痛中感受自己的身体,她觉得自己的肩膀以下是完全的空
虚,不过,似乎已经没有反扭和悬吊的剧痛了。下边的脚趾头也没有那么沉重的
压力了。终于挨到了晚上,他们把她放下来了吗?
虹微微地张开眼睛,她看到的是延伸到视线外边去的地板,和一只穿着野战
靴的大脚。虹看着这只脚抬起到半空中,又沉重地砸落下来,鞋跟跺在她的脸颊
上。她满眼都是金色的星星。
「起来!」
那么我是躺在地下了。虹冷静地想,我没办法爬起来的,我的手铐在背后。
虹不肯定自己是否能够发出声音说清楚这句话,接着她就感觉到了第二脚,这回
是在她的大肚子上。虹蜷缩起自己的两条腿,在地下打起滚来。
肚子可能已经炸开了,要就是着火了,虹的天和地在混乱地旋转,很长时间
以后,她才弄清楚自己正在做着的事情,她跪着,趴着,正在拼命地用额头撞着
地板。太疼了,这样也许可以让疼痛分散开,给头上也匀出一点去。女人往地板
上使劲地挤压着自己的肚子,停下呀,哎,乖乖,别疼了,求求你,别再疼了
……她在挣扎中居然翻过了身子,匍匐着跪伏起来了。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
的,也许,是有人拽过她吧。
「长官……要……给她披件衣服吗?」
几秒钟的停顿。「不。」一个冷淡的声音说。
「让她看着我。」
一直被反铐双手的虹赤裸裸地跪坐在地下,她的背靠着木台的边缘,那个锯
断的大树桩子,上面残存的树皮感觉很粗糙。老虎在台板上找到了一根竖立着的
钉子,他把她的一长缕头发绕到上边,女人才能维持着这样挺直上身,仰起脸来
的样子,不会趴回到地上去。虹觉得全身冰凉,肚子里还在一阵一阵地抽动着,
每一次都牵扯上她的整个身体。但是她的视线渐渐地清楚起来。
屋子里很安静。K垂手站在边上,一声不吭。还有在自己身后的该是老虎。
其他人都被他们弄出去了吧。她看着他。
她是从照片上认识他的。他是一个五十上下的白种男人,瘦,高,长着钩样
的鼻子和总是紧闭的薄嘴唇。现在他只穿着没有身份标志的白色衬衫,而在虹过
去看到过的照片上,他穿着军装,佩着勋表和英国陆军准将的肩章。他是宗主国
在这片领地上职衔最高的军事领袖,民阵武装的终极对手,在过去的两年里,虹
几乎每一天都在猜测他的想法,想象着自己正站在他的指挥室里,可能会采取什
么样的举动。盯着他的铁灰色的眼睛,虹现在想,对面站着的这个男人,他一定
也是同样地度过这两年的。
「看着我。你们为什么要杀爱丽莎?」男人问。
他肯定也看过她的照片,虹不知道那会是哪一张,最有可能会是自己在圣女
校读书的时候拍的那些。虹嘲讽地想,现在他终于有机会亲眼目睹到这个狡诈、
残暴的女土匪头目了,而且还是活的,光着身子的。虹现在只是希望前边他们弄
醒自己的时候用水浇过她的脸,或者是,自己一直不停地流淌着的汗水已经把脸
冲洗得干净些了,否则她的整张脸大概都是浸透在血水里的。她真想不出那会是
个什么样子。胸脯上应该全都是绽裂开的伤口了,还有那个笨拙的肚子……女人
的本能使虹短促地瞥向自己的身体,可是不行,她的头被头发牵扯着朝上,往下
边什么也看不见。
还有更多的头发披散在脸上和肩膀上,她往左,往右地晃,让她们从眼睛和
嘴角前边移开一些。虹舔着僵硬的嘴唇,勉强抿出点口水来,强咽下去。她很疲
倦,很疼,只能很轻地说话。她说:「五月三号那天有很多名字……太多,我记
不全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又一个停顿。
他最后开口说:「明天把她送到芒市去。送到辛格上尉那里去。」
B6
如果一个十岁儿童的记忆可以信任的话,我想,潮湿肮脏的蔓昂从未改变过
它的样子,尤其是在漫长的雨季当中。坐在棕榈街185号公牛饭店的落地玻璃
窗内侧向外张望,时而密集,时而稀疏的雨点,无穷无尽地洒落在鹅卵石铺成的
凹凸不平的路面上,积水从石头的缝隙中满溢出来,最终变成了一条蔓延着的铅
灰色的河流。在横穿道路的时候,男人和女人们小心翼翼地淌过淹及脚背的水面,
手中提着他们穿着的纱笼的边角。而在街道的两边,凭借着南部亚洲城市经常可
以见到的骑楼的遮掩,瘦小黝黑的当地人既不紧张,也不特别地迟钝,他们只是
和任意一个乏味的日子一样,平静地行走。当你注视着他们的平板的脸孔的时候,
即使是一个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的白人,仍然不能够正确地猜出他们是愉快
的,抑或还是悲伤。后来在坦达城外,当他们最终明白了我的意思,或者不如说,
明白了我手里的金钱的意思以后,他们领着我到达那个地方,指给我看那棵曾经
被用来钉死我母亲的柚子树。
即使在那个时候,他们仍然保持着同样麻木的表情。既不为曾经发生过的死
亡感慨,也没有为手中新增的财富而表现出些许的快乐。
从任何方面看,我都没有理由喜欢这个地方。先是我的父亲,山姆·霍恩,
皇家陆军第537装甲旅的军官,他在40年代早期对日作战的大溃败中阵亡。
然后是我的母亲。二战结束以后,成为寡妇的她从印度回到坦达,那是一座距离
我父亲战死的地方最近的城市。所有的人都认为她应该永远离开那里,回到英国
去,但是,她只是把我独自送到蔓昂,在一所英国人经营的寄宿学校中读书,当
时我十一岁。而她自己却一直留在那个地方。
她在距离坦达港十多公里的地方买下了一处庄园,在那里面种上橡胶树,还
有黄麻。一些人认为,她是用那样一种隐居的方法表达对我父亲的怀念,但是还
存在着另外的一种说法是,她在坦达陷入了另一场爱情。
「爱丽莎是个漂亮的女人,不是吗?」十年以后,我在南安普顿遇见到的第
537装甲旅的退役老兵们并没有觉得需要特别地向我隐瞒这件事:「不管怎么
说,山姆已经死了。她有权为自己找到新的快乐。」
在假期中我会回到在坦达的庄园。确实有两到三次,我碰见过那个开着美国
吉普到庄园来参加下午茶的将军。根据一个孩子的理解能力,我想,她和他应该
是快乐的。公平地说,那时的我在森林和草地的交界之处游荡的时候也应该算是
快乐的,一个失去了父亲的男孩并不会很喜欢蔓昂的学校,不会喜欢待在一群海
外公司经理、暴发的冒险家和律师们的后代中间。丛林从某些角度看要比蔓昂好
得很多——如果你喜欢的是植物和昆虫,而不是拥挤的人群的话。
一直到四年以后。人群与人群之间的恩怨纠缠终于找到了那个偏僻的地方。
在讨论英国殖民史的大多数著作里,爱丽莎·霍恩这个名字有时会在接近末
尾的章节中出现,用以证明那些被殖民国家中爆发的反对英国治理的运动是丧心
病狂、令人发指的。「蔓昂的前律师陈春和他的妻子、山地部族首领的继承者孟
虹领导的叛乱武装制造了若干起血腥事件。他们袭击靠近山区的农庄,杀死他们
所称的「殖民主义强盗」。证据表明,武装力量的主要组成是当地的少数民族,
孟虹一直是军事行动的主要策划者和指挥者。1950年发生在坦达附近郊区的
一次袭击事件过后,人们发现了被钉子钉穿在树干上的、英国妇女爱丽莎·霍恩
赤裸的尸体。」
「爱丽莎·霍恩事件成为了内战全面爆发的导火索。」书中如此写到。
书里没说那是棵柚子树。书里一般也不会提到第三天皇家陆军出动了半个连,
在气喘吁吁地爬过了好几个山头之后,终于找到了一座楠族的小村子。他们把部
族居民从家里赶出来,集中到一起,然后开枪扫射。
那以后我回到英国读完了中学和大学,以后为一家报社工作。去年我从一个
由失意的海外公司经理和退休的远东冒险家们设立的基金中,申请到一项对于前
殖民地国家现状调查的资助。于是我回到这个国家,寻找我的父亲和母亲活过的
地方,还有,他们死的地方。
我向蔓昂的政府当局提出访问北部高原的申请一直没有获得批准。民族团结
政府成立之后,北部高原的部族始终处在一个动荡的,不确定的状态之中。冲突
和叛乱此起彼伏,随后又会以一个谁也不满意,但是却刚好能够维持现状的妥协
为基础形成短暂脆弱的和平。在历史上,北部山区从来就没有完全地接受中央政
府的直接统治。在那些零星地散布在高山和峡谷之间的村寨中有许多大大小小的
土司、山官、头人,或者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土皇帝,他们世袭他们的称号,山
林和土地,统治着他们的人民。他们的意愿在他们自己的那个山寨里就是法律。
在这样的情形下,民族团结政府很不倾向于允许一个西方的观察者在那里四处乱
跑。
我在蔓昂,在逐渐增加的沮丧和愤怒中等待了三个月,等到了雨季的开始。
最后我绝望地提出申请,希望这个国家管理文化和新闻的大老板:文化新闻和旅
游部部长连盈水接受我的专访,阐述她自己对于殖民统治结束时期各方面暴力事
件的看法,以及民族和解的现状。
这是一个恶作剧,我从未想过她会接受我的申请。但是三天以后,文化新闻
和旅游部的秘书在电话里通知我说,部长同意了,而且她并没有把地点安排在她
的办公室里,却和我约定了在公牛饭店的见面时间。
棕榈街185号的公牛饭店是一座英式建筑,修建于大约100年前,由一
个发迹的英国茶叶商人建造。它有一些装饰着檀香和花梨木的高大的窗子,雕花
玻璃。还有一些铜的铭牌。当身材娇小的连盈水穿过饭店巨大笨重的旋转门的时
候,我正坐在饭店大堂一侧的咖啡座里,注视着她。
她穿着楠族人的传统服装:素色的短摆上衣,长至足踝的筒裙,甚至也和蔓
昂城中老旧街巷里的普通劳动妇女一样,赤足穿着木屐——只是看起来所用的木
料大概确实是昂贵的。我注意到门外一侧,那辆载她前来的黑色苏式轿车仍然停
靠在路边的雨中。在车窗里,保镖样装扮的男人透过落地长窗注视着我们。不过
他们始终没有下车。
我想,在一开始她对我略略地作出了一个微笑的表示,当她并拢膝盖在我对
面端正地坐下以后,她甚至显得有些羞怯,几乎象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事实上,
她看上去的确十分的年轻,这使得那些披散在她两侧肩膀上的长头发成为了一种
符合身份的装扮。按照通常的情形,出嫁后的楠族妇人会在后脑上盘起一些复杂
的发髻,而她特别保持着的,披发的式样似乎是一个故意的暗示。这一切很容易
使人暂时地忘记掉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职业革命者,曾经在殖民时代遭受过长时
间的关押和酷虐的对待。
不过在互相握手致意的时候,她并没有试着隐藏自己右手上僵硬的食指和中
指,还有她的指尖顶端伤残的指甲。楠族女人的上衣通常是短袖或者无袖的,而
她的特地裁剪成的长袖一直遮掩到苍白纤细的手腕以下,在她骨节起伏的瘦削的
手背上,袒露着从小臂延伸下来的,引人注目的伤痕。
关于英国对中南亚洲殖民历史的讨论,在英国国家图书馆中可以开列出一个
相当冗长的书目,但是里面都不会提及她和她们的这些手指。所以我从来不知道。
在得到连盈水的采访同意以后我才去做的功课,结果是,我在当地数量巨大的宣
传材料中看到了幕布这一边的说法。看到了那张著名的照片,她的赤裸的胸脯和
烙印。现在这个胸脯包裹在印有浅灰色小花的衣襟里边,看上去耸立而且丰满。
连盈水在殖民时期的恋人符康以后在躲避追捕时遭到警察枪击身亡,她在一
些发表的回忆中提到过五三事件之后她与符康诀别的场景。依照一些流传的街井
议论,连盈水现在被认为是殖民统治结束后的民族团结政府中最有权势的女人。
除了掌管国家的宣传领域之外,有不少人相信,她和民族政府主席陈春实际上已
经同居在一起,只是从未宣布婚讯而已。还在内战时期,陈春就公开发表声明解
除了他与前任妻子孟虹的夫妻关系,当时的情形是,孟虹在被殖民军队逮捕后背
叛了她所领导的事业,并且协助殖民政府军队搜捕叛乱分子。从那之后直到现在,
陈春和连盈水各自都没有再组成另外的正式婚姻。
结果在随后的差不多两个小时里,我和连盈水花费了大部分的时间共同回忆
了十年前的蔓昂,和我不同的是,她相信蔓昂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她提到了城南
的渡假海滩,而我则描述了坦达附近的树林,那里是芒河的冲积平原连接北部山
区的过渡地带,人们爬上的每一座山顶后面,都会有山脊通往更高的远处。
我确实问了,我问:「为什么民族阵线要使用那样残暴的方法对待普通英国
居民,比方说,爱丽莎·霍恩?」
她镇定地回答:「那是殖民政府的宣传。我们并不知道实际发生的是什么,
没有记录证明那是民阵的武装人员做的,我也没有听到有谁说起过他曾经参与了
那件事。可能……是农庄周围的盗贼。」
「但是我很抱歉,真的……」她勇敢地看着我的脸,忍受着我的注视。这时
的连盈水恢复了她的亚洲女人的全部本能,她不再是那个文静害羞的青年妇女,
而是一张隐藏起所有思想的东方式面具。
「……当时那些事情是接连着发生的……不是一处两处……」
她疲倦地说:「是的,没有记录证明那都是民族阵线的作为。也许……都是
强盗。」
「英国方面公布过,虹承认是她本人的指示。」
「孟虹以后被判决有罪,她在服刑。」
「我要去找到那些证明,你们干的,或者……不是你们干的。」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说:「你去吧。」
第二天,有人把文化新闻和旅游部部长连盈水签署同意的采访申请函送到了
公牛饭店。我出发前往还在军管之中的坦达,那里到处都是军人。我租了一辆车
子在周围游荡,有了批准,军人没有限制我的行动。我找到了山姆·霍恩夫妇活
过的地方,和死的地方。正如连盈水事先就知道的一样,我没有找到任何的证据
或者证言,可以确认杀害爱丽莎·霍恩的直接责任者。没有一个当地居民会告诉
我那时发生了什么,他们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A7
在以后的很多年中,孟虹不止一次地试着回忆过,自己第一次赤身裸体地被
押送进入芒市的情景,但是她从来没有能够肯定,到底其中的哪些人和事,还有
场景,是真实地发生在那第一天的。实际上,她想,自己的模糊的记忆更有可能
是混合了错觉,想象,梦境,以及后来在更多时间中所发生的,更多事件的重合
与叠影。
芒市是孟虹熟悉的城市。不仅仅是短暂的途经和路过,她在这里间断地居住
的过的时间,累计起来其实是相当的长。实际上,她的小学和中学的教育都是在
在芒市完成的。在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期,在英国人的影响下,高原部族的头
领们把他们的孩子送去城里上学,让他们接受英式的现代教育成为了一种时髦。
楠族的孟家也不例外。
楠族是高原上与内地接触最多的部族,他们几乎垄断了整个北部山区与外界
的全部贸易:运出山去的锡矿砂,原木,药材,运进来的洋布,猎枪和酒。而芒
市是北部山区和南部平原地带交流的中心。那时高原上唯一的一条可以通行汽车
的公路,就是从坦达到芒市的公路。那里还有一所学校——英国人办的,和一所
教会建立的医院。
楠族孟家在芒市是有房产的,有周转货物的仓库,有两支运货的马帮。芒市
很小,不过一开始上学的时候阿惠还是每天送孟虹到学校,然后在放学的时候再
把她接回来。阿惠是孟虹父亲的第二个妻子,她以后一直住在芒市照看孟家对外
的生意。而孟虹的父母,则一直没有离开他们部族聚集的中心藤弄,在距离芒市
一百公里之外,那个由零零星星的高脚屋组成的山坡上的聚居地已经是一个完全
的山林里的村寨了。虹的父亲经常往返在藤弄和芒市之间,而虹上学以后的大部
分时间就一直住在芒市,由阿惠负责照看她。这是个奇怪的安排,不过阿惠对她
始终很好,直到她离开家乡去了蔓昂的女子医学院。
作为北部高原的经济政治中心,芒市有许多奇特和矛盾的地方。为了显示统
治的实际存在,英国殖民政府在芒市是驻有军队的,还有一个被任命为北部长官
的英国人。不过和这个国家的几乎所有地区一样,英国人疑虑地把他们自己禁锢
在城边山坡上的一小块地方,满足于在那里复制自己的英国。那里建有一些英国
式的小楼,并且铺了一条鹅卵石的道路,在路两边种上梧桐树。学校和医院也在
这一边。而在芒市的其他地方,则仍然保持着它一直以来的生活方式。横贯镇中
的红土大路两边杂乱地排列着歪斜残破的民居,它们大多是用木板或者竹帘拼凑
起来的,其中偶尔有一两座砖房。在6月份的雷雨以后,整个旱季里尘土飞扬的
红土路,会完全地变成一长条流淌着泥浆的河道。在那时,整个芒市就象是陷进
了沼泽里的四处漏水的竹篮一样。
北部的几乎所有生意,还有战争,都是在旱季里完成的。在那时,从更远的
北方翻过山脉回到芒市盆地的马帮和驮队三五成群地在城边宿营,那里有些安置
着长通铺的,宽大的房子,是专门用来经营接待赶马人的生意的。在太阳光线和
弥漫的烟尘之中,人,还有牲畜混杂在一起,烦躁地等待着驮装好下一批货物,
重新起程的日子。
和吵吵嚷嚷的赶马人相比,另一些人则显得十分的沉默和胆怯。直到那时,
高原上仍然维持着相当数量的隶属于各家主人的奴仆。他们由于无力清偿债务,
或者是在战争中遭到掳掠,更多的则是简单地继承了父母辈的家奴身份,从而沦
落成为某一个家族,或者某个个人的私人财产。在北部,有些村落可以整个地归
属或者臣服于某个土司或者族长,为后者无偿地提供产品和劳役,如果需要的话,
也为他们战斗。
实际上,当地的蓄奴传统一直维持到了相当晚近的时候。虽然人身依附的联
系逐渐地趋向薄弱,等到民族和解政府成立以后,又从法律上禁止了人口买卖和
奴役制度,主人在理论上也不再拥有对家奴的生杀权力。但是,在偏远一些的区
域,族群中的贵族成员对于那些出身于家奴家族的后裔们仍然是拥有相当大的权
威,而后者也或多或少地继续承担着为主人家无偿工作的责任。
在从高原各处前往芒市的山路上,有些是可以行走马帮和畜力驮队的,而另
一些则需要翻越更为陡峭的山口,在那些地方,狭窄崎岖的道路就连马和骡都难
以通过,朝向那些方向的货物运输一直只能是依靠人力。一条宽布带,两头系住
筐子的上缘,中间绷紧在人的额头上,除此之外就不再需要其他的支撑点了,徒
步的背运者们一般会在背负的竹筐中装进四十公斤的负荷,人在路上,筐在身后,
沿途风餐露宿。依照路程的远近不同,要走上两三天甚至七八天才能到达目的地。
在旱季的芒市城外,那些刚刚经过了长途跋涉的背奴们,往往只是简单地在
下身围上一块麻布片,实际上,那就是他们的日常穿着。他们中不仅有男人,也
有女人——在朗楠高原上为数不少的部族中,妇女赤裸上身甚至就是传统的一部
分。她们也和中南亚洲其他各国的部族妇女一样,传统上就需要负责从种植,取
水,饲养家畜,直到长途背运这些对于生存所必须的几乎所有劳动。不过除了褴
褛的衣饰之外,仍然可以很容易地把奴工与自由民区分开来,那就是他们的永远
恭顺谦卑的神情。
虹从小就熟悉那样的神情。孟家当然有家奴,阿惠的父母就是他们家的家奴。
在那时,主人对于奴仆拥有更大的权利,而孟虹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十分和蔼的人。
把做错事的家奴捆起来鞭打一个下午,是管理他们十分有效的方法。当然,那也
并不只是孟家的方式。在整个高原上,野蛮的生存竞争总是只挑选出最强悍的,
要不就是最狡诈的那一小部分人当作优胜者。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应对危险的
方式是砍刀——后来变成了英国步枪——被砍掉了脑袋的敌人肯定永远不会再有
任何对你不利的念头了;而对于懒惰,愚蠢,甚至抵触和抗拒的奴才,最简洁的
解决之道是皮鞭。哪怕她是一个从山岭另一边买回来的西藏女人,听不懂你说的
是什么,只要把她领到石臼边上,朝她屁股抽上两下,她就一定会了解是该开始
舂米了。
如果嫌她动作迟钝,就再多加上几下。不用多久她就能学会勤劳地工作,而
且一定会听话。每个知道不听话就要在屁股上挨鞭子的女人一定都会很听话的。
只是孟虹确实没有想到,她自己的整个后半部分人生,最终也会变成了这样的一
个女人。而且她现在也懂得了为什么必须听话,因为鞭子抽在肉上很疼,疼痛入
骨。你要想不再痛下去,就得去做那个打你的人希望你要做的事。不管他是要你
更快地舂米,还是要你躺到地下,对着他分开腿。
我一定做,做什么都行,只是求求你,别再打了——到最后,一个女奴的人
生目标将会缩减到这样一个非常简单的原点上。对于虹来说,这可以算是一个残
忍的玩笑。在更早一些的时候,如果说虹曾经有过决心为之努力的目标的话,那
大概是从殖民统治者手中解放这个国家,而且,这个目标以后还变成了现实。只
不过到了实现之后,这件事已经和她的个人处境没有什么关系了。至于其他的方
面,在整个北部山区,孟家都可以算是积聚财富最多的家族之一。作为孟家的长
女,虹是有继承权的。依照北部各个部族的传统,继承权按照先长后幼排序,却
不限制男女。孟家在楠族中的世袭特权可以上溯到几百年前,中国皇帝的册封。
以后中国的势力逐步退出了这片地区,随之而来的英国人仍然继续沿用依靠当地
人管理当地人的方式。即使是在民族团结政府成立,国家独立后的很多年中,蔓
昂的中央政府也没有能够完全地消除北部地区众多土司山官的权力。他们的每一
次尝试都会激发起流血的冲突,就和过去几百年中发生过的无数次的战争一样。
国家独立以后。由于虹自己在独立战争后期的所认为的叛国行径,首先被永
远地废除了世袭特权,剥夺了全部土地和财产的就是孟家,那是唯一一个没有在
当地引起部族反对的政府决定。孟家全家被强令迁徙到从芒市向西北近千公里以
外的边境地区,那里已经是朗族的居住地,而朗族是楠族在高原上的传统敌人。
孟家被交给郎族当地的土司监督居住,实际处境也已经和奴隶相去不远。虹自己
先是被国家法院处以终身监禁,以后又被送回了北部高原,交还给楠族。孟虹的
整个独立战争被分成两个部分,前半是带领楠族人对抗英国人,后半却是带领英
国人对抗楠族人,而没有分别的是双方总是流淌的鲜血。楠族因此决不肯放过自
己族群中的叛徒。
在一开始,很多人要的大概只是一个简单的处决,他们想,也许除掉这个在
自己的部族中激起了愤怒和仇恨的女人就可以解决问题。但是出于政治利益的不
同考虑,楠族各支系的首领们对此始终没有达成一致,结果事情就一直被拖延了
下去。和一个迅速的死亡相比,这对于虹是更加悲惨的结果。虹以后一直被挟持
着轮流辗转于各个部族以及繁杂的政治军事势力之间,始终处在被囚禁或者是被
监视的状态中,开始时是囚犯,以后差不多变成了奴隶,而在更多的时候,则是
同时兼有罪犯和奴隶的双重身份。
虹最后一次能够用自己的眼睛看见芒市的那一天正是在旱季,当时她正跟随
一支长途的马队一起从高原西侧的朗族居住地带返回,预定的路程是途经芒市,
而后前往虹的家乡藤弄,在大半个月前它们就是从那个方向出发的。他们在前一
天翻过了无数山岭中的最后一道余脉,进入到芒河盆地,又花费了半天的时间穿
越芒河的冲积河谷,在中午之后走上了通往市镇的红土大路。
到了那时,虹对于身后背负着的那个背工常用的大竹筐已经非常的熟悉,她
可以一直背着它,在数十天的时间里,长途跋涉走完几百公里的山地。不过虽然
是如此,那里边满载着的重量,食盐,或者鸦片,还是压迫着她深弯下腰去,而
她的赤裸的背脊坚韧地朝上弓成半个圆弧,就象是一座拱桥的样子。
虹原本差不多可以算是芒市的统治者,芒市虽然在历史上的大多数时间中保
留着一个中央政府的机构,但是由于地处楠族居住地域的中心,以及当地一贯维
持着的部族自治的传统,楠族的土著领袖们一直对于芒市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
至于出城以后,在从芒市直到藤弄的近百公里的地域中,孟家当年的绝对统治权
力就更是无可质疑的了,名义上,那其中有近一半村庄中的居民,曾经都可以算
是藤弄土司的家奴。不过这一切都已经过去太久了。
当虹全身赤裸,手足带镣穿过人群的时候,她当然既能够看到,也可以感觉
得到身前身后所有的那些瞠目结舌的脸。有些人会目不转睛地盯在她身体的什么
地方,以至于愚蠢地张大了嘴巴。即使是在炎热,贫穷,战乱不断的北部,一个
真的光着屁股的女人也不是经常可以见到的事,只不过,那却可能会是一件可以
有合理解释的事。在经过了这么多年之后,大多数人已经不能确定这个跟随在驮
马后边,背负重物步履迟缓地行走着的,披发光脚的女人是谁,人们会想,她应
该是一个掠自敌对部族的俘虏,或者政府方面的罪犯,要就是被头人抓获的盗贼,
她也可以是这些人的妻子,或者女儿。只要有了一个解释,人就可以说服自己接
受各种希奇古怪的现实。他们呆滞地凝视着女人一丝不挂的身体,就好象是在集
市上,围观一头被流浪艺人牵在手中,正在演出杂耍的母狗熊那样。自从独立战
争开始以来,所有居住在高原上的人们,一直都在说服自己平静地接受任何方式
的残暴与酷虐,并且把它们当成一场娱乐。从那时到现在,事情始终没有什么好
转的迹象,如果不是越来越坏的话。
人最终都会接受不得不接受的现实。看着自己一步一步,机械地踩在泥土上
的,瘦骨嶙峋的光脚板,虹想,即使它正在越变越坏。被太阳烤过了整个夏天的
红土地面板结粗砺,炽热炙人,但是她每迈一步都不得不把自己的脚掌结结实实
地压紧在上边,光凭脚尖是支撑不起背上承担着的那八十斤的份量的。到了那时,
她的脚趾已经残损不全,一边少了第二趾和第三趾,而在另一边,缺少的是最外
侧的小脚趾头,这使她在控制平衡的时候会有一点问题。但是她还是只能依靠着
其中之一支撑起自己的重心,而把另一只脚提到空中……相比普通人,虹每作一
次跨步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要被迫付出额外的四公斤力气:那是系在她脚腕子上
的脚镣铁链的重量。在移动自己的身体之前,女人必须先把它们努力地拖拽到适
当的位置上。即使是在狭窄的囚室里,这样重量的械具一般也只是当做惩罚手段
而被短期使用,被用于妇女的情况就更少,但是虹却已经戴着它走过十多年的路
了,而且在虹的身体上,它还仅仅只是约束腿脚的那一部分而已。
虹的脖颈上锁着铁制的项圈,几乎与她的身体长度相等的铁链从那里开始,
往下垂过她的胸脯,与另一个束在女人腰肢上的铁链环垂直相连。顺腰腹再下,
圈圈相扣,叮当作响的金属链条在接近她膝盖的地方分成两股,各自连接到她的
脚镣的左右铁箍上。
再就是她的手。虹在很多时候是被戴上手铐的,她现在就戴着。但是除了手
铐之外,一直锁在她的手腕上,从来没有被解开过的,是将她的双手牵连在一起
的铁环长链。那条链子很长,长到足够女人把双手背到身后挨紧在一起,让看管
者可以在需要的时候给她上上背铐。而在其他的时间里,也就是说,在那些允许
她把手放置在自己身体前边的时候,虹会习惯性地把成串的环链提起来握在手里。
否则它的下摆会在女人自己的胯间笨拙地碰来撞去,而且,一直拖拽到地面上的
末端,也很容易被勾到树根和藤蔓上,解脱不开。
女人在那时预感到了皮鞭。
很多时候,经常不断地挨打的人似乎是能够感受到看守者的思想活动,即使
他一直走在她身后看不到的地方。几乎是突然之间,她突然会觉得他的洋洋得意
的,恶毒的视线,正停留在她裸露出的什么地方……是在腿根上,虹想。她的整
面裸背被宽大的竹筐全部遮掩住了,而筐子的底边就拦在屁股的边缘上,下边是
整条光裸的腿……接着她就听到了鞭梢划过空气的响声。一下。又是一下。
疼痛象潮水一样涌过全身。虽然她事先已经咬紧了牙齿,还是不能控制地瑟
瑟发抖。
那人说,站下。于是她站下,维持着弓腰垂手的姿势凝立不动,短时间的停
顿是不该把背篓下肩的。后来又命令说,下肩!再一鞭子。虹觉得有液体正慢慢
地顺着两腿的膝窝流下去。
她同时让自己的两条腿顺着身体的重心弯曲下去,那时是不能着急不能快的,
她要是先挺腰就会被大筐的重量拖拽着摔到后边的地上。曲腿到了深蹲以后,抬
手,抬头,往后推头带。砰的一声背篓落下了地。
第一次卸下担子,现在终于可以伸一伸腰了。虹知道她现在正站在什么地方。
几十里地的负重路程过来,始终是曲背弓身,几乎就没有机会能抬起过头,但是
虹一直都知道他们正走在哪一条路上——这片地方她已经走了不止十年了。她站
直身体,一仰脸,就看到了芒市的城门。
芒市有一个青砖砌成的城门,有一座门楼,楼下开着门洞,门楼的两边甚至
还连接有小段的城墙,只不过它们各自向着两个方向延伸出去不到十米,就在红
土和野草中变成了崩塌的废墟。和芒市的所有矛盾之处一样,每个当前占据了它
的主人,总是试图为它建立起某种安全的屏障,而围聚在它周边的人,却是一直
执着地破坏它的防御。他们的两个相反方向的努力最终形成的愚蠢的平衡就是这
个东西:一个没有墙的门。芒市的一边是芒河,它的另外三个方向是完全空旷开
放的,任何人都可以经过田间小路或者低矮的丘陵进入市镇,但是从山外边的坦
达方向延伸过来的大路却是从这座门楼中间穿过。它始终是人们习惯上到达芒市
的标志。
虹看着砖楼朝外的正面,大门的一侧。在距离地面三米高的地方有一根粗大
的铁钉,虽然黄锈不堪,但是它还钉在那里。再往外一段,现在还能看见的只有
一个残留的墙洞,原来也有钉子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或者是,已经在风雨
中腐蚀成了粉末。在那一年的开始几天里,虹都是在秘密审讯室中度过的,直到
最后她被带到芒市。女人在这里被用细铁丝穿通了手腕,然后赤条条地挂到了这
两颗钉子上。当时她还挺着已经开始阵痛,即将分娩的大肚子。她在那上面辗转
挣扎,哭喊号叫,在众目睽睽之下生下了她的大儿子。
十年中已经发生过了很多事情。在最后的这一年中,虹一直在藤弄更远的一
座锡矿井下做矿奴,几乎整整一年没有回到过地面。后来把她找出来是为了给这
支运送罂粟的马队带路,到那时,虹对于整个朗楠高原山川道路的熟悉程度当然
已经不弱于任何一支马帮的头领。另外,他们还需要她和几个过去的熟人见见面。
现在这些都做完了。
「一起绕了那么几个大圈子,我们想知道的现在算是都知道了。」在从朗族
那边起程返回的前一天晚上,带队的阿栋对孟虹说:「老板说了,回去就把你的
两个眼珠子剜掉,免得你以后再带着别人找到这些地方。」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虹
说:「你是个会给人添麻烦的女人。要是我,在这就挖个坑把你埋进去了,连子
弹都不用。可是老板说你是国家的人,说不定哪天他们还把你要回去呢。你的命
还是得给你留着。」
这是下午,很大的太阳。赤身裸体的女人孟虹站在芒市青砖城门前的大路上,
身后放着那个大的背筐。她漠然地看着从自己身前走过的人们。有些人与她顺路,
原来一直跟在他们马帮的后边,现在在她们停下的时候赶过了她。有的是从门洞
里出来。他们也在看她。虹突然觉得中间有一个瘦高的男人是她过去应该见到过
的,甚至还有可能是认识的,只不过她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这真是一个很小的地方。虹低头避开他的眼睛。她看着自己裸露的胸脯上,
软绵绵地耷拉下去,几乎挨到了肚子的那一对宽大扁平的乳房,十年以后,她们
的确不再是当时那个饱满挺立,丰厚多汁的样子了。她们现在就象是两张被人肆
意踩踏过以后,刚从地下拣拾起来的印度面饼,肮脏,粗糙,而且残缺不全。在
她的右乳顶端,所有能看到的全部就是一道深陷入肉,皮层外翻的疤痕,而垂落
在女人凹凸起伏,累累可数的胸骨下边,颜色昏黑的左乳头,就象是一具被倒吊
在那里的动物尸体上,睁开的一只暗淡无光的大眼睛。虹想,会不会就是在那天,
我被钉子挂在墙上的时候,往下看到了这个男人呢?
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一直到现在,虹差不多就再也没有穿上过衣服,不管
是在秘密监狱里,还是在任何的公开场合,不管那里聚集有多少的男人和女人。
在开始是为了侮辱和伤害,是为了摧毁她的自尊和拥戴者们的信念,到了后来又
加进了另外的原因。虹不知道她是从多久以后开始习惯这样一种奇特的生活方式
的,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其实并没有需要太多的时间。她现在能够想起来的许多
事情,都是在那以后的十多年中发生的。十五年了,还是十四年?虹自己也不能
够十分的确定。她同样也不太能记得,这中间自己到底有多少回进出过芒市,在
所有熟人和陌生人的注视下,走过芒市中心的红土大路。她甚至还在城里断续地
生活过一到两年。不过这些都已经没有什么关系,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它已经就
是按照这个样子过完了。
也许,人被挖掉眼睛以后也会习惯的,虹听天由命地想。按整件事情来看,
她知道那天阿栋说的是认真的。对于一个一直光着身子的女人来说,至少,在那
以后她可以再也不去管周围到底有没有人正盯着她的光屁股了,虹想,那时自己
反正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A8
辛格上尉不喜欢听到孟虹这个名字。他当然从来没有承认过——不管是对别
人,还是对自己,但是实际上他确实害怕听到这个名字。他的人现在占领着芒市
的教会学校,他们在空旷的地方堆起沙包,拉上了铁丝网。在两层教学楼的顶上
安置了机枪哨。现在这块地方看上去真的有点象一个军事重地的样子。近一年以
来,孟虹一直代表着一种隐藏在暗处的不可预知的危险,她一直使他有掉转过身
子,飞快地奔跑的冲动。辛格希望,今天以后就再也不会是这样了。
辛格上尉在差不多两年以前带人进驻芒市的时候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某些大人物——英国的和印度的——在开过无数的秘密会议之后决定了这件事:
雇佣印度的军队来维持这个国家的治安。这件事应该是付钱的。他确实每月领到
了更多的钱。不过原先他以为印度军队进驻到这里,只是为了守卫一些……比方
说油料站,或者是粮食仓库。他每天需要做的战斗任务是安排好他的士兵们的值
日表,最多最多,也许在晚上组织一个巡逻队,沿着马路围着城市转上两个圈。
但是似乎正是孟虹这个名字毁掉了这一切。
他想象着自己正迈出符合英国步兵操典的步伐,一、二、一,然后他停在了
门口。他告诉自己说,那是因为,外边太阳太大了。他手下有整整一个营,他可
以命令。于是他开口命令道:把她弄过来。
他眯缝起眼睛,看到前边学校操场上停着的两辆美国军用中吉普。那是龙翔
的警卫连的车。还有那个女人。他的兵们是在地下拖拽着她,她的手被背铐在身
后,而被男人提起来的手臂关节在空中弯折成一个尖锐角度,象是一个把手。她
的笨重的肚子在沙石上颠簸着左右翻滚,他看到她在挣扎中盲目地蹬踏着的两条
腿,光裸的脚掌在空中挥舞的弧线。
这件事没人告诉过我。在她被按在他脚边的时候他想。她是一个大肚子的女
人,而且已经那么大了。
「光屁股的婊子,看着长官!」蹲在她旁边的士兵往后拽紧女人的头发,迫
使她朝着他仰起脸来。她的脸颊青紫肿胀,眼圈淤血,几乎睁不开眼睛。不过辛
格上尉首先注意到的是她结实的肩膀,还有她被反剪向后的大臂上凸出的肌肉。
他不自觉地退了一步,看着她肩胛内侧的两个深陷的肉窝,和一对象夜蛾翅膀边
缘一样的,白而且锋利的锁骨,他产生的一个印象是,这个女人长着一副粗大结
实的骨架。不过也许……那只是因为她什么也没有穿,所以才能够看得那么清楚
吧。辛格舔着干裂的嘴唇,有一阵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后来有人在他后边小声地
说:「准将希望……公开的行动……对民众的展示……威慑潜在的暴乱企图…
…」
他觉得能够有人帮助他做出决定是件好事。他松了一口气。说:「……示众!」
一开始大家想的是强迫这个女游击队员站直身体,赤条条地一步一步自己走
出去。他们先是用皮带抽她的背,命令她站起来,而女人只是痛苦地满地打滚。
混乱中她被人有意无意地踢中了肚子,沙哑的惨叫只响了半声,就噎在了她的嗓
子底下。她的眉眼可怕地抽成了一团,无声地大张开嘴,很有可能,作为分娩的
第一步,她的阵痛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当士兵们拽着她的头发,架着她的手
臂强迫她从地下站立起来的时候她的全身都在剧烈地发抖。当然,稍一放松她就
重新瘫软了下去——竹签穿过她的每一个脚趾,在脚掌深处开裂成了许多细小的
竹丝,她的脚象两个踩扁的紫皮萝卜:肿大,破裂,流淌着汁水。
最简单的办法是把她重新弄上吉普车去,围着芒市转两个圈。有人建议把她
绑在车前的发动机盖上,或者是弄匹马来让她骑在上边,不过她可能坐不直。
「把她架起来,拖着她走……让她自己的兵来干这事……」
「对,关着的那些蛮子女人……还有多少?十七,十八?」
实际上,把俘虏们从学校后墙那边的学生厕所里全弄出来以后,大家发现他
们手里就只剩下那么十三个人了,八男五女。这些人大多是他们从过去的各次战
斗行动中带回驻地来的,其中很可能有敌对方的战士,但是也多半会有山村里的
普通农民,辛格对这之间的区别并不怎么关心。反正他们都不会喜欢他,而他自
己,也不在乎在这个国家里多杀掉几个人。
天很热,他的俘虏们没人穿着衣服,基本上,每个运气不好被带进了这里的
男人和女人,当天就会被他的士兵剥光衣服狠揍一顿,然后就被塞进挨着学校后
墙的原本是给学生使用的厕所里,不分性别,而且赤身裸体。
「挑两个出来,男的,还是女的?一男一女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哈
哈哈。你们,你们两个,去把她弄起来!」
那天他们找了一个男人和一个看起来强壮些的女人,让他们把孟虹从地上拖
起来。孟虹仍然被反铐着双手,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挽着她的臂膀,把她架在中间。
孟虹的双脚沾了地,几乎还没有迈出步子,只是带着身子的分量在地下顿了一顿,
热汗就从她的前额到脖颈,一波一波地流满了整副胸脯。搀扶虹的这两个人,也
跟她一样被上上了脚镣,辛格的兵早就去芒市警察局把那里剩下的捆人手脚的东
西全弄回来了,不过一共就没几副手铐,脚链,也是一样。
「用绳子吧,至少……捆上手。」为了防止他们到了有人群的地方四处乱跑,
先是反绑上手,再用粗的缆绳,给人的脖子绕上一个圈,拉出一米长的距离,再
绕下一个脖子,再拉出一米来,再一个……最后,把另外的十一个人连成了一长
串。
虽然那可能是这些俘虏们第一次被赤身裸体地带出军队驻地走进城区,但是
在那一天辛格确实没有遇到反抗。在每天都要挨上不止一回毒打,两天可能才能
吃到一点东西的情形下,不用一个星期他们就已经既没有意志,也没有力量维持
自己的勇气和尊严了。
这些满腮胡须,头发象乱草一样纠结的男人们看上去显得粗犷,不过当他们
赤裸地行走的时候,软弱摇晃的生殖器悬挂在他们身下,却让人觉得十分滑稽可
笑。这很好,这可以破坏公众对于他们所谓「咱们的英雄」的幻想;而在皮带的
抽打下,光着身子游街的女人们就只是显得可怜了,这样也很好,就是要让那些
没有进化好的本地猴子们认识清楚,打仗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打起仗来是没有什
么道德底线的,最好每个人都小心点,不要有一天弄到自己也被剥光了推到马路
上去让人看奶看屄。
辛格靠在龙翔警卫连吉普的后座上,车挂着二挡,时开时停地跟着前边那支
奇怪的队伍。他看着肮脏的红土大路上,那一串流淌着汗水的光裸的屁股,是在
阳光的照耀下最闪亮的东西,其中属于男人的那些显示出骨头凹凸的形状,还有
上面暴露着的皮开肉裂的伤口,看上去实在够恶心的,而女人的那几个真的要圆
滑很多,她们在他前方的不远处沉甸甸地摆动着,再加上当她们略显迟钝地迈出
步子时向后翻起的,柔和的足弓……即使是从背面,也可以把她们和他们清楚地
分辨开来。
散漫地走在旁边的是那些套在黄卡其短袖军装里的军人们。除了龙翔营的那
伙宪兵以外,还有他带着的营部警卫班的人。他们大多懒洋洋地斜背着他们的武
器,空出手来提着皮带,不过也有几个人把沉重的英式恩菲尔德步枪握在手中,
前边上好了刺刀的。看谁不顺眼的时候刀尖就会直接扎进他或者她的背部肌肉里
边去,然后往下划开一条血淋淋的大口子。
在路的更外侧,路肩和两边住房的空地上,稀疏地站着沉默的居民们。几个
他的兵在这个队伍更前一点的地方用枪托砸开每一扇门,把屋里所有的人,不管
男女老幼,只要是能走得动路的,都赶到外边来,观看那些「反对政府者的可耻
下场」。
他们都会看到,迎面走过来的那些一丝不挂的男女身体,而最引人注目的,
就只能是被人架着臂膀走在最前边的大肚子女人孟虹了,或者是,一望之下使人
心悸不已的,是她的那张被剧烈的痛苦扭曲了的,惨白的脸。
赤裸的孟虹虽然佝偻着身体,反背手臂,几乎是在地下拖着自己的两只脚,
但是却始终不自然地高高仰着头。在她缓慢地穿过注视的目光之后,从她的背后
可以看到她的长头发被拧成一握用绳子束紧,那根粗大的绳子竖立着绷直在女人
的裸背上,另一头延伸到女人的腰部以下连上一个杆秤用的铁钩子,而铁钩的尖
端深陷在女人的两爿屁股中间——很明显,是捅进她的肛门里去了。有些新鲜的
血迹从那里边延伸出来,沾染在女人大腿内侧。
辛格已经忘了,在当时七嘴八舌地出主意的时候,这是谁提出来的。作用是
可以阻止她低下头去,用头发遮住自己的脸,特别是,即使当她精疲力竭,处在
昏迷半昏迷状态的时候也不能那么做。反正现在看起来这个办法很有效。除了这
个之外,他们还在她的脖子上挂了一块大木牌,上面写着:「我是民阵书记陈春
的老婆孟虹/ 我是一个光屁股的婊子」,这块牌子现在倾斜着靠在女人高高挺出
的大肚子上部,偏在一边还吊着一支手枪——扳机护圈上拴着绳子,也挂在她的
脖子上。那是为了说明她曾经是一个武装的暴乱者。以后有人找来了一个没响的
苏式木柄手榴弹,「不能让她太轻松了。」他的兵们说。
这个铁铸的物件后来是用铁丝穿通了女人左乳房下部的皮肉,捆上以后吊在
那里的。它现在滑到了女人肚子的侧面,正在她和她身边搀扶她的那个女人的两
副胯骨之间,来回地碰来撞去。
A9
这场乱糟糟的示众行动持续了下去。从很小的芒市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实在不
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所有人沿着横贯镇中的大路走到头,又围着城边绕了半个
圈回到开始的地方,再走第二遍大路。下午,气温很高,无聊烦躁的感觉在士兵
们中间滋长起来,这使他们变得更加暴力。已经有俘虏在毒打和暴晒下昏倒了,
走在他或她前后的人被解除反绑,命令他们扶着——更可能是拖拽着——晕厥的
同伴继续前进。队列逐渐变得没有次序,人们三两成组地搂着抱着,挤到了一起,
而他们又仍然是被绳子系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在肋骨上被狠狠地砸了一枪托的
女人摔到地下,拖倒了整个队列。
失去了耐心的军人把她从绳子上解开来扔在路上,先用皮带抽,试着让她自
己爬起来。但是她已经只能在底下挣扎着翻动身体,差不多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于是有人踩住了她的小腿,然后用枪托砸在她的膝盖上。只这一下,女人突然发
出的尖叫响到让人心都提了起来,半天放不回去。
「把她拖出去,拖到那棵树底下去。就让她一直待在那吧。」一个龙翔来的
家伙说。他又朝边上那些站成一排,遍体血汗交流,个个面无人色的赤裸男女们
扫了一眼,笑了笑:「你们来,让你们亲手干。」
除了孟虹以外,赤裸着示众的人群中只有搀扶孟虹的那一男一女是没在绳子
串上的。他们被命令把那个倒霉的女人弄到路沿外面去,人群往边上躲开避让着
他们。有人看到了在马店给马帮钉马掌的中国人老李。他只被人叫做老李,好像
没什么人知道他的名字 .
「老李,去把你的吃饭家伙拿来……快!要不,你从今天起就再也用不着吃
饭了,嘿嘿。」
还留在路上的其他俘虏被一阵枪托皮带打得跪到地下:「好好看着,谁走不
动就不用再走了!」
即使是李老板带着他的铁锤和长马钉来了以后,真要把一个活人钉到树上去
还是费了很大的周折。首先是得把被钉的那个人提高到离开地面,第二是,谁想
要去钉穿她的高举到头顶以上的手腕,他还得把自己也提高到离开地面。兵们从
旁边的住家里拖出了几张板凳来干这件事,但是一个已经痛到半昏迷的,柔软而
松散的女人身体是一个很难处理的物品。被叫来的那两个俘虏拖着、抱着他们的
同伴试了很多次,自己也挨了很多下皮带,可是始终没法做成。最后,他们被允
许采用一个简化些的版本:那个男人抱住女人,把她靠树按住,然后另外的那个
女俘虏把她的两只手腕拉到更高的地方,再让老李用钉子把她们钉在树干的两边。
虽然这以后李铁匠已经受不了了,他趴到一边呕吐了一阵,不过他还是必须
得保住自己今后吃饭的能力。吐完了以后他再回到女人身边来,按照兵们的命令
把女人的一只脚搬离地面,往后弯曲过去,抬高,靠在大树的侧面上。有人帮他
按住,他把钉子吃在她踝骨下边一点的地方,横着钉进去。
他们照样处理女人另一条腿的时候发现它还很有力气,它挣扎着在空中蹬踢
起来。这是没被打碎膝关节的那一条,于是把它压在树干上,也用枪托砸了两下。
这以后它的膝盖以下的部分就完全是一种松松垮垮的,没有生命的东西了。
现在这个女人在空中曲起了膝盖,小腿朝后被固定在树干两边,再加上她那
两条拉伸到最高点的,被钉穿了手腕的手臂。她悬浮在那里有气无力地扑腾的样
子,就象是一只正在垂死挣扎的大蝴蝶。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继续走了,书记同志?」一个走回路上来的龙翔的宪
兵说。他弯下点腰,看着被其他人扶持着的,同样跪在路面上的孟虹,又看看自
己的手,那上面在帮忙抓住脚腕的时候沾满了鲜血。也许,他是想找个什么擦一
下,往边上转了转脸。那两个帮忙钉人的俘虏正被人用刺刀推行着走近过来。有
人在笑——那个赤裸的男人的生殖器很高地朝上翘着。他在搬运那个被钉穿身体
的女人的时候,与她的接触得太紧密了,也经过了太多的时间。虽然是在这样残
忍血腥的场合里,他也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下半部分。虽然他身材高大,但是
实际上他看上去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显得既窘迫,又害怕。
「啊……女同志的光屁股摸起来很有趣吧?」
有个兵笑着调过步枪,打算用枪托砸他一下,不过他被人拦住了:「不,不,
别这样……小子,你想干谁啊?哥哥们帮你,哈哈哈。」
当然得干最大官的那个了。
在北部高原,性行为并不是一件非常禁忌的事。但是另一方面,部族和它的
成员的荣誉却被看作是生死攸关,至高无上的。谁和谁在山林中河水边私通是一
回事,当众脱光自己被人进入就是另一个问题了。现在,芒市的居民们震惊地注
视着眼前正在发生着的,从未有过先例的场面。楠族孟家的大女儿赤身裸体地被
按倒在泥土和沙石中间,因为她的臃肿的肚腹,她只能像狗那样跪伏着,朝所有
围观者撅起屁股。这当然是一件令人厌恶的,伤风败俗的事,但是确实有人——
也许更多地是男人,仍然是情不自禁地盯在那上边。
在那上边,她暴露出来的生殖器官肮脏肿胀,绛紫色的皮肤勉强地包裹着皮
下的积水和淤血,像一连串熟透的浆果一样,从腹股沟下延伸出来。而她的阴户
深处正在往外一股一股地涌出清亮透明的液体,淋湿了她的两条大腿。有经验的
女人会想到,那是羊水,她的羊水破了。
他们看到那个同样赤身的男人被推到她的后边,在那样的情形下他只能采用
跪姿才能跟他眼前的女人屁股保持同样的高度,于是他被枪托打在膝弯上,把他
砸得跪下了。
大家都已经看见,到了那个时候,他下边的那个东西已经在惊吓和恐惧中变
得软弱无力,他的手是自由的,没被限制在身后。兵们说:用手,他妈的用自己
的手。皮带抡园起来抽在他的后脖颈上,抓住自己的鸡巴,往那个屄上蹭蹭…
…蹭多了就起来了!
「你小子日过屄没?……你今天要不给老子们日进去,就割了你那个废物,
喂狗!」
皮靴踏在女人的肩膀上,先是搓揉,然后又往下跺。不管是在当时还是在以
后,孟虹对于那个最终插入她的身体的男人都完全没有印象了。她也不知道他,
还有后来轮流地进来的更多的人做了多久。虽然那时她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
女人,而这又是她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的光天化日之下,受到当众的凌辱。但是那
一整天留给她的记忆,似乎只是完全地充满了剧烈的,不能抑制的疼痛。有人在
后边不知道是否是故意地,踩着她的脚,她的上边,有人拉着她背铐的手往上提,
一直提高到她觉得自己的肩关节已经被撕裂了,而这些都还比不上她腹腔深处正
在一次又一次地发动起来的,越来越强烈的阵痛。那个东西似乎正在挤开内脏和
全身的肌肉,带着棱角,结结实实地充满了她的身体。它在她的身体里边四处乱
撞着寻找,有什么地方能够找到出口。
第二个被强迫当众进入她身体的是另一个一起游街示众的男俘虏。第三个是
士兵们从街边人群里拉出来的一个老头,他被硬拉掉裤子以后吓昏了过去,这人
没有做成。再下一个壮年男人也是普通居民,他挨了几下枪托,在女人身体里勉
强地活动了三五次。后边一个更年轻些的旅店伙计,花了很长的时间,终于成功
地让自己达到了高潮。虽然这可能不是他的第一次性经验,不过肯定会是他在大
庭广众之下的第一次性经验了。
这支队伍继续向前,在到达城门前还停留了两到三次。每次停下都是为了从
路边找出更多的男人,参加公开的性交表演。一个坚持拒绝到最后的楠族男人在
遭到一顿狠揍以后,最终被刺刀捅穿了肚子。其他人则或多多少地满足了士兵的
要求。最后一段路,虹是仰天躺在吉普车后厢的地板上走完的,中吉普的后挡板
被放倒下去,她的臀部搁在车沿上,腿脚被铁链拖坠下去,脚后跟磕绊着在地面
上蹦蹦跳跳。
这样可以方便她被别人干,辛格满意地想。他自己下了车,远远地跟在队列
的后边。现在男人只要站到车后边、在她的两条腿中间就行。剩下的事就只是高
一点低一点地调整一下自己。跪到硬土地上膝盖很疼的,而且,她又有那么麻烦
的一个肚子。
女人的头发仍然被束紧着联系着她的肛门,那使她的脸拧向一侧,扭曲成一
个奇怪的姿态。在车子行动的时候,就是说,在她没有被人干着的时候,士兵往
她的阴户中捅进去一根粗树枝,它的另一头现在正在空中缓慢地摇晃着,梢子上
还带着几片大树叶。
印度士兵们开始沿着街道驱赶聚集的人群,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
是那样看起来人会更多些,场景会显得更加热烈。结果这些人都聚集到了城门内
外两侧,而且无所事事,看上去麻木不仁。被驱赶着沿芒市中心走了两个来回的,
赤身裸体的男女囚徒们现在被要求并排着跪在大门外边的道路一侧;而从车上拖
下来的孟虹被扔在门楼的砖壁边上,上半身斜靠着墙。孟虹有些时候神志还是清
醒的,更多时间则是处在意识模糊的昏沉状态。不过每当阵痛到来的时候,她仍
然会凄惨嘶哑地喊叫出声来。有人给她喝了点水。
天已经快黑了。辛格不知道接下去该干什么,成群的沉默的人们——围观者
和士兵,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等着这婊子把杂种生出来?」有人问。
好吧,那总得把她整高点吧,至少,得让大家都能看到她那个能把杂种拉出
来的屄吧。很多芒市的居民都知道这座门楼的墙面上钉着两个大的钉子,就在这
个女人身体上边,更高点的地方,比一个人举起的手臂还要高。它们当然是用来
钉人的,而且它们也一定钉死过人,只是死的到底是谁,以及死过多少个不是那
么的确定而已。在芒市的各种传说中,被挂在那上面经过几天挣扎直到最后咽气
的是在某一次围城之战中城破被俘的土司,或者反过来,是抢掠失败失手被擒的
土匪头目,而在另一些版本中则是与人私奔又被抓回的富商的小妾,但是也有可
能,是与盗贼勾结杀死了主人的丫环。
在最新的这一次,开始的时候,印度人是用绳子的。他们用绳子捆住孟虹的
手腕,从对面路边的车马店里找了两张饭桌和一副条凳。很多人花了很大的力气,
把女人扶到凳子上,另一些人站到桌子上拉起她的手臂,才把她的手腕上和铁钉
系到了一起。他们暂时让她站在凳子上。不过当她身体的重量逐渐地落到她的两
只脚上以后,她的双腿失去控制般地颤抖不已,而且越来越剧烈。血开始从她的
脚底下和指甲缝中重新渗透出来。
A10
女人最终的分娩,是在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以后才开始的。在那之前,一阵
一阵越来越频繁的阵痛,使她觉得忍受这一个晚上就象忍受了整个一生那么长久。
而这一夜无穷无尽的疼痛,确实就象孟红还将要度过很多年的人生的一个缩影:
无法摆脱,从不停止的,遍布全身沁入心肺的痛苦,似乎是直有等到死亡才能结
束。背靠着冰冷的砖墙,女人舔着肿胀干裂的嘴唇喃喃地说:「让我死吧……」
「她说什么?」有人问,「大肚子妹妹,你要喝水?」手里的皮带挥起来,
抽在她的脸颊上。
除了被悬吊在城们一侧的砖墙上展示她的裸体以外,整个夜中她还被解下来
过好几次。有些运输的马队在走过整日的山路后,会比预定的时间更晚些到达目
的,士兵把它们拦在芒市的城门前。
「女人,有光屁股女人,一个一个的干,干完进城!」
到那时,被驱赶来的居民们已经悄悄地四散溜走,一个也不剩了。辛格上尉
自己也没有等在那里过夜。留下的兵们已经在边上点起了两大篝火,照着亮。他
们大致已经百无聊赖地在那些年轻些的女俘虏们身上做过不止一次,现在只能看
别人做来找乐了。
放下吉普车的后挡板,把解下来的孟虹扔到后厢里,女人的屁股挨着车沿,
向下垂着双腿。现在她脖子上的木头牌子和手枪,还有肛门里插的钩子算是被取
掉了,只剩下穿透了乳房吊着的那颗训练榴弹。
「干她。对,只干她一个。嗯,嫌她的肚子大啊,嫌她的屄烂啊?她可是大
官的女人,干了转运的……」
「挨着个儿,冲着她的屁股排好队……有不肯干的一定是民解的人,当场枪
毙!」
在凌晨以前,有三四个马帮经过了城门。等到女人感到腹部规律性的疼痛和
收缩的时候,她实际上已经没有力气喊出声音了。
「救救我……求你们了……哎哟……我不行了……」她仰天躺在车板上,无
力地搂住自己的肚子,盯着朝向她附下身子的人们。她的眼睛从眼眶中凸出出来,
布满了血丝。
「让我生……把他生出来……」她说。
「嗯。把她挂回去。」一个冷酷的声音说。有人捡起扔着的绳索递上来。
「不,用这个。按住她的手。」他握着的是一把尖锐的长柄的锥子,那东西好像
是跟着李铁匠一起从他家里带出来的,他把它在篝火中烤得通红。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人的残暴行为总会在某个时候失去控制,人最终会变得
完全疯狂。男人们按着孟虹的手掌和手腕,把她的小臂紧压在车栏上。锥子炽热
的尖接触到她的皮肤的时候,她整个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然后是蛋白烧焦的
臭气。女人沙哑的哀号声。他在穿通女人手腕的过程中几次重新为铁锥加热。
最后这一回,孟虹是被铁丝穿过手腕上贯通的伤口吊到墙上去的。在篝火的
后边,她的全身亮晶晶地布满了汗水。印度兵们笑骂着,把她脚下垫着的凳子踢
开了。女人开始挣扎起来,在空中挥舞着她的两条光腿。
很难想象,她在经过了这样的一天一夜之后还有力气活动。但是她的孩子正
在那中间伸出头来……她必须给他让出空间。女人嗓子里混杂着咳嗽,呕吐的声
音,就像是沙子和玻璃摩擦
「算了……她会死的。」有人说。他到边上找了个看起来年纪大些的女俘虏:
「你,去帮帮她。」
她最后在孟虹的胯下接住了那个血淋淋的孩子。她看来确实有接生的经验,
她向士兵要来了一把刺刀,并且在用它割断脐带之前,走到篝火那边用火烘烤消
毒。
男女俘虏们在早晨被驱赶着走回学校的营地,包括孟虹。她当然已经处在完
全不清醒的状态,搀扶着——实际上是搂抱着和拖拽着她行走,花费了人们更多
的力气。她的两腿内侧粘结着干涸的血迹。在她们的身后,那个年纪稍长的,赤
身的女人,怀中抱着同样赤裸的婴儿。他是一个男婴。
也许,按照辛格上尉的指挥风格,他应该满足于继续坚守在拉上了铁丝网的,
带围墙的营地里履行他的职责。不过他的一些参谋们指出,应该有所行动,应该
借着昨天这一场重大胜利的机会,乘胜前进才对。辛格想,他们说的也有道理。
辛格的营在下一天出动一个连扫荡了芒市十多里以外的一个村子。士兵们奉
命带上孟虹,她在一间杂物间里被关了一天一夜,到那时,她已经全身浮肿,遍
体血污,而且正在发着高烧,差不多已经没有人的形状。为了让她清醒些,她被
拖拽到水井边上,打起水来从头到脚的浇上去。然后把她肚子朝下,横着搁在马
背上。她的手腕仍然被穿通的铁丝捆在一起,背在身后。抬她上马的男人发现,
和前一天相比最大的变化是她乳房,她们在一夜之间从两只皱缩的皮囊变成了一
对饱满的果实,肿胀,坚实,在柔软的皮肤下边埋藏着凸露的肉块和筋络的结。
现在她们被挤压在女人的胸脯和马侧之间,正在从顶端分泌出白色的汁水,顺着
马的毛流淌过一段弧线,断续地滴落在田野之间的泥土路上。
他们依旧带上了那个女俘,让她抱着陈春和孟虹的孩子,她和她怀中的婴儿
一样,仍然完全赤裸着身体,女人还被系上了脚镣,她艰苦地拖着两只脚,紧跟
在马屁股的后边。
辛格的人把那个叫横笼的小村包围得水泄不通,然后赶出所有的村民。他们
惊讶地看到村口的榕树下绑着一个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的,奄奄一息的女人。另一
个同样赤裸的女人跪在旁边,怀抱着一个婴儿。
在对独立运动时期各种事件的前因后果进行回顾的时候,人们会发现,一直
显得怯懦和迟钝的辛格上尉在这一天创造了一个开端。这一天发生的事,在几年
以后显现出了后果,并且决定了孟虹一生的命运。
辛格和所有的印度雇佣兵并不了解谁支持民解,不过因为横笼距离芒市不远,
他们至少知道谁最有钱。横笼主要地是一个楠族的村寨,四十多岁的家支的实际
上,族长莫栋一直以来都与芒市的政府当局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在战乱的环境中,
他的家族从更远的山区收购农林产品,木材,水果,运进城里,而帮助城中的商
人们转运最为简陋的工业制品,刀子,铁锅之类。不过这些并不是辛格关心的事。
他的士兵把莫栋弄到孟虹跟前的时候,莫栋一开始以为那只是官兵们的一个
玩笑,是为了恐吓村民们所安排的戏剧。为了配合印度人的表演,他甚至试着要
让自己轻松地笑出来,不过在那么近的距离上注视一个楠族贵族妇女的赤裸身体,
还是使他感到尴尬,他往边上偏过一点脸,尽力维持住一点僵硬的笑容。
问孟虹,他帮过你吗?他们家给民阵送过粮食吧?
他帮民阵买药,买枪?有过没有?!
她根本睁不开眼睛,她的脸象一个被泡烂了的水果,没人知道她的神志是不
是清醒的。她只是含混地发出了一些不连续的声音。
快点,让她回答……让她说点什么!
有个年轻的尉官抬腿跺到女人肿胀的像个发面馒头似的赤脚上,孟虹嘶哑地
狂叫了起来,她猛烈地朝外挺出腰腹,像一张弓一样僵硬地支撑在树干上……如
果不是因为手臂被反绑在大树两侧的话,她肯定要跳到空中去了。
军官再踩下去。第二,第三下。
她说,是的,他是民阵的人。有人解释说。
族长莫栋被拖到一边,辛格在那里组织了一支四个人的小型的行刑队。「不
是……她不是……我不知道……」莫栋语无伦次地说,他的脸上仍然保持着奇怪
的微笑。
「跪下!」他的屁股上挨了一枪托,然后是「预备……放!」。一个女人尖
叫了一声。在榕树边上,那个怀中的孩子开始大哭了起来。
辛格对小军官说,带人去他家,他的财产要全部没收。还有,他有几个儿子?
带到那边去,一起解决掉。
下一个村民又被拖出来推到孟红身前。「看他。他是民阵吗?他是你的人吗?」
B11
旱季的太阳像流淌的火焰一样,毫无遮掩地倾泻在红土地上。在北部的朗楠
高原一带,从三月开始到六月结束的旱季几乎要持续近半年时间,在那些月份里,
天上根本是看不到云的。不过那里是全国范围内海拔最高的地区,所以即使是这
样持续的大晴天,大部分地方的温度也并不很高。但是龙翔营地在坦达城外,芒
河流下朗楠高原的出口处,山区从三个方面围绕着一个半盆地。这里很热。
我们住的地方是一个用木头栅栏围起来的大房子,四面是完全透风的,顶上
马马乎乎地盖着带波纹的薄铁皮。它只是挡了些雨水,挡住了直射的太阳光。但
是它现在在太阳的炙烤下是滚烫的。一共有四间这样的房子。在殖民时代最后的
几年里,龙翔营地的临时拘留中心在大多数时间中一直关押有二三百个犯人。在
这间大概十五平方公尺的木笼子里,很多时候都会被满满地塞进五六十个人,一
般其中会有十几个妇女。
每个人,不论男女,全部都是赤裸裸的。从我们进入龙翔营的第一天起就是
这样。「脱光衣服,现在,立刻!」旁边一直点着一个大火堆,从囚犯们身上除
下的一切,直接扔到里边,什么都没有留下,也没有什么解释。这就是把关押在
首都的政治犯们零星地卷入了冲突之中。双方的敌意是逐
步累积起来的,一次偶然的事件会成为引发另外一连串事件的原因。在一系列流
血事件之后,氏族领袖们正在策划叛乱的传闻开始四处传播。接下去,政府军队
在省议会召集会议的时候突然包围会场,扣留了全体代表。蔓昂政府要求他们签
署放弃土地权利的文件。
瑞瑞玛没有参加会议,被扣在芒市的是她丈夫。反殖民战争后期,玛离开龙
翔在坦达治伤。女人在伤痛中总是有些脆弱。她爱上了当地医院里一位从蔓昂来
的年轻医生,并且嫁给了他。
她的医生跟她回到了萨节因。瑞瑞玛主持部族事务以后,她的丈夫为她处理
部族与外界的联系。遭到关押的大多数首领们不得不接受了政府的条件,同意放
弃世袭权利。政府派出军队把他们送回山寨,领主们被要求在军队的监视下,立
即为村民分配土地。
萨节因的瑞瑞玛拒绝了政府的要求,玛的丈夫不是部族领袖,他也没有交出
部族土地的权力。另一个现实的原因是,萨节因地处高原最远的一端,当地人对
于反殖民运动的参与程度相对较小,那一带也不是主要地依靠农业为生,因此居
民们对于土地的要求并不是非常的强烈。
北方省的反应是直接派了一支军队前往萨节因,瑞瑞玛的部族武装在山路上
伏击了他们。作为一个女人,玛的想法有些天真,她希望能够抓住几个对方的军
官,可以当做与政府谈判的筹码,把她的丈夫换回来。这样的计划当然没能实现。
战斗的双方都有伤亡,但是玛的部族武装没有足够的力量与正规部队抗衡,他们
很快就溃散了。萨节因被政府军队占领,玛躲进了更偏远的山村。
「可是……这些跟我还有什么关系呢……」孟虹轻轻地说。
夏瑞瑞玛也不知道。
孟虹指挥过军队,打过仗,而且打赢了。玛要虹帮她带领部族武装再打一仗
……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这很荒唐。也许她只是想找人说话,想让虹帮着想想主意,
也许在下意识里,玛一直是把虹当姐姐看的。而且她的父母都死了。现在除了孟
虹,她也不知道还有谁可以找。
「我的祖先的土地,我一定要守住。要不我就死。」她说:「我要死,我不
能让别人活着。」
「虹姐,你要帮我,把我的男人救出来,我就放你走,让你带你的孩子一起
走,我说到做到。要不我就让他死。」
这几乎像是在赌气了。可是虹没法不认真对待。她想了一阵。最后问:「玛,
你还记得老虎洞吗?」
第一,打仗是一种专业技能。第二,打仗跟干活一样需要凑手的工具。不是
找一群农民,带上几把大刀片就能把帝国主义赶出山外边去的。所以虹就是在往
这两个方面想。她先是想到,反殖战争时期民阵在萨节因埋藏过一批武器,而且
就是找瑞瑞玛帮的忙。后来在被捕以后,不管是她自己,还是玛,当然都对英国
人提到过这件事。但是萨节因太远,山也太高。虹记得,政府军队带她来扫荡的
那一次是很迅速的行动,撤退得也快。并没有在周边山区搜寻埋藏的武器。而且
在那以后玛被带到了龙翔,民阵的人也未必能再找着地方。这样的话,那些东西
应该还在原处。虹要玛先让人去找一找。
虹自己去找能干打仗这件活儿的人。她从瑞瑞玛部族中挑选了十几个参加过
独立战争的退役战士,组织了一支看起来像是运送山货进城的马帮。只不过马背
上驼着的大竹筐里边,装的都是用来杀人的器具。玛在老虎洞找到了当年民运的
埋藏,有上百支步枪,两挺机枪,甚至还有一门80口径的迫击炮,这在北部已
经可以算得上很重型的武器了。
他们赶着马,走了七八天的山路才进入芒河盆地。沿路还要注意绕过政府军
队占据的地方。他们要去的目的地,是从芒市延伸出来的那条新公路的尽头,他
们要找到那些正在修路的印度人。
不过他们在接近藤弄的时候发现,因为部族战争的原因,修路工程已经暂停。
俘虏们撤回到了距离芒市最近的一个营地里,从那里到芒市只有几公里的路程了。
不过这对于当时的孟虹来说,倒得算是一件好事。
虹在傍晚的时候走上公路,有几个瑞瑞玛部族男人跟着她,看上去好像是在
押送她的样子。在前边一年多的时间里这样的情景已经发生过许多次,所以算不
上一件很特别的事。只是,这一次虹与他们分别的时间稍长了一点而已。
虹是在公路另一侧,稍远一点地方的丛林里过的夜。他们在那里躲避开路人。
中午她还特地在芒河边上洗了个澡,漱了口。在离开萨节因的时候虹向瑞瑞玛要
了一块进口的香肥皂,一管牙膏。这就是她全部的武器了。当然,还有她自己的
赤条条的身体。她朝下打量自己的胸脯和腿,那上面布满的累累伤痕当然是消除
不掉了,但是她们现在显得结实,干净,滑腻,而且有光泽。对于那些一直在荒
野中的战俘营里呆着的男人来说。够用了。
二十几个士兵的营房在铁丝网围栏的大门外边,看上去还是原来那些人,他
们认识虹。
「姐姐又回来了……姐姐这回有点不一样啊……」
这一回看起来有点神气的样子,还带着香气。不像过去,差不多每一回都是
半死不活的,血肉模糊的给送进来的。
这回带女犯人去的是女犯的姐妹家……她对女犯人很好的……虹说。她盯了
一眼接到报告从里边走出来的罕少尉,她后来知道这个带队的指挥官叫罕了。她
看到罕的喉结上下活动了一下,他说,你,过来,我有话要问。
虹穿过士兵们走过去,跟着他进了屋子。他有一间单独的卧室,也许也算是
办公室吧。没人有异议。当官的先做是他当然的权力。
虹花了很多时间和罕做事。虹这几年里见到过的男人太多太多,她又是个很
聪明的女人。她后来发现,她能够控制住男人做那件事的时间了。说起来有些奇
妙,有些特别,但是她能感觉得出来,他们就要射出来的迹象。然后她可以不动
声色地停止他。那需要她依靠自己的手帮助,除了她把自己的身体放慢些,放平
缓些之外,用手探下去按在他的根子上,有个什么地方……是只有凭着感觉才能
够找得着的。不过,试的次数多了,她确实能够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也知道该用上多少力气。然后她稍微带着点笑容,看着他在她的身体里外拼命地
挣扎……像一条被网打上来的活鱼一样,连蹦带跳,可就是逃不出来。
她想,他的感觉就会像是真的做过了一次似得吧。
可是那个男人没有真的出来。所以一阵子劲头过去以后,他还是能再硬起来,
还能继续做下去。他自己可能还觉得今天真是了不起呢,虹嘲讽地想到。虹能够
继续控制住他,要是虹愿意,她能让他拼着命的白干一个晚上,要是这货真有那
么大劲头的话。
就靠这一手,我准能当个很好很好的妓女了,虹现在这样地想着,平静冷淡,
一点也不带耻辱感,她就像是在问一个一斤旱谷该卖多少钱的实际问题。其实她
在萨节因的森林里干的就是这一行了,用自己的屄,换土豆吃。这该叫个什么呢?
一般都是该叫下贱吧。
她仰面朝天躺在罕的帆布床上,罕压在她的身体上,一直在激烈地动作。他
像是第三次得到了高潮……还是一样,突然地就停住了。他已经叫喊过了,全身
哆嗦,热血上涌……可是雨点好像就是没有能下得出来。这一回他已经是准备好
了要射出来,可是女人的手拂过了他的肚子,突然的潮水就漫过去了,散得云淡
风轻。老子收放自如的功夫,已经那么得了不起了?他自己在心里想。
不过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他有点困惑,又觉得很好,很不错。至少他还能
继续干下去。
一直到下半夜虹才放过了他,让他憋了大半个晚上的精神劲头,痛痛快快地
发泄在了自己的身体里边。这个可怜的男人从她的身体上翻滚下去,几乎是立刻
就响起了粗重的呼噜声。虹轻手轻脚地,把脚镣手环之类的铁链子从他的身体底
下拽出来。不过就是不那么小心,他大概也不会醒了。
连走了几天的山路,被人干了大半个晚上。虹自己也很累,但是她得忍着。
她怕自己一躺下就睡过去了。她爬下床,在地下面对着罕跪端正了,等着天亮。
就算要睡,也就那么跪着打个盹吧。
很多个钟点。她眼睁睁地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看着眼睛前边的男
人开始翻身,睡得浅了,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到了也许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的时候,
罕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先呆呆地看了一阵子天花板,然后突然就转向到她的身体
上边。他很可能抬腿就会踢到自己的胸脯上来的,或者爬起来抽她的脸。毕竟她
是个囚犯,没有被锁上,捆上,要不就是有人看着管着,是不该让她这么在军人
的住房里过夜的。
不过罕没有发作,他只是朝她看了一会儿,说,出去吧,到隔壁去,弟兄们
等着呢。
虹用那天剩下的时间打发掉了看守的士兵们。对付他们当然不用那么费劲了。
再往后才把她带进营地里边去。一百多个印度男人,就是一个人十分钟,一刻不
停的做,也得要用上一天一夜吧。
现在的战俘营里,到晚上,木房的门还是上锁的,不过白天不用去工地了。
印度人们整个白天都在营地里边四处闲逛。除了不能走出大门之外,一切都很好,
自由而且懒散。他们拉扯着虹在空场子上到处寻找地方,空木头箱子堆上,石头
磙子旁边,或者就是沙土地下,一次又一次地,跟她干得没完没了。她周围全是
赤条条的男人,大家都兴致十足。监禁的生活太无聊了,这就算是个难得的节日。
很久以后,虹才找着了她想找的那个男人。
李上校是战后被扣留下的印度战俘中军衔最高的军官。人们对他也还算客气。
他可以不去工地修路,一直在俘虏营中和那几个印度女人一起烧饭。他也一直穿
着一套还算干净的军装……不过拖着拖鞋。虹跨骑在他的小肚子上,抬起身体又
落下去,他那东西在她的身体里边哆哆嗦嗦的,不算软也不怎么硬实。虹偏到一
边坐到地下,用指尖挠他的睾丸,又俯下身去舔了舔他。
这是在2号房的一头,大家已经玩过了劲,都散开了。边上没有人。虹的腰
酸得像灌满了醋,阴道肿胀刺痛,嘴唇舌尖发麻。可是她得尽快地勾引上他。女
人右手的虎口环在上校生殖器的顶头上,轻轻摩挲着,突然问他:你想回家吗?
虹还记得些英语。虹也会山西边的朗族方言。而朗族话跟相邻的印度邦的地
方话互相能听懂。女人说,你知道我过去是干什么的。我现在在帮一个楠族的部
落做事。我们负责解决掉看守士兵,我们给武器。你只要把你的人组织起来,让
他们听你的。
我知道印度人听当官的话。虹说,你是他们最大的官了。事情完了以后我给
你们带路,我熟悉这块地方,我带你们回家。
虹计划好的再下一步是再见一回罕,她知道罕不会忘了她。他那么年轻力壮,
到第三天上他就得再来找她。虹收拾起全部的精神,让他又一次在自己的肚子里
闹腾得翻天覆地,死去活来。等他睡着了以后虹去看了看他的桌子。比想象的还
要容易,他的手枪就在抽屉里放着。虹把子弹上了膛,把枪握在手里边。
「醒醒了,罕,醒醒。」
干的太累了,叫都叫不醒了。虹苦笑着想。她重重地拍他的脸:「打仗了!」
罕毕竟是带兵打过仗的人。他在睁开眼睛的同时就已经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
然后他就看到了在他脸以上一英尺远的枪口,再往上,是一幅女人赤条条的光胸
脯。
那个暗黑泛光的金属洞口透露着杀气,和虹的宽大松弛,正像门帘一样摇摇
摆摆着的乳房,形成了怪异的对比。女人就站在他的床边,两条精赤的大腿上面,
热滚滚的肉紧贴着他的肋骨。睡过去之前他的鸡巴还夹在她们俩中间痛痛快快地
倒腾呢,再一睁眼事情就变成了这样……不过现在可不能乱来了。
他张开嘴有点结巴,他说,虹……虹……虹姐……
女人说你别怕,你要听话我不杀你。我带了人来的,他们一直等在外边。你
只要带我出去,把岗楼上的人叫下来就行。要是你做得好,事情顺利,完了以后
我们给你钱,放你走。
我说话算话。还有,我现在用枪还很准,我在萨节因上边刚试过。虹说。
他们两个一先一后走出门去,虹在后边,右手垂在身侧提着枪,再加上腕子
系着的铁链,感觉沉甸甸的。她还当心地用身体遮掩着一点。现在要出枪的话,
肯定是比当年重得多了,不过她相信自己还是能打中前边那么大的一个活人。
在关押俘虏们的铁丝围栏的大门外,一边有三间并排的平房,两间住着士兵,
另一间就是罕的单间。平房对面用原木搭了一个五六米高的哨楼。那里从早到晚
一直有人值班,还放着一挺机枪。罕对上面喊,换岗了,下来吧。
下来干女人的屄,他说,老子刚干完,换弟兄们玩玩。
只要他们离开制高点和那挺机枪就行。他们下到地面上就看到了虹手里的枪,
没有人打算反抗。瑞瑞玛家的赶马人这几天一直露宿在公路对面,他们看上去只
是一队运输的马帮,并不引人注意。按照约定,他们在这天晚上潜行到了营地附
近,现在这些老游击队员冲进营房,控制住了睡梦中的士兵们。再以后,就是打
开集中营,把印度俘虏们集合起来,编队,给他们分发了武器。虽然虹从来没有
认真看待过这些印度人的战斗力,但是他们至少不用从头学着怎么往前开枪吧。
他们里边还有当过班长的,排长连长的。这样就能省下大家很多事了。
他们要尽快赶到芒市。孟虹在弄她脚底下的链子,她找了些布条把它们系起
来挂到腰上,这样比让它们一直拖在后边要轻快不少。光靠脚腕在地下拖拽着铁
链子走路,先不提它的这份重量,那个磨磨蹭蹭的劲就很烦人,而且还一直哗啦
啦的响。
为了不走漏消息,这支队伍带上了政府军队的俘虏,虹和罕少尉走在一起。
有人给他们牵了马来,不过孟虹没有要。她要用上这些时间问问罕,尽可能地从
他那里知道更多芒市的驻军情况。要不然,这场仗该怎么打呢?
A29
对于芒市居民而言,大路上过往的马帮从来就是他们日常生活的组成部分。
在晴朗的白天,马店的老板望向大路尽头,从那里飞扬起的尘土总是一个提示,
说明了有一桩新的生意正在渐渐走近。而在晚上,则是黑暗的深处传过来的踏踏
马蹄,还有偶尔亮起的,赶马人们点烟的光亮。
芒市的学校在当年英国殖民者聚居区的最外侧。运气不佳的氏族首领兼北部
省议会议员们被政府军队监禁在这里。这些坚持不肯执行土地改革的土著领袖,
再加上一些他们到芒市开会带来的随从,还有二十多人,分开住在学校教学楼楼
下的两间教室里。瑞瑞玛的丈夫也在其中。
在学校的门口,另有一座原先教职人员居住使用的小楼,现在这里住着十几
个看管囚徒的政府军士兵。
现在是晚上。在学校大门边放哨的士兵听到了石子路的远处响起了清晰的马
蹄声音。他当然没有把这当做一件重要的事。因为各种的原因,乡民的运输马队
在山道上耽误了时间,常常是需要漏夜赶路的,有时直到半夜才能到点歇息。差
了几个小时的路程,总是要再花上点时间和气力,直接进城比较合算。
哨兵等了一阵。他现在看到了排成一队的马和人。因为他自己可能是这个深
夜中唯一醒着的人了,赶马人们冲他友好地呲牙微笑,打着招呼。有一个乡民拉
着自己的马朝向他走了过来。
他说,马腿瘸了,不知道是不是扎进东西了。他把马的缰绳绕在学校围墙边
的树干上,围墙里边就是兵们住的房子。
他转过身来说,大哥,有火吗,火柴过河的时候打潮了。
兵低头去摸口袋,再抬头的时候见到的是那人的手枪枪口。那人说,想活就
别出声。跟我走,快!
其实不用他自己迈腿,他觉得自己被另外的人从两边夹住,几乎把他抬离开
了地面。他只是看到自己正迅速向前移动,他似乎还注意到,小街上在一瞬间已
经变得空无一人,刚才的马队好像只是一个倏忽即逝的幻影。沿着围墙绕过了拐
角,他被人按到地下,紧跟着,就是身后轰然响起的一声巨大的爆炸。他感到从
空气到地面都在剧烈地震动,脑袋里嗡嗡地响成了一片。
他头晕目眩地从地上坐起来,不过两腿软绵绵的,好像是连站直身体的力气
都没剩下。他沿着校墙的边缘望上去,该是他住的那座小楼的地方空荡荡的。那
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一片异乎寻常的寂静。近处的一户人家中响起了一声孩子的哭声。再以后,
芒市的另外一侧,城边的什么地方,突然爆发出了持续不断的枪炮声音。
修路是要用到炸药的。出发前虹让他们带上了工地里贮存的炸药。一匹马驮
着的一百斤TNT足够彻底摧毁那座砖石结构的两层小楼,那地方现在只剩下一
片瓦砾废墟,看不到有人活着的样子了。瑞瑞玛部族的赶马人们正迅速地冲进校
园,从教学楼那边放出被监禁的部族头领们。
其中该会有玛的男人吧?但愿他没事。虹看着他们想。怎么集中起来这些人,
怎么护送他们回家,这些事情就都留给瑞瑞玛家的人去安排了。不过他们都是些
地头蛇,只要能逃出监禁,随便怎么样都能找着解决自己的办法。不用为他们太
操心的。
虹手里一直提着罕的手枪。握紧了枪柄的手掌开始变得干燥起来。这是在冬
天,她开始觉得冷。前边一段一直急着赶路,过后的那几天里边,是一直躺在男
人的身体底下让人干。而且还紧张,不停地想……现在事情算做完了。她松弛了
下来。
虹现在是站在街道斜对面一间民房的窗户边上,这里就算是被临时征用的她
的指挥部了。她注视着正在按照自己的命令行动的战士们。到现在为止,一切进
展顺利。从印度俘虏营出来以后,虹就一直带着罕的手枪,女人身上光溜溜的,
没地方安置这件器具,她就只好把皮枪套也背上了。皮革带子斜过女人两个赤裸
的乳房之间,把枪套悬吊在虹的光屁股边上。这看上去当然很古怪,不过她一直
就是这样了,有什么大关系呢?
从很久以前就是,每到指挥战斗的时候,虹总是习惯在手里握上一件武器。
虽然未必是真要派得上什么用场,这只是一种习惯,一种态度,甚或只是在紧张
激烈的环境中,一件用来镇定自己心情的玩具。这具沉重光洁的钢铁机器,给人
产生一种能够控制局面的宽慰感。
虹现在的感觉就是这样。她所参加过的最后一次战斗,算起来大概也已经是
在五年以前。那时她还是个刚出校门的小女学生,就要试着指挥成百上千的男人
去杀死另外更多的男人,或者也有可能,是指挥他们去被人杀死。那样的心理压
力几乎无以言传,但是她最终坚持了下来。
一个手中握枪的女孩就不再需要总是为黑夜,丛林,还有居心叵测的男人们
担惊受怕。虽然女孩总是柔弱,胆怯的一方,她们总是依靠智慧而不是体力去赢
得胜利。但是有了枪就不一样了。当年的女学生孟虹几乎是在学习指挥战争的同
时,才学会了使用手枪杀人,以后在她的心理上就习惯性地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
起了。
五年得算是一个很长的时间吗?也许更重要的,并不是时间本身的长短,而
是这些时间的内容。那是一个女人作为叛徒,罪犯,奴隶,也许还有娼妓所生活
过的五年。在这样的五年之后,她竟然又在打仗了。只是那么惊天动地的锐利一
击,她就做到了需要她做的事。虹不必特别提醒自己去留意她赤露的身体,还有
锁链,这些东西在前边的五年中一直陪伴着她,已经就是她不能分离的一个组成
部分。一个赤裸的女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可以杀人,也可以指挥更多的男人去
杀人。
虽然和过去的辉煌相比,这只是一场很小的,当年只是她的一个排长就可以
指挥的行动。不过与那时相同的是,至少手枪又掌握在了她的手中。过去那些成
百上千的杀人游戏已经被做完了,结束了。虹不争气地想到的,却是她这么些年
来一直赤裸在男人中间,忍受着几乎从不停歇的奸污和折磨,鞭打烙烫,针扎刀
割……在那些忍无可忍的时候,她真的不是没有想到过自己原来用的那把德国手
枪的。
虹抬起手来看着现在这支罕的枪,这是一件苏联的产品,做工粗犷,但是结
实耐用。她用另一只手抚摸过枪身暗黑色的平面。有这东西又怎么样呢?虹悄悄
地叹了一口气。她肯定不能就这么抬起手来,朝她身边的印度上校李和罕少尉各
开上一枪。说起来他们都已经干过她不知道多少回,够得上很多次的强奸罪名了。
她也未必能带着它回去瑞瑞玛的家里。虽然玛是答应了只要能救出玛的丈夫,就
放她和她的儿子自由。可是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再以后她又该怎么办呢?说到
底,一件武器确实可以杀掉某一个,或者好几个强奸自己的人,但是远远不能解
决所有的问题。更多的事情,只能是继续听天由命吧。
城外的枪声越来越激烈了。城中的有些地方升腾起了火光。印度上校李和政
府军队的罕少尉站在一边,看着这个他们曾经以为非常熟悉的女人。他们熟悉的
不仅仅是她的脸,她的腿和脚,他们也非常地熟悉她的赤裸的胸脯和阴户,他们
甚至熟悉她的阴道收缩起来的节律和力量。她一直是那么地听话,顺从,随时都
准备着跪到地下舔他们的脚,她在挨揍的时候满地打滚,哭喊求饶的声音听起来
也很尖锐响亮。而现在,几乎只是一转眼的工夫,这个赤条条的女人就计划周全,
镇定自若地杀掉了十几个武装士兵,他们都还没有来得及从梦中清醒过来。
这让两个男人不寒而栗。
女人赤裸的轮廓线被远方的火焰映出了金红色的光晕。她的脖颈纤细,肩膀
结实,而乳房宽厚。只有人的袒露的皮肤才会在夜中这样地闪烁光线。那个时候,
两个男人的心中也许是有欲望的,只是他们现在当然没有可能命令这个女犯人跪
下去吸吮他们的生殖器了。他们心怀叵测地互相对望了一眼,各自看出了对方眼
睛深处的恐惧。她会干脆地转过身来朝我们各开上一枪吗?
芒市城门一侧的郊外还有另一场战斗。芒市的政府驻军近期出动了不少力量
在高原上活动,留守省城的还有一个连一百多号人。联合政府继承了民阵军队的
亲民传统,他们没有占用城中的民房,而是把营地建在城门外的山坡上,同样是
用原木搭造起来的木制大房子,还有高架上的岗楼。在几道铁丝网的包围圈后边
堆砌了大量的沙包作为防卫,沙包墙后挖有堑壕。
按照事先计划,虹的印度军队绕过芒市占领了城门,他们被命令在听到小城
另一头的巨大爆炸声响后向驻军营地集火射击。他们现在可是有炮兵的。虽然印
度人从来就不怎么能瞄准地方,但是他们有炮手,至少知道该从迫击炮口的前边
往下搁进炮弹。然后砰的一声,那东西只要往前飞出去,能掉到铁丝网圈子里就
成了。
这就已经足够给对方造成恐惧和混乱,因为战争已经结束了好几年,士兵们
现在准备对付的是使用步枪甚至猎枪的部族武装,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还需要
跟炮兵作对。再加上印度一方的两挺机枪扫射起来也十分热闹。政府驻军的指挥
官完全不知道外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面临夜战,他们只能决定固守,坚持到
天亮再做打算。
而这正是虹希望达到的目的,只是让他们不要在听到学校这边的动静以后,
出动部队增援来添乱就好。学校这边的解救行动结束以后,虹让李打了两发信号
弹。事先的指示是,阻截军营那边的印度人见到信号以后撤出战斗,在芒市城边
的一个小山头上集合,连夜向西,走上回印度的道路。
虹给他们安排了两位瑞瑞玛部族的向导,至于他们到时候能不能及时撤退,
又究竟能不能正确地在暗夜里找到汇合地点,虹就不打算管那么多了。她只要能
把李上校带出去,就已经算是很对得起他们。
出发前,虹放走了随队带来的那些看守印度俘虏营的政府军队士兵。对于罕,
虹和瑞瑞玛的赶马人们说话算数,送给他一匹驮着两个小竹篓的骡子。那两个竹
篓子里边,各装了一小半筐沉甸甸的金砂。
在这一夜就要结束的时候,虹从芒市带走了七八十个印度人。晚上的这场阻
击战没有发生多少伤亡,因此更多的印度战俘应该是在夜里走散了。他们当然将
要面对着一个很坏的坏运气。在这场传奇式的夜中突袭过去之后,当地的驻军和
居民们非常投入地参加到一场猎捕印度佬的游戏中去。人们到处搜寻掉队以后试
图躲藏起来的印度士兵,在那些天里,甚至是在芒市中央大道的两侧,都可以见
到被钉穿了手足,悬挂在大树干上的赤身裸体的印度人尸体。他们大多被割掉了
耳朵,鼻子,还有生殖器,也有些人到那时还没有完全断气,他们会在半空中挣
扎上两到三天之久。
战俘营里的三个印度女人中,有一个始终没有找到,她也没有出现在返回印
度的人们中间。以后有传说是她被找到她的当地乡民娶走做老婆了。这些女人应
该是一开始就没能在夜里跟上急行军的队伍,印度男人好像也没怎么管她们。她
们很快就被芒市郊外的村民找了出来。另外两个不幸的女人被带到芒市城中游街
示众,在经过了几天几夜的轮奸和折磨之后,同样被精赤条条地钉死在大树干上。
还在死以前,她们身体上的各种零件——乳房,五官,和手脚指头,都几乎已经
被零切碎削地割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