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汤(完)


                楔子
  塞外高原上,有匹骏马疾速狂奔!
  三里外却有大批穷追不舍的蛮夷兵尾随在后,为首的就是蛮夷王基陆。
  基陆不停挥动缰绳,还不时对身后的士兵说道:「快!一定要把幻琴公主给
追回来,若是那汉人再不放手,就格杀勿论!」
  「是!喝——」基陆的贴身护卫,也是幻琴公主的未婚夫赛卫目露凶光,他
驭马的技巧与基陆几乎难分轩轻,不一会儿工夫便与之并驾齐驱。
  他喜欢幻琴,从小就爱慕她,好不容易得到大王的允婚,却在这时杀出个程
咬金,居然把他的未婚妻子拐跑了!
  哼!目中无人的凌隽,自以为是的汉人!
  而此时的凌隽一手抱着幻琴,单手操纵缰绳奔驰在黄沙滚滚的黄土坡上。他
眯着狭眸注视眼前已渐模糊的景象,但怎么也不愿松手,说什么他也要带着心爱
的女人脱离那片不属于他们俩的地方。
  「放我下来,凌隽。你一个人逃吧,载着我马儿受不了,你又受了箭伤,这
样子你没法子撑回关内的。」幻琴整个人偎在他的臂弯,泪随着风挥洒在黄沙中。
  她绝不要他因她而丧命,就是因为爱他,她不愿让他死啊!
  「风大,别说话。」他沉着声道。蛮夷王带兵已在他身后追了两天之久,他
明明体力已透支,仍不愿低头。他怎能让他心爱的女人嫁给一个残暴嗜杀的男人!
  幻琴从他的斗篷中抬起头,才转头竟瞥见他持缰绳的手已被粗绳摩擦出血痕,
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令她好不舍,仿佛痛在她身。
  他手臂上的箭未拔除,虽然流血不多,但再这样下去一样会恶化,说不定连
手都保不住的。
  「隽,不要为了我把命留在这儿,不值得啊!」她看了心都疼了。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你是我的,我不放……绝不放……」说完他抿紧唇,
冷然的嘴角微抽搐。
  他着实已支撑不下去了,只是为了幻琴,他不得也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不要这样!你放我下来,由我来阻挡父王,相信他会听我的,放你一条生
路。」
  幻琴将小脸靠在他胸口,他的心跳剧烈颤悸,已愈来愈不规则了!
  她知道再不久他就会倒下,因为这儿离最近的一处关口也有数百里,他能支
撑到那儿吗?
  她抬起垂泪的小脸,远远便望见从这儿要人关定得越过的平沙谷。
  谷上原有一座吊桥好方便通行,但前些日子断了后,还没修复,光靠她和凌
隽身下的这匹马,根本无法过去啊!
  这该怎么办?
  「隽,你看前面!」
  她赫然对他大叫,凌隽这才睁开已逐渐闭上的双眸,猛然被眼前的一幕给震
住!他立即拉住缰绳,勒住马儿。
  「这……我们根本过不去了。」幻琴并不担心自己,她担心的是凌隽,如果
他披父王给抓了,只有死路一条。
  除非……除非他投诚……
  「难道天要灭我吗?」凌隽跃下马,拖着虚乏的身子走向平沙谷。
  「隽……别担心,我去求父王,求他放了你,只要你——」她说不出话了,
知道他定会生气的。
  「你要我投向你们蛮夷吗?哈哈!」他回身看她,「幻琴,我爱你,一心一
意想要带你走,只要你能跟在我身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要我做个叛贼……
对不起,幻琴……」
  凌隽搂住她,深情地吻住她的唇,似不舍、似情痴,一股即将分离的痛苦不
断续担着他的心。
  「我输给天意,你回去吧!」他闭上眼,唇角无奈一扬。
  「那你呢?」她脸上净是泪水。
  「我走。」凌隽双眸不断在她脸上逡巡,仿佛要将她的影像深深烙印在心中,
来生来世不遗忘……
  「桥断了,你要怎么走?」她察觉他的神惰不对。
  「好好照顾自己,告诉你父王你不嫁赛卫,他不是个好丈夫。」他没理会她
的质疑,紧攀住她的肩,眸底映着哀愁。
  「我死都不会嫁给他!你呢?你要去哪儿?」他的话好像诀别,让幻琴的心
不停狂跳。
  「我……我要回去了。」他亲吻着她的额头、鼻尖,毫不保留地把他今生的
爱恋留给她。
  「回去?」她心口一窒!
  「原谅我,幻琴。」他忽而仰天大叹,向来不轻弹的男儿泪倏然滑落。
  他着实当不了叛贼啊!
  「隽!」突地,幻琴听闻远方传来了马蹄声。「我父王追来了!」
  凌隽看向后方,果真是烟尘弥漫。
  「再见了,幻琴……」他拔下手指上一枚银戒为她戴上。「这是我们凌家传
家宝物,你就收着,别忘了我。」
  「你……」她的眼底蒙上一抹愁。
  凌隽凝视她许久,直到追兵已近,才转身直往平沙谷走去。
  幻琴怔忡地看着他一步步艰困地走着,蓝天下的灰褐色身影是如此寂寥,她
胸口像被绳索勒住,就快不能呼吸了。
  不……难道他是想……
  「不……隽……不可以……你忘了曾告诉我要生死相守、不弃不高吗?」幻
琴含泪向他奔去,却在十步之遥处眼睁睁看着他跳下谷底。
  「隽——隽!你不能死!你为什么要跳崖?为什么不管我了?」她跪倒在崖
谷口,哭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他们在一块儿的时间虽不长,但情爱已比石坚,说好了这辈子永不分离,为
什么他要骗她?为什么?
  「琴儿——」「公主!」
  她突闻身后的叫唤声,以及杂沓的马蹄声响,原来是父王和赛卫率领大兵赶
来了。
  「你们全都别过来。」她冷着声,双目含泪地直盯着凌隽坠落的山谷。
  「琴儿,你是想……」基陆紧张地说「琴儿,别做傻事啊,父王不怪你,只
要你乖乖随父王回去。」
  「公主,我愿意和你重新开始。」赛卫也急促道。
  「哈……你们逼死了我的凌隽,还要逼我做不想做的事,天……不知我幻琴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幻蓦然转身,向基陆叩了三个头。
  「女儿不孝,养育之恩来生再报。」
  「不!琴儿——」基陆连忙伸手想拉住她,但是已来不及了。
  幻琴赫然往后一仰,心同身就这么随凌隽而去。
  等我,隽……今生不能结为连理,但求来生。
  我会去找你,一定会去找你!
  记住!别喝孟婆汤……千万别喝……我不要你忘了我……
                第一章
  颜初晴从睡梦中惊醒,方才做的梦已不知在她脑海回荡几回了,仿佛从她有
记忆以来就不时梦到那幕情景,塞外的旷野风光,驭马飞驰的快意……
  虽总不明显,她却能确定那是同一幕画面。
  拭去额际的汗水,她立即翻身坐起,看了看这间租来的小套房,不禁摇头暗
自嘲笑自己。
  颜初晴啊颜初晴!你是不是太过向往大陆的边疆生活,所以想疯了,才会频
频产生这种幻觉?醒醒吧!赶紧把脸洗一洗,今天可是你去誉全集团应征会计助
理的大日子,如果再不被录取,下个月你就缴不出房租,到时候就得睡在大马路
上,看你怎么办!
  她边想边快速冲进浴室刷牙洗脸,换上自己那一千零一件的套装,再翻出锁
在抽屉里几样快过期的化妆品,稍微打扮了下,便出门了。
  但愿老天爷能帮忙她,让她通过面试,否则她真要去喝西北风了。
  旋即转念一想,今天少说也有上百人参加面试,她又拿什么来保证自己一定
会雀屏中选呢?
  苦恼啊!
  果然,一到达「誉全大楼」,电梯门外已挤满了人,光这种阵仗就让颜初晴
软了腿,差点儿就想落跑了。
  其实她的能力并不差,拥有T大商学系的硕士学位,虽已二十七岁,但娃娃
脸的外貌让她占尽不少便宜,尤其是她那双略显细长的凤眼,更是她众多闺中密
友公认最具勾魂摄魄的魅力之宝。
  偏偏这个世纪,什么不多,就是高学历的人与美女一大堆,真要靠这两项专
长吃饭,还不如回家睡觉快意。
  所以颜初晴才会这么没自信,若非下个月五千元的房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才不会硬着头皮走这一遭。
  坐在等候人内的座位上,她不时看着身旁与她同样来此抢大饼的女孩们,个
个是浓妆艳抹,有的还身着低胸紧身衣,让她忽然产生种错觉,该不会自己走错
地方,来到选拔模特儿的现场。
  唉,不过是个会计助理嘛,何苦穿成这样?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会让原本就不安的人更为心慌,颜初晴就是其中之一。
眼看面试号码愈来愈接近,她已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坐立难安了。
  「颜初晴!」
  天!是她的名字。
  颜初晴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整了下衣装后才走进门上贴着「副理室」的办公
室内。才进去,便看见一位年约三十出头的男人坐在一张办公桌后,低着头不知
在看些什么,再走近一点,才发现那男人手上拿的东西正是她的履历自传。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抬起头来,吓得她退后一步。
  「这里坐。」那位副理级人物指了指桌前的一张椅子说道。
  颜初晴偷觑了他一眼,发觉他正笑意盎然地看着自己,这让她原本臊红的脸
更加酡红了!
  「颜小姐,请坐。」他又说了遍。
  「呃,谢谢。」颜初晴恍然清醒,走近那张椅子坐下。
  「你好,我是这次负责面试的主考官,也是誉全的财务部副理,我叫邹闵。」
他先自我介绍。
  「邹副理。」她对他微微颔首。
  邹闵看了看她的履历,旋即说道:「看你的学历是符合我们的需要,但是你
也知道现在社会竟争激烈,像你这样的人才可说是处处可见,是否能说说看你的
抱负与理想?若真被录取后,将会怎么来看待这份工作?」
  颜初晴这下可傻住了,她哪有什么抱负和理想,她满脑子想的就只有下个月
的房租而已。
  「我……我……」
  就在她说不出话的同时,大门突地被打开,颜初晴随即嗅到一股难闻的酒味。
她连忙捂住鼻子回头一看,但这一看却让她愣住了!
  倚在门边的男人虽面露笑容,但那笑意却是如此不真实。他有头微卷的黑发,
浑身散发出一股浪荡不羁的坏模样。
  颜初晴敢发誓,她是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但为何有一抹异常熟悉的感觉…
…甚至熟悉到在那么远的距离下、在酒味冲天的掩盖下,也能知道他身上所散发
出的气息是什么味道。
  「唐骏,你这是干嘛?我现在有要事。」邹闵无奈地站起身,快步上前搀扶
住他,并顺手将门带上,阻绝外头一大堆「惊叹」的目光。
  怪就怪唐骏有张令女人着迷、令男人嫉妒的帅气脸孔,身高一百八十二的他
再衬上模特儿般结实又刚毅的身材,真可称是上帝的杰作。
  偏偏他做事漫不经心,又喜欢流连在女人堆里,一桩已谈妥八成的CASE
交到他手上,希望能由他画下完美的句点,怎知他还是有本事将它搞砸。
  老总裁不知为他这个独生子伤了多少脑筋。
  但邹闵知道唐骏井不笨,而且精明干练得很,只是不知是什么缘故,他不愿
发挥长才,宁愿醉生梦死地过日子。
  如果他猜得没错,唐骏如此颓废的原因是因为五年前栽在那个女人手上。
  「我知道,刚才已听说你在面试新人是不?」唐骏坐在椅子上尚不知安分,
索性卧躺下来,将两只腿高高翘在椅背上。
  「既然知道,你就不该来找碴啊!」虽说他与唐骏可算是从小穿同一条裤子
长大的玩伴兼知己,但他就是看不惯唐骏这种装疯卖傻的模样。
  堂堂「誉全」的少东,居然会是这副德行,真是让他为他难过!
  「我哪是找碴,可是好心好意来这儿为你评鉴、评鉴。」忽地,唐骏的目光
往坐在邹闵面前的颜初晴瞄了过去,还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他这种邪肆的眼神令颜初晴别扭地动了动身子,坐立难安。
  邹闵尴尬地对她笑道:「颜小姐,不好意思,我看今天的面试就——」「我
说邹闵,这个妞不错,就她吧!」
  唐骏出其不意地开了口,并站起身走到颜初晴面前,当着邹闵的面抬起她的
下巴,似笑非笑地端睨着。
  这举动不仅震住了邹闵,也把颜初晴吓坏了,她用力拍开他的无礼碰触,怒
气腾腾地说:「先生……请你──」「别喊我先生,多么生疏,我是这家公司的
小老板,严格说起来就是总经理,也是未来的继承人。」唐骏粗鲁地说道,突然
又抽走邹闵手中的履历,「颜……初……晴……」他因醉意而口齿不清地念着上
头的名字,「啧啧,二十七岁了!」
  他索性低头凑近她的脸,「看不出来你有这么老了……」
  「唐骏!」邹闵火大了,抓起他的后领说道:「别把总裁好不容易经营起来
的誉全毁掉行吗?你这种轻浮模样要是被人宣扬出去,总裁的面子怎么挂得住?」
  「哟……我说邹闵,她又不是你的谁,我对她轻浮关你什么屁事?喂,该不
会是你喜欢上这个妞了?」唐骏的眼冷锐地一眯,突地又笑了笑,「好吧!看在
老朋友的面子上,我替你作主了,就她吧!」
  「你这是干嘛?别在这里装小丑了,给我出去。」邹闵再也忍无可忍了,即
使是再好的哥儿们,他也得下逐客令。
  「脾气还真大,别忘了我是总经理,有权在这儿坐们,看你如何面试人才…
…呃!」他打了个酒嗝,嘴角那抹讽笑依旧。
  反正他醉了,醉了就有胡闹的权利,一点儿也不担心会惹他的好友生气,就
算生气又如何?大不了绝交嘛!
  「你若真要在这里坐们,可以,讶你现在住口行吗?你已经耽误了我不少时
间了。」邹闵说过。气归气,偏偏他又拿他没辙。
  这事也不能闹大,否则总裁一间起,他还不知该如何为唐骏隐瞒。
  真是个他妈的损友!
  颜初晴见他俩在那儿一搭一唱,自己杵在中间连个开口的机会也没有,如果
她当真没希望被录用的话,她也不希望在这儿浪费时间,待会儿她还可以再去别
的地方碰碰运气啊!
  「对……对不起……」
  她才一开口,两个男人便同时以一双利眸瞅着她。
  「我……我想没事的话,我该离开了。」她深吸了口气,努力调整了呼吸,
缓和情绪有礼地说过。
  颜初晴心想,反正就要说再见,总得给人家一个好印象。
  邹闵也顿觉不好意思,立刻有礼道:「很抱歉,我看咱们改天再面试一次,
你什么时候方便?」
  「哪那么麻烦,就你了!」唐骏突地说道。
  「唐骏,你怎么可以……」邹闵震惊不已,因为外头还有一半的人尚未面试,
怎么能就这么草草决定?
  这家伙明天清醒后八成会后悔的!
  颜初晴倒是进退两难,她红着脸,颇是无奈地道:「邹副理,你放心,我知
道这位总经理说的是醉话,绝不会当真的,我这就离开了。」
  她才站起来,却被唐骏一个箭步挡住去路,又将她压回椅子上,一双铁臂更
是紧紧接住她的肩头不放。
  「你说什么?我说的是醉话?!」他咬牙切齿地喊道,原本漂亮邪魅的大眼
因酒精作祟而布满血丝,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我……我……」
  颜初晴从小到大不曾在外人面前掉过泪,这回还真是被他给吓呆了,眼眶内
已不自觉凝聚泪水。
  「唐骏,你放手!」邹闵连忙上前拉人,但唐骏却像是吃了秤坨铁了心,说
什么也不放手。
  「你叫什么名字?」唐骏早忘了刚刚才看过履历表,头昏脑胀地问道。
  「颜……颜初晴。」她颤着声说。
  「好,我记住你了。明天你就来上班,如果我没看见你的人,就杀去你家把
你揪出来!」他嘴里说着危言耸听的话,黑眸却充满魅惑地看着她,唇边噙了抹
怪笑。
  颜初晴震慑地看着他,更能感受到发自他身上的麝香味袭向她的感官,那体
味就和她刚才所想的几乎相同。
  这……好奇怪又熟悉的感觉啊!
  「唐骏,你真是让我失望!」邹闵气愤难当地猛力拉开他,眼底充满着怒焰。
「拜托!难道我当个总经理,都无权作决定吗?」唐骏拉开他的手,气定神闲地
反击。
  「好!我就录用她可以了吧?现在求求你赶紧回去睡一觉,清醒、清醒。」
  他没辙之下只好迁就唐骏了。
  「行,我这就去睡觉,但我不想回家睡,你后面的睡床借我躺一下。」唐骏
眯起眼,对着颜初晴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才转身走进位于办公室后方的休
息室。
  直到他消失,办公室才恢复原有的平静。
  颜初晴不好意思地说:「邹副理,你放心,你们刚才的话我不会当真的,你
千万别觉得为难,我现在就回去,也谢谢你给我这次面试的机会。」她在心底大
叹,看来这场面试最值回票价的就是看了一场好笑的醉戏。
  「等等!颜小姐。」邹闵唤住他,苦笑道:「真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没关系。」她也干笑两声,心想,这场闹剧看都看了,不是说忘记就能忘
记的。
  「你明天还是来上班吧!」他又说过。
  「你说什么?」颜初晴以为是自己耳背听错了。
  「在我看来,你是个个性谦和的好女孩,能力可等进了公司再培训,还是照
刚才我所说的,我录取你了。」他的语气非常自然,一点儿也不勉强。
  「真……真的?」天!是老天可怜她,特地派了个酒鬼来拯救她吗?
  「嗯,这份资料填一填,明早你一来先去人事室报到就可以了。」邹闵交给
她一份表格。
  其实被店骏这么一闹,他也累了,已没有心情再面试其他人,再说这个女孩
当真不槽,少了份骄气,挺投他的缘。
  「是。」
  颜初晴立刻拿起随身携带的原子笔,认真的填写起来。然而就在书写中,鼻
间隐约又嗅到方才那男人的体味,她心口猛地一阵狂悸,手一抖,差点儿写错了
字。她不禁暗骂着自己。颜初晴啊颜初晴!你是个大花痴吗?又不是没见过酷男,
为何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但印在她脑海中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孔并未消失,反而愈加深刻,惹得她心慌
意乱,光写个地址就错误百出。
  她强自定住心神,写完后就离开了誉全,直到了大门外,清风拂面,才扫除
那不该有的味道。
  颜初晴心忖,一定是近来房租压力太大,她又勒紧裤带太久,以至于营养不
良、精神涣散,当下决定要好好吃顿大餐,慰劳自己一番。
  对,就这么办!
  「你说你已经找到工作了?」颜初晴的学长刘子梵问道。
  刘子梵不仅是颜初晴的学长,也是她刚从南部北上时帮助她最多的朋友。
  在学校,刘子梵就对颜初晴满有好感,只可惜颜初晴的感情神经向来大条,
一点儿也感受不出他对她的不同。反倒是她对他就如同对待哥儿们,一见面就天
南地北长聊,自在得不得了。
  「嗯,所以我第一个想要通知的就是你了,也可以正式请你吃顿饭,不再苦
哈哈的了。」颜初晴吃了口她向往已久的台塑牛排,津津有味地咀嚼着。
  「还真不错。能告诉我是那间公司吗?若顺路的话,以后我可以接你上下班。」
刘子梵也为她高兴。
  「是誉全。你知道吗?他们居然会录用我,我也吓了一跳。」想起今天早上
那场面试,她还仿佛在梦中,真怕明天一早醒来全都变成假的了。
  「你真的被誉全录用了?听说这次光是一个会计助理的缺,初试的人就上千
个,你会脱颖而出?」他莫不惊讶道。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口气,好像我很笨,他们会录用我是因为眼光差罗?」
她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说。
  「我没那意思。」刘子梵立即说明,被她的话弄得紧张不已。
  没想到颜初晴却噗哧一笑,「逗你的啦!我告诉你,其实今天早上那场面试
非常戏剧化。」
  「戏剧化?」
  「对呀!事情是这样子的……」
  颜初晴兴奋的将早�/>  「她腹中的胎儿是保不住了。」他很歉然地说:「我已经尽力了。」
  唐骏迭退数步,神情木然地看着医生,「你是说她怀孕了……」
  「难道你不是孩子的……呃,对不起,我误会了。」
  唐骏脑海顿变空白,几秒钟过去后,他突然激动地箝住医生的肩,「为什么
她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
  「唐先生,你别激动!」
  医生连忙带他到一旁坐下,「待会儿她就可以出来了,你可以去病房陪她,
不过她目前很虚弱,麻药未退下可能会睡上一阵子。」
  唐骏将整张脸埋在掌心中,「我失态了,你去忙吧!我留在这儿等她出来。」
医生点点头,知道这时候他这个外人多说什么都没用的,就让他静一静吧!
  医生走后,唐骏狠狠地捶打着墙壁,以宣泄心头的苦闷与懊恼。
  为什么初晴不告诉他已经有孩子的事?她不是一心希望和他有结果吗?有了
孩子对她而言不正是条捷径,为何她不说?
  难道她和蒋仪一样,只是把爱当口头惮,却是个一心想扼杀自己孩子的狠心
女人,对他根本不是真心的?
  以往被伤害过的阴影又覆上他心头。
  不久,初晴被推出来,唐骏立即随她来到病房,待护士交代一些话离开后,
他仍直盯着她苍白无血色的容颜,直在心中呐喊——初晴,你醒醒啊!我究竟该
拿你怎么办才好?
  你对我是真爱吗?若不是,你又何必对我这般死心塌地?
  莫非你也是为了钱和虚荣?
  罢了,无论你是为了什么,请你赶紧醒来,让我知道你的心意!
  他揪着发,就这样在理不情的纠葛与忧心中等了一整夜。赫然,一阵晕茫掠
过脑海,他竟然倚在床边睡着了——「什么?!你父王竟然因为我不肯投降,要
将你许配给赛卫?!不行!走,我们离开这里!」凌隽勾起幻琴的小手,炯亮的
目光表明他的决心。
  「你现在还是阶下囚,怎能说走就走?」不是她不愿随他而去,而是此去他
必死无疑啊!
  「我管不了那么多,与其留在这儿看着你嫁给别人,不如带你走,即使死我
也认了。」凌隽紧锁眉峰,神色凝重。
  「但我不舍,我不舍得你死啊!」幻琴倚在他怀里痛哭,「出了房就全是赛
卫的手下,我们插翅难逃的。」
  「该死的!他真不是东西!」凌隽双拳紧握,愤怒地吼了声。
  「是他在我父王面前进谗言,让我父王乱了主张,而今天……今天……」她
的声音便咽,不知该如何诉说。
  「究竟怎么了?」他急促地问道。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这儿见你,以后……以后我便被禁足了。」她雪白的
脸孔凝成一张空白的表情,除了以心碎的泪珠串成的无奈。
  「什么?!」凌隽震愤难忍。
  「但父王答应我,即使你不投诚,他也不会勉强你,也不会再将你关进那不
见天日、湿冷恶臭的地牢。」她牵强一笑,告诉自己若能保住他一命,她这样的
牺牲是值得的。
  凌隽立即由她的表情中看出一切,「告诉我,是不是赛卫拿我的命威胁你,
说!」
  「不……」她摇着嗪首,晃下珠泪,「别问我,你好好过你的日子,把我忘
了吧!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相信有一天你一定能回中土的。」
  她明白绝不能让他知道真相,否则他定是不会答应留下,那岂不是白费了她
的一番苦心。
  她爱他,能够忍受离开他的痛苦,却不能眼看他死!
  但幻琴深埋在心底的苦哪能骗过凌隽一双锐目。
  「幻琴,别骗我了,你心里、脑袋里在想些什么是永远瞒不过我的,我不会
让你嫁给那个人面兽心的赛卫!」
  「隽……」她里着黛眉。
  登时,凌隽的眉宇爬上坚决,郑重其事地又问了遍,「跟不跟我走?」
  「别这样……」
  「我先说好,无论你肯不肯,我带你走带定了!」他目光中带有强悍。
  「隽,好,我跟你走,无论天涯海角我跟定你了。」幻琴扬起一抹微笑,唇
畔净是无限温柔。
  「既已决定,咱们这就走。」凌隽拉住她的小手,将她藏在身后,「这里离
马厩不远,我以轻功带你过去,抓紧我。」
  刹那间,凌隽已闪出门外,更在守卫尚未发现他们时—一劈昏他们,更趁其
措手不及时带着幻琴直奔马厩。
  几个未昏厥的守卫连忙喊道:「快!凌隽跑了,还把公主带走了!」
  慌忙中追缉的追缉、通报的通报,几乎让凌隽与幻琴无路可逃。
  挑了匹骏马,凌隽抱着幻琴直奔黄沙飞土上,一个不注意被一支飞箭射中上
臂,但为了避开身后无数的蛮夷小兵,又为了幻琴的一生幸福,他不敢做片刻休
憩。就这么经过了两天时间,不仅马儿早已负荷不了疲累,就连凌隽也伤重就快
支撑不住。
  「放我下来吧!」幻琴凄楚的要求。
  「我受得住,别担心。」凌隽冷着面容,丝毫不肯放弃。
  然而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已踩乱了他的心神,他仍是坚强地告诉自己不能松手,
绝不能放弃……
  「隽,你流了好多血……放我下来,别再逞强,我不要你死在这儿……不要
……不要……」幻琴眼见他已被血液浸透的衫袖,心不住地泛疼。
  「你是我的,我不放,绝下放手——」唐骏从睡梦中狂吼了声,倏然转醒!
他瞪着病床上的初晴,竟和他梦境中的幻琴合而为一了!
  天!这个梦真是他们俩的前世吗?
  他心乱如麻地看着仍紧闭双目的初晴,紧握着她的手,「今生你既是来与我
重续前缘,为何不赶紧醒来?为什么?」
  唐骏叹了口气,看了看窗外天际已大白,著地想起他的西欧行。
  糟了,他定会被老爸给狠狠臭骂一顿。
  但此时此刻已没有一件事比初晴重要了。
  他连忙走到长廊上,拿起公用电话话筒,按下一组号码,「邹闵吗?我是唐
骏……」
                第九章
  不要!凌隽,别跳……为什么你要独留我一人在世上?
  等我,我要跟着你,就算今生无缘也要来生再续……
  我不准你忘了我,我们都别喝孟婆汤,记得……凌隽,下辈子我会去找你,
你不能忘了我……
  「不能忘了我——」初晴由昏睡中惊醒,才一睁开眼,泪水已从眼眶流出,
因梦里的一切让她心酸、心痛啊!
  她完全明白了!前生她就是幻琴,唐骏就是凌隽,而今世他们会再碰面完全
是两心相系的结果。
  她没喝孟婆汤,记起了一切,只为能与他相约今生那唐骏呢?他可曾喝了孟
婆汤?可曾忘了她?
  初晴正打算起身,就被身上的伤势给折腾得呼痛了声!
  好痛!她是怎么了……恍惚中,她想起了唐骏请她送一个箱子的事,也想起
她被一辆疾驶而来的轿车冲撞的一幕……当时她只觉得浑身疼痛,眼前一暗,就
什么也不知道了……
  天!她怎么躺在床上睡着了!这里又是哪儿?她的箱子!唐骏交给她的箱子
呢?
  她不能弄丢它,否则唐骏绝对会生她的气,或许再也不理她了!还记得他说
它对他很重要,她怎么那么笨、那么不小心!
  她用力撑起上半身,却在使不出劲下又被迫躺下,感觉全身骨头似乎都移了
位,但她又不想被困在这儿啊!
  突然,房门开启的声音响起,初晴已听见有人边说话边走了进来。
  「你也真是的,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怎么都不告诉我。」
  是邹闵的声音!隔着布帘她赶紧又躺下闭上双眼。
  「我也一直处在浑噩中,直到最近才弄清楚自己的心。」唐骏也走了进来,
并拉开布帘,蹙眉看着仍昏迷不醒的初晴。「谢谢你百忙中帮我送钱过来,也请
你转告我老爸西欧行我不能去了。」
  「她还好吧?」邹闵拉了张椅子坐在唐骏身旁。
  「医生说她已脱离险境,是该清醒了,但为何连一点儿动静都没?」唐骏揉
了揉太阳穴,多希望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
  「她可伤了哪儿?」邹闵看着初晴苍白的脸,不禁感叹道。
  「身上的伤还好,医生已完全处理好,但是……」他闭上眼,心仿佛坠入一
个无底深渊。
  「怎么?」
  「她失去了孩子。」唐骏的眉头又是一皱。
  假睡的初晴听了这句话浑身赫然一紧,藏在被中的手竟在发颤!
  她没了孩子,她失去了孩子!那箱子呢?是不是也被车给辗过,完全毁了?
  这么说唯一联系她和唐骏的两样东西全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没喝孟婆汤又如何?可他喝了啊!
  他不记得她,只留她一人带着以往的记忆在世间独活……
  「什么?她怀孕了?孩子是你的?」邹闵吃了一惊。
  「是我的,也是我害了她,若非我要她把那个男女泥塑带给蒋仪,她也不会
出车祸。」唐骏恨极了自己。
  「蒋仪?她回来了?」邹闵瞪着他,「那种女人你还理会做什么?你为什么
还要留着那个鬼泥塑,早该把它扔了!」
  唐骏与蒋仪的那段过往他可是一清二楚的,在那之前的唐骏可不像现在这般
阴沉不善,都是那个女人惹的祸!
  「反正它也已经碎了。」唐骏仰头倚在椅背上,长吁了口气。他是早该扔的,
就不会留到现在害了他心爱的女人。
  初晴却误以为唐骏的叹息来自于她的不小心,因她的不小心才将那「你泥中
有我,我泥中有你」的浓情泥塑给毁了。
  原来他不过是利用她送那份最有纪念价值的礼物给蒋仪,说到底她在他心中
什么也不值!
  他该恨死你了!颜初晴,你算什么?
  为了那泥塑她如此小心翼翼,为了它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安危,结果呢?她
失去了孩子,也失去了他,一无所有了!
  「无论如何,希望你别再伤害初晴了。」邹闵说出由衷的一句话。
  「你误会了,我——」「算了,该听解释的不是我。」他意有所指的眼光转
向初晴,「关于你无法赶赴机场的理由我会转告总裁,那我先回公司了。」
  「谢了,邹闵,我送你。」
  直到听闻他们的脚步声同时离去,初晴这才呜咽出声,埋在心中的委屈霍然
扩大,泪水滑下眼角。
  她还能执着这份不可能的爱恋吗?
  好累……真的好累……
  还是放弃吧!
  隔天一早当唐骏从家里梳洗干净赶来医院时,竟不见初晴。
  他急躁地走到护理站,对着那些护士叫嚣道:「三0二房的病人呢?她还昏
迷不醒着,你们把她带到哪儿去了?」
  「你别急,那位小姐已经清醒了,而且精神不错,刚才有位先生来替她办理
转院手续了。」护士小姐着迷地看着他,对他展开一抹最妩媚的笑容。
  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唐骏根本没放在心上。
  「是谁?谁来办转院的,又转去哪儿?」他更形暴躁地问道。
  「这我们就不清楚了,只知是位高高瘦瘦的先生,长得斯斯文文的,而且颜
小姐对他也很熟啊。对了,她还喊他学长哩!」
  「学长?!」是他,刘子梵!唐骏旋身就要离开。
  「等等,唐先生,颜小姐有样东西要我们转交给你。」护士小姐冲出护理站,
追了上来。
  唐骏停了下来,心跳突然加快,他沉着声问,「什么东西?」
  「是这条链子。」护士小姐从口袋掏出,递至他眼前。
  他背脊一僵,拿过串着银戒的红绳,手居然在颤抖。
  她就这样跟他了断了?她过去的百依百顺、委曲求全只是在演戏,目的只是
为了耍他?
  但她为何要在这时候收场?难道是这场车祸吓坏了她,她已无力再和他玩下
去?
  就连他们的前世约定也是个不牢靠的梦!
  颜初晴,我已不是五年前的唐骏,这回绝不会放过你!
  唐骏怒意勃发地出了医院,并打了手机给邹闵,「你有空吗?我知道你和一
些商界大小公司都有往来,帮我调查个人好吗?」据他所知,刘子梵主持一家小
型贸易公司,不知邹闵听过没。
  「你怎么了?不是在医院吗?怎么突然——」「别问那么多,你听我的话去
做就是。」唐骏坐在车内,烦郁地说。
  「好吧,你要查谁?把他的资料都给我。」电话另一端的邹闵摇摇头,没辙
道。
  「我只知道他的名字。」
  「只有名字?!」邹闵也不耐烦了,「拜托你行行好,我可是很忙的,别再
寻我开心了好吗?」
  「我哪有心情寻你开心,我——」唐骏深吸口气,强制冷静,「我还知道他
和初晴是就读同一所大学,名叫刘子梵,其他当真一无所知了。」
  「你说他叫刘子梵?是不是益梵贸易公司的老板?」邹闵记得数月前曾在某
个会场遇过他。
  「可能是吧!你有他的电话吗?」
  「你等等,我找一下他的名片。」邹闵立即翻开名片簿,终于查到了刘子梵
的联络电话。
  「我只有他公司的电话和地址,剩下的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邹闵立刻将电话与地址念出来,唐骏刻不容缓地打到刘子梵的公司询问,对
方一听是誉全的少东,自然不敢隐瞒的将老板的住址奉上。
  唐骏捏着抄有地址的纸张,迅速转往该处,用力按着门铃。
  出来应门的果真是刘子梵!
  「是你!」刘子梵一惊。没想到唐骏会这么快就找上门。
  「初晴呢?」唐骏可不是来和他寒暄的,开门见山就问。
  「她不在这里。」刘子梵挡下他欲闯进门的身躯。
  「那么她在哪儿?」唐骏双目如炬地盯着他,「别告诉我你没带走她,我不
会相信的。」
  「我没必要骗你,的确是我带走她,但她身上伤势未愈,我不可能将她安置
在家里吧?」他聪明地反问唐骏。
  唐骏一愕,追问道:「那么你把她转进哪家医院了?快告诉我!」
  「我不会说的。」
  「你——」唐骏被迫拉住刘子梵的衣领,目光灼灼地通问。
  「你放手,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刘子梵亦不服输地瞪视着他,「她
是为你受伤的,你就放过她吧!」
  「你要我放过她,那谁来解放我?」
  是颜初晴!是她这个女人再度闯进他已尘封的心,唤起他前世的记忆,怎能
在他为她沉迷的同时又离开他。
  她是在惩罚他的不专,还是从一开始就是戏弄他?
  刘子梵神色一凛,挑衅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走吧!如果真有本事就
去找她啊!一家家医院慢慢找啊!」
  「你——」唐骏手一撤,「好!我会找到她,要她给我一个交代。」说毕他
转身便离开了。
  刘子梵松了口气,立即躲进屋里,来到初晴暂睡的客房。「你也真是的,为
了躲他连医院也不去,这样对身体不好的。」
  「我……我管不了那么多……」初晴幽然地说。
  「我真搞不懂你,明明爱他,如今他找上门了,为什么不见他?」刘子梵已
被她的心思给弄混了。
  「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可一点儿也没错。
  「他来找我只是为了责任与良心,因为我是因为他受伤,但我不要——」她
痛楚地摘下泪,一想起那泥塑,她的心就隐隐作疼。
  前世今生的爱恋又怎敌得过你依我依的深情呢?
  纵使蒋仪已嫁为人妇,但唐骏仍对她念念难忘情,她又算什么?
  「咳……」她因过于激动而扯痛了伤口。
  「好了,别再说了、伤口裂开就糟了。睡一会儿吧!我等会儿再来看你。」
  刘子梵不忍牵动她的愁苦,立即将话题打住。
  当他走到门际,她突然说道:「子梵,谢谢你。」
  「算了,听了你前世今生的故事,我发觉自己就好像那个『赛卫』,这辈子
是为还债来的。」他苦涩一笑。
  「你快别这么说。」她眉一皱。
  「我不过开开玩笑。你休息,我去给你煮点粥。」刘子梵给予她一记安抚的
笑容后便步出房门。
  唐骏问遍大台北地区的各大医院寻找初晴,但一个星期过后仍无所获,他不
禁怀疑是不是刘子梵将她藏到别的地方,她并不在台北。
  于是他改变搜查方向,转往南部进行,一整个月下来,他所冀予的结果仍是
落空。
  直到邹闵因看不惯他继续像只无头苍蝇般盲目乱窜,因而给了他一句忠告,
「我说唐骏,你找了那么多家大小医院,她就算再会藏,也不可能变得无影无踪
啊!你想,这会不会是刘子梵耍的把戏,初晴根本不在医院?」
  果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唐骏立即开着快车再次冲到刘子梵的住处,然而就在不远处,他竟看见初晴
从屋里出来,这时他满腔的怒焰只可用火山爆发来形容了。
  他立即加了油门,缓行到她身边拦住她。
  「看样子你已经完全复元了嘛!」
  唐骏冷冷的声音飘过初晴耳边,让她整个人定在原地。
  「是你!」她错愕地看着他。
  他那两道阴冷的目光仿佛一股阴风吹起了她一身鸡皮疙瘩。
  「没错,是我,很讶异吗?」他的语气虽平淡,但眼神却喷着火,尤其当他
想起这个把月里她竟然和刘子梵住在一块儿,更是气郁难解!
  「我……我有事要办,别拦住我的去路。」
  事隔一个多月,她也思念了他一个多月,几乎夜夜间在枕头内哭到天明,心
更是痛到发酸无力……
  「咦,多日没见,你似乎对我变得生疏了,没有半点想我吗?」后骏从车内
走出来,一步步迟近她。
  「你想做什么?」初晴眼露惶恐。
  「你说呢?」他邪肆一笑。
  「为了那个泥塑吗?」他是如此珍惜它,但它却毁在她手上,他会甘心吗?
  这也是这些天来一直盘旋在她脑海的忧虑——他不会放过她的。
  「泥塑?」唐骏眉一皱。这些日子他为了找她已近乎疯狂,压根儿忘了那玩
意儿。
  「对,是我毁了它,你该怨我。」她沉重地说,身子竟在发抖。「我没将你
交代的事办好,是我不好……」
  唐骏看着她那自我苛责的模样,著然想起她这阵子的恶意躲藏,也更加笃定
了她是故意拿柔弱来戏弄他的猜测。
  「别再装了!颜初晴!」他双手紧终住她的肩头,转冷的语调里有一股怨气。
「你……」她傻傻地看着他,他眸中闪烁的恨意攫住了她的魂!
  「你还演戏,又要用这种柔情真挚的模样打动我吗?我不会上当了。」他暗
沉的眼泛出冷酷。
  他不敢想像这阵子以来她都和刘子梵住在一块儿,孤男寡女一到夜里会做些
什么事,简直可耻!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的声音在颤抖。
  「你当然不懂了,因为你被一场车祸给撞坏了脑子和胆子。怎么,那玩意儿
一毁,你就心想一切落空,便逃之夭夭?」他扯着邪笑,眼神幽晦深沉。
  初晴整个人震住,已不知该说什么。
  见她不语,他唇际扬起冷笑,「你的学长兼情人呢?怎么没和你一道出门共
度晚餐?」
  「他……他不是情人……」她直摇头。
  「哦?」唐骏抓着她肩膊的手劲突地一推,将她挤进路旁的防火巷内。「那
么他是什么?情夫罗?」
  「你胡说八道!」她捐着唇瞪他。
  「难道当初不是他要你伪装成一副不懂情事的模样勾引我,想试试我这个黄
金单身汉会不会中计,觉得这样很好玩是吧?」他冷冷的话与冰冽的眼神螫疼了
她的心。
  「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她颤着声,「我不准你污蔑子梵!」
  「哦,不准我说他坏话?」他倏然拉着她丢进车内,再坐上驾驶座。「跟我
走!」
  「我要下车!」她捶着他,全身神经因紧张而紧绷。
  他不受影响地开着快车,直往郊区的方向行驶。
  「你要带我上哪儿去?放我下车。」初晴看着窗外的景色渐渐远离霓虹,愈
来愈漆暗,莫名心惊了起来。
  唐骏仍然凛了张脸不说话,直到将车开进一处林地,才猛然将车停住。
  「说,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他沉着脸。
  「计划什么?」
  「挑战我这个情场浪子啊!」唐骏目光犀利地瞪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嗜血冷
笑。「若成功了,改天你们就可以向人炫耀,说我唐骏可笑的栽在你们手上,对
不对?」
  「不是——」她放声尖叫。
  「不是吗?」
  唐骏倏地放下靠背,压缚住她,狠戾地笑说:「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跟他走?
为什么不继续你们的计划?你知不知道我……」
  「我知道你不会爱上我,一切一切都碎了,什么都没了……」初晴心碎低吟,
泪水不自觉涌出。
  「对!什么都没了,就连有了孩子也不愿让我知道是吗?打算和蒋仪一样任
意扼杀我的孩子?」唐骏瞅起眼。
  「我没有。」她的心狠很一抽,眼神转为空洞。
  「那又为何与刘子梵联合起来欺骗我,说你不在他的地方?」他勾起唇欺近,
瞳底泛上冷讽。
  她可知他找了她多久,找她找得多急?每当想起她伤势未愈就出院,一颗心
就掀在她的安危上!
  而她却怡然自得地住在刘子梵家里,好似过去的一切从没发生过!
  她到底有没有心争取他的爱?
  「我……」初晴好失望,「那你呢?在承诺把真心给我的同时却与蒋仪牵扯
不断?」
  「我说了等你回来,我就是你的了!」唐骏激动不已。他告诉自己,如果她
告诉他,她还想争取这份憎,他就原谅她。
  「但我失败了,你交给我的宝贵东西让我打破了,你还要我吗?」她突地发
出一阵苦笑,「破就破了,孩子没就没了……我不要你的爱了。」
  「你不要我的爱,所以重投人刘子梵怀抱?」他的俊睑泛上了丝自嘲笑谑。
  初晴垂下双脸,两眼已镌上伤害,像是要报复他,她竟说:「他的爱一向任
我取索——」唐骏不待她说完,立刻还击,「因为他的爱廉价嘛!」
  「你——」就在她愤恨交错时,他毫无预警地动手脱去她的运动衫,撩起蕾
丝胸衣,暴露出她浑圆白皙的胸脯!
  「说,你曾为刘子梵张过几次腿?」他沙哑地问道,轻蔑的低笑,并一把握
住她颤动的乳丘。
  「住手……」她哑着声。
  「这种音量真没说服力。」唐骏冷啥,「该不会他从没满足过你?」
  他的话让初晴的心一冷,解释的字串就这么模在喉头,碎人腹中。
  「不说话,是在等着与我重温旧梦了?」他戏迫地笑了笑,紧抓住她的胸,
上头瞬间出现红痕。
  「想问……你曾爱过我吗?」她眼角滴下泪,他的霸这是种锥心的痛啊!
  唐骏的脸色一凛,忽而发出讪笑,「当然爱,不就爱现在的你,服服帖帖地
依顺我。」
  初晴咬着唇,双手抵拒着他粗扩的胸膛,鼻间抗衡着他成熟的男人体味。
  唐骏野蛮地拉起她的手,抵在玻璃窗上,冷笑道:「何苦白费力气呢?这种
抗拒的戏码演多了会让人反胃。」
  下一瞬他已褪下她的运动裤,伸手至她的棉裤边挑逗着她柔软的腹肌,这样
的抚触令她身子控制不住地一颤!
  「哈!一个多月不见,你还是那么敏感,是只对我如此,还是对刘子梵也同
样这么热情?」他猖狂的笑容肆无忌惮地螫伤人。
  「你既已为我编派了所有罪证,干嘛还问我?」她僵硬地问。
  「那么你是承认了。」唐骏眯起狭眸,压低噪音,跟着他野蛮的以阳刚的身
躯压住她,手掌探进她的底裤,大胆放肆地贴着她的下体。
  「嗯……」她嘤咛了声,屏住呼息。
  「别再跟我玩游戏了,颜初晴,我要你拿出本事!」他突地掰开她双腿,让
她以极羞耻的模样呈现在他眼前,「对,这些湿润不就说明了你仍不能对我免疫
吗?」
  她愕然一窒,涨红了脸,「既然唤不回你的爱,就离开我……」
  「你真要我的爱?」说完他冷冷低哼了声,压根儿不信。
  毕竟几百年过去了,海警山盟也灰飞烟灭,她根本不会在意,只会拿这段好
笑的记忆玩弄他。
  「但要不起……」她苦涩一笑。
  「得了吧!还想玩?」唐骏扬起唇角,「那我奉陪。」
  他立即解开她仅剩的胸罩,把她亟欲遮身的手压制住,邪恶的眼光仔仔细细
浏览她全裸的胴体,每一寸每一分皆不放过。
  「你别这样……」她被他放肆的目光盯得难受万分,苍白的脸孔转为羞赧的
红嫣。
  「那么这样吧!」他阴冷一笑……
  「唐骏——」初晴浑身倏而掠过一阵战栗,似水星眸无措地紧闭又微张,流
露出一脸面然醉意……
  他目露猩红,渐渐沉入灰浊颜色,并以右膝撑开她紧拢的两股……
  「不——」初晴低喘地睁亮眼,也看见他衣着依旧完好,自己却已无一蔽体。
太……太侮辱人了!
  「游戏是你开始的,现在才喊停,太不守游戏规则了吧!」他以自己的男性
象征抵在她的柔穴上。
  「你会后悔。」初晴急喘着,心已拎至喉问。
  「是吗?如果我告诉你,我早已后侮了呢?」他阒沉的眸子定在她粉红带白
的俏脸上。
  她头晕脑胀,弄不明白他的意思。
  「后悔把自己的心给了你!」他紧抓住她的腰,骤然一顶。
  初晴下体的胀痛没让她听清楚他的话。
  「啊……」她别开脸,不愿让他瞧见自己难捺的表情。
  「既然和情人住在一块儿了,应该是夜夜狂欢,怎么还那么紧?」唐骏微眯
起眼,盯着她潮红的脸,嘶哑地问道。
  他的话又一次重重伤害初晴,她闭上眼,痛心地说:「我……我得天独厚…
…」
  「好个得天独厚!」他腰杆一沉,猛然深人她柔嫩的蕊心中,五官抽搐道:
「今天过后,游戏终止,我会放过你。」
  初晴无助地攀住他的厚肩,指甲掐进他的臂肌中,承受他一次次愈来愈剧烈
野蛮的冲刺。
  体内发出的抗拒渐渐消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亟欲灭顶的欢愉,她情不自禁
地夹紧了他,沉溺在这一场狂风疾雨的疯狂……
  初晴淌下了心碎的泪。她已不再是他的幻琴,他也不再是她的凌隽!
  凌隽和幻琴那段异国深恋,就随着他的无情消逸吧!
  原来爱竟是这般经不起考验,数百年流转下,已成灰烬……
  你是我的,我不放……绝不放……
  他终究还是放了,前世放开了她,今生依旧……几百年的找寻终落了空……
                第十章
  初晴面无表情地下了唐骏的车,直迈向自己租赁的公寓。
  走了数步,她停顿下来回头凝住唐骏的眸子。
  「进去,我要看着你进去。」他说。
  她仍定住不动,轻启后,「能不能告诉我,你喝了孟婆汤吗?」
  「嗯?」唐骏脸一沉。
  「喝了吗?」
  「你看过孟婆汤这种东西?古老传说中的玩意儿你也信?如果你真见过它,
那我就忍不住想问,孟婆长相如何?可美?」他狂肆一笑,语出轻浮。
  初晴一怔,「你喝了!我早该猜到你喝了。」说完她旋过身子,步履蹒跚的
走进公寓。
  唐骏凝着脸孔,逼住眼眶里的水气,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离开了他,直到她
消失在红漆斑剥的铁门内。他沉痛地趴在方向盘上,久久后才发动引擎离开,躲
回了办公室。
  此时夜深人静,唐骏没点灯,颇是温恼地仰在小牛皮椅上闭目沉思,脑海却
怎么也挥不去初晴的影子。
  为什么他会瞧不出她是个游戏女郎?
  他已死的心是因她而生,而她却在他无法失去她的时候甩身离去!
  该死的!
  电话铃声乍响,唐骏厌恶地皱起眉。已经十点了,怎还会有人打电话进公司?
而且还是他的专线?
  他啤了声后拿起话筒,「喂!」
  「我终于找到人了!一是蒋仪的声音。」是你。「他蹙着眉峰。
  「我是来告诉你明天我就要回美国了,愿不愿意为我饯行?」蒋仪娇笑道。
  这一个月来她故意不找他,只是想试探他对她是否还有心,但整整等了数十
天,他就像消失了般,连个影子都看不到,她想不死心都难哪,这个男人分明已
经不爱她了。
  「没空。」他直截了当回答。
  「还在找她?」她也不避讳。
  「你——」唐骏浓眉一拢。
  「别瞒我,这事早就传到商界众所周知,大伙都知道你在找个女人,只不过
不知是谁,但是我就知道。」她挺骄傲地说。
  「你又知道什么?」唐骏不耐烦极了。
  「知道你们俩爱死彼此了,奇怪的是她为什么跑了呢?」
  「你烦不烦!没事我要挂电话了。」他懒得听她说废话。
  「喂,你以为我乱说啊!难道你看不出那个『纯』女人爱死你了吗?记得她
发生车祸那天,有个目击者来通知我,他问我……」蒋仪停顿下来想了想。
  「问你什么?」他不耐的嗓音蓦然提高。
  「凶什么嘛……我想起来了,他问我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宝贝,为什么她
情愿救它以自己的身体让车撞,奄奄一息时还叫人先救那个箱子还有肚子里的孩
子。」
  唐骏闻言一震!
  她扬声大笑,「你又弄大人家的肚子了?」停顿了下,她继而又发表高论,
「不过救孩子我能理解,但是干嘛救那个破箱子?你是对人家说了什么?让人家
都快死了还对你这么死心塌地的。」
  他脸色突然变得僵冷,「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只是我不明白,你既然那么在意那箱子,不准她砸了它,干
嘛还要和我分手……」
  蒋仪拔高嗓音说着,浑然不知唐骏已将话筒搁在桌上,走出了办公室。
  「昨天你怎么突然走了,害我吓了一跳,以为你又被——」刘子梵顿住了话,
怕又勾起初晴的伤心事。
  「我想我也躲得够久了,为了避免让人说闲话,我是该搬回来了。子梵,这
阵子谢谢你的照顾。」她并未道出唐骏曾找上她,反正他已经放了手,再说只是
徒增悲伤。
  「初晴,你非得对我这么生疏吗?」她的言下之意已限明白了,他刘子梵根
本不能代替唐骏的位置。
  「我……」
  「我懂,别再说了。」算了,这样的事实他早就预知了,何苦再为难她呢。
  初晴垂下小脸,不知该说些什么。
  刘子梵暗骂自己破坏了气氛,连忙找话题,「接下来你的生活该怎么办?要
不要到我公司来?」
  她摇摇头,笑了笑,「自从上来台北后就一直让你照顾,我想我是不适合这
里的生活。」
  「你的意思是……」
  「回高雄乡下。」她黯下眼。
  「什么?回去高雄你能做什么?」说什么她也在台北住了好几年,一时间能
适应南部的生活吗?
  「我不想做什么,反正有爸妈养我,我只想静一静,为未来的路作打算。」
  她看着他,从容地说,不想让这个关怀她多年的男人担心。
  她不能给予他要的爱,至少不要让他挂心于她。
  「学长,答应我一件事。」她突然说出这句话。
  「什么?」刘子梵怔愣。
  「试着去关怀别的女人,学着去爱我之外的女人。」她幽幽说来,是如此的
云谈风轻。
  刘子梵先是一震,久久才释然笑道「好,我答应你。」
  初晴也笑了,是发自内心的深切笑容,无形中在她眉宇间添了几分成熟的韵
味与感性。
  「让我送你。」
  她没有拒绝,只是无言收拾着行李。
  虽已是初秋,但高雄的烈阳仍是刺眼灼热。
  初晴坐在房间书桌前,两手支颐地看着屋外灿阳透过绿叶筛洒而下的点点光
亮。
  今天又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为何却照不进她那颗已湿冷的心?
  她低着头写了几首小诗,字字浓情、句句意深,但写着、写着,却怎么也找
下到该画下句点的字来。
  心好乱啊!
  「初晴!酱油用完了,帮妈妈去前面张妈妈的杂货店买一瓶回来。」
  母亲的声音突然从楼下传来,初晴立即将杂记本塞进抽屉,快速奔下楼。
  「妈,您怎么那么早就做午饭了,我早餐才刚吃过呢。」
  「我们乡下人一向三餐正常,你晚上不睡觉,当然睡到日上三竿了。」颜母
慈蔼一笑,剥着手里的豌豆夹。
  「妈!」
  「你突然跑了回来,妈又怎会看不出你心事重重的,晚上不是坐在桌前叹气,
就是闷在被里偷哭,你以为妈不知道吗?」颜母关怀地注视着女儿。
  「我……」她垂下眼睑,泪已不知不觉凝聚在眼中。
  「告诉妈,是不是子梵……」
  「不是的,不关他的事。您不是要我去买酱油吗?我这就去。」初晴逃走似
地走出家门,牵着那辆陪了她十几年的单车,慢慢骑在细细长长的柏油路上。
  小小的镇上,她一个离家多年的女子突然回来了,自然引来三姑六婆的揣测,
因此单单买一瓶酱油的路上,她就看见许多好奇的眼光凝在她身上,即便与她点
头招呼,也都怀着看好戏的心态。
  酱油放在单车前的铁篮内,摇摇晃晃地发出叮咛响,听着、听着,初晴的思
绪竟又飘荡到遥远的过往……泪又像断了线的珍珠,落得怅们……
  突然,一只厚实的大手取走了铁篮内的酱油,她愕然地抬起眼。
  「骑车这么不专心,只顾掉眼泪,又蠢又丑。」
  一个戴着深色墨镜的男人恣意地站在路旁,手里把玩着酱油瓶,在这淳朴的
小镇上格外突出又引人注目。
  「你——你怎么知道我……」
  「怎么知道你住在这里是不是?」唐骏扬起唇角,替她说了。
  「我想凭你的财与势要找个人并不难,我不诧异。」但她不明白,他既已放
了手,又为何纠缠不清。
  看了看空洞洞的铁篮内,既然酱油被他「坑」了,她只好将单车掉头再去镇
上买一瓶了。
  「刘子梵告诉我的。」他在她背后扬声说道。
  她没停下单车,「他不会说的。」
  「他是不说,是我求他说的。」他快步走了过来,拉住她的单车尾。
  「你胡说,子梵他最守信用。」她没辙地下了车,但仍低着头没看他。心未
死,就怕见了会更痛。
  唐骏冷冷苦笑,「没错,他很守信用,我求了他三天,他死都不肯告诉我,
还真是个多情种。」
  初晴叹口气,「你怎么又——」「别生气,我只是说说,这次不会再乱吃飞
醋了,因为我知道你心里容得下的只有我。」说到这,他笑得恣意飞扬。
  「我们不再有关系。」初晴心一恸。
  「是吗?几百年的纠葛真已没关系?」他瞅起眼,太阳眼镜映照着阳光,形
成刺眼的光芒。
  初晴一震,身子竟隐隐发抖。
  他想起来了?
  不,他只是拿她以前曾说过的话谓侃她罢了。
  「没有所谓的前世今生,那只是我与你玩游戏的一种手段。」她冷冷地顺着
他误解她的话说下去,但潜意识里却感觉「前世」两宇刺伤了她的心。
  他为什么来?又何必来?
  难道嫌她日日夜夜的惦念还不够偿还前世的价?
  「初晴……」
  她擦了擦黑发,故作初定,「我不想玩了,再见。」
  「你对我已不再有感觉了?」唐骏沉声问过。他可以感觉她明明对他有心,
为何就是不肯原谅他当日的误解和冲动?莫非她以往的坚持当真这么不堪一击!
  「我不再相信感觉。」她不带感情地说。
  她是不敢再相信任何感觉,一旦遇上他,他那赋予魔力般的吸引力又让她难
以注视、抗拒不了。
  可知要伪装冷硬,是得花费她多少气力?
  别再纠缠她了,她不是他可玩弄的对象。
  「就算是游戏,我也想一直和你玩下去,就这么玩一辈子……不,下辈子、
下下辈子都要!」他牢牢抓住她的手,愤而将单车掷向一边躺下。
  「你——你怎么可以……」她杏眼圆睁。
  「你可以骂我霸道、无礼,我都接受。」唐骏打断了她的嗔怒,冲动地封住
了她的柔唇。
  初晴一震,身子变得僵硬,她猛然推开他。「你无耻!」
  「很好,无耻也行,但今天我不会让你走出我的生命的。」他目露利光,嗓
音沙哑。
  「既然从没进人你生命,又何来的走出?」她使出全力地叫出来,仿佛要把
堆砌在心中的埋怨全都吼出。
  如果他心里真有她,就不会让她去送那个有着他和情人的深情泥塑……他把
她当什么?无心无感觉的笨木头吗?
  偏偏她真是笨得砸碎了泥塑,就连孩子也没了。
  他激动地说:「你还很着我那天那么对你吗?那是因为我——」「因为我毁
了你和蒋仪相爱的证明,你保留多年的寄托是吗?」她低首痛心地说,随即又像
想到什么的抹去泪,勉强一笑,「我一直忘了向你们道喜。」
  「道喜?」
  「我祝福你们相爱永远。」她强力让自己的音调说来平静。
  退后几步,她拉起车子,牵着它离开。
  「还记得你曾说的一句话吗?」他突然说道。
  她没有回头,无论他说什么,她也决定不再停下脚步了,她不是他游戏的对
象。
  唐骏语气沉重且不放弃地一字字说得清晰,「生死相守、不弃不离。」
  初晴闻言心口一紧,双腿不由自主地定在地面!
  他怎么会知道?他不是喝了……
  或许是她曾无意间说出口,让他给记着了。
  「知道我为何要你送那个泥塑去给蒋仪吗?」他继续道,见她有意听下去,
于是又说:「记得那天你在我那里过夜,她曾打电话来吧!」
  「不关我的事。」久久她才吐出话,重新迈开脚步。
  「她要求与我重修旧好。」他紧跟在她身后。
  「你不也答应了。」初晴苦笑。
  「我没答应!」他愤而低吼,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肩,双眸凝住她的,认真
的神情让人惊心。
  「骗人——」她挥开他的手,强持的冷静已渐渐瓦解。「你骗人……如果你
真没答应,为何要我送那个泥塑去给她?还定要我完完整整送达……你……分明
还爱她……」
  「如果我还爱她,就不会要你拿它去还她!」他激动的神情转为后悔,「我
本要亲自拿去,哪知道得临时出差,正好你来了,我想由你送给她是最适合不过。」
  那时他才明白,自己从未爱过蒋仪,只是年少轻狂时的一种迷恋。
  深刻的迷恋久久竟成为一种习惯,后来乍然顿悟,却只觉得可笑。
  而初晴早已取代了蒋仪在他心中迷恋的位置,由她来了断他的迷恋是最好不
过,他真是这么想的。
  「我不懂。」她直摇头,不想再听他的甜言蜜语。
  「她对我死缠不休,却见我无意复合,于是说如果我能忍心将那个泥塑完好
的在她展览会开始前送还给她,那就表示我与她之间彻底断了。」他激动地解释。
  「她为什么这么要求?」初晴不愿相信,却也不禁疑惑。
  「因为她听闻这些年来我仍忘情不了她,所以她以为我不愿复合只是在气她,
笃定我舍不下泥塑,更不可能真心与她了断。」唐骏眯起双目,「信不信?我当
初毫不犹豫地告诉她,我定会准时将泥塑完好送达,要她死心。」
  「我能再相信你的话吗?」虽是心动,但曾受过太重的伤,她怕极了重蹈覆
辙。
  「你当然得信,因为你爱我,已爱到不可自拔!」他故意说得满洒,心却沉
重得像是灌了铅。
  「早……早不爱了……」她惊慌地别过脸,躲过他轻柔回荡如风的嗓音。她
不得不承认他温柔的神情对女人而言绝对是致命的武器。
  「是吗?如果你不爱我,那车祸时为何要喊着先救箱子?」他意味深长地说,
瞳底沉定如深潭。
  「我……我不懂你说什么?」初晴惊讶不已。这个他怎么知道?
  天,他该不会是又在取笑她的傻气和自作多情吧!
  「真不懂?」他嘴角淡淡一扬,以眸光圈锁住她。
  「那是因为……因为箱子是你所托付,为不负所托,我当然得以箱子为重了。」
她紧张地解释。
  「你说谎,那是因为我告诉你只要你平安将箱子送达,我就是你的。没想到
我的一句话会让你出意外。」他蹙了下浓眉。
  初晴完全乱了。他那是什么表情?想让她假装没看见都难。
  不,她不能再沉沦在他的魅惑手段中!急忙上了单车,她疾速往前踩踏。
  唐骏又怎肯罢休,立刻跳上单车后座,双手交叠在她手上,笑若说:「我很
重的,让我踩。」说着他连她双脚放的位置也霸占了。
  「下去!你要做什么?」初晴怔忡道。
  他抓牢她的手,反成了他在操控着单车龙头,往小镇的另一个方向骑去。
  「嘘,别吵,我带你去个地方,是我刚才来这时无意发现的。」他长腿飞旋
般地踩动,兴高采烈道。
  她疑惑地看着他,此刻他的神情竟像个孩子。
  不久,唐骏已将初晴带到后山的一处坡地,由于地势很陡,他踩得很辛苦。
  「放我下来,你吃不消的。」她突然于心不忍。
  「风大,别说话。」他眯起眼,奋力往坡顶踩去。
  「你……」
  好熟的一幕……好熟的话语……
  眼看他额上、鬓边都蓄满了汗,她连忙又说:「你还是放我下来,瞧你都满
头大汗了!」
  他却撇后一笑,低沉地说:「上次是后有追兵,前有崖谷,我输给天意。这
次我『单车』载美人,怡然自得,天都要服我。」
  初晴更震惊了,一个回头,唇却与他的轻擦而过。
  他戏谑一笑,「想吻我等上了坡顶。」
  她两颊迅速飘上红云,神经紧绷得不再多话。直到他们终于骑上顶端,他下
了车,带着她一块儿坐在草地上。
  唐骏两手撑在身后,仰望蓝天,「我骗了你,我没喝孟婆汤。」
  「什么?你真的……」初晴秀眉一轩,悸动地看着他。
  他索性躺下,对着阳光,「当初我以为你和蒋仪一样不要孩子,才会不让我
知道你有孕的事。事后你又一声不响地跟着刘子梵离开,更让我难信自己的想法。
我认定了你不是真正爱我,只是和刘子梵连手与我玩了场游戏。」
  「所以你事后才会对我说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还误会我和学长……」她低
下头喃喃自语。
  事情怎会变成这样?他想起前世,但她却仍不懂他的心。
  「弄清楚就好,我得回去了。」不知怎地,她突然好想哭……因不懂他的心
而哭……
  「你怎么了?」他拉住她的手。
  「你来不就是要向我澄清这些吗?现在我已明白,那就行了。」她还没站起
来就被他整个人缚锁住。「放开我……」
  「你要我学凌隽,才会懂我的心吗?」他挑起眉,把她搂得更紧。
  这个女人怎么搞的?事到如今还不明白他的来意吗?还是非得让他说出那个
曾让他受伤的字眼?
  初晴惊疑不定地说:「学他什么?」
  「学他跳崖!这里没崖,我就跳到坡底。」唐骏放开她,气冲冲地走到坡沿。
  「不……不要……」她急忙跑过去抓住他,「你怎么那么冲动!」
  「我就是冲动!不过我警告你,这次跳下去,我肯定喝汤,把它喝个饱,免
得下辈子再被你折磨。」他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要我怎么做?」她被逼哭了。
  天,到底是谁折磨谁?
  他突然弯起后线,柔情地说:「嫁给我。」并在她冷不及防下掏出口袋中串
了银戒的红绳套在她颈上。
  「你知道吗?当我从护士手中接过它时有多气恼愤怒,你怎么可以把我送给
你的爱掷还给我?」他低调沉郁的口气奇特地揪紧初晴的心。
  「你说什么?」她被他的话所撼动。
  「我要说一句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对任何女人说的话,那就是我爱你!」
  他突然转向空旷的绿地大声狂喊,「我爱颜初晴——我爱颜初晴——」天地
忽而传来声声爱的回音……
  「够了!」她连忙捂住他的嘴,「别这样,让人听见多不好意思!」
  「要我不喊也行,除非你答应嫁给我。」他乘胜追击,抓紧她的手,眼瞳闪
耀金光。
  「这……我得考虑、考虑。」她抽回手,低头沉思。
  「还要考虑?」他提高嗓门。
  「嗯……」初晴抬起头,照凝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疑惑,她歪着小脸问道:
「好奇怪,你怎么一直戴着墨镜呢?」
  「我……」他惊退一步。
  「拿掉墨镜让我看看。」她走近一步。
  「别看了,你如果想看,我可以脱衣服让你看。」他嘻皮笑脸的,真的开始
脱西装外套。
  「你别贫嘴!我要看,不让我看我就不嫁。」她冲口而出。
  「你的意思是如果让你看,你就嫁给我了?」他耳朵可尖了。
  「呃……我……」
  他可不会给她后悔的机会,「好,给你看,但你可别笑我。」他鼓起勇气,
很快地摘下墨镜。
  「你……哈……哈哈……」初晴瞪大眸,突然捧腹大笑,因为她看到一对熊
猫眼。「这是怎么回事?」
  「为了问出你的下落,我自愿让刘子梵接三拳。谁知他下手还真狠,三拳竟
揍在同一个地方。」唐骏皱着眉,竟对她撒起桥来。
  「痛不痛?」初晴轻轻对他的眼吹了吹。
  「好痛,不过吻你就不痛了。」
  唐骏合住初晴为他吹呼的小嘴,虽瘀青了眼圈,但眼神同样是这般明亮神秘,
震住了她的心魂。
  那瞳仁中射出的深邃光痕像是在告诉她,为了她他将永不喝孟婆汤,生生世
世一颗真心非她莫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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